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即將66歲的本山大叔悄悄帶著一部新劇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
8月末，由他擔任監(jiān)制并且主演的古裝情景喜劇《鵲刀門傳奇》正式開播，主演幾乎都是他的弟子：宋小寶、宋曉峰、文松、楊樹林……
劇中的趙本山一人分飾兩角，營造了一個荒謬又反諷的武俠世界，令人大呼過癮。
《鵲刀門傳奇》完全是冷啟動，沒有任何宣傳和推廣，出現得令人猝不及防。
但就是靠著本山大叔的精湛演技和號召力，這部劇從無人知曉到人人爭相一睹為快，豆瓣評分一度高達8.1。
這一切，像極了趙本山剛出道的時候。
1990年春晚前一周，33歲的趙本山坐在央視梅地亞中心發(fā)呆。
他精心準備的小品《相親》被導演組斃了兩次，再過不了審查，就得回老家鐵嶺。
春晚籌備組里，他見誰都點頭哈腰，客客氣氣，唯恐哪句話不對得罪了人。
趙本山的可憐模樣感動了啞劇藝術家王景愚，他是文化部一級演員，曾以啞劇小品《吃雞》風靡大江南北，多次登上春晚舞臺，演出經驗豐富。
王景愚不僅幫趙本山修改劇本，還參與了小品排練，對趙本山傾心相傳。
王景愚
最終，趙本山的《相親》順利通過終審，登上春晚舞臺
身穿一身灰色中山裝，頭戴小一號的深色解放帽，蔫了吧唧的趙本山開口說了幾句自我介紹，便爆笑全場。
上臺前，他還哆哆嗦嗦，緊張到差點忘詞。
那年春晚，陳佩斯和朱時茂表演了小品《主角和配角》，逗得觀眾樂不可支。
不過，在當時觀眾心目中，小品屆的主角只能是陳佩斯，趙本山只是配角。
趙本山也是這么認為的，他在排練時曾主動找陳佩斯要過簽名，打算回去后和朋友們炫耀。
在趙本山的明星簽名本中，最前面的是相聲演員姜昆。
因為是姜昆把他帶動了萬眾矚目的春晚舞臺，主場從鐵嶺換到了央視。
3年前，時任中國廣播說唱團團長的姜昆，帶團來到鐵嶺演出。
姜昆是全國知名相聲演員，連續(xù)主持了四屆春晚，正是春風得意時。誰知在鐵嶺體育館演出時，臺下觀眾反應冷淡，掌聲稀疏。
姜昆困惑不已，詢問后才知當地有個叫趙本山的“二人傳”演員，迷住了家鄉(xiāng)父老。
悄悄看了趙本山的《盲人摸燈》后，姜昆很激動，決心要把趙本山推動春晚。
趙本山扮盲人的本事一流，曾以《摔三弦》中盲人算命先生傳神表演，獲得“東北第一瞎”的戲稱。
因為扮演盲人太過火，真正的盲人知曉后，云集鐵嶺文藝團的門口，準備讓他做真正的“東北第一瞎”。
趙本山嚇得躲了起來，后來還是當地政府從中調解，他才躲過一劫。
冰雪消融，草木逢春。
1990年的春天，消失四十多年的可口可樂回到了中國，浦東陸家嘴的打樁聲此起彼伏。
《紐約時報》撰文：中國正打開對世界的大門。
1991年的春晚，趙本山再次登臺，小品《小九老樂》讓人們看到了黑土地人民的淳樸與笨拙，觀眾一笑而過。
人們還是期待壓軸的陳佩斯和朱時茂。
那年，陳佩斯貢獻了巔峰之作《警察和小偷》后，便一頭扎進商海，創(chuàng)立“大道文化”公司，專攻喜劇電影。
陳佩斯環(huán)視四周，看到面前的喜劇市場一片荒蕪，想從中踏出條新路，故將公司起名“大道”。
荒野中，其實早有“頑主”霸屏。
整個八十年代末，中國電影是王朔的時代，人人都以能拿到王朔的小說版權拍電影為榮。
