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15年——公元前505年）
梁濤
周敬王5年 魯昭公27年 丙戍（公元前515年）
〇孔子三十七歲，由齊返魯 孔子到齊國后，一度得到齊景公的信任，據(jù)說景公還想把尼谿這個地方封給孔子，但晏嬰稱孔子“非賢人之行”，景公逐漸改變了對孔子的看法，孔子于是離開齊國回到魯國。
【文獻(xiàn)】《墨子·非儒下》：“齊景公問晏子曰：‘孔子為人何如？’晏子不對，公又復(fù)問，不對。景公曰：‘以孔某語寡人者眾矣，俱以賢人也。今寡人問之，而子不對，何也？’晏子對曰：‘嬰不肖，不足以知賢人。雖然，嬰聞所謂賢人者，入人之國必務(wù)合其君臣之親，而弭其上下之怨?？啄持G，知白公之謀，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幾滅，而白公戮。嬰聞賢人得上不虛，得下不危，言聽于君必利人，教行下必于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明而]易（而）從也，行義可明乎民，謀慮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慮同謀以奉賊，勞思盡知以行邪。勸下亂上，教臣?xì)⒕?，非賢人之行也；入人之國而與人之賊，非義之類也；知人不忠，趣之為亂，非仁義之也。逃人而后謀，避人而后言，行義不可明于民，謀慮不可通于君臣，嬰不知孔某之有異于白公也，是以不對。’景公曰：‘嗚呼！貺寡人者眾矣，非夫子，則吾終身不知孔某之與白公同也。’”《史記·孔子世家》“將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jìn)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chǎn)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jié)。累世不能殫其學(xué)，當(dāng)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xì)民也。’后景公敬見禮子，不間其禮。異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又見《墨子·非儒下》、《晏子春秋·外篇·仲尼見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為不可》，后者“尼谿”作“爾稽”。 《孔子家語·六本》：“孔子見齊景公，公說焉，請置稟丘之邑以為養(yǎng)?？鬃愚o而不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當(dāng)功受賞，今吾言于齊君，君未之行而賜吾邑，其不知丘甚矣。’于是遂行。”又見《呂氏春秋·離俗覽第七·高義》、《說苑·立節(jié)》?！睹献?#183;萬章下》：“孔子之去齊，接浠（注：不等把淘米曬干。浠，淘米）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之國也。’”
【考辨】孔子居齊年數(shù)，《世家》不詳。江永《鄉(xiāng)黨圖考》說：“昭二十七年，吳季札聘上國，反于齊，子死嬴、博間，而夫子往觀葬，蓋自魯往觀，嬴、博間近魯境也。然則在齊不過一年耳。”按，嬴、博在今山東泰安縣境，與齊都臨淄相比，較曲阜為近。故江氏之說有據(jù)，今從之。又，崔述《洙泗考信錄》云：“孔子歸魯，以理度之，當(dāng)在定公既立之后?；蛑帘藭r去齊，或先去齊，而復(fù)暫棲他國，迨定公立而后返魯，均未可知。”錢穆稱：“其時孔子未仕于魯，亦不必定公立而后可歸。”（《孔子自齊返魯考》，《系年》第11頁）駁之甚有力，故不從。
〇孔子往觀吳公子季札葬子 季札出使齊國，在返回的路上，他的長子去世，葬在贏、博之間?？鬃勇犝f后，前去觀看了葬禮的整個過程。認(rèn)為季札行禮，完全符合規(guī)定。
【文獻(xiàn)】《禮記·檀弓下》：“延陵季子（注：即吳公子季札，居于延陵，因以為號）適齊，于其反也，其長子死，葬于嬴、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xí)于禮者也。’往而觀其葬焉。其坎深不至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掩坎，其高可隱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復(fù)歸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而遂行?？鬃釉唬?#8216;延陵季子之于禮也，其合矣乎！’”又見《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及《說苑·修文》。
【考辨】《左傳·昭公二十七年》：“延陵季子聘于上國，遂聘于晉，以觀諸侯。”二十七年傳文只言季札“聘于晉，”未提及“適齊”之事，但從“聘于上國”一語看，季札當(dāng)不止聘于晉一國（按，“上國”是吳對中原諸國的泛稱），且晉位于齊國的西面，去晉國必然要路過齊國，江永據(jù)此推斷季札葬子之事發(fā)生于由晉返齊的路上。今姑從之。
