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譯本之糟糕、發(fā)行量之大是出了名的。話說當年兩位譯者將初稿交給顧嘉琛校,譯文明白清通。結果出版社的人到付梓時把校稿給弄丟了,結果只能拿初稿來印,語句都不通順,??卤緛韺懙镁突逎?,這樣一來誰讀的懂?因此封面上也就沒有顧嘉琛校對的字樣。王德威在臺灣有一個譯本,翻譯得挺好,叫《知識的考掘》。
2006-07-31 11:10:00 來自: 醒來 (武漢)
詞與物:人文科學考古學的評論 ??碌臅恢笔俏已鲆暤慕鹱炙?。但很不幸,我總是沒有耐性讀下去。
那么多本書,每一本書的書名都是那么誘人,(尤其是《性史》,看看,多好的題目,它總是讓我在讀其它書時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而實際上,書中層出不窮的新名詞或是怪想法讓我疲于應付。認輸,閱讀中不斷地認輸,這樣的痛苦讓我沒有毅力去理清??录m結的思路。
??伦苑Q他的思想是“采石場”,這一點,我深有同感。初讀他的作品就是鐵板一塊,感覺實在是無從下手,再讀就是一大堆的碎塊,每一塊看上去都很美,但石塊太多太碎又太亂,開采的過程太讓人疲憊了。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讀第三遍的時候,幸運的我發(fā)現(xiàn)了下面這篇文章!感覺真是太好了!當時,這篇文章是針對像我這樣的讀者的,即大致讀過??碌囊恍蛟u論文章,腦子里有一些相關術語,但一直沒有梳理清思想或沒有弄懂福大人的寫作意圖,正處于半是清醒半是醉的狀態(tài)的讀者。
如果你覺得你也和我處于同一狀態(tài),那就和我一樣虔誠地讀讀吧,否則,請直接跳過。謝謝。
話語分析 Diskursanalyse 科維 Arne Klawitter 文 / 王歌 譯
若干概念
話語分析與闡釋學的宗旨大相徑庭。闡釋學要求對某一文學文本在整體上進行理解和闡釋,而話語分析不事先預設任何文本意義,目的也不在于探究其意義,而是考察貫穿在不同文本中的話語構成,研究它們如何建構了文本,如何使文本具有了意義,并在文化語境中承擔功能。
歷史話語分析(又稱“知識考古學”)的奠基人是法國歷史學家、哲學家米歇爾???隆8?碌脑捳Z概念具有多重意義和開放性,強調實踐,可以在不同的語境中獲得不同的意義。或許正是出于這個原因,福柯在《知識考古學》中介紹自己的話語分析概念時,將其比喻為“采石場”,其一是說各個學科的同仁都可從中各取所需,再有就是反映了福柯對完整理論構架的排斥。
如果將話語分析作為方法泛泛的運用于文學研究,我們會遇到問題重重,因而有必要事先澄清幾點:首先要限定話語概念,使之適用于文學分析的實踐。話語可以被概括為有關某個主題的語言陳述的總和。??抡J為話語的關鍵不僅是所說(Gesagte)和所寫(Geschriebene)的集合,而是特定文化決定了如何思維、如何言說條件下的陳述(Aussage)之和。話語并不再現(xiàn)或臨摹文化現(xiàn)象,而是引發(fā)和建構了它們,因而話語分析要考察的與其說是話語,不如說是話語依據的規(guī)則、依存的條件。
話語駕馭個體的感知、思維和行動,這是??碌某霭l(fā)點,因為他關注“說”的條件,什么可說,什么不可說,什么甚至被言語和思維遺忘。他引入了“話語實踐”的概念,
話語不再是符號(指示內容或表征的意義載體)的總和,而是不斷實踐,是根據一定規(guī)則系統(tǒng)生產話語對象的實踐(福柯1973:74)。