一年上映十部新電影，起碼一半改編自王朔的小說。
酒桌上，叼著香煙的王朔噴出煙圈，眉飛色舞地說，“中國電影哥們兒現在平趟?！?o:p>
電影《頑主》上映時，王朔家來了兩位安裝熱水器的師傅，對方不認識他，卻聊起前一天看過的《頑主》。
對方感嘆：這片子怪了，不關燈也不上床，但真他媽過癮！
嬉笑怒罵，王朔的黑色幽默里裹著鋒利。
隨后兩年，趙本山在央視春晚扎根，連續(xù)三年奪得小品類節(jié)目一等獎。
能獲得觀眾的喜愛，是因為趙本山的小品語言鮮活，故事辛辣，很對老百姓胃口。
搭檔宋丹丹說，中國喜劇演員里，只有趙本山的腳是扎在土地里。
趙本山不僅扎在土里，還從各種藝術形式里汲取養(yǎng)分。
在趙本山的小品中，有著東北雜劇的影子，也有現代小品的故事塑造，更有豐富的民間語言萃取。
趙本山火了，也帶火了后來的“東北喜劇”，搭檔高秀敏、范偉陸續(xù)登場。
昔日土氣的大碴子味的東北話，也成為廣袤雪原的名片。
1994年的東北春晚結束，趙本山回鄉(xiāng)探親，聽見有人在看重播的央視春晚，里面?zhèn)鞒鏊谛∑防锖啊案母锎猴L吹滿地!”
改革的春風里，東北下崗工人卻越來越多。
1995年春晚，小品《牛大叔提干》多了一位諂媚奸猾的“范秘書”。
第一次登上春晚舞臺的范偉，那年也是33歲，還不是“遼寧第一狠人”。
兩年前的春晚籌備期，趙本山找到范偉來排演了這個小品?？捎捎趯а萁M意見不一，范偉被換下。
臘月二十七的雪夜，范偉不吵不鬧，默默離開梅地亞中心。
趙本山很感慨，暗暗發(fā)誓下次一定給范偉登臺的機會。
當天春晚結束，扯完“蛋”的范偉興奮地連夜坐火車回到沈陽，打了輛出租車。
他滿心期待司機能認出自己，可對方始終無動于衷。
為了提醒司機，范偉下車時還糾纏了一會發(fā)票，對方依然沒認出他。
后來接受采訪時，范偉風輕云淡地提起此事，說“大過年的，估計師傅太累了。”
司機師傅可能真的太累了，他之前或許還是某個工廠的工人。
1995年，沈陽有30萬工人下崗，人數日漸增多。
沈陽曾是中國重工業(yè)大城市，上千家工廠有上百萬的技術工人，為國家貢獻了大量工業(yè)產品和稅收。
可迎面撲來的政策劇變，城市猝不及防，有些力不從心。
沈陽市長張榮茂那時宣布，將盡力讓每個下崗工人每月可以領到119元失業(yè)救濟，或是85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
至于養(yǎng)老金、失業(yè)保險金，一分沒有。
那年年底，有人在報紙上看到這么一句話“沈陽的痛苦在于它承載了某種中國的宿命?！?o:p>
痛苦的不止沈陽，整個東北都相繼淪入到恐慌不安情緒中。
一座座沉疴重病的城市喘著粗氣，慘烈的故事不絕于耳。
1997年，央視版《水滸傳》播出，片中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場景，讓許多東北下崗家庭的孩子咽口水。
《好漢歌》的旋律中，有工人辛酸地唱出：
下崗女工不用愁，濃妝艷抹上酒樓，包吃包喝還包睡，比起在崗還實惠;
下崗男工不用愁，操起斧頭和扳手，風風火火闖九州，該出手時就出手。
歌聲中，鋼鐵鑄造的城市浸滿了淚水。
1998年，陳佩斯與朱時茂獻上春晚舞臺的絕唱《王爺與郵差》。
