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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硯齋與《紅樓夢》

由于一個偶然的機(jī)會,我對于紅學(xué)發(fā)生了興趣。在短短的三四個月時間內(nèi),我設(shè)法搜集到不少與考證《紅樓夢》有關(guān)的資料,其中包括許多紅學(xué)前輩的考證文章。不過我對于一般所接受的某些紅學(xué)重要疑案的結(jié)論仍表懷疑,覺得有重新考慮輿推敲的必要。在這里我先就兩個問題提出商榷,那就是:(一)脂硯齋主人究竟是誰?此人與曹雪芹的關(guān)系如何?(二)今本《紅樓夢》后四十回的著者是誰?這兩個問題對紅學(xué)研究的重要性,無須我在此說明。所以下面我就開門見山直接討論有關(guān)考證上的各點問題。一方面我要指出目前對這兩個疑案的結(jié)論有那些不妥當(dāng)?shù)牡胤?,一方面盡可能地提出一些我個人的正面看法與推論,供研究《紅樓夢》者參考。

一 脂硯齋主人不是曹雪芹,也不是史湘云

對于脂硯究竟是誰這個問題,目前有兩個不同說法,一個為脂硯就是“愛吃女人嘴上胭脂”的賈寶玉,換言之,脂硯是作者曹雪芹的化名,脂評本《紅樓夢》是曹雪芹自己的原稿,他自作自評。第二個說法是認(rèn)為脂硯是《紅樓夢》中的史湘云,她后來嫁給曹雪芹。脂硯齋是湘云和雪芹兩個人的書齋。他們夫婦兩人共同研討,曹雪芹著書,史湘云評書。史湘云“定當(dāng)是用胭脂研汁寫字”,所以自號“脂硯齋”(見周汝昌著《紅樓夢新證》第八章)。這兩種說法目前最具有權(quán)威性,凡研究紅學(xué)者不是采取前說就是接受后說。但是據(jù)我看,這兩種說法破綻太多,都無法成立。

在說明這兩種說法的破綻以前,還有一個問題必須先加以廓清。脂評本《紅樓夢》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計有:乾隆甲戌重評本,乾隆己卯冬月四閱評本,乾隆庚辰四閱評本,乾隆甲辰菊月夢覺主人序本,及有正書局石印戚蓼生序本等多種。開于這些脂評本的版本問題這裹暫時不談。在這些脂評本中參加評注的人很多,起碼從署名上看是如此。除了署名脂硯者外,徇有畸笏叟、鑒堂、松齋、玉藍(lán)坡、立松軒、綺園、梅溪等署名。這其中有許多人可能是后來傳抄人的評注,也可能是與脂硯齋主人有關(guān)系。在這許多署名的評注中,除了脂硯本人外,最值得注意的是畸笏叟,其評語極多,而且語氣間與作者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在推敲脂硯究竟是誰以前,必須要先弄清楚脂硯與畸笏到底是同一人抑或是兩個人。在這一點上我完全同意周汝昌的看法,脂硯與畸笏叟是一個人,此人在壬午(一七六二)年以前號“脂硯”,從一七六二開始改稱“畸笏叟”或“畸笏老人”。周汝昌在《紅樓夢新證》中所列舉的理由已經(jīng)是非常強(qiáng)有力。周汝昌已列舉的證據(jù)我在此不再重述,我只附帶舉出一個周汝昌所忽略了的另一個證據(jù),做為補(bǔ)充。在庚辰本第二十二回中有脂批:

鳳姐點戲,脂硯執(zhí)筆事,今知者寥寥矣。

這條批是脂硯批的,但是這條批語的旁邊又有一條畸笏的批,寫道:

前批知者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乎。

丁亥(一七六七)夏是畸笏批書的時間。在當(dāng)時鈔本時代,同一時間內(nèi)不可能有兩個人同時閱讀一個鈔本,而又同時批注。而且畸笏叟自稱“叟”,“老朽”,“朽物”,及“老貨”。所以后面這條批雖未署名畸笏,但確系出于畸笏之手無疑。畸笏既然說“前批知者寥寥”,可見前面的批也是出煙他自己之手。換言之脂硯就是畸笏。更重要的是后一條批語中“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這一句話。如果畸笏和脂硯不是一個人,則脂硯一定是在丁亥(一七六七)年以前就去世了,否則畸笏叟不會說知道“鳳姐點戲,脂硯執(zhí)筆事”者“只剩朽物一枚”??墒窃诩仔绫镜谝换刂杏幸粭l重要的批語:

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淚筆。

這條批也是出于脂硯之手無疑?!坝喽恕奔粗浮耙磺垡恢?。甲午年是一七七四,此時雪芹已去世十一年,但脂硯尚在世,并且寫下了這一條重要批語。脂硯在一七七四年尚在世,而且還在批閱《石頭記》,如果我們認(rèn)為脂硯與畸笏是兩個人,則在一七六七年時,知道“鳳姐點戲,脂硯執(zhí)筆事”之人至少還有兩個人,那就是畸笏與脂硯自己。可是畸笏為什么偏說“只剩朽物一枚”了呢??梢娭幣c畸笏是一個人的兩個化名,再無疑問。此人在一七六二年以前號脂硯,一七六二以后改稱畸笏。至于他為什么改名,我們一時還不太清楚。

既然證明了畸笏與脂硯是一個人,以下我們就可以根據(jù)引用脂硯與畸笏的批語來推敲脂硯的身份。有些人反對畸笏與脂硯是一人的說法,但是對畸笏與脂硯的評注又不加以區(qū)分,一概算做脂硯的評注,來推論脂硯的身份。經(jīng)過上面一段分析,我們就可以避免這一類邏輯上的混淆。

現(xiàn)在正式討論“脂硯是雪芹”及“脂硯是湘云”兩種說法之不當(dāng)。要證明前一說法之錯誤是很容易的。前面我們已經(jīng)知道脂硯在一七七四年尚在人間,而且還批閱《石頭記》,但是雪芹卻在一七六三年二月(壬午除夕)去世。(關(guān)于雪芹的死期,有“壬午論”及“癸未論”兩種說法,我反對“癸未論”,理由很多,在此不及細(xì)談)只此一點就足以證明脂硯不是雪芹。此外旁證尚多。脂硯的批語中常有“作書人如何如何,批書人又如何如何”等句法與字樣,明白表示批書人與作書人是二個人。批語中又常有“余二人如何如何”的字樣。這一類的例證不勝枚舉??傊爸幚裳┣邸钡恼f法是無論如何無法成立的。

要證明第二個說法——即脂硯是史湘云——也是誤謬的,則需要相當(dāng)?shù)钠c筆墨。首創(chuàng)這個說法的人是周汝昌。此說一出,很快就有許多人支持,林語堂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個。要討論這個問題,須先從周汝昌所列舉的證據(jù)談起。周汝昌提出了許許多多的批語來證明他的看法,可惜這些都無法構(gòu)成強(qiáng)有力的證據(jù)。周汝昌所引的批語太多,在此不便一一提出辯駁,我只好把它們分做幾類來討論。

(1)周汝昌舉出脂硯常常感嘆“自幼父母雙亡”,而史湘云也正是自幼父母雙亡。但是這很可能是一種巧合。自幼父母雙亡的人很多,算不得什么證據(jù)。這一點也可以從脂評中此種感慨發(fā)生的場合來判斷。當(dāng)《紅樓夢》中提及賈珠夭逝,及賈母、王夫人、元妃等人愛撫寶玉時,脂硯總是批上“放聲一哭”,令“批書人哭死”等極端感慨的字樣。但是每當(dāng)湘云在書中出現(xiàn)時,則很少加評。即使有評,也是平淡的幾句。由此可見對湘云本人的描寫并不能勾起脂硯的感慨。

(2)周汝昌舉出若干脂批,說明“批書人”知道“怡紅細(xì)事”,因而證明脂硯是史湘云。這一點更成問題。下面我將提到,脂硯實際上是曹颙的遺腹子,也就是雪芹的堂兄?,F(xiàn)在請讀者細(xì)想一下,如果你是一個男孩子,則對于你幼年及少年時代的私生活,究竟是你的哥哥知道的多,還是你的表妹知道的多?