福柯認為話語的可能性(即“可說”與“可想”)受制于某種排他機制,它由禁令、邊界、注釋、方法、理論、習俗和教義協(xié)調運作生成。??掠?970年12月2日在法蘭西學院的就職講座《話語的秩序》中概括了這種機制,為了解釋不同時期話語的不同排他規(guī)則,??乱悦系聽柕倪z傳學為例,得出這樣的結論:“人們時常疑惑,為什么19世紀的植物學家和生物學家們居然不能認識到孟德爾學說的正確性。原因在于,孟德爾所談論的對象,運用的方法,他所置身的理論視野,對于那個時代的生物學簡直匪夷所思[…]。孟德爾道出的真相沒能在當時生物學話語認可的‘真理’那兒找到容身之處:那時的生物學研究對象和概念遵循的是另一套游戲規(guī)則。”(???991:24)
福柯認為,“真”是遵循某種規(guī)則的話語互動產生的被“當真”的陳述。這些規(guī)則不一定在場,不一定在文本中被描述或涉及,而是隱而不顯。因而話語分析要考察話語的存在條件,描述它們所遵循的規(guī)則,此外要通過了解“未說之物”研究權力的非話語實踐,因為話語的根本就在其中。
文學在建構文化的話語關系中起著什么作用呢???略诓煌瑫r期以不同方式評價了文學的作用,我們至少可以找到三種回答。
其一,福柯在60年代零散的發(fā)表了關于文學的(包括評論和散文)文字,集中處理了文學文本,探討了文學在西方文化中的地位。他將“別處”(Heterotopie)即“他者”帶入文學,這個他者游離在統(tǒng)治話語及其話語強制之外,不斷的僭越被設定的邊界。福柯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提出了“反話語”的概念(???971: 20, 76)。
其二,隨著話語分析的深入,規(guī)律性和強制問題在70年代進入研究者的視野。文學文本不僅僅是統(tǒng)治話語的忤逆者,也是它的組成部分。為什么某些文本可以劃分到文學的范疇,被冠以“文學”之名,文本在這里除了被置于特定的觀念下之外,更多的還受制于某種符號闡釋的實踐。這種劃分的前提是某種受話語支配的知識,它同時暗示了特定的話語實踐。因而,文學不僅通過詩學獲得合法性,它還在政治、經濟、法律、醫(yī)學、以及心理學話語的交織中被建構和調節(jié)(???990)。
其三,??略谕砥谥饕接懰^自我實踐的問題,即主體如何通過自我實踐,把自我塑造成有自決能力的倫理主體。文學也由此獲得了一個新的功能,成為主體化方法的一部分,但是本文不處理文學的這個功能。我們主要討論運用話語分析的前兩種可能性,使它們在文學研究中結出成果。
還要事先說明的是,話語分析在文學研究中并非毫無爭議,原因首先在于文學研究的自身歷史,它優(yōu)先運用闡釋學的方法已不是一朝一夕,其中心問題是文學的具體文本、敘述的內容和作者。文學闡釋學所遵循的話語實踐一般被稱為闡釋型文本實踐,主體位于闡釋的中心。話語分析很難接受闡釋學的主體概念,它把主體看成由若干話語構成的效果,這樣一來,闡釋學意義上的主體就成為虛設。與闡釋學不同,話語分析懸置和消解慣用的解釋范疇(如“文本”、“作者”、“意圖”等)。就算如今有闡釋學者試圖將話語分析整合到文本闡釋中,這種概念綜合也只是反思自身的闡釋過程,并沒有因此成為話語分析。
話語分析不是文本分析,但是它可以在文本中實踐。這句話也提出了將??碌脑捳Z分析運用于文學作品所出現(xiàn)的第二個問題。如果采用這種方法,我們就要時時提醒自己,??碌脑捳Z分析并不是為描述具體文學文本而構想的,更不用說進行文學闡釋了。??掠迷捳Z分析要考察的是知識構成,即當今被劃分成人文科學(Humanwissenschaften)的知識構成,這里的人文科學指的是將“人”作為研究對象,將“人”設計并定義成某種認知構造物的科學,圍繞這個對象而生產的人文科學,可被認可為真理話語。
話語分析是研究知識構成以及知識形態(tài)的方法,它可以被真理系統(tǒng)驗收,并且在特定的時間內被聲稱為真理。眾所周知,文學并不聲稱自己占有真理,文學首先是虛構。從這樣的差異,我們不難看出話語分析與文學的兼容難度。盡管福柯并不是為了研究文學提出的話語分析,文學界還是有很多關于話語分析及其文學應用的討論。而且有趣的是:??碌脑捳Z分析學說是在研究文學的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
