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染迎喜圖 紙本設色 27×17.5cm(榮寶齋藏)
李可染《四季牧歌》賞記
整理編緝_《當代國畫》
文章來源_網絡
現代山水畫開宗立派的大師李可染,也是逸筆人物畫高手,還是畫牛的巨擘。20世紀30年代,二十幾歲的可染在徐州藝專任教時,就喜愛畫牛,這些作品往往作為禮品贈送給他的摯友或學生??谷諔?zhàn)爭初期,畫家們曾多次義賣作品支援保衛(wèi)國土的前方戰(zhàn)士,老舍先生第一個收藏了李可染畫的牛圖,著文說:“我真喜愛那幾筆抹成的牛呵。”老舍先生始終珍藏著那幅牛圖,懸掛室內,為自己筆耕生涯增輝添彩,呼喚靈感。高山流水系知音,他與可染先生的情誼因此傳為佳話。
李可染牧牛圖 紙本設色 24.8×32.7cm (榮寶齋藏)
這里供欣賞的《四季牧歌》,可視為李可染晚年代表作。此時,“文革”結束,經過“70歲總結”,他的藝術風格已經成熟,爐火純青,山水、人物、牧牛圖在書法藝術的帶動下,全面進入高峰期。
作于辛酉(1981)、甲子(1984)年間的四幅牧放圖,雖然并非一次完成的連作,卻同屬歷史新時期老畫家心胸豁朗、思想開放的創(chuàng)新之作,可供我們依照四季時序,作為一組四季牧歌連作來欣賞。
李可染四季牧歌 · 春 69×45cm
春季牧歌
可染每逢春節(jié)喜作《春牧圖》?!耙荒曛嬙谟诖骸保洞耗翀D》正飽含著迎春的喜悅之情。這類畫上往往題寫他由衷喜愛的詩句“春在枝頭已十分”。作于甲子(1984)春節(jié)的《四季牧歌·春》,我們發(fā)現,另立新意,獨辟蹊徑。此時此地的老畫家,經歷“文革”浩劫之后,獲得自由創(chuàng)作的新天地、新時空。他以蒼勁的健筆焦墨、寬舒的胸襟,寫出一棵古梅。冬去春來,那堅如鐵骨的主干,那縱橫交錯、相互盤結的梅枝,那千點萬點、嫣紅待放的花苞,以強勁富于張力的“造勢”,形成畫面的結構美。
畫面右下角,靜靜佇立一頭水牛,它的動中之靜與古梅的靜中之動,形成鮮明對比。樹下端坐的小牧童,昂首望梅,衣衫全以簡潔筆線勾出,面部、手、足,略施淡赭,倍覺韻味酣足。特別是撂在樹旁的背簍,看似隨意擱置,但在畫面布局上,背簍與牧童、牛角之間,自然而然形成一個潛在三角形,也就是通常于章法上講究的“畫眼”,即一幅畫的視覺中心。這里,點、線、面,黑、白、灰,相應相偕,又自如轉換,產生音樂般的旋律。形式中各元素之美有力地傳達著春天的內在意蘊和意境。這恰是染師強調的藝術法則——“經意之極若不經意”的奧妙之處!
題句云:“鞠躬盡瘁,鐵骨紅心,迎來天下春色?!碑嬅娌粌H洋溢著春天到來的喜悅之情,更平添一層歷史新時期輝煌的色彩和聲音。好一曲響亮的春之牧歌!
李可染四季牧歌 · 夏 69×45cm
夏季牧歌
可染師“夏牧圖”一類題材的名作,往往取兩種圖式:其一,暮韻一類,這類圖式見于20世紀60年代,演化出極具魅力的神品。這類作品中,往往于濃蔭下有牧童獨坐樹丫間,吹奏短笛。伏臥的耕牛,睡意惺忪,畫面以其活潑又寧靜之律動和暮韻之美醉人。其二,夏塘渡牛一類。這類作品中,二牛相隨相倚,近乎太極,相互回旋著、運動著,永不停息。這類圖式從未見于50年代以前,大約完型于80年代。
此幅《四季牧歌·夏》,雙牛浴于夏蔭。繪小牧童一人,胸前系紅領巾,手持柳枝,回首眺望。畫面未署年月,無款識,觀其章法布局顯然從其代表作《柳塘渡牛圖》脫化而來。參看《柳塘渡牛圖》,左側款識直行書寫、頂天立地:“柳塘渡牛圖。一九八四年歲次甲子八月白發(fā)學童寫意?!笨钕骡j“可染”二字白文長方小印。畫面雙牛、雙坐童,風吹柳枝,似相互對話、相互照應,十分有趣。(見拙著《所要者魂——李可染的藝術世界》,第153頁,代表作賞析。)
李可染四季牧歌 · 秋 69×45cm
秋季牧歌
金秋之美,是李可染“心源”與“造化”相接相聯的中軸線。在山水畫中,他屢屢推出令人眼界一新的金秋經典,如《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丹霞秋林》等。牧牛圖系列中,也創(chuàng)造了金秋季節(jié)極其動人、富于詩意的圖畫。此幅《秋趣圖》——“容易秋風起”,可以說是可染師“田園之戀”的經典性圖式。