周敬王6年 魯昭公28年 丁亥（公元前514年）
〇孔子三十八歲，弟子顏回生 顏回，字子淵，魯國人。
【文獻(xiàn)】《史記·仲尼弟子列傳》：“顏回者，魯人也，字子淵。少孔子三十歲。……回年二十九，發(fā)盡白，蚤死。”《索隱》：“按，《家語》亦云‘年二十九而發(fā)白，三十二而死。’”《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顏回，魯人，字子淵。少孔子三十歲。年二十九而發(fā)白，三十一歲蚤死。”
【考辨】顏回生年，據(jù)《仲尼弟子列傳》及《家語》所云“少孔子三十歲”，則當(dāng)為魯昭公二十年，即公元前522年。顏回共活了三十二歲，（一說三十一歲），其卒年當(dāng)在魯哀公五年（公元前490年），時孔子六十二歲。但《論語·先進(jìn)》篇云顏回死，顏路請子之車，孔子答孔鯉死時，有棺而無槨。可知孔鯉死于顏回之先?？柞幧隰斦压?0年 即公元前532年，《孔子世家》言其“年五十，先孔子死”，則當(dāng)卒于魯哀公十二年即公元前483年，此時孔子已七十歲矣，與《列傳》、《家語》說法不符。王肅《孔子家語》注稱“或?yàn)樵O(shè)事之辭，”亦即說孔鯉有棺而無槨，是假設(shè)之辭，而不是指孔鯉真的已經(jīng)死了。但仍難以解釋通。故后人又有主張“少孔子三十八歲”者（李灼《至圣編·年世紀(jì)》），“少三十七歲”者（閻若璩《四書釋地又續(xù)》），“少三十是四十之誤”者（毛奇齡《論語稽求》），“少孔子三十歲，享年四十有一”者（李鎧《尚史》），莫衷一是。按，顏回之死，當(dāng)從《論語》之說，在孔鯉之后，孔鯉卒于魯哀公十二年（公元前483年），則顏回當(dāng)卒于魯哀公十三年（詳見“周敬王38年 公元前482年 顏回卒”條）。顏回享年以三十二歲計(jì)算，則當(dāng)生于本年，實(shí)少孔子三十八歲。
〇老子歸居，相傳與孔子討論仁義 老子丟官回到家鄉(xiāng)不久，孔子再一次前去拜訪?？鬃优c老子就無為而治還是仁義之治展開了論辯。孫以楷、甄長松說：“這次辯論的核心問題是：人性究竟是什么？孔子認(rèn)為仁義是人的本性，仁義的表現(xiàn)是泛愛無私，但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利己；或者說，以利人開始，換取利己的結(jié)局；人與人之間是一種互利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只不過被仁義加以修飾而已。老聃認(rèn)為這種做法是矯情之舉，是繞了一個彎子，最終還是回到個人生存問題上來，亦即歸為生養(yǎng)之道；而生養(yǎng)之道最根本的還是自然。因此，老子認(rèn)為仁義之說實(shí)在是迂闊得很，而自然說則直面人生。”（《莊子通論》第61～62頁）
【文獻(xiàn)】《莊子·天道》：“孔子西[觀]藏書于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觀]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見老聃，而老聃不許，于是繙?zhǔn)?jīng)以說。老聃中其說，曰：‘大謾，愿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聃曰：‘請問仁義，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老聃曰：‘請問何謂仁義？’孔子曰：‘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聃曰：‘意！幾乎后言。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亂人之性也。’”《莊子·天運(yùn)》：“孔子見老聃而語仁義。老聃曰：‘夫播糠瞇目，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囋膚，則通昔不寐矣。夫仁義憯然乃憒吾心，亂莫大焉。吾子使天下無失其樸，吾子亦放風(fēng)而動，總德而立矣，又奚杰杰然揭仁義，若負(fù)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樸，不足以為辨；名譽(yù)之觀，不足以為廣。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考辨】《天道》篇記子路云：“由聞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可知孔子這次拜訪老子是在老子免官歸居不久，老子免官是在魯昭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16年，估計(jì)當(dāng)在本年前后，暫列于此。這次會面的地點(diǎn)，當(dāng)在老子的故鄉(xiāng)陳苦縣厲鄉(xiāng)仁里（今河南省鹿邑）。
周敬王7年 魯昭公29年 戊子（公元前513年）