(3)周汝昌又舉出許多脂評,認(rèn)為這些評注都是女人口氣。但是我細(xì)讀那些評語,絲毫看不出說話者是一個女子。這許多評語本身都沒有表示出說話人的性別。你覺得是出于女子之口也行,覺得是出于男子之口也一樣可以。它們沒有顯示絲毫線索。

(4)周汝昌又舉出脂硯常常將芹、脂并稱,又常常說“余二人如何如何”,認(rèn)為完全是夫妻的口吻??墒呛竺嫖覍⑻岬?,曹家敗落后,親人都已散失亡故,到雪芹寫《石頭記》的后期,只剩下雪芹與脂硯兩人。他倆的晚景相同,是一對難兄難弟,所以常常提到“余二人如何如何”的字樣。

在周汝昌所舉出的全部證據(jù)中只有二條是相當(dāng)費(fèi)解,也是他所號稱“鐵證”的。對于這兩條,我們需要逐條研究一下。在第三十八回賈母來到藕香榭,提起當(dāng)年小時在家的舊事,在枕霞合與眾姐妹玩耍而失腳落水的故事,此處一雙行夾批云:

看他忽用賈母數(shù)語,閑閑又補(bǔ)出此書之前,似已有一部十二釵一般,令人遙憶不能一見,余則將欲補(bǔ)出枕霞閣中十二釵來,豈不又添一部新書?

周汝昌認(rèn)為枕霞合是賈母娘家的閣名,也就是史湘云家中的舊事,唯有史湘云才有資格補(bǔ)出一部“枕霞閣十二釵”。不過我們細(xì)讀這句話,則完全是假想口吻。故云“似已有一部十二釵一般”,又說“豈不又添一部新書”。這種假想的口吻都是脂硯批書時玩的俏皮花樣。很不必就依此斷定脂硯是史湘云。

其次一條是出于第二十六回。賈蕓來找寶玉,寶玉當(dāng)時正倚在床外,這種“脂硯即史湘云”的說法也還有很大的漏洞。根據(jù)周汝昌和林語堂先生的考證,史湘云是雪芹的續(xù)弦妻子,湘云先嫁衛(wèi)若蘭,后若蘭去世,湘云守寡并且流落成乞丐,雪芹此時也貧窮潦倒,二人最后便結(jié)合成夫婦。共同研究并寫作《石頭記》,雪芹作書,湘云批書。脂硯齋是雪芹與湘云共享的齋名。因為硯上常見脂痕,故稱“脂硯齋”。(見周汝昌《新證》第八章及林語堂著《平心論高鶚》)。這個說法初聽來很能自圓其說,而且富有詩意。但是仔細(xì)推敲,就覺得非??尚ΑN覀冎姥┣墼谝黄吡甓氯ナ?,據(jù)雪芹至友敦誠的挽詩,雪芹卒后留下二個“新婦”,也就是說雪芹在死前一兩年才續(xù)娶的這位妻子??墒俏覀冇种乐幵谝黄呶逅哪?甲戌)已經(jīng)是第二次評閱《紅樓夢》。袁枚在一七四九年時就在他的《隨園詩話》中提到《紅樓夢》。而且引用了明義(號我齋)讀《紅樓夢》所作的長詩。現(xiàn)在明義的長詩也被人發(fā)現(xiàn)了。明義當(dāng)年是在雪芹家中讀到《紅樓夢》的,而且當(dāng)時故事已是完整的,一直記述到黛玉死,寶玉、寶釵結(jié)婚,寶玉后來又貧窮潦倒。從這許多線索看來,《紅樓夢》初稿完成很早,起碼可以士推到一七四九年以前四五年,或者更早些。脂硯齋的初次評閱也應(yīng)該相當(dāng)早。最遲也應(yīng)該在一七五○年左右就有了初評。如果我們說雪芹臨死時的這位新婦就是史湘云,那么他們兩人在結(jié)婚以前的十幾年是以什么關(guān)系來從事《石頭記》的寫作與研究。他們可能的關(guān)系不外下列幾種:

(1)史湘云以寡婦的身份獨(dú)居,與雪芹維持介乎情人與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共同商討《紅樓夢》。雪芹經(jīng)常留在湘云的書齋裳埋首寫作,于是“硯士常留脂痕”。后來經(jīng)過十幾年的交往,兩人感情增進(jìn),于是決定結(jié)婚。史湘云就又變成了雪芹的“新婦”。

