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界說】11月8日，緬甸舉行了被認為具有歷史意義的大選。雖然緬甸聯(lián)邦選舉委員會還未正式公布選舉結果，但昂山素季領導的“全國民主聯(lián)盟”已宣布贏得勝利并獲得了各方認可。無界新聞記者高美在仰光目睹了這次大選的全過程，感受頗多。

無界新聞記者 高美

“這個時候去緬甸，最好不要穿紅色或者綠色的衣服?！庇媱澆稍L行程時，一位在緬甸的朋友這樣囑咐我。反對黨領導人昂山素季所在的“全國民主聯(lián)盟”(民盟)的旗幟是紅色，而現(xiàn)任執(zhí)政黨“鞏發(fā)黨”的黨旗則是綠色。這場被稱為“紅綠之爭”的大選，一度令人擔心會讓這個國家再次陷入動亂。

8日，是緬甸人翹首以盼的大選投票日。

和在仰光的英國前駐緬甸大使鮑曼女士聯(lián)系，提議8日當天去拜訪她。她立刻回復：“我強烈建議我們不要在大選日見面?！辈⒎撬粋€人有這樣的擔憂。選舉前數(shù)晚，當?shù)仉娨暸_上不停播放消息，讓人們盡量在8日減少出門。翻譯小龍煞有介事地告訴我：家里人聽到消息，說當天會有亂子，囑咐我們出門一定要小心。

▲選舉結束后高美拜訪英國前駐緬甸大使

8日上午，原本堵車嚴重的仰光，大街上瞬間變得空空蕩蕩。大部分餐廳、商店都選擇了關門，就連公交車都減少了。

選舉異常和平有序進行

然而，擔憂中的騷亂并沒有出現(xiàn)。那一天，仰光的選舉異常和平、有序，公開程度超過了我的想象。

當天下午，我到所住酒店附近的一個投票點觀察。投票點設在一所中學內(nèi)，73歲的吳善吾協(xié)助管理投票過程。他熱情地招待記者，并告訴我他本人會在大選結束的最后一刻，去投出自己的選票，“遵循我真實的心意?！比缓螅吐暩嬖V我，要投給NLD(民盟)。

▲73歲的吳善吾在一個投票點工作

將近4點時，工作人員開始喊：“投票快要結束，還有沒有投票的?”喊了幾次之后，4點整，投票點門簾拉上，開始計票。來自歐盟、澳大利亞和其他數(shù)個國家的觀察員，還有一些政黨的代表，分兩排坐在投票箱前，監(jiān)督唱票過程。

投票點對媒體的開放令也我感到驚訝。門簾拉上后，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看看。試探著走了進去，并拿出手機拍照、錄視頻，結果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任何人詢問我的身份、查看我們的證件，或者告誡我們不許拍照或者采訪。事實上，根本沒有人搭理我們。

這是昂山素季一個人的選舉

可以說，如果沒有昂山素季，這次大選不會吸引世界媒體廣泛關注。在緬甸，昂山素季擁有近乎宗教領袖般的號召力。與其說這是一場國會和地區(qū)議員的選舉，毋寧說是一場對昂山素季個人魅力的驗證，而驗證的結果——昂山素季，贏了。

在仰光碰到的人，幾乎都支持民盟。

酒店門口打車，說了好幾遍“民盟總部”，的士司機卻不太明白我要去哪里。于是，脫口而出“Aung San Suu Kyi(昂山素季)”，司機立刻恍然大悟：“啊，昂山素季!我喜歡她!”我們一上車，他馬上遞給我們一張民盟的競選廣告，并向我們揮揮手，“我還有一張!”

▲ 位于仰光的昂山素季的住宅大門

他的英語不太好，但一路上跟我們說了五六次：“我喜歡昂山素季!”