〇孔子三十九歲，弟子譫臺滅明生 譫臺滅明，字子羽，魯國武城人。少孔子三十九歲。外貌丑陋，而謹(jǐn)于自修，“行不由徑”，非公事不入公門。曾仕于魯，為大夫。又活動于南方長江一帶，有弟子三百人，在當(dāng)時影響很大?？鬃釉詾?#8220;才薄”，繼以為“吾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文獻(xiàn)】《韓非子·顯學(xué)》：“澹臺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久而行不稱其貌。宰予之辭，雅而文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久而智不充其辯。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澹臺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yè)，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南游至江，從弟子三百人，沒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鬃勇勚唬?#8216;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澹臺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四十九歲。有君子之姿?？鬃訃L以容貌望其才，其才不充孔子之望。然其為人公正無私，以取與去就，以諾為名。仕魯為大夫。”
【考辨】《仲尼弟子列傳》言其“少孔子三十九歲”，當(dāng)生于本年。譫臺滅明在學(xué)術(shù)上的影響雖不及曾參、子夏等，但他弟子眾多，顯赫一時，且對孔子有“啟過”之功，故列于此。
〇冬，孔子批評晉鑄刑鼎 晉國趙鞅等鑄刑鼎，把當(dāng)年范宣子所作的刑書刻在鼎上。孔子聽說后，感嘆道：晉國將要亡了，失去了法度。春秋時期，禮治和刑治是思想界爭論的一個重要問題?？鬃又囟Y治，反對刑治，反映了其思想保守的一面。
【文獻(xiàn)】《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冬，晉趙鞅、荀寅帥師城汝濱，遂賦晉國一鼓鐵，以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仲尼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jīng)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yè)。貴賤不愆，所謂度也。文公是以作執(zhí)秩之官，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貴？貴何業(yè)之守？貴賤無序，何以為國？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晉國之亂制也，若之何以為法？’蔡史墨曰：‘范氏、中行氏其亡乎。中行寅為下卿，而干上令，擅作刑器，以為國法，是法奸也。又加范氏焉，易之，亡也。其及趙氏，趙孟與焉；然不得已，若德，可以免。’”又見《孔子家語·正論解》。
周敬王9年 魯昭公31年 庚寅（公元前511年）
〇老子在魯，孔子從其助葬 老子在沛居住一段時間后，可能在孔子的邀請下，來到了魯國。老子在魯期間，孔子曾隨老子助葬。在送葬的路上遇到日食，老子讓孔子把館柩放在道路右邊，停止哭泣，觀察變化，等日食過后繼續(xù)進(jìn)行。事后，老子講解了送葬遇日食要停止行進(jìn)的道理，使孔子受益非淺。
【文獻(xiàn)】《禮記·曾子問》：“曾子問曰：‘葬引至于堩（注：音gèng，道也）日有食之，則有變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聃助葬于巷黨，及堩，日有食之。老聃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既明反，而后行。曰：“禮也。”反葬而丘問之，曰：“夫柩不可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遲數(shù)，則豈如行哉？”老聃曰：“諸侯朝天子，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大夫使，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夫柩不蚤出，不莫宿，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星見也？且君子行禮，不以人之親痁（注：音店diàn，病也）患。”吾聞諸老聃云。’”《禮記·曾子問》：“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天子崩，國君薨，則祝取群廟之主而藏諸祖廟，禮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廟。君去其國，大宰取群廟之主以從，禮也。袷祭于祖，則祝迎四廟之主。主出廟、入廟，必蹕”。老聃云。’”《禮記·曾子問》：“曾子問曰：‘下殤土周葬于園，遂輿機(jī)而往，途邇故也。今墓遠(yuǎn)，則其葬也如之何？’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史佚有子而死，下殤也，墓遠(yuǎn)，召公謂之曰：“何以不棺斂于宮中？”史佚曰：“吾敢乎哉？”召公言于周公。周公曰：“豈不可！”史佚行之。下殤用棺，衣棺，自史佚始也。’”《禮記·曾子問》：“子夏曰：‘金革之事無辟也者，非歟？’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今以三年之喪從其利者，吾弗知也。’”