(2)史湘云與雪芹同居了十幾年,共同研究及寫作,后來心血來潮便正式舉行婚禮,于是湘云又變成了雪芹的“新婦”。

(3)史湘云與雪芹在一七五○年已經(jīng)結(jié)為夫妻,后來雪芹見異思遷,在臨去世以前一二年,又把湘云休了或是遺棄了,然后另娶“新婦”。湘云遭受二度打擊之余,便更名“畸笏叟”,但是仍不能忘情雪芹,繼續(xù)評閱《紅樓夢》。雪芹死后,湘云每隔幾年便在《石頭記》上,加幾條“淚筆”的批注,以表懷念。

我不知道周汝昌與林語堂先生心中采取上述三種可能的那一種解釋。但依我個人來看,我是不打算接受三種解釋中的任何一種。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脂硯的年齡與稱號。如果脂硯是史湘云的話,她為什么自稱“叟”、“老人”、“老朽”、“朽物”、“老貨”。根據(jù)張宜泉的《傷芹溪居士》詩之注,雪芹是“年未五旬而卒”。書中的史湘云比寶玉和黛玉年耙都小,由此算來一七六三年史湘云本人最多不過四十剛出頭,那里就配稱“老朽”、“老人”、及“叟”呢?同時脂評中有“命芹溪刪去……”字樣及“不覺怒焉”等字句。史湘云為何對“愛哥哥”態(tài)度如此橫蠻強(qiáng)硬?完全不是“知書達(dá)禮”的世家女子的態(tài)度。妻子對丈夫怎么可以隨便“命令”。即使湘云事實上真是常常對雪芹發(fā)號施舍,可是也不必在批語中正式公開道出。又根據(jù)前引第二十六回中的那句批語:“玉兄若見此批,必云老貨他處處不放松我,可恨可恨?!笨磥硌┣鄣故钦娴膶⒅幏Q為“老貨”。也就是說脂硯年齡確是比雪芹大一些。當(dāng)然我們可以解釋說寶玉與湘云的年齡關(guān)系不能做為根據(jù),才子佳人小說,總要設(shè)法把女子寫得小一些,方顯得合適,但實際情形必真如此。即使我們接受這種解釋,雪芹與湘云的年齡問題還是不能解決。如果湘云此雪芹大,則一七六三年時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五十左右的老太婆了??墒俏覀兏鶕?jù)敦誠的詩,知道雪芹臨死時,不但妻子是新婦,而且還剛生一個兒子,生下不久就死了,所以雪芹哀傷過份,終于逝世。五十歲的老太婆當(dāng)“新婦”固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五十歲的老太婆要生兒子恐怕很不客易。

總之,上述種種證據(jù),雖然不能算是徹證,但是卻很足以推翻脂硯齋就是史湘云的說法。

二 脂硯倒底是誰

脂硯既不是曹雪芹自己,又不是史湘云,那么我們就要設(shè)法搜集線索,重新判斷脂硯此人的身份。根搽脂評,我們可以找出下列許多有關(guān)脂硯本人的線索。

(一勺脂硯是男性,前面已詳細(xì)說明。

(二)脂硯自幼父母雙亡。這一點大家都注意到,在此無須詳細(xì)列舉證據(jù)。

(三)脂硯沒有兄弟,自幼由其大姐教贊,后來大姐去世,學(xué)業(yè)因此荒發(fā)(見前引第十八回之脂評)。

(四)脂硯是《紅樓夢》故事中的當(dāng)事人,而且一定是曹家的人,不會是外姓的親戚。他深知雪芹所要描寫的故事人物背景,所以評書時批注甚詳。他清晰地記得各建筑物的方位與相互關(guān)系,許多細(xì)微之處都能一一道來。雪芹敘述得不錯,他也在旁注明寫得正確。他記得當(dāng)年曹家大廳上所貼的對聯(lián)。他知道曹家的歷史與典故,包括曹寅當(dāng)年常說的口頭禪——樹倒猢猻散。他記得賈母與王夫人當(dāng)年說過些什么話,做過些什么事。很多地方作者記不清的,脂硯都會一一提醒他。作者描寫不實的地方,他也會批上“只瞞不過批書者”。此外他還“親聞目觀”過《紅樓夢》中的許多情節(jié)。這一點大家也都提到過,可舉的脂評不下二三十條,所以在此也無須逐條重復(fù)列舉出來。

