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的曖昧
雪小禪
一直以為,旗袍是曖昧的,有如兩個彼此愛著卻又隱忍著的男女,那種欲拒還迎的樣子總是引誘的,穿旗袍的女子,一定是妖嬈的,纖細(xì)的水蛇腰,尖尖的下巴,張愛玲一樣的神情,不一定是絕世傾城的美麗,但一定要有絕世傾城的姿態(tài)。
喜歡那樣的想象:江南的女子,穿了絲綢的旗袍,大朵艷麗的蓮花在后背上,撐了一紙油傘,行走在白墻灰瓦的小巷子里,有雨,一滴,兩滴地飄散著,灰暗的天空中有細(xì)細(xì)的丁香和百合環(huán)繞而來,那樣的旗袍,穿在那樣婀娜的女子身上,是旗袍的緣分,也是女人的品味。
還喜歡,氤氳的午后,有蟬在叫著,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熏香爐里是迷人的妖香,穿了旗袍的女子,裊裊地從亭子里穿過灰撲撲的天井到書房去,打開了發(fā)黃的線裝書,細(xì)長而蒼白的手翻看著舊的故事,那里面寫著: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別事誰家院。無端地傷感著,因為有著自己莫明其妙的心事。這樣的女子,總是古典的,因為古典,就更顯得獨孤。
不是所有女子都能穿旗袍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旗袍穿得風(fēng)情,不要太瘦,亦不要太胖,腿是要修長的,腰是要纖細(xì)的,十足的性感里要有三分的柔軟和引誘,壞女人穿上它要更顯得風(fēng)情萬種,好女人穿上更加嫵媚動人,沒有比旗袍更挑剔女人的身材。
沒有辦法。誰讓旗袍美麗到這樣傾城傾國?
況且,它還有幾絲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在曖昧與引誘之間,旗袍,是我們吸引男人最好的武器。
沒有女人能抵抗旗袍的美麗。我的朋友小妖是一個喜歡旗袍的女子,喜歡到極致,打開衣廚,是滿柜子的旗袍,她亦是穿旗袍最好的人選,人曖昧身段窈窕,眉眼間有小狐貍的風(fēng)情,舉手投足間,全是萬人迷的派頭。
書里的女子,最適合穿旗袍的當(dāng)然是《傾城之戀》里的白流蘇,我想象了半天如果是拍電影誰來演合適?還是得給張曼玉,演這種悲憫的小狐貍胚子,舍她其誰?《花樣年華》中蘇麗珠就是例子,幾十套旗袍穿下來,滿大街都是旗袍,這是旗袍的悲哀。
看到胖得象豬一樣的女子亦穿著旗袍,而且是那種極便宜的化纖料子,大朵艷麗的紅花黑花,在肥碩的身軀里,手里摸著一張麻將牌,我只能低下頭去,那種時刻,我寧愿看到的不是旗袍。
這樣的糟塌著我心中最愛的衣服。
十五六歲時,瘋狂地迷戀上旗袍,雖然知道它并不適合我,我高而且瘦,寬大休閑的衣服最適合,比如牛仔褲和白襯衣,但并不妨礙我喜歡旗袍,因為旗袍里面的種種糾纏,是一個女子對曖昧的糾纏。
終于慢慢大了,我去杭州,想到的是要買一件旗袍。因為太喜歡,所以,挑花了眼,當(dāng)一件素白的絲綢旗袍在我眼前,它無袖,可以露出我光潔的胳膊,長度到腳裸,可以顯出我修長的腿,而它的腰圍恰如其分地圍住了我的腰,那一刻,幾乎沒有半絲猶豫買下了它!
在鏡子前第一次穿上它時,心狂跳著,鏡子里的女子,因了這件旗袍而顯得風(fēng)情起來,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是素白著臉不化妝梳個馬尾穿著牛仔的女子,但我穿上旗袍的那一刻才驚覺,那一刻,我是妖嬈的。
前胸著一串淡藕荷色的玉蘭花,突然讓我有時光交錯之感,自己就是那三十年代的故人,踩著“薔薇處處開的”舞步和自己喜歡的男人跳著慢三。
這樣的想象總讓現(xiàn)實出現(xiàn)疏離,因為太喜歡,所以,一直舍不得穿,亦是沒有機(jī)會去穿,無疑,穿上它是不合適的,就像有些愛情,看著合適,真到一起,未必合適。
最合適自己的男人,往往是最平常的男子,天長地久,地老天荒,如最家常的衣服,貼心,溫暖。
而心儀的旗袍,只能是一段暗戀,屬于自己,只屬于自己。因為只有自己知道,有多喜歡他呀!
于是只能放到箱子底,那是我的一個夢,只是一個夢而已。
就象很多東西,因為太珍貴了,所以,舍不得碰觸,怕一碰既碎,那樣的碎落,就如同我看到肥碩的女人穿上旗袍,對我,已經(jīng)是一種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