【考辨】《曾子問》說“助葬于巷黨”，巷黨學(xué)者多認(rèn)為是魯?shù)?。劉汝霖《周秦諸子考》說：“巷黨不冠以國，必魯?shù)?。因孔子、曾子皆魯人也?！蹲雍薄罚?#8216;達(dá)巷黨人曰’，按康有為讀法，達(dá)字聯(lián)上章，此章只余‘巷黨人曰’四字。由此可知，孔子問禮地在魯國。”“助葬”的時間，前人多有歧說，從事實(shí)判斷，當(dāng)在老子失官以后，如果老子以征藏史的身份來魯國助葬，則不好理解；另外，“助葬”時有日食。據(jù)《左傳·昭公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今年正符合這兩個條件，故列于此。
周敬王11年 魯定公1年 壬辰（公元前509年）
〇孔子四十三歲。弟子有若生 有若，字子有，魯國人。認(rèn)為孝悌是仁的基礎(chǔ)，主張“禮之用，和為貴”（《論語·學(xué)而》），提出“百姓足，君孰與不足”（《顏淵》），要求減少稅收，藏富于民。孔子去世后，一度被子夏等人推為孔門傳人。
【文獻(xiàn)】《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有若少孔子四十三歲。”《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索隱、正義引《家語》：“（有若）魯人，字有，少孔子三十三歲。”《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有若，魯人，字子有（一云子若），少孔子三十六歲。為人強(qiáng)識好古道。”
【考辨】有若年齡《仲尼弟子列傳》、索隱正義引《家語》及今本《家語》的記錄各不相同，未知孰是。今從《仲尼弟子列傳》。狄子奇《孔子編年》說少孔子十三歲，并云：“茲從《史記》，孔子之卒，諸弟子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當(dāng)必在年高有德之科。”狄氏所說，純屬臆測，故不從。
周敬王12年 魯定公2年 癸巳（公元前508年）
〇孔子四十四歲，弟子卜商生 卜商，字子夏，衛(wèi)國人。
【文獻(xiàn)】《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后素。’曰：‘禮后乎？’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矣。’”《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卜商，衛(wèi)人，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習(xí)于《詩》，能誦其義，以文學(xué)著名。為人性不弘，好論精微，時人無以尚之。嘗適衛(wèi)，見讀史志者云：‘晉師伐秦，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讀史志者問諸晉史，果曰己亥。于是衛(wèi)以子夏為圣。”
【考辨】《家語》說子夏為衛(wèi)人，而《史記集解》引鄭玄說為溫國人?！妒酚浰麟[》說：“溫國今河內(nèi)溫縣，元（原）屬衛(wèi)故。”故知子夏為衛(wèi)人。
周敬王13年 魯定公3年 甲午（公元前507年）
〇孔子四十五歲，弟子言偃生 言偃，字子游，吳國人。列于孔門文學(xué)之科。曾為武城宰，遵循孔子“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論語·陽貨》）的原則，以禮樂為教，取得成效?！抖Y記·禮運(yùn)》反映了子游一派“大同”、“小康”的主張。
【文獻(xiàn)】《論語·雍也》：“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也。’”《論語·先進(jìn)》：“文學(xué)：子游、子夏。”《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言偃，魯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歲。既已守業(yè)，為武城宰?？鬃舆^，聞弦歌之聲。孔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聞諸夫子曰，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孔子以為子游習(xí)于文學(xué)。”又見《論語·陽貨》?！犊鬃蛹艺Z·七十二弟子解》：“言偃，吳人，字子游，少孔子三十五歲。特習(xí)于禮，以文學(xué)著名。仕為武城宰。嘗從孔子適衛(wèi)，與將軍之子蘭相善，使之守學(xué)于夫子。”《荀子·非十二子》：“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游為茲厚于后世。”
