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份，只要您是藝術品愛好者，那么香港是必去的一站，香港蘇富比五十周年秋拍多個超重量級專場，一定會令人大呼過癮。而在古董板塊，個人最為關注的，無疑當屬這件康熙御制紫檀頂箱柜，或許是最能反映中國古代家具極致雕刻工藝之美的家具。如果說明式家具有著線條比例拿捏到極致的優(yōu)雅之美，那么清代宮廷家具則是在設計、用材、紋飾、雕工方方面面達到極盡奢華的典范。而更為難得的是，這件頂箱柜的三個部分或許早在一個世紀之前就已經(jīng)離散，而在過去十幾年，它們分別出現(xiàn)在歐洲蘇富比和佳士得的拍場上，為一位藏家用心分別高價藏購，如今終于風云際會，合璧出現(xiàn)在了本次香港蘇富比秋拍上，以下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它的基本信息吧：
Lot3625
士紳收藏 清康熙 御制紫檀云龍紋雙聯(lián)頂箱柜
來源：
頂箱（圖左）：
Serge Sandberg（1879-1981）收藏，據(jù)藏家信札于1942年前購入，此后家族傳承
巴黎蘇富比2018年6月12日，編號144
頂箱（圖右）：
法國私人收藏
巴黎佳士得2019年6月12日，編號76
主柜：
法國私人收藏
巴黎蘇富比2011年12月15日，編號35
210 × 56 × 372 cm
估價待詢
極盡奢華 皇家專用
頂箱柜是中式家具中的大件，出現(xiàn)在明后期，盛于清代。由頂柜和底柜兩部分組成，可為一對組合排放，也可拆分為左右各一，上有頂箱，下有豎柜。在中國的家具史上頂箱柜成型較晚，但絲毫不影響它在明式家具中的地位，一經(jīng)產(chǎn)生，便迅速風靡，成為上品。頂箱柜形體較大，所用材料非常講究，可謂是拍場上明清家具中的天花板。
Lot3625高度示意圖
我們盤點公私藏品，如蘇富比這件如此大體量的宮廷紫檀頂箱柜屈指可數(shù)。普通的清代紫檀頂箱柜能在市場上出現(xiàn)，已然十分難得，但大多也就是2米出頭一點，2米5以上的就很難見到，更何況是如此3米7的巨大體量了。盤點全球資料，大約只有故宮太和殿陳設的紫檀云龍紋頂箱柜高達近四米，而另外北京保利曾經(jīng)拍出過一件清乾隆紫檀高浮雕九龍西番蓮紋頂箱式大四件柜，高3.25米，以9315萬元的高價成交。
養(yǎng)心殿后寢殿內(nèi)陳設
紫檀被普遍認為是最上等的制作家具木料之一。我國最早關于“檀”木的記載始見于《詩經(jīng)·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一句熟悉的詩句似乎訴 說早在春秋戰(zhàn)國以前，人們就已經(jīng)認識并利用了“檀”木。紫檀，公元3世紀（東漢晚期），在崔豹的《古今注》中已有提及，時稱“紫檀”。我國自古即認為它是所有木料中最名貴的材質(zhì)之一。但是將紫檀特質(zhì)發(fā)揮到極致，還是在明清兩代。
2013年北京保利春拍
清乾隆 紫檀高浮雕九龍西番蓮紋頂箱式大四件柜
長174cm；寬74cm；高325cm
成交價：9315萬元
在明代，皇室每年派官吏赴南洋群島采辦，如鄭和下西洋達七次之多，除海上絲綢之路與各國貿(mào)易往來外，還廣收南洋珍貴木材，因此南洋群島所產(chǎn)紫檀美材， 幾乎被采伐殆盡。當時進入中國的紫檀木，差不多都匯集于京城。明朝滅亡后，囤積的紫檀原料被清皇朝全數(shù)接收所用，清皇朝對紫檀的癡迷，賽過歷朝歷代。在清代，紫檀僅供紫禁城宮殿內(nèi)飾所用，并須皇帝親旨授用。
養(yǎng)心殿雍正皇帝臥室
紫檀在清宮之中就極為珍貴。我們從雍正初年的內(nèi)務府造辦處的檔案記載可知，宮廷里對紫檀木的使用有著嚴格的控制。據(jù)雍正三年清宮內(nèi)務府造辦處活計檔記載，這年“九月二十六日，朗中趙之為請用紫檀木事過怡親王，奉王諭：應用多少向戶部行取，爾等節(jié)省著用，不可過費，遵此”。其后“又啟怡親王，造辦處收貯紫檀木俱已用完，現(xiàn)今上交所做活計等并無應用材料，欲將圓明園工程處檔子房收貯外省解來入宮紫檀木行取十數(shù)根備用等語，紫檀之金貴可見一斑。而雍正一朝紅極一時的年羹堯倒臺，其中的一項指控便是私自在廣東采購了紫檀木為己所用，是為僭制越軌，可見在當時，紫檀只能為皇家所用，即便如年羹堯這般位極人臣，也不能僭越。