8日上午，在昂山素季要去的投票點，來自全球的上百家媒體天還沒有亮就在那里等待。和媒體一同等待的，還有這個選區(qū)的選民。不少前來投票的選民聽說昂山素季要來，都在投票后留下等待。她的車開到投票點后，現(xiàn)場立即瘋狂起來。一位保安被汽車擦傷了眼睛，好在沒有大礙，在昂山素季離開之后，他對無界新聞記者說，能夠見到昂山素季，他太開心了。

投票結束之后我驅車去民盟總部，在距離還有一公里的地方，路上已經(jīng)堵得水泄不通，只能下車步行。簡陋的民盟總部外，設立了一個大大的LED屏幕，聚集在前面的上千支持者觀看唱票直播。每當選票上是民盟的代表，現(xiàn)場就齊聲歡呼大唱：“NLD必勝!”而當選票上出現(xiàn)其他黨派的代表時，就一陣惋惜聲。不過，讓大家惋惜的次數(shù)，并不太多。

▲9日下午，民盟支持者聚集在民盟總部外等候消息

民盟總部前面的小山坡上、樹上、車上、小馬扎上，都站滿了支持者。車輛幾乎寸步難行。馬路中間的幾名交警在協(xié)助車輛通行，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警力來維持秩序，或者幫助疏散人群。

糾結的緬甸華人

9日下午，大選結果尚未公布，關于民盟勝利的消息已經(jīng)在中國媒體上廣為流傳。一位中國駐緬甸的外交人員對此表示很無奈，“結果至少要到晚上11點才能大概知道，”他說。但隨后，他語鋒一轉：“不過從目前來看，民盟獲勝已成定局。這是民意所向?！?/p>

然而，對于緬甸的華人選民來說，卻未見得如此。

8日早上，我在酒店焦急等待本地華僑小莊。他就住在酒店附近，望著空空蕩蕩的馬路，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遲到了這么久。

來了之后他告訴我，早上六點就起來去投票，在投票點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然后才趕來和我見面。

問他投給了誰，他說是昂山素季，但又偷偷告訴我：“其實我們都是做生意的，支持鞏發(fā)黨的比較多，因為擔心民盟上臺之后，軍隊不同意，國家又會亂起來?！?/p>

“那你為什么還投給了昂山素季呢?”

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前幾天有民盟的人到我們家里來問，問我們打算投給誰。既然他們都問了，我也就只好說投給民盟了?！彼嬖V我，他的鄰居家里去的是鞏發(fā)黨的調(diào)查員，所以他們就投給了鞏發(fā)黨。

“而且，如果100個人里有90個都支持民盟，剩下的那10個，也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支持鞏發(fā)黨了?！毙∏f說。

小莊今年只有26歲，家里做些小生意，父親從云南瑞麗進些日用品，在仰光賣。他是第三代華僑，爺爺那輩從福建來到了緬甸，如今在家里還是說閩南語。但他從中學就開始補習普通話，這幾年做一些中文導游和翻譯的工作。他做導游一天收費50到60美元，給企業(yè)做翻譯收費更高，在仰光屬于絕對的高收入。普通的仰光上班族，一個月工資只有100到150美元左右。這樣的工資，是永遠無法像小莊一樣，買下唐人街附近2000多美元一平米的房子的。

雖然年紀不大，但小莊說什么，都愛用“以前怎么樣，現(xiàn)在怎么樣”來比較。我們談論昂山素季時他說，“以前是不能說她的名字的，說了要被抓去坐牢的?！背顺鲎廛嚂r他說，“以前這個的士都是沒有窗戶的，你得使勁兒抓住把手!”打電話時他說，“以前在仰光，有三大件：車子房子手機，你就很容易娶媳婦了?！比缓笏麊栁以诰挼橛玫氖謾C卡花了多少錢買的，我說1.5美元。

“我的這張手機卡，買的時候花了500美元?！彼f。

我聽了咋舌，問他是哪一年買的?！熬褪情_放之前那會兒吧，2012年左右。”

他在仰光生活和長大，擁有仰光戶口，并不覺得華人受到什么歧視。不過，他還是覺得，“結婚的話，一定是找華人。”

翻譯小龍，則感覺華人是“二等公民”。對于政治，她幾乎絕緣，民盟與鞏發(fā)黨之間的競爭，她了解的很少。“你知道嗎，我們?nèi)A人一般都很少參與政治的，畢竟身份挺敏感的。還是離得遠一點好。”

她也是第三代華僑，爺爺來自云南。“所以我們的身份證，都是果敢的。除非要買票什么的，平常我不帶著身份證出門的?！?/p>

她的老家在緬甸北部的密支那，要投票必須回老家去投?！八晕覀兙筒煌镀绷?，感覺誰上臺，對華人都差不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