【考辨】《列傳》說子游少孔子四十五歲，而《家語》云“少孔子三十五歲”，今從《列傳》，故列于本年。
〇邾隱公使大夫問冠禮于孔子 邾隱公即位不久，要舉行冠禮，通過孟懿子來向孔子請教。孔子于是向他詳細(xì)講述了冠禮的內(nèi)容，使邾隱公順利地舉行了冠禮。
【文獻(xiàn)】《孔子家語·冠頌解》: “邾隱公既即位，將冠，使大夫因孟懿子問禮于孔子。子曰：‘其禮如世子之冠。冠于阼者，以著代也。醮于客位，加其有成，三加彌尊，道喻其志，冠而字之，敬其名也。雖天子之元子，猶士也，其禮無變，天下無生而貴者故也。 行冠事必于祖廟，以裸享之禮以將之，以金石之樂以節(jié)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也。’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長亦冠乎？’孔子曰：‘古者王世子雖幼，其即位則尊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懿子曰：‘然則諸侯之冠異天子與？’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喪，是冠也，與人君無所殊也。’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禮也？’孔子曰：‘諸侯之有冠禮也，夏之末造也，有自來矣，今無譏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十三而嗣立，周公居冢宰，攝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見諸侯，亦為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頌曰：祝王辭達(dá)而勿多也。祝雍辭曰：使王近于民，遠(yuǎn)于年，嗇于時，惠于財(cái)，親賢而任能。其頌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服袞職，欽若昊天，六合是式，率爾祖考，永永無極。此周公之制也。’懿子曰：‘諸侯之冠，其所以為賓主，何如？’孔子曰：‘公冠，則以卿為賓，無介，公自為主，迎賓，揖升自阼，立于席北。其醴也，則如士，饗之以三獻(xiàn)之禮。既醴，降自階。諸侯非公而自為主者，其所以異，皆降自西階，玄端與皮弁異，朝服素韠。公冠四加玄冕祭，其酬幣于賓，則束帛乘馬。王太子庶子之冠擬焉，皆天子自為主，其禮與士無變，饗食賓也皆同。’懿子曰：‘始冠必加緇布之冠，何也？’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齋則緇之，其緌也吾未之聞。今則冠而敝之可也。’懿子曰：‘三王之冠，其異何也？’孔子曰：‘周弁、 殷冔、 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緌。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
【考辨】據(jù)《左傳》，邾莊公今年卒，故系于此。狄子奇《孔子編年》云：“是時邾子新喪，恐未可行冠禮。然篇中引成王冠事，亦于既葬后行之，故仍系之是年。”
周敬王14年 魯定公4年 乙未（公元前506年）
〇孔子四十六歲，弟子曾參生 曾參，字子輿，魯國南武城人。
【文獻(xiàn)】《論語·學(xué)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于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論語·學(xué)而》：“曾子曰：慎終，追遠(yuǎn)，民德歸厚矣。”《論語·里仁》：“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泰伯》：“ 曾子曰：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有若無，實(shí)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于斯矣。”“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yuǎn)。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yuǎn)乎？”《論語·先進(jìn)》：“參也魯。”《論語·顏淵》：“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論語·憲問》：“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 少孔子四十六歲。