首席設計師的巔峰之作
而這件紫檀頂箱柜更為難得之處在于，其制作年份要比我們?nèi)缃袼姷慕^大多數(shù)清宮紫檀家具更早，堪稱是康熙時期的巔峰之作。
柜面板以高浮雕深刻的云龍戲珠紋飾，主柜及頂柜各飾八條游龍，形態(tài)各異，展示了皇家欽命造就之卓絕精工。主柜龍紋一升一降，老龍在上，小龍在下，寓意“蒼龍教子”。此類裝飾龍紋的巨構，旨在提升皇家威權，唯有內(nèi)務府造辦處木作最頂尖的熟練工匠才能設計和制作。
2009年香港蘇富比秋拍
清乾隆 御制紫檀木雕八寶云蝠紋“水波云龍”寶座
成交價：8578萬港元
說到龍紋的紫檀家具，如今我們所見到的，以乾隆時期的居多，如曾經(jīng)拍出8578萬港元的乾隆“水波云龍”寶座，而前文中我們提到的養(yǎng)心殿保存的紫檀云龍紋頂箱可能是存世最出名的一件，養(yǎng)心殿是雍正皇帝（1722 - 1735在位）的主要居所，后來也被他的繼任者使用。而從龍紋風格和構圖重點可以明顯看到不同時期的藝術風格和偏好，本次蘇富比所呈現(xiàn)的這件，當早于養(yǎng)心殿之例，也早于其他已知的御制龍紋紫檀家具。本品可能是清宮家具在早期的一個重要藝術嘗試，作為后來紫檀家具的藍本。
龍上天入水、暢游天地，象征權力和護佑，在皇權的語境中，龍體現(xiàn)了天子的權威。在藝術中，正面的龍從明朝開始就成為皇權的象征，而龍穿云戲珠的形象則有更早的歷史。龍追逐吞吐火龍珠，后者代表天體的光芒，這一形象唐朝便已出現(xiàn)。二龍戲珠最早實例見于河南洛陽一皇家墓葬中出土一劍，此劍劍首便裝飾此紋樣，年代可追溯到公元600年?？脊艑W家認為這把劍可能是由中國工匠制作的，但它的環(huán)形劍首和劍鞘裝飾則來源于中亞斯基泰地區(qū)的草原部落。而蘇富比這件的藝術設計風格，則十分鮮明。
此柜裝飾八條身形矯健的戲珠游龍，填以云海波濤、海水山崖，間以八吉祥符號及如意花卉，其所飾龍紋明顯受到康熙時期劉源（約1641-約1691）作品的影響，他對龍紋的演繹在諸多名器上廣為人知。
劉源像
供奉內(nèi)廷的刑部主事劉源，為康熙朝御窯廠最負盛名的瓷樣設計師，而這種“S”形龍紋，正是劉源標志性的設計！
康熙皇帝讀書像 故宮博物院藏
據(jù)今天主流學術界的考證，當時清宮之中至少數(shù)百種的御用工藝品都出自于這位劉大才子之手，如故宮博物院藏宮廷畫作《康熙帝便服寫字像軸》中，便描繪康熙皇帝坐于他鐘愛之黑漆書桌前，這張黑漆桌的設計者，也正是劉源。而正如康熙背后所繪，劉源從南宋陳容（1235 -1262）筆下的墨龍得到靈感，然而他所創(chuàng)造的龍紋更為生動寫實，以符合清代皇室審美。
2020年北京保利
清康熙 青花躍龍紋梅瓶
成交價：2340萬元人民幣
我們知道康熙朝大規(guī)模的官窯器生產(chǎn)是到了平定三藩以后才正式開始的。由康熙二十年始直至二十七年止，燒制出清朝開國以來最大批最精美的御用瓷，即所謂的“臧窯器”，包括我們今天所見最炙手可熱的十二花神杯、搖鈴尊、釉里紅八大碼等等最經(jīng)典的康熙御窯器型，都是由劉源設計，而前文提到，其最經(jīng)典的設計，便當屬這種“S”形龍紋。
清康熙 釉里紅躍龍紋梅瓶 英國大維德基金會藏
時江西景德鎮(zhèn)開御窯，源呈赩樣數(shù)百種。參古今之式，運以新意，備諸巧妙。于彩繪人物山水花鳥，尤各極其勝。及成，其精美過于明代諸窯。其他御用木漆器物，亦多出監(jiān)作，圣祖甚眷遇之。及卒，無子，命官奠茶酒，侍衛(wèi)護柩，馳驛歸葬，恩禮特異焉。
——《清史稿》
