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中的昌黎乃河北省昌黎縣。1985年版《昌黎縣史》說,昌黎唐朝時屬平州石城縣。那么,唐朝平州的石城縣是什么情況?
求解這個小問題,竟然牽出了一頭大象。平州石城縣,史學上存疑,與之相關的臨渝縣也有歧義,情況很復雜。歧義皆因史書語焉不詳,地域邊界不清。筆者格物了一番,似有所獲,呈讀者分享。
一、讀史看平州
唐朝時,河北昌黎縣并不是獨立行政區(qū),必須看其上級行政機構平州的資料。史書有后晉人編《舊唐書·地理志》和宋人編《新唐書·地理志》可供參考。
1、《舊唐書·地理志》平州
(1)史書原文
“平州:隋為北平郡。武德二年,改為平州,領臨渝、肥如二縣。其年,自臨渝移治肥如,改為盧龍縣,更置撫寧縣。七年,省臨渝、撫寧二縣。天寶元年,改為北平郡。乾元元年,復為平州。舊領縣一。天寶領縣三:盧龍:后漢肥如縣,屬遼西郡,至隋不改。武德二年,改為盧龍縣,復開皇舊名。石城:漢縣,屬右北平。貞觀十五年,于故臨渝縣城置臨渝。萬歲通天二年,改為石城,取舊名。馬城:開元二十八年,分盧龍縣置?!?/strong>
(2)白話解讀
平州原為隋朝北平郡。
武德二年(619年)改稱平州,領縣二:臨渝縣和肥如縣。這年州治由臨渝遷到了肥如縣,并將肥如縣改稱盧龍縣,還分(臨渝縣)設置了撫寧縣。
武德七年(624年)臨渝縣和撫寧縣一同撤銷,(并入盧龍縣,實行一府轄一縣)。
天寶元年(742年)平州改稱北平郡。
乾元元年(758年)北平郡又改回平州。
以前(624年~640年)曾領(盧龍)一個縣,天寶年間(742年以后)開始領三個縣。
三個領縣情況:
<1>盧龍:原是東漢時設置的肥如縣,屬于當時遼西郡,縣名沿用到隋朝沒變。到(唐)武德二年(619年)改稱盧龍縣,是復用隋開皇時的舊名。
<2>石城縣:漢朝時右北平郡舊縣名。貞觀十五年(641年)把624年撤銷的臨渝縣恢復了。而后,到萬歲通天二年(697年)改稱石城縣,即用漢朝時的舊名。
<3>馬城縣:開元二十八年(740年)從盧龍縣分出設置了馬城縣。
2、《新唐書·地理志》平州
(1)歷史原文
“平州北平郡,下。初治臨渝,武德元年徙治盧龍??h三:有府一,曰盧龍。有盧龍軍,天寶二載置;又有柳城軍,永泰元年置;有溫溝、白望、西狹石、東狹石、綠疇、米磚、長楊、黃花、紫蒙、白狼、昌黎、遼西等十二戍,愛川、周夔二鎮(zhèn)城;東北有明垤關、鶻湖城、牛毛城。盧龍:中。本肥如,武德二年更名,又置撫寧縣,七年省。石城:中。本臨渝,武德七年省,貞觀十五年復置,萬歲通天二年更名。有臨渝關,一名臨閭關;有大海關。有碣石山;有溫昌鎮(zhèn)。馬城:中。古海陽城也,開元二十八年置,以通水運。東北有千金冶;城東有茂鄉(xiāng)鎮(zhèn)城?!?/strong>
(2)白話解讀
平州原是北平郡,下等規(guī)模。開始治所在臨渝,武德二年(619年)治所遷到盧龍。
行政機構:領三個縣,盧龍、臨渝、馬城。設一個盧龍府。
盧龍府軍隊設置:
軍隊設置:盧龍軍,天寶二年(743年)設置。
柳城軍,永泰元年(765)設置。
軍隊設施:有溫溝、白望、西狹石、東狹石、綠疇、米磚、長楊、黃花、紫蒙、白狼、昌黎、遼西等十二戍,愛川、周夔二鎮(zhèn)城;東北有明垤關、鶻湖城、牛毛城。