與之前敷衍之作相比，這個節(jié)目他們準備了數年，服裝都是找人精心定制。
那夜，王菲和那英對唱《相約九八》，婉轉動人。
零點前半小時，陳佩斯和朱時茂登場，室外喧囂的鞭炮聲頓歇。
可上場后不久，朱時茂的麥就掉了，只能拼命湊到陳佩斯面前說話。
當陳佩斯跑起來時，朱時茂只能放聲高喊。
其實原本節(jié)目有備份的音效，可不知為何就是不給放。
演出結束，陳佩斯咬著長辮下場，猛地回望舞臺，忽然雙手捂臉放聲大哭。
朱時茂上前一把摟住他，推搡著黯然離去。
春晚舞臺，陳佩斯帶著笑聲來，掩著哭聲走。
身后，新年鐘聲響起，場上鑼鼓喧天，場外鞭炮震耳欲聾。
1999年，悄悄到來。
1999年，隨著全國近200萬工人下崗，劉歡的《從頭再來》飄揚在大街小巷。
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
那年歲末，小品里的趙本山深情地問宋丹丹：我這張舊船票還能否登上你的破船？
歌舞升平中，小品演員黃宏則說了句不合時宜的臺詞：
工人要為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
大家都在笑，唯有東北人憤憤不平。
彼時，黃宏是解放軍歌舞團總政的領導，正師級干部，而趙本山連個編制都沒有。
但也是那年春晚起，笑翻全國的趙本山被人們稱為“小品王”。
趙本山的船票雖舊，但勝在尚未離船。
春去冬來，千禧年到來，時光中濃縮了記憶，荒野里野草頑強。
2001年，“大忽悠”這句東北話成了流行詞。
這個詞來自趙本山、范偉、高秀敏合作的小品《賣拐》。
接下來兩年，《賣拐三部曲》成為春晚唯一“連續(xù)劇小品”，口碑和熱度爆棚。
趙本山名利雙收，廣告合約紛至沓來。
《賣拐》那年春節(jié)，趙本山在何慶魁和高秀敏介紹下，到吉林小劇場看二人轉。
熟悉的旋律中，趙本山開懷不已，隨手打賞了臺上演員幾萬塊。
演員下臺道謝時都懵了，平時最多只有幾百塊的紅包打賞，真沒見過這么豪氣的主。
趙本山也記住了這個演員，他叫張小飛。
看二人傳，是何慶魁夫婦看出趙本山有些苦悶，特意邀請他來的
多年的春晚透支了趙本山的精力，頭發(fā)都白了許多，只能靠定期染發(fā)。
第二天，趙本山激動地告訴何慶魁夫婦，他找到了新方向，要發(fā)掘人才，拍電視劇，回歸到民間。
當年，本山杯二人轉大賽創(chuàng)立。隔年，來自白山黑水的《劉老根》登陸央視，成為收視冠軍。
《劉老根》播放時，東北萬人空巷。
拍攝地丹東的龍泉山莊豎起了大牌子，周末時前來的游客絡繹不絕。
東北到處都在哼唱《劉老根》的主題曲，“老鷹剩下一口氣，它也要鉆它一把天”。
熒屏外，隨著入世到來，珠三角白晝如夜，滿載貨物的集裝箱在碼頭堆積如山。
GDP每年兩位數猛漲，能源需求旺盛。煤炭價格飛上天，從每月一價到每周一價，直至每日一價。
煤價飛上天時，趙本山的“本山傳媒”落地。
2003年，沈陽劉老根大舞臺開業(yè)，劇場設在沈陽最繁華中街，富麗堂皇。
后臺掛滿趙本山與名流合影，正中懸掛的是他書寫的“三百年的二人轉”。
弟子中的張小飛和王小利恍如做夢，昔日還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二人轉”演員，今天已成名角。
二人的師父也財源滾滾，成為喜劇圈最有錢的演員，脾氣也大了許多。
