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發(fā)現(xiàn)一張Winogrand用過的M4的圖片。很多擦傷，過片扳手明顯磨損，你需要拍很多很多照片才能把萊卡用成那樣。然而和 Bruce Davidson的M2相比，這架M4已經(jīng)算很好了。那個美國攝影師在民權(quán)運動中拍攝了大量珍貴照片。他的 M2表皮脫落，坑坑洼洼像樹皮一樣，原始得讓我想起另一臺在Solms萊卡工廠里的陳列品：1937 年新澤西Hindenburg（齊柏林飛艇）爆炸，那臺萊卡正在其中。強烈的高溫終于（僅僅）使鏡頭前端融化?，F(xiàn)在你明白了，萊卡工程師們將產(chǎn)品設(shè)計到極致。它能夠陪你到北極旅行。如果你真要把你的寶貝相機用廢掉的話，你需要一架爆炸的飛艇。
拿起一臺Leica M，兩件事顯而易見。首先是密度：相機整潔地握在手上，沒有那種輕飄飄的感覺。拍上一整天，相機不斷地舉到眼前，讓你的手腕隱隱酸痛。其次，（機頂上）沒有大塊疙瘩：大多數(shù)高級相機都是單反，機頂上有大坨棱鏡。光線進入鏡頭，由傾斜的鏡面向上反射進棱鏡，像打壁球一樣在棱鏡中彈來彈去，最終進入取景器。你能真正看到鏡頭所看到的，并以此來對焦。但這種有趣的狀態(tài)并不是始終存在的。當你按下快門，鏡面向上跳起，避開光路，景物無阻礙地到達相機后背，在快門打開的時間里，燒蝕膠片乳劑，或在數(shù)字傳感器上成像。鏡面跳起的時候也切斷了通往棱鏡的光路，這意味著，按下快門的瞬間，你的視野被關(guān)閉，取景框一片漆黑。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不是問題：須臾之后，鏡面回落，美景重現(xiàn)；但對一些攝影者來說則是痛苦。單反剝奪了我們的權(quán)利：我們要持續(xù)觀看被攝體，每時每刻，”像在視覺上做愛”，Ralph Gibson如是說。這正是 Leica M的亮點。萊卡沒有疙瘩，它在整塊黃銅上構(gòu)建扁平機頂。它沒有棱鏡，通過鏡頭上方的測距儀對焦。它沒有內(nèi)部鏡面，因此也沒有鏡面跳動時的咣咣聲。用單反拍照時有一種獨特的聲音。叮棱哐啷。好吧我承認Nikon FE 的聲音已經(jīng)很輕了，但每次按快門還是總讓我想起奶牛踢奶桶。而對于萊卡，你能聽到的只有快門聲，相機中最寧靜的聲音。這大概是造成萊卡崇拜的原因中最迷人的一點：拍照的聲音，像一個吻。
這種微妙的情調(diào)從一開始就影響著我們對萊卡的看法—-這未必是件好事。印象中萊卡的測距儀仿佛專為黑白攝影定制，卻有William Eggleston 在作品中露骨地使用彩色，通過萊卡，用超現(xiàn)實主義的方式表現(xiàn)身邊的美國，如David Lynch的電影一般，強烈而耀眼。還有，萊卡的大口徑鏡頭通常被認為更適合自然光而排斥閃光燈，而Lee Friedlander 卻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拍攝一系列直面閃光的裸體，在放肆中顯現(xiàn)溫和與高貴。最后，萊卡，不管它是什么，首先是一臺35毫米膠片照相機。 Barnack（Oskar Barnack，萊卡設(shè)計者）把Leica I裝上膠卷，從而確立了這個牌子的使命：確保膠片感光這一化學事件盡可能順利進行。記下這個場景： 2006年秋天，科隆，兩年一屆的Photokina世界攝影器材展上，萊卡發(fā)表聲明，我們被告知M8 的存在。Leica M開始玩數(shù)碼了，就像Dylan要玩電琴（Bob Dylan ，民謠巨星，當年改玩電吉他讓歌迷極郁悶）。
某種程度上，這注定要發(fā)生。我們的生活向著數(shù)字化方向奔騰。我的全部童年被濃縮進幾本影集。那些精彩，無論成就還是困窘，只留下不到一打照片，已然褪色，邊緣卷曲。而今，我們的孩子們一次春游就能帶回上百張圖片，收藏于記憶卡中：他們的回憶會因此而增強，或是沖淡？我們的經(jīng)歷將因為便于回放而愈加豐富，又或者各自的歷史將在記憶卡中被湮沒乃至腐爛？盡管 Garry Winogrand關(guān)注拍照本身遠重于印像效果，但他至少能松口氣了，把上千張照片存在硬盤上比拯救那些脆弱的膠卷要輕松許多。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膠片會萎縮到某個角落，只被那些專業(yè)人士，以及頑固、懷舊的完美主義者所青睞。尼康現(xiàn)在提供22 款數(shù)碼相機，盡管在其網(wǎng)站上承諾”各種各樣的（膠片）單反相機”，但實際只有兩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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