《四季牧歌·秋》中,秋藤瓜架之下,兩個小牧童放牧之暇,面對面陶醉忘情地玩著秋天的游戲:一個伏臥地上,撥逗著陶盆里的蟋蟀;另一個撐臂蹲在一旁靜觀靜聽,構成畫面中心。近景歇息著牧童親密的伙伴—兩條水牛,好像也靜靜地享受著和平勞動之后的田園風光。一片寧靜里,忽聞蟋蟀鳴,牛兒從困倦中
突醒,抬頭傾聽。兩頂草帽,飛動在牧童和水牛之間,就像快活跳蕩的音符,強化著“以情傳神、以神傳聲”,聲情并茂的金秋意境。
《秋趣圖》及其款識題句,構成意趣盎然的經典圖式,絕非一蹴而成,一個經典性圖式誕生,是反復探索、千錘百煉的藝術結晶。推溯《秋趣圖》最早一幅作于1947年。(見拙著《所要者魂——李可染的藝術世界》臺灣版,第147頁,代表作賞析。)
那時不惑之年的可染已是名畫家,任教于北平國立藝專。經徐悲鴻院長的引薦,實現了他多年夙愿,正式拜齊白石為師。這幅《秋趣圖》,恰作于拜師之年:一條立牛,兩個小牧童斗蟋蟀,畫面簡潔,用筆灑脫,留有幾分文人畫意趣。白石老人見畫十分歡喜,為之興來,題寫了畫境喚出的兩句詩:“忽聞蟋蟀鳴,容易秋風起”,并幽默地補白道:“可染弟作,白石多事加墨”。從此,白石老人題寫的詩句,成為可染作秋趣圖、秋季牧歌,屢畫屢新、不盡不竭的靈感源泉。
李可染四季牧歌 · 冬 69×45cm
冬季牧歌
牧童短笛,是可染師常畫的、深愛的題材。他筆下的牧童,神采多姿,天真可愛。有時和牛兒相伴為友,風雨歸牧;有時靠在寬厚的牛體上,歇息打盹兒;有時躺在牛背上放風箏;有時興來坐在樹丫上吹弄短笛,……牧笛聲聲,清響滿山林,那本是自由自在的中國牧神呀!
這幅《四季牧歌·冬》,1984年盛夏作于渤海之濱,是一次杰出的創(chuàng)作。其章法構圖以小牧童為中心。小牧童站立吹笛的意態(tài)神姿和盤旋有致的青松結為一體,神情與回頭的水牛相呼應,其間以小小背簍為“結”,完成了松枝內旋之“勢”,也成為全幅作品精、氣、神的聯結點。
此前,可染畫過許多幅《冬牧圖》《雪牧圖》,幾乎總是以小牧童與高大青松相伴同擔主角,如《牧童短笛圖》(1980年12月,73歲作),又如《雪牧圖》(1984年2月,77歲作),《老松若虬龍》(1987年9月,80歲作),等等。此幅作品中的老松很值得注意,它是可染1954 年首次單旅登黃山、獨自寫生的老知交、老朋友。三十多年來,可染總是滿懷著思念之情和敬仰之心為之造像,但造像似不足以言敬。直到82歲那年,可染先生辭世前三個月,又作最后、最重要的一幅《冬牧圖》,為之題寫長跋,其中云:“余畫冬牧圖,常以蒼松作配景,昔年游黃山在清涼臺邊見有此奇松,茲寫其仿佛,深感高巖之松,飽經酷暑嚴寒,而愈老愈勁、愈奇、愈美,非僅其壽長也?!贝颂幇衔娜诤稀抖翀D》的獨特意境,不僅告訴我們《冬牧圖》中蒼勁奇美的青松,原型扎根在黃山清涼臺,還告訴我們他常以青松作為《冬牧圖》的哲思和靈感之源,啟示我們在欣賞《四季牧歌》的審美境界的同時,要進一步把握其精神內涵,領悟生命真諦,將藝術欣賞活動當作一次人文旅程。
李可染迎喜圖 紙本設色 27×17.5cm(榮寶齋藏)
李可染畫牛,有半個世紀以上的歷史。牧牛圖是他抒寫愛祖國、愛鄉(xiāng)土、愛田園最拿手的題材。這一題材往往按照中國民俗、民心最喜愛、最熟悉、最常見的方式,以春、夏、秋、冬四季輪轉的時序展開,歌唱出可染先生內心最大的歡樂和祈求。
這一幅幅牧童短笛,一首首牧歌,是甚為精彩的人與牛、人與自然、人與青松勁枝融為一體的藝術鑒證。若將“冬”之后,往復與“春”相連輪轉,更生出“味外味”“情中情”,觀之不禁令人回想起20世紀三四十年代,愛國進步青年當中流行的經典詩句:“冬天如果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整理編緝_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