此時，千里之外的安徽合肥，郭德綱還在一處櫥窗內被人當猴看，只為賺取每期5000元的報酬。
“耍猴”的還有范偉，他在電視劇《馬大帥》中貢獻了一個至今都擺脫不了的經典角色—范德彪。
說最狠的話做最慫的事，“遼寧第一狠人”范德彪奪走了本屬于主角的高光。
不過戲里戲外，倆人關系融洽，親如兄弟。
范偉說：“那時候就演著玩，鏡頭開機了就演，演過癮了就咔結束。結束之后到剪輯臺，哪兒有點玩脫了，就剪一剪，哪兒好玩就留下?！?o:p>
趙本山笑容燦爛，眉眼間卻有了殺氣。
2005年，趙本山接手遼寧足球隊。因為姜昆一句閑話，酒席上直接開掉了主教練。
同年福布斯名人榜中，趙本山以年收入1300萬排名第100位。
趙本山不屑，對媒體說“我就能賺這點錢？”隨后又補充：說實話，我究竟有多少錢，我自己也不知道。
彼時，投資界私下傳話：出了山海關，有事找本山。
那時的趙本山除了“小品王”，還有個“東北王”的稱呼。
沒人知道這是怎么來的，只是傳言港臺明星到東北演出，都得先拜趙本山的“碼頭”，因為黑白兩道都給他面子。
山海關高聳，遮住了外面看向東北的目光。
人們只能從網文《東北黑道風云二十年》中感受到東北大哥的豪邁和兇悍。
影視劇里看到風雪中，大哥走進燒烤店，脫下貂皮大衣，光膀戴金鏈，抽煙喝酒擼串，邊上是安靜的扒蒜小妹。
真實的東北，恍如異域。
人們看不到鐵西區(qū)里那些下崗工人的迷茫、掙扎和無助，聽不到那臺“鋼的琴”奏出的拉胯曲調。
人們也不會注意到，在歡場扮丑的“小沈陽”，被大哥攥著遞上啤酒，要他旋一個，不喝就揍。最多時，他被逼著一口氣灌了三十多瓶啤酒，喝到崩潰。
一個時代被凝成琥珀，琥珀中是卑微的笑聲。
宇宙中心鐵嶺象牙山下，趙本山新的電視劇在拍攝。
這部原本叫《莊稼院的故事》的電視劇，后來改名為人人熟悉的《鄉(xiāng)村愛情》。
趙本山戲份不多，坐著豪華奔馳，來去匆匆。
躁動中的時代，真實的愛情彌足珍貴。
灑著泥土芬芳的《鄉(xiāng)村愛情》躥紅，趙本山喜不自禁。
2006年，“小沈陽”終于激動地拜倒在趙本山腳下，心中高興“再沒人敢欺負自己了！”
他身后是黑如炭的宋小寶，趙本山差點以為自己多了個非洲弟子。
彼時，趙本山與遼足正式分手，專心開宗立派。
2008年春晚，合作三年的宋丹丹與趙本山演了《火炬手》之后，再也沒合體。
此前高秀敏病逝，范偉也不見蹤影，趙本山的老搭檔逐漸換起自己的弟子。
春晚后不久，距沈陽市區(qū)30公里的本山影視基地內，身穿唐裝的趙本山，神情肅穆。
35個弟子跪地一片，齊聲撫胸立誓，最后一條是“永記師恩”。
鄉(xiāng)野間走來的趙本山終于揚眉吐氣，成為東北喜劇圈的“一代宗師”。
那年，揚眉吐氣的還有郭德綱。
他先是成為第一個在人民大會堂舉辦個人專場演出的相聲演員，接著又在老家成立天津德云社。
2009年春晚，身穿蘇格蘭長裙的跑堂“小沈陽”一夜爆紅。
角色是趙本山設計的，小品里大部分包袱也都丟給了他。
那年也是趙本山和范偉合作的最后一年，電視劇《關東大先生》后，倆人再未聚首。
媒體后來因趙本山那句“人家能來演就等于借人光了”，猜測倆人成名后有了間隙。
范偉回應媒體說：“趙本山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把所有難聽話都說了，把所有好事都做了?！?o:p>