??伦钤绲呐d趣在于醫(yī)學史(《臨床醫(yī)學的誕生》)的研究,他分析科學理性如何在不同時代以不同方式建構了瘋癲,并最終使之成為醫(yī)學的對象(《瘋癲與文明》)。在此之后的1961年至1966年間,福柯從事文學研究,這段時間與他處理語言本體論的階段重合。人們通常把這一階段看成福柯話語分析的準備期,對它重視不足,研究??碌奈墨I中,相關論述寥寥。盡管??略谒^話語分析準備期的研究對象是文學,文學研究也常常引用??潞退脑捳Z分析,而??伦约簠s從未將話語分析用于文學。這一點無論如何需要強調說明。
福柯的語言本體論
??玛P于文學的研究主要在1966年發(fā)表知識史專著《詞與物》之前,始終自始至終刻著語言本體論的烙印。語言本體論對于建立話語分析的意義重大,它發(fā)端于40年代中期,由海德格爾的存在哲學為基礎發(fā)展起來,主要在法國,其最典型的代表是布朗肖。
語言本體論的出發(fā)點是語言擁有自身的存在,而且語言之“在”只有在物“不在場”的情況下才可以想象,因為語言就是通過自己的隱形(不在場)表現(xiàn)物的,反過來:語言符號的存在要通過物的不在場表現(xiàn)?!安辉趫觥笔敲總€意義的前提,只有通過不在場的諸如空白、死亡、斷篇不同表現(xiàn)形式,通過否定的形式和意義的銷解——這在現(xiàn)代文學中屢見不鮮——語言本體論才能考察語言意義的存在條件,研究文學作品的生產和接受,并在整體上梳理藝術品的語言基礎。
填補與想像
??轮哉J為語言本體論重要,是因為它揭開了與結構主義文學分析不同的角度。結構主義探討符號體系中符號之間的關系和功能,而語言本體論關注的則是文學的特殊存在方式,在結構主義中唱主角的符號和能指游戲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建構了文學作品的語言復制。語言本體論認為文學只有通過一系列復制(Verdopplungen)、重疊(Verschachtelungen)和自我鏡像(Selbstbespiegelungen)等手段,才能建構語言自我表現(xiàn)、展示自身存在的語言空間。
只有語言本體論才能將視野投向底層,只有在這個層面,才有可能研究文學的建構條件。這里對語言存在的假設是重要前提,語言的存在是其表意功能的基礎,但卻被這種功能遮蔽了存在。語言本體論并沒有為深入研究這些構成條件提供了合適的分析方法,它的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敞開了一種可能性,使語言空間變得可以想象,語言在這個空間中作為符號材料,超越了任何指涉功能,這一思路也是知識考古學的重要前提。
??碌脑捳Z分析和有關文學的語言本體論思考乍看上去相去甚遠,但是兩者的結合為文學作品的充分解讀提供了可能的切入點。在介紹二者的結合之前,我們先了解一下話語分析的接受和應用概況。
話語分析的接受
近二十年中,話語分析的諸多概念十分暢銷,這無疑給對話語分析的接受帶來混亂,也造成了一定限制。人們對話語分析的接受局限在一些支離的概念上(如話語、陳述、考古學等),卻沒有進行方法上的整理,也沒有將其細化修正,使話語分析有的放矢。人們要么用話語分析給文化研究加油打氣;要么對闡釋學或思想史的方法棄之如敝屣;要么就翻騰出迄今為止的禁忌(如瘋癲、犯罪、駭文化、雌雄同體等)。之所以研究這些對象的話語構成,因為它們要么能傳達根本的文化價值觀,要么與社會的排他機制對峙(丟林During1992)。在這個意義上,文學是一片可以展示社會禁忌話題、未實現(xiàn)的可能性、異端生活方式的自留地,因而也被看作顛覆性話語。