清 康熙十八年 劉源制龍紋端硯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方硯臺雕刻二龍追逐三塊碎金，二龍肌肉發(fā)達，龍角后伏，鱗爪飛揚，身形矯健翻轉(zhuǎn)形成S形曲線，穿行于濃云驚濤，栩栩如生。雕刻層次豐富，用刀深峻靈動，由里至表層層而出。這與我們在上文提到的康熙瓷瓶上所見如出一轍，瓷器的平面通過劉氏的巧妙設計被巧妙地轉(zhuǎn)化為立體空間。本件紫檀立柜所雕龍紋也是同樣手法，以正面或三分之四側(cè)面的方式突出龍面部的方形下顎，龍身扭動矯健，穿云過海，將二維平面轉(zhuǎn)變?yōu)槿S空間。
清乾隆 紫檀嵌剔紅云龍紋座屏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劉源設計的龍充滿力量與活力，這種自然的表現(xiàn)方式與后期的龍紋，特別是乾隆時期的龍紋，形態(tài)完全相反，后者雖然尊貴，但有些程序化。乾隆時期的龍紋莊重、奢華，背景華麗復雜，極具視覺沖擊力，其形態(tài)已經(jīng)從清早期的靈動和修長發(fā)展為更加壯碩的形象。可比對上圖中的一件故宮所藏的清乾隆紫檀嵌剔紅云龍紋座屏上的龍紋，可以感受到劉源設計高人一籌的藝術張力。
清 康熙 劉源制御龍德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劉源的另一件典型龍紋作品可以參考北京故宮博物館收藏的龍德墨。墨模印一上一下，一大一小兩條涂金龍紋，大者頭部和爪子占據(jù)墨條上半部分，身體蜿蜒盤旋過墨條的邊緣和背面，小者嬉戲于右下角。二龍之間有一涂金火龍珠并且嵌有一粒東珠。此件御墨體量不大，然而龍紋立體生動，令人印象深刻，和蘇富比本件頂箱柜的龍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此柜上的龍紋身上的劉源龍紋的特點，龍穿行在繁復精巧的云濤之中，展現(xiàn)了獨特的精神和力量。在形態(tài)、風格和工藝中，它們表達了一種自然主義，這符合中國藝術中對龍更為傳統(tǒng)和經(jīng)典的表現(xiàn)。
離散百年終合璧
正如前文中我們所提到的，如今我們在香港蘇富比秋拍所見到的這件震撼的頂箱柜，是一位有情懷的大藏家在過去十年中分別在三個拍場上藏購，最終完成了離散百年的合璧：
頂箱（圖左）：
Serge Sandberg（1879-1981）收藏，據(jù)藏家信札于1942年前購入，此后家族傳承
巴黎蘇富比2018年6月12日，編號144
頂箱（圖右）：
法國私人收藏
巴黎佳士得2019年6月12日，編號76
主柜：
法國私人收藏
巴黎蘇富比2011年12月15日，編號35
我們都知道由于種種原因，百年前不在少數(shù)的頂尖中國宮廷藝術流散海外，如今的相當一部分都保存于世界各大博物館，而能夠再次出現(xiàn)在拍場上能讓私人買家真正擁有的，可謂鳳毛麟角，更何況這件頂箱柜是堪比故宮養(yǎng)心殿名品的巔峰之作！
2011年嘉德秋拍
清乾隆紫檀雕西番蓮“慶壽”紋寶座
成交價：5750萬元
市場上我們所能見到的如此高級別的清宮家具，往往都有著極為顯赫的流傳，或者為某重要宮殿專用，如曾經(jīng)在2011年嘉德拍賣拍出5750萬元高價的清乾隆紫檀雕西番蓮“慶壽”紋寶座便是恭王府的舊藏，上世紀初經(jīng)日本山中商會流出海外。
左圖：大英博物館藏 乾隆琺瑯彩杏林春燕碗
右圖：2023年香港蘇富比春拍 乾隆琺瑯彩杏林春燕碗
而還有一些頂尖的宮廷藝術，在早年流散后便再也無法合璧了，如今年香港蘇富比春拍拍出1.98億港元的著名的琺瑯彩杏林春燕碗，當年為一對，而如今另一只則保存于大英博物館中。由此，從三場國際拍賣會上分別釋出的這件紫檀頂箱柜，最終能夠完美合璧并出現(xiàn)在拍場之上，這樣的收藏緣分太值得珍惜了。
希望對藏友有所幫助或者引起你的一些小興趣。少走彎路，關于民間藏品的出手想必藏友們都會有疑問和顧慮，但是還是要尊重藏品的客觀事實，實事求是，以誠相待！你的一份認可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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