從這點來看，范偉是個厚道人。
走下春晚，趙本山轉身跨入長江商學院CEO總裁班，在一眾資本大佬中，被推選為班長。
隔天回到沈陽，趙本山在劉老根大舞臺做東請同學，原定60人，實到280人，來者非富即貴。
曲終人散，醉醺醺的趙本山召集弟子，伸出巴掌嚴肅地說“幾百億！我要把二人轉做成幾百億的規(guī)模！”
弟子們深信不疑，滿臉憧憬。
同一年，劉老根大舞臺在皇城根下開業(yè)，現場流光溢彩，盛況空前。
京城娛樂圈、商圈名流云集，其樂融融，場面比電影節(jié)還熱鬧。
劉老根大舞臺大紅燈籠高懸，仿佛瞪眼在問“你瞅啥”？
有人注意到，舞臺斜對面數百米，是郭德綱的德云社。
劉老根大舞臺在全國開到9家，開業(yè)僅一年，收入近1個億。
趙本山激動地說“黑土飄起來，就是沙塵暴”。
好馬配好鞍，還看趙本山。
不差錢的趙本山花費2億買了一架私人飛機“本山號”，明星好友都被邀請坐過。
因為被媒體質疑，飛機隨后一直封存在沈陽仙桃國際機場內。
不久，趙本山被王家衛(wèi)邀請去拍《一代宗師》。
香港人鬼精，王家衛(wèi)見面就喊趙本山“大哥”。
趙本山被著名導演這聲“大哥”叫著心里美，一高興，這部戲在東北全部置景開銷都被“大哥”承包了。
可入劇組才發(fā)現“小弟”太不尊重“大哥”，拍做湯戲時，一口破鍋讓他反復擦了三十多遍。
趙本山急了，找借口退出不拍了。
王家衛(wèi)也不惱，反正沒劇本，少個人都無所謂。
《一代宗師》里，趙本山說“有人活成里子，有人活成面子……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褲衩”。
這是臺詞，他可能說完就忘了。
2010年，53歲的趙本山獲得了華鼎獎終身成就獎，這也是他在舞臺上拿到的最后一個獎。
馮小剛準備為趙本山頒獎，不知為何，他將“黑土地上綻放的奇葩”說成了“綻放的奇葩”，趕緊找補，臺下的趙本山面色已很難看。
趙本山笑著上臺領獎，順手當眾拍了馮小剛一巴掌，“小鋼炮”只能尷尬地笑笑。
東北第一禁忌，并非“你瞅啥”，而是不給人面子。
如此敏感背景下，馮導哪壺不開提哪壺，也是活該。
當時還有記者問趙本山，徒弟們會不會自立門戶，他搖頭說：
他走不了，怎么能走呢？師父給你拍戲，讓你出名，你走了，以后圈里誰會理你呢？
話音剛落，躥紅不久的“小沈陽”曝出三年拍了19部戲，算上來者不拒的廣告，收入數十億。
僅僅幾年前，他還因想賺錢，被客人逼著喝酒取樂……
趙本山知曉后，公開說“不敢再用'小沈陽’了”。
“小沈陽”趕緊跑回來跪在趙本山面前，抱著師父的腿痛哭流涕。
趙本山長嘆一聲，扶起“小沈陽”，但師兄弟與其漸行漸遠。
此時，趙本山徒弟已收到第八批，最后一個進門的是主持人大鵬。
大鵬和趙本山是在老東家搜狐視頻結識，趙本山很欣賞他，破例將不是“二人轉”演員的大鵬收到門下。
大鵬因為趙本山的照顧，逐漸由主持人轉行做起了演員和導演。
趙本山桃李滿園時，郭德綱正后院起火。
這年，郭德綱的弟子陶云偉、曹云金相繼離去，其中緣由至今各執(zhí)一詞。
人心彎彎曲曲水，世路重重疊疊山。
2011年的春晚，演完小品《同桌的你》之后，趙本山就傳出病重入院吸氧。
小品中，趙本山的最后一句臺詞是：“此處省略一萬字……”
到底是身體還是其他原因，沒人敢問，也沒人敢說。