有關話語分析的爭論在德語語言文學界甚囂塵上,熱點在通過話語實踐來置疑作者合法性和文學的可傳達性(參見吉特勒/圖爾科1977)。文學的主體性被理解成不同話語的交叉點。之后文學研究出現(xiàn)了轉向,開始研究文學系統(tǒng)及“書寫系統(tǒng)”(Aufschreibesysteme),吉特勒的概念“傳媒性”使技術媒體作為意義生產的條件進入了我們的視野(吉特勒1985)。文學如今的研究對象是技術器械和機構狀況,它們在不同時期以特定的方式進行文學生產。吉特勒把“書寫系統(tǒng)”理解為由技術和機構組成的網絡,它確保了各文化中數(shù)據的記錄、儲存和加工。
吉特勒根據書寫紀錄的媒體手段、技術規(guī)則考察文學,研究傳媒的運作方式。他認為圖書館和打字機是分別決定了1800年和1900年文學書寫系統(tǒng)的兩大技術配置(Konfiguration)。吉特勒的分析之所以具有話語分析的特征,是因為他研究符號規(guī)則系統(tǒng)的技術條件,把書寫生產機器當作“符號的存在功能”來理解。吉特勒在這里的分析鞭辟入里,與??略凇吨R考古學》的陳述層面具有可比性:??略谀抢飳㈥愂觯榱藚^(qū)別于表達[?u?erungen],即命題、句子和言語行為)定義符號自身的“存在功能”,這個功能貫穿著始終,并且使符號在時間和空間中顯現(xiàn)出具體內容來(福柯1973:126-127)。
在福柯看來,陳述與表達或文本無法處于同一水平。陳述理論給話語分析提供了某種內容,給無所不包、無邊無際、無形無蹤的話語可界定的大小,明確了它的功能。吉特勒將??聦﹃愂龅奈镔|性分析理解成傳媒技術,并提出了一個??略捳Z分析忽略了的角度。與??虏煌乩照J為話語構成規(guī)則是在教育和社會化過程中建立的,在這一點上,他等于是回避了話語分析。??掳言捳Z的規(guī)則系統(tǒng)及其模式視為根本,而吉特勒則在書寫的主體的社會化進程中解釋話語。吉特勒提出的問題大都是:作家在什么條件下學會了讀書寫字?他們?yōu)檎l寫作?他們在哪些機構中寫作?這些問題大多是人文科學尤其是社會學的切入點。
另一種觀點是約爾根?林克提出的話語間性理論(Interdiskurs)。他將話語分析與生成敘述理論和無意識象征的要素結合起來,以便建立一個“文學生成的基本原理”。林克認為這種類似矩陣的規(guī)則控制著原始集體象征(Kollektivsymboliken)——塑造話語的象征——的加工,這些象征根植在集體意識中,建構著統(tǒng)治話語。象征被賦予“集體”的定語,因為它們不僅出現(xiàn)在單獨的文本中,而是屬于社會交往和文化的共有物。通過分析集體象征,我們也可以了解一個社會的基本關系,正如文化哲學一直聲稱的,社會文化的基本關系通過集體共享的影像空間(Bildr?ume)來傳達。
話語間性理論實際上是對??略捳Z分析理論的擴展。這個理論建構尤其適用于文學,因為林克并不把文學看成囿于某個特殊知識領域的話語。他對“專業(yè)話語”(類似??碌臍v史話語)和“話語間性”(多個專業(yè)話語間的相互干預、重疊、整合等橫向關系)進行了劃分(林克,林克-黑爾1990:92)。林克的話語間性是“一個或多個專業(yè)話語的[…]全體陳述、其它話語元素、及話語復合體”(林克 1999: 154)。他在文學分析中關心的問題,是在不同專業(yè)話語中同時出現(xiàn)的所謂話語間要素,其中包括集體象征、典型人物(如性格)、敘述模式(如神話);再有“主題”、“問題”、“論點”。為了論證自己的觀點,林克直接援引了??碌摹霸捳Z間際配置”(interdiskursive Konfigurationen)概念(福柯 1973: 226),福柯在《知識考古學》中在“相互肯定”(Interpositivit?t)的意義上提到了這個概念,然而??碌脑捳Z雖然可以追溯到共同原則,有共同的規(guī)則,能夠組織多種話語(不同話語構成的規(guī)則具有類比性),但是它們依然是單質話語。