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yè)。作《孝經(jīng)》。死于魯。”《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歲。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經(jīng)》。齊嘗聘欲以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祿，則憂人之事，故不忍遠(yuǎn)親而為人役。’參后母遇之無恩，而供養(yǎng)不衰。及其妻以梨蒸不熟，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參曰：‘梨蒸，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況大事乎？’遂出之，終身不娶妻。其子元請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殺其子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 ，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考辨】《史記索隱》云：“按，武城屬魯。當(dāng)時魯更有北武城，故言南也。”《正義》云：“南武城在兗州，子游為宰者?！兜乩碇尽吩贫ㄏ逵形涑?，清河有武城，故此云南武城也。”按，南武城故地在今山東省平邑縣附近，舊屬魯國。
周敬王15年 魯定公5年 丙申（公元前505年）
〇孔子四十七歲，退修詩書禮樂 季桓子家臣陽虎與桓子的另一個寵臣梁懷玉發(fā)生矛盾，桓子偏袒梁懷玉，陽虎一怒之下，囚禁了季桓子。后桓子與陽虎立盟才被釋放。自此魯國的政權(quán)掌握在家臣手中，“陪臣執(zhí)國政”。在這種情況下，孔子無意仕途，專心整理《詩》《書》等古代典籍，四方弟子前來受業(yè)，影響不斷擴(kuò)大。
【文獻(xiàn)】《論語·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zhí)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論語·季氏》：“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墨子·公孟》：“孔子博于《詩》、《書》，察于禮樂。”《史記·孔子世家》：“桓子嬖臣曰仲梁懷，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懷，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懷益驕，陽虎執(zhí)懷?；缸优?，陽虎因囚桓子，與盟而醳之。陽虎由此益輕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執(zhí)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yuǎn)方，莫不受業(yè)焉。”《史記·魯周公世家》：“定公五年，季平子卒。陽虎私怒，囚季桓子，與盟，乃舍之。”
【考辨】陽虎囚季桓子，事在定公五年，故列于此?！妒兰摇氛f“孔子不仕”，但孔子自齊返魯后，此時尚未出仕，故當(dāng)有誤。
《世家》又于魯哀公十二年說：“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云云，可知孔子修訂《詩》、《書》，非一日一時。大概今年即開始對《詩》、《書》作初步整理，而到晚年才真正完成，故太史公敘述此事于兩處。鐘肇鵬說：“這里沒有講到《易》、《春秋》。大概孔子晚年才研究《易經(jīng)》，所以說‘五十以學(xué)《易》’（《述而》）司馬遷也說‘孔子晚而喜《易》’（《史記·孔子世家》）《春秋》也是孔子晚年的著作?？鬃诱J(rèn)為《易》、《春秋》是比較精深的學(xué)科，因之不用來做普通教材，只有少數(shù)高才生才能學(xué)習(xí)《易》、《春秋》。”（《孔子研究》第92頁）
按，鐘氏認(rèn)為《易》、《春秋》與《詩》、《書》、禮樂有區(qū)別，是正確的；但他把“五十以學(xué)《易》”與“晚而好《易》”混為一談，則有誤。詳見下節(jié)考辨。
〇孔子學(xué)《易》，自稱加以數(shù)年，可以無大過 孔子在整理古代文獻(xiàn)時，對《周易》一書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吨芤住吩瓉硎且徊空疾返臅?，其作用是預(yù)測吉兇，而此時孔子對《周易》有了新的認(rèn)識，認(rèn)為《周易》具有對人生指導(dǎo)的作用，是一部人生教科書。于是發(fā)出感嘆：再給我?guī)啄陼r間，從五十歲時好好學(xué)《易》，這樣便可以無大過了。
