當視角從傳說轉向考古，可從出土文物中找到漢字源頭嗎？
透過賈湖刻符追尋漢字起源
賈湖刻符龜甲。
□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成博
我國的漢字是世界上使用歷史最長的文字，據(jù)傳為黃帝的史官“倉頡”所造。當我們的視角從傳說轉向考古，有哪些考古成果能夠向我們展現(xiàn)漢字產生的端倪？我們可以從出土文物中找到漢字的源頭嗎？7月1日下午，“漢字中國——方正之間的中華文明”特展首場配套講座開講。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技史與科技考古系教授、賈湖遺址發(fā)掘和研究主持者張居中以《八千年前的“倉頡”們——賈湖刻符的發(fā)現(xiàn)與研究》為題，分享賈湖刻符出土經過與研究成果。
17個符號、3類用途：
賈湖刻符引發(fā)的漢字起源想象
走進“漢字中國——方正之間的中華文明”特展展廳，位于序廳的賈湖刻符龜甲首先進入觀展者的視野。龜甲下部有一刻畫符號，像是一只正在向下看的眼睛，與后來甲骨文、金文中“目”字的寫法相似，而它距今8000余年的歷史，更是拉長了人們關于漢字起源的想象。
“1987年5月，考古人員在位于河南省舞陽縣北舞渡鎮(zhèn)賈湖村的賈湖遺址首次發(fā)現(xiàn)刻符，這些刻符出現(xiàn)在石器、龜甲、骨器、陶器等多種載體上，共計17個，是目前所知最早的與漢字起源可能相關的材料。”張居中表示，“一開始發(fā)現(xiàn)的是一些比較簡單的刻符，很像現(xiàn)在漢字的'八’'工’之類，并沒有引起我的足夠重視，直到我在清洗一片龜甲時，從上面清洗出一個筆畫相對復雜的類似'目’的符號，我開始相信這些刻符不是當時人們的無意為之?！?/p>
據(jù)張居中介紹，賈湖遺址發(fā)現(xiàn)的契刻符號大體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符號從形狀上分析都具有多筆畫組成的組合結構，其中應蘊含著契刻者的某種意圖，記錄了一件特定事情，因此應具有原始文字的性質?！斑@類契刻符號共有9例，占所發(fā)現(xiàn)契刻符號的一半以上?！贝送?，有3例契刻在石顏料塊或陶墜上，不排除作戳記之用；5例在龜甲上，為橫或豎的一道或兩道直向劃痕，與半坡、姜寨的同類陶文刻符相似，可能具有計數(shù)的性質。
象形符號、拼合結構：
賈湖刻符具備文字的基本功能
從賈湖刻符的出土情況看，符號多刻在龜甲的明顯位置，并且似乎指示了龜甲的放置方向。“同時，在同一墓的龜甲中，有時有一個以上的刻畫符號，而且符號并不相同，這說明符號不是墓主人的個人標記。雖然由于這些符號過于抽象，目前還不便對之進行臆測，但它們都具有一定的形，傳遞了當時主人一定的意義，應該是可以肯定的?！睆埦又斜硎荆x是需要用語言來解讀的，因此可以推測在這些符號的背后有著對應的語言，“若如此，這些刻畫符號就具備了文字具有的形、音、義的基本條件，那么盡管它們大多還只是單字，但已經具備了文字的基本功能?！?/p>
張居中表示，過去發(fā)現(xiàn)的仰韶文化半坡類型的刻畫符號，極少有象形的，但大汶口文化陶器和良渚文化陶器、玉器的符號則象形因素較多，從而被不少學者認為是原始文字，“就這一點而言，賈湖刻符的眼形、門戶形等均具有象形性，與文字接近。而且賈湖刻符被刻在龜甲上，這也和殷墟時期在龜甲上刻寫文字的做法一致?！?/p>
除去象形屬性，張居中認為，從漢字的結構特征角度入手，也能為賈湖刻符是早期文字的觀點找到一定的理論支撐?！芭c西方的拼音文字不同，漢字是由筆畫為基本書寫單位構成的。漢字的組合方式是拼合式的，先由筆畫組成字根，再構成合體字，賈湖刻符與后來的甲骨文、金文和現(xiàn)代漢字一樣，都體現(xiàn)出筆畫、字根、合成字等漢字構成要素。”
淮河流域史前符號系統(tǒng)：
賈湖刻符或許融入漢字源流
從考古學角度觀察，淮河中下游的雙墩文化、龍虬莊文化、大汶口文化和侯家寨文化，漢水流域的下王崗文化等，都繼承了賈湖文化的若干文化元素。在這些文化元素中，張居中尤其關注其中的表意類符號，“這類符號應當具備非圖畫性的特點，具有較強的抽象性，同時應當附著著先民一定的寓意，具有記事性?！?/p>
講座中，張居中著重分析了雙墩文化發(fā)現(xiàn)的600多種刻符。他認為，這些刻符豐富多樣，具有表意、戳記、記數(shù)三大功能，與賈湖符號有不少相同或相似，顯然是同一符號系統(tǒng)的繼承和發(fā)展。
張居中表示，從8000年前的賈湖符號，到7000年前的雙墩符號，再到6000年前至5000年前的大汶口符號、4000多年前的龍虬莊符號，“這些符號的發(fā)現(xiàn)，表明淮河流域史前可能存在一個符號系統(tǒng)，這一系統(tǒng)或許與后來的漢字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漢字的起源絕非單源，而應該是匯聚多種因素所形成。”
張居中認為，賈湖刻符可能是世界上與文字關聯(lián)的符號中出現(xiàn)時間最早的，遠遠超出傳說中“倉頡造字”的年代，“這些史前的刻畫符號，在民族正式文字體系誕生之前擔負起信息表達、傳遞和交流的重任，是中華文明各區(qū)域在互相競爭、互相交流過程中逐漸同化、融合以及最后凝聚為一體的歷史見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