盧龍府領縣情況:
<1>盧龍縣:中等規(guī)模。本肥如縣,武德二年(619年)更名,并分出撫寧縣,武德七年(624年)撫寧縣撤銷。
<2> 石城縣:中等規(guī)模。原本是臨渝縣,臨渝縣也是武德七(624)年撤銷的,貞觀十五年(641年)又恢復臨渝縣,萬歲通天二年(697)更名為石城縣。該縣地域上有臨渝關,一名臨閭關;有大海關。有碣石山;有溫昌鎮(zhèn)。
<3>馬城縣:中等規(guī)模。早先是古海陽縣城地域,開元二十八年(740年)為開通水運設置馬城縣。該縣東北有千金冶;城東有茂鄉(xiāng)鎮(zhèn)城。(實為從盧龍縣分出設置。)
二、新、舊唐書隱含的內(nèi)容
無疑,唐朝從隋朝直接演變而來。隋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即隋文帝發(fā)兵征高麗這一年,隋朝設置了盧龍縣,屬北平郡。隋北平郡是“一郡領一縣模式”,只領盧龍一縣。那么,《舊唐書》武德二年平州所領肥如、臨渝二縣是怎么來的呢?
大唐開國第一年,即武德元年(618年),史書應有漏記的內(nèi)容。
武德元年(618年),唐朝仍沿用隋朝的北平郡;省隋盧龍縣,其域分設了兩縣,一為肥如,二為臨渝;郡治設于臨渝縣。這才有了武德二年(619年)北平郡改為平州,州治從臨渝縣遷到肥如縣;肥如更名為盧龍;臨渝縣變更設置,從中析出了撫寧縣。
唐朝將北平郡和平州來回改名,說明“郡改州”運動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三、平州的邊界
百度百科資料顯示:隋朝時,平州的屬縣只有盧龍一縣,轄境相當今河北省陡河流域以東、長城以南地區(qū)。
唐平州與隋北平郡區(qū)域應當重合。唐朝平州四至范圍,北自燕山上的長城,南到渤海;西起陡河,東到今山海關一帶,沒查到準確邊界。那么,東邊界具體到哪里呢?
古今行政區(qū)劃往往以天然河流為分界。唐平州東邊界極有可能是遼寧省綏中縣九江河。
這樣一來,唐平州可看作由兩部分組成,形似一把掃帚;掃帚柄在遼西走廊西段(今山海關到昌黎碣石山西端),掃帚頭是碣石山到陡河的廣大區(qū)域。
四、臨渝縣及其邊界
地名和人名一樣常有重名,異代、異地重名都很普遍。
1、唐臨渝縣的定位
有的歷史學家認為,平州為唐武德初置,治所在今河北灤縣西北。也就是說,武德二年(619年)“自臨渝移治肥如”中的臨渝縣在今河北灤縣西一帶。這種觀點可能受到了遼代石城縣在灤縣西一帶的影響。因唐書中說石城縣本臨渝縣,有人誤把唐朝臨渝縣也定位于灤縣西一帶。
唐朝臨渝縣應為平州在遼西走廊的部分,位于平州的東半部。平州西漢已有,西晉時又于咸寧二年十月,分昌黎、遼東、玄菟、帶方、樂浪等郡國五置平州??汕?,下面西晉平州地圖左下角有遼西郡,顯示出臨渝縣在今秦皇島市境內(nèi),位于遼西走廊西段,并非灤縣西。
(上圖摘自百度百科)
2、臨渝縣東、西邊界
今河北秦皇島的戴河或是遼寧大凌河(渝水)的替身,二者上游都有兩條主要支流匯入。因地名西移,戴河被稱渝水;傍渝水而建關隘稱為臨渝關;擁有渝水(戴河)的縣名為臨渝縣。那么,其東西邊界如何確定呢?