【文獻(xiàn)】《論語·述而》：“子曰：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子路》：“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禮記·緇衣》：“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為卜筮。’古之遺言與！龜筮猶不能知也，而況于人乎？《詩》云：‘我龜既厭，不我告猶。’《兌命》曰：‘爵無及惡德，民立而正事，純而祭祀，是為不敬。事煩則亂，事神則難。’《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其德，貞，婦人吉，夫子兇。’”
【考辨】《論語·述而》有所謂“魯讀”的問題。唐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卷第二十四《論語音義》云：“學(xué)易：如字?！遏敗纷x‘易’為‘亦’，今從《古》。”《魯》指《魯論》，《古》指《古論》。這里是說《古論》“學(xué)易”之“易”字，《魯論》讀作“亦”字，陸德明認(rèn)為《魯論》之異文不可從，應(yīng)從《古論》。但清代惠棟提出異義，他以《外黃令高彪碑》“恬虛守約，五十以學(xué)”為證，認(rèn)為當(dāng)以《魯論》“亦”字為是。日本人本田成之更進(jìn)一步提出“《易》為孔子、子思、孟子所完全不知”。近人錢玄同、錢穆、李鏡池、郭沫若、李平心等皆步其后塵，否認(rèn)孔子與《周易》有關(guān)，在學(xué)術(shù)界影響很大。但也有人反對其說，張心徵、朱謙之、馮有蘭都認(rèn)為當(dāng)從《古論》作“易”。二者相互爭論，莫衷一是。李學(xué)勤先生認(rèn)為“易”、“亦”異文是由于同音通假而致，而“易”、“亦”二字在上古音中韻部并不相同，“易”在錫部，“亦”在鐸部，因此不能相借。西漢以后，錫部、鐸部之字才開始押韻，“易”、“亦”兩字之音方相接近。所以“易”、“亦”的通假應(yīng)是兩漢之際以后的事，不可能發(fā)生在西漢。鑒于西漢已有作“易”的本子，那么“亦”必然晚出（參見李學(xué)勤《“五十以學(xué)〈易〉”問題考辨》，《〈周易〉經(jīng)傳溯源》第50頁，長春出版社1992年版）。
關(guān)于本章的時間有不同看法，一些舊注認(rèn)為《論語》此章是孔子五十歲以前的言論，如東漢鄭玄《論語注》云：“加我數(shù)年，年至五十以學(xué)此《易》，其義理可無大過。孔子時年四十五、六，好《易》，玩讀不敢懈倦，汲汲然，自恐不能究竟其意，故云然也。”認(rèn)為“五十以學(xué)《易》”的“五十”是指五十歲，這樣孔子講這段話的時間當(dāng)在他五十歲之前。后來三國魏何晏《論語集解》亦說：“《易》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年五十知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故可以無大過矣。”宋代邢昺《論語注疏》則說得更明確：“加我數(shù)年，方至五十，謂四十七時也。”清人編定的幾種年譜，如江永《孔子年譜》、狄子奇《孔子編年》等都將本章列在周敬王十五年，孔子四十七歲時。這種看法與文意相符，應(yīng)該是正確的。但有人對此提出疑義，認(rèn)為此說與《史記·孔子世家》的記載不符，且無法解釋為什么孔子五十歲才學(xué)《易》，而主張此章是孔子晚年的言論。
“晚年說”的根據(jù)主要是《史記·孔子世家》的一段記載：“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其中“加我數(shù)年”一語顯然即是來自《論語·述而》，《世家》這段文字排在孔子暮年返魯之后，時間應(yīng)該是在魯哀公十二年（公元前483年）前后，此時孔子已年近七十，所以認(rèn)為是孔子晚年的言論。近些年出土發(fā)表的馬王堆帛書《要》，也提到孔子晚年學(xué)《易》：“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囊。”一些“晚年”論者便以帛書為根據(jù)，如廖名春說：“《論語》此章的‘學(xué)’，實(shí)質(zhì)就是《史記》、《漢書》、帛書《要》篇之‘喜’、‘好’。只不過‘喜易’、‘好易’是他人對孔子的客觀描述，而‘學(xué)易’則是孔子的謙稱罷了。”（《帛書〈易傳〉初探》第165頁，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99年版）
既然是晚年的言論，為什么要說“五十以學(xué)《易》”呢？為了與其觀點(diǎn)相符和，“晚年論者”對這段話作了種種解釋。一種辦法是改變文章的句讀：如清代龔元玠《十三經(jīng)客難》云：“先儒句讀未明。當(dāng)‘五’一讀，‘十’一讀，言或五或十，以所加年言。”按照龔的說法，這段話就成了“假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一種是改變文章的文字：最有代表性的是朱熹《四書集注》，他說：“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嘗讀他《論》‘加’作‘假’，‘五十’作‘卒’，蓋‘加’、‘假’聲近而誤讀，‘卒’與‘五十’字相似而誤分也。