從1990年登上舞臺，趙本山在春晚舞臺演了21年，幾乎年年不落。
趙本山退場后，春晚喜劇舞臺新人輩出，但小品相聲依舊不好笑。
央視老臺長洪民生退休后說，他最喜歡1984年的春晚，人們笑得真誠，他開心。
那年春晚結束的慶功晚宴，從來不喝酒的他喝了一瓶多的茅臺，醉倒后讓人抬走。
此后的世事，如當年那瓶茅臺酒，喝多了便分不出滋味。
2013年趙本山做客《郭的秀》，調侃郭德綱：“雖然我收的學生比你多，但你的學生離開了你，我徒弟一個離開我的都沒有?！?o:p>
郭德綱笑著說：“不著急，有的是機會?！?o:p>
節(jié)目中，趙本山表示“小品這個舞臺不會有我了”。
郭德綱聞言，盯著趙本山若有所思。
退出人們視野的趙本山變得異常低調，金鏈子摘了，頭發(fā)也不染了，肉眼可見地衰老。
趙本山再次回到黑土地，從鐵嶺象牙山的豪宅搬到了農家小院。
2014年，趙本山曾回鐵嶺劇場，召集昔日劇團老哥們唱戲。
老友相聚，趙本山很激動，沖著臺下寥寥無幾的觀眾說：你站在高處時，才反應過來，人生在低處是最幸福的。
期間，趙本山開了直播，夜色下唱了首《月牙兒》。
一曲唱罷，他轉身對徒弟告誡：“咱是藝人，不是要飯的，不能吃給錢就下跪的飯。”
徒弟們點頭如搗蒜，各懷心思。
離開春晚后，趙本山門庭冷落，徒弟們小心翼翼。
此時，趙本山只剩收視率不減的電視劇《鄉(xiāng)村愛情》，但二人傳的內容日漸稀少。
趙本山曾跟朋友倒苦水，每天壓根不想去公司。
“他們瞅我都害怕，嘮嗑都嘮不開”。
能嘮嗑的早飛出去撈金了，留下的無不期望從師父身上再撈點機會。
春晚小品舞臺有限，輪不上的弟子便渴望在《鄉(xiāng)村愛情》中揚名。
徒弟們跟著師父有戲唱戲，有劇拍劇，著名的“象牙山F4”由此浮現熒屏。
趙本山也借此敲打徒弟，聽話的有續(xù)集；不聽話的在劇中不是“意外”，就是“外出學習”。
F4徒弟中，有人沉迷直播公開討賞，有人睡粉被罵……論品行，“趙家班”和“德云社”半斤八兩。
更令趙本山堵心的是命運多舛的徒弟，大弟子李政春跟隨二十多年，患癌過世；愛徒張小光闖高速卡口被落桿砸死；小徒弟劉宇心臟病猝死。
2021年，《鄉(xiāng)村愛情》中的女神于月仙車禍辭世。雖不是徒弟，可她令“象牙山F4”再無青春。
女徒弟更不省心，胖丫因為賣假減肥藥入獄；徒孫“嬌嬌”在直播間公然叫板：“我要和趙本山死磕到底！”
因為疫情演出減少，徒弟們轉投直播帶貨，為了賺錢各顯神通。
曾經言之鑿鑿的誓言，在利益面前變得干癟，身心俱疲的趙本山已無力阻止。
趙本山帶著黑土地孕育出來的東北喜劇，逗笑了觀眾，卻逗樂不了自己。
唯一讓趙本山高興的是，《劉老根3》開拍時，范偉回來客串。
久別重逢，趙本山嗔怪說“你一走就是十七八年，招呼都不打?！?o:p>
范偉笑著回道“這不是你一句話，我說回來就回了么?！?o:p>
趙本山緊緊攥著范偉的手，重重搖了幾下，欲言又止。
?；貋淼氖撬涡殻竽瓿跻?，他領著師兄弟給師父拜年。
身在外地的“象牙山F4”改為視頻拜年，只得趙本山幾聲干笑回應。
冬日暖陽，宋小寶陪趙本山在田間散步，北風烈烈，收割過的苞米地野草叢生。
趙本山停下，拔出一根稗草細細打量，隨手碾碎迎風揚棄。
空山幽谷里，泛起一聲悠長嘆息。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