《新唐書·地理志》平州記載:“石城:中。本臨渝,武德七年省,貞觀十五年復置,萬歲通天二年更名。有臨渝關,一名臨閭關;有大海關。有碣石山……”。
臨渝縣東邊界,應與平州東邊界相同,到今遼寧綏中縣九江河,位于山海關東約10公里。唐臨渝縣東邊界比西晉臨渝縣有所收斂,到綏中九江河也差不多了,那里止錨灣海邊姜女墳應與山海關姜女廟一脈相承。
臨渝縣西邊界,考慮遼西走廊西終點, 即碣石山西端,以附近有飲馬河為限。
3、判撫寧系從臨渝析出
武德二年(619年)更置撫寧縣,七年(624年)省。也就是說,唐撫寧縣存在了大約5年時間,但史書沒說撫寧縣四至,但從今天撫寧的位置看,唐撫寧縣應當是從臨渝縣分出的。
貞觀十五年復置臨渝縣時,直接按老臨渝縣版圖恢復了臨渝縣,其中包含的原撫寧縣未得恢復。
唐撫寧縣西邊界應與臨渝縣西界相同,在碣石山西端飲馬河一線;東邊界應在臨渝關(戴河)處。
五、石城縣情況
石城縣,史上困惑已久。明末清初杰出的史地學家顧炎武在其《京東考古錄》里的《考石城》結(jié)尾有一句: “在灤州西九十里,乃遼之石城,而一統(tǒng)志以為漢舊縣,何其謬與!”。
實際上,石城縣在史上頗多,至今仍存,迥非一地。遼代石城縣在灤縣境內(nèi),而唐石城縣位于遼西走廊西段。前文已提到,謂唐石城縣在灤縣以西者,概將二者混說。
唐石城縣借用了漢石城縣之名,二者屬異地?!缎绿茣さ乩碇尽菲街葜姓f,石城本臨渝。也就是說,唐石城縣應與唐臨渝縣地域重合,東起綏中九江河,西達昌黎碣石山附近飲馬河。
六、今昌黎地唐時的歸屬
《新唐書·地理志》平州里提到了十二戍,其中有昌黎戍。這個昌黎戍是軍事機構,是由盧龍軍管轄的,實際超出了平州屬地范圍,應在今遼寧建平縣東北,是唐朝昌黎縣地。唐昌黎縣,史書記載很少,遼史中有建州本唐昌黎縣。
回到正題,河北昌黎縣唐朝時完全屬于石城縣嗎?
首先確定一條界限,參照物為碣石山附近的飲馬河;飲馬河以西及以南稱為飲馬河以西;飲馬河以東及以北稱為飲馬河以東。有了這條界限,再結(jié)合上面的分析,我們得出今昌黎縣唐朝時的歸屬情況或如下。
1、武德元年(618年):飲馬河以西歸肥如縣,飲馬河以東歸臨渝縣。
2、武德二年(619年):飲馬河以西歸盧龍縣,飲馬河以東歸撫寧縣
3、武德七年(624年):全境歸屬盧龍縣。
4、貞觀十五年(641年):飲馬河以西歸盧龍縣,飲馬河以東歸臨渝縣。
5、萬歲通天二年(697):飲馬河以西歸盧龍縣,飲馬河以東歸石城縣;持續(xù)到公元907年唐滅。
遼西走廊終點實為昌黎碣石山,并非山海關,故而昌黎是控制遼西走廊的要沖。唐朝失控遼西走廊,滅亡就不遠了。因此,唐朝單獨把石城縣(臨渝縣)全境設在遼西走廊里,應當是有考慮的。這么說來,唐朝時今昌黎只有飲馬河(下游稱大浦河)以東屬于石城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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