集體象征是話語間性的重要要素,林克在有關19世紀文學的研究中提到這樣一個例子:在具有民主、自由和社會主義思想的作家那里,氣球的象征首先體現(xiàn)了人的潛能,人類可以通過理性和技術征服自然,實現(xiàn)人類渴望飛翔的夢想。與此相反,保守力量則認為氣球不過是“隨風倒”的現(xiàn)象,任由風向左右,氣球在他們眼中是沒有根基、肆無忌彈要求進步的象征。
專業(yè)話語和話語間性的區(qū)分,盡管可以更精確的限定可規(guī)范化的(科學)話語,也可以更準確的規(guī)定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運用領域,但是將其應用于文學還有很多疑點。原因在于,林克關注的主要是意義方式的分類,這個分類并不適于描述意義的產生過程,也無法研究賦予意義的機制。話語分析本來要考察的意義產生的條件依然不得而知。
林克稱該理論可以把握住一系列話語間陳述、話語復合體、模式和主題:“話語間性理論可以將一特定文化和時代中的整個話語間形式和要素建構成網絡,它無論在內容還是在形式上都對文學生產有根本意義” (林克, 林克-黑爾1990: 97)。盡管這樣,林克的話語間性理論還是停留在結構主義符號學的話語概念上,而沒有像??履菢雨P注話語秩序存在條件的層面。如果說福柯的《知識考古學》要求分析話語的存在條件和規(guī)則的話,那么林克的理論則成了某些話語要素的類型學。除此之外,林克還將文學和話語等同起來,將兩個概念結合在一起思考,這是福柯一直回避的,他的顧慮不無理由。??略凇吨R考古學》中拒絕將文學和話語劃等號,這樣做等于將文學限制在機構化的間性話語中。林克的理論沒能充分汲取??略捳Z分析中的顛覆的力度和分析的深度。
在英美國家,福柯的話語分析的若干基本原則被“理論”化了。討論最多的是:多文化實踐中的話語生產,還有話語實踐與權力時時刻刻的扭結,因為話語暗示了特定的權力關系,自己也參與到權力的角斗中去。雖然??潞推渌蠼Y構主義思想家一樣,把話語看成人的中心活動,但是他并不認為話語是“普遍文本”或者一個巨大的意義游戲場。??乱脖苊庀窠Y構主義者那樣,研究意義建構的過程和機制,而是觀察意義的中斷,研究在中斷中發(fā)生并建構了什么。也只有在中斷當中,平時因為正常運作而隱匿起來的話語秩序、話語條件才顯現(xiàn)出來。??抡J為語言不僅僅是一個符號體系,它要“多”于此,福柯正是要運用話語分析,解釋“多”出的這一部分。(???1973: 74)
語言本體論與話語分析的接合
為了解釋這些,我們需要跟之前提到的語言本體論結合。要想了解文本中的“多出的部分”,必須超越文本的概念,語言本體論正好能做到這一點。它給??绿峁┝艘粋€旁觀者的立場,以便和結構主義語言觀保持距離。只有不身在其中,才能研究表意過程和意義建構的條件,結構主義符號模式對它視而不見,沒有使之可見的理論工具,更不用說將其問題化了。??峦ㄟ^闡明話語規(guī)則和社會實踐,追問話語產生的條件:什么使文本成為了表意的文本,符號如何成為符號,如何運作,如何承擔意義?這些都是先于意義建構應當解決的問題。
我們在文學意義上所理解的“文本”是要滿足某些前提條件的,它們顯而易見,不容回避——至少在文本分析中。在劃分文學作品時,我們會以作者和時代為范疇,這時人們依據的是特定的表意過程。話語分析放眼于當中發(fā)生的話語實踐,考察促成這一表意過程的條件,尤其是在話語實踐中無意識流露的知識形式。
為了了解特定歷史中的陳述事件、話語構成和知識生產的條件,福柯采取了觀察歷史斷裂的特殊視角。話語實踐總是在具體歷史時期的條件下形成的,依照當時的特定之規(guī),知識得到合法化,文學獲得相應的地位。??掠绕鋵μ囟v史階段中不同知識構成(科學、世界觀、哲學、藝術)的互動感興趣,他把文學看成語言知識的特殊類型,它區(qū)別于科學知識。話語分析對文學提出的問題是:某種話語形態(tài)如何構成了文學?它如何在眾多的話語實踐中獲得特殊一席?文學在諸多的話語網絡中承擔什么樣的作用?