愚按此章之言，《史記》作‘假我數(shù)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按這種說法，這段話是說“假我數(shù)年，卒以學(xué)《易》……”。還有一種方法是改變文章的理解：明代孫應(yīng)鰲《四書近語》云：“非以五十之年學(xué)《易》，是以五十之理數(shù)學(xué)《易》也。”孫氏認(rèn)為所謂的“五十以學(xué)《易》”，是指大衍之?dāng)?shù)五十，而不是指五十歲。廖名春說：“《論語》此章是孔子晚年深入學(xué)《易》之后的追悔之言。其意思是說：再多給我?guī)啄陼r間，只要我從五十歲時就像現(xiàn)在這樣學(xué)《易》，就可以不犯大的錯誤了。”（同上）以上幾種說法均顯牽強(qiáng)，故不從。“五十以學(xué)《易》”當(dāng)從鄭玄、何晏之說，為孔子五十歲以前的言論?！墩撜Z》和《史記》的不同記載，應(yīng)當(dāng)和孔子修訂《詩》、《書》、禮樂一樣，是前后不同階段的事情，不必強(qiáng)合于一處。
按，孔子一生曾經(jīng)有兩次集中對文獻(xiàn)的整理。第一次是在由齊返魯后，時孔子四十七歲，首次出游遭到挫折，加之魯國陽虎當(dāng)政，“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yuǎn)方，莫不受業(yè)焉。”（《孔子世家》）第二次是孔子晚年周游列國不遇，返回魯國時?！犊鬃邮兰摇吩疲?#8220;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世家》敘此事于魯哀公十二年，此時孔子已年近七十?！墩撜Z·述而》中“假我數(shù)年”一語，顯然是孔子第一次而不是第二次整理文獻(xiàn)時所說的。但《世家》敘述第一次整理文獻(xiàn)時，并沒有提到《易》，而只在第二次整理文獻(xiàn)時說到“晚而喜《易》”，并引用了“假我數(shù)年”的話。出現(xiàn)這種情況，并不意味著孔子直到晚年才對《易》發(fā)生興趣，也不意味著“五十以學(xué)《易》”是孔子晚年的言論，而是因?yàn)樗抉R遷是對《易》與《詩》、《書》、禮樂作了不同處理。對《詩》、《書》、禮樂，在前后兩個階段均作了敘述，而對《易》則只在后一段作了集中敘述，把前后不同的事情放在了一起。其中“假我數(shù)年”一段即是以前的事情，但在敘述“晚而好《易》”時連帶一并提起，這樣作可能如學(xué)者所言，是因?yàn)?#8220;《詩》、《書》、禮樂是孔子教一般學(xué)生的教材” ，而《易》“則是比較高深的學(xué)科，因之不用來做普通教材，只有少數(shù)高才生才能學(xué)習(xí)”（鐘肇鵬《孔子研究》第92頁）。由于《易》與《詩》《書》禮樂有這樣的差別，在敘述第一次整理文獻(xiàn)時，因下面接著有“弟子彌眾，至自遠(yuǎn)方，莫不受業(yè)焉”的話，故省去了對《易》的論述，而放在“晚而好《易》”時一并敘述。
“五十以學(xué)《易》”是孔子五十歲以前的言論，但孔子并非五十歲以后才開始學(xué)《易》。從《左傳》等書的記載來看，《周易》是在當(dāng)時社會上比較流行的一種典籍，貴族常用其占卜，并引用其卦爻辭。“五十以學(xué)《易》”并不是說五十歲才開始學(xué)《易》，而是表示對《易》有了新的認(rèn)識理解，決定要重新學(xué)《易》。《周易》傳統(tǒng)上是一部占卜的書，其作用是預(yù)測吉兇，孔子以前大概對《周易》也作如是觀。但在四十余歲整理文獻(xiàn)時，通過研讀，對《周易》有了新的認(rèn)識，認(rèn)為《周易》具有對人生指導(dǎo)的作用，于是發(fā)出感嘆：再給我?guī)啄陼r間，從五十歲時好好學(xué)習(xí)《易》，這樣便可以無大過了。與以往的不同之處在于，孔子此時已不是從占筮的角度來理解《周易》，而是把《周易》看作一部人生的教科書，是從哲理的角度看待《周易》。孔子自稱：“不占而已矣。”（《論語·子路》）又說：“我觀其德義而。”（帛書《要》），正反映了這一點(diǎn)。
〇孔子辨古物“羵羊” 季桓子挖井，挖出一個土罐，里面有一只羊，派人問孔子詢問?？鬃又赋觯臼械墓治锝匈?、蝄蜽，水中怪物叫龍、罔象，土中的怪物叫羵羊?？鬃雍脤W(xué)，有博物君子之稱，故有識羵羊、辨大骨之事。
【文獻(xiàn)】《國語·魯語下》：“季桓子穿井，獲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問之仲尼曰：‘吾穿井而獲狗，何也？’對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曰夔、蝄蜽，水之怪曰龍、罔象，土之怪曰羵羊。”《史記·孔子世家》：“孔了年四十二，魯昭公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又見《說苑·辨物》。
【考辨】孔子辨古物“羵羊”之事，最初記載于《國語·魯語下》，而沒有說明具體時間。司馬遷將此事定于定公五年，當(dāng)有所據(jù)，今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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