之前已經提到過將話語分析運用于文學的難度,其它話語可以接受真理的驗證,而文學并不生產具有承載真相功能的話語,而是被看成虛構,是關于可能世界,而非真實世界的構思。福柯話語理論的接受因而也停滯于“理論”,甚至“元理論”的層面,即關于文學研究的理論,用于對闡釋學的解讀方法進行批評。因此,人們用話語分析不是研究文學本身,而是研究關于文學的話語,與文學的虛而不實不同,文學研究具有其一定的“有效性”(或者“真實性”)。話語分析研究的依然是話語的存在條件和規(guī)律,只不過這個話語不是文學話語,而是文學的批評與研究。
但是,文學研究的話語分析的對象不再是文學作品,而是知識,是建構某種有關文學的文化的,并在相應話語當中傳播的知識。這樣一來,本來意義上的話語研究其實背離了文學,人們同時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所有試圖讓話語分析在學術機構被接受的努力(如上述嘗試),都沒能將??碌恼Z言本體論思想與文學話語分析結合起來。??玛P于文學的文章在文學研究領域迄今為止得到的關注寥寥。人們大都直接從福柯在《知識考古學》中闡述的話語分析的結論出發(fā),把它直接帶入文學文本。
基于這個常見的誤區(qū)和操作的難點,我們要先從文學與話語關系的問題著手:文學到底和話語有多大的關系,我們能說文學是某種話語——更準確的說——是某一種話語嗎?我認為將文學作為整體,理解為一個話語的意義不大,我們不必要讓文學削足適履,遷就話語,而是反過來從話語出發(fā),看它們的如何被看成文學,而沒有界定為其它話語形式。這樣一來,“文學”就成為若干不同話語的集合,它們的規(guī)則可以迥然不同。而話語分析的目的則在于:“定義這些話語的特性,以展示驅動話語的規(guī)則不容替代,不容混淆”(福柯 1973: 198)。這個出發(fā)點可以提供給文學研究多種切入點。
我們已經了解到,??碌摹霸捳Z”不單單指包含某個專業(yè)領域或者其外界狀況的陳述集合,而是話語得以存在的規(guī)律性。話語是一種話語秩序,它決定了主體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話語不是可以被歸屬到某個范疇的簡單陳述集合,而是具有生產性的秩序,它遵循一定之規(guī),生產自己言說的對象。福柯依據這個嚴格的話語定義,描述通過物質生產媒體以一定方式生產的諸如“瘋癲”、“性”、“犯罪”以及“正常”的社會對象,以及它們相應的主體性。??峦ㄟ^分析禁忌和邊緣問題試圖說明:盡管現(xiàn)代社會的各個知識領域高度專業(yè)化,具備相對獨立的專業(yè)話語,看上去“隔行如隔山”,但是它們卻都立足于共同的構成條件。
??略缙趯φZ言本體論的思考使他了解到:每個話語秩序都設置了一個外界,話語秩序的存在也依賴于這個外界,外界同樣構建了秩序。然而話語分析無法發(fā)現(xiàn)“可說”之可能與“所說”之現(xiàn)實的差異(關于實現(xiàn)的結構主義難題),所以只能嘗試揭示“可說”與“不可說”之間的差異(歷史資料的考古學問題)。因此,??碌脑捳Z分析是關于如何進行話語批判的問題,即從哪兒入手能對現(xiàn)成的知識結構進行批判。
運用話語分析的一種可能性是:根據話語規(guī)律性和選擇描述不同文本實踐,以便能“區(qū)別分析話語形態(tài)” (???1973: 199)。為了首先確定一個區(qū)分的標準,我建議從??碌恼Z言本體論入手。福柯的語言本體論以假設了一個前提,即西方稱為“文學”的言說能指示語言的存在,這里語言不用于指事表意。這個論點在《詞與物》中獲得了特殊意義,福柯在關于人文科學的研究里提到:19世紀初知識構成的特點是“語言的回歸”:“語言在多元的熙熙攘攘中再次登場了” (???1971: 367),語言也由此再一次獲得了深度、厚度,獲得了文藝復興時期曾有過的“神秘感”。對表征的批判成為根本,它不僅構成了當今“文學”的前提條件,也是理解文學功能——顛覆統(tǒng)治的話語秩序——的關鍵條件。顯而易見,??聦⑺伎忌仙揭粋€激進的文學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