(五)脂硯齋既然可以“命芹溪”刪去十三回的天香樓一節(jié),想來他在家庭中的地位此雪芹要高。同時他在一七六二年已經(jīng)稱叟、稱老朽,而且雪芹會喊他為“老貨”,可見年齡也要比雪芹大。他即令不是雪芹的叔輩也起碼是雪芹的哥哥。從另一方面來看脂硯年紀(jì)雖然大于雪芹,但是不會大的太多,最多也不過三四歲。我的理由如下:

(1)脂硯的幼年遭際與事跡差不多與雪芹相同,這表示兩人的年代相差不遠(yuǎn),都是在曹家敗落的前幾年渡過他們的童年。書中寶玉是兩個人的共同寫照。所以脂硯才說“……再出一芹一脂……”及“余二人如何如何”的字樣。第二十一回有“客”題《紅樓夢》一律,其中有“茜耖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之句,表示《紅樓夢》是二人的懺悔錄。脂硯說此“客”深知“撰書底裹”,想來這兩句話不是猜想出來的。

(2)脂硯深知“怡紅細(xì)事”,兩人幼時一定是常常在一起玩。第三十八回中的脂批表示,脂硯與雪芹幼時曾在一起以合歡花釀酒。第二十回中脂硯表示他與雪芹幼時曾在一起賭錢玩耍。兩人如果年齡相差太多,是不會玩到一起去的。

(3)秦鍾是雪芹和脂硯兩人的共同朋友,前面已經(jīng)提過,所以兩人年紀(jì)不會相差太大。

(4)前面曾經(jīng)引過“鳳姐點戲,脂硯執(zhí)筆事……”之脂批。在《紅樓夢》中鳳姐點戲時,在場的除賈母及幾位夫人外,就是寶玉和大觀園中的諸位姑娘小姐。脂硯如果當(dāng)時真在場,則一定也是一位與寶玉年齡相差不多的幼年男孩。試想一個成年男子如何能混在一羣內(nèi)眷與姑娘之中,一同點戲聽?wèi)?。這是那種大家庭中絕對不允許發(fā)生的事,由此可見脂硯與雪芹的年齡相差不會太多。

(六)脂硯的身世與“西”字有密切的關(guān)系。前面已經(jīng)引過,在第二回賈雨村提及在石頭城里經(jīng)過賈府的宅第,看到“后邊一帶花園”時,脂硯在批注中間道“后字何不直用西字”?雪芹就答復(fù)道:“恐先生墮淚,故不敢用西字。”這是雪芹說明不敢用西字的原因?!跋壬本褪侵盖懊嫠岬降摹爸幭壬薄?梢娢髯峙c脂硯有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雪芹為了避免刺激他,怕他墮淚,故不敢說“西邊一帶花園”,而改用“后邊一帶花園”。雪芹用心之苫,脂硯自己也體察到,所以在第三回脂硯又批道:“試思榮府園今在西,后之大觀園偏寫在東,何不畏難之若此?”

根據(jù)上述六項線索,我們就可以動手找出脂硯這局人的真面目。尋找的第一個步驟是看曹家的上代人中哪一支與“西”字有關(guān)系,這個大觀園的“藍(lán)本”——西花園究竟是哪一支的花園?有關(guān)雪芹上代曹家人士的資料現(xiàn)在已被發(fā)現(xiàn)不少,我們很容易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與西字有密切關(guān)系的就是曹寅。

(一)曹寅自稱“西堂掃花行者”。西堂是曹寅家中的齋名。《棟亭詩鈔》中有《中秋西堂待月,寄懷子猷及諸同人》一詩。施春追念曹寅的詩中有“廿年樹倒西堂閉”的句子,自注說:西堂,署中齋名。朱彝尊《曝書亭記》中有;“曹銀臺西堂張畫竹三幅,余為作歌乞題?!睏铈R羲《雪橋詩話》續(xù)集中有:“荔軒自稱西堂掃花行者……荔軒歿后,秋屏有‘魂游好記西堂路’……”施??詩中又注有:“鹺使西堂公有春日桃花泉之約?!薄稐澩ぴ娾n》中有詩題云:“五月十一夜集西堂限韻。”

(二)曹寅的花園叫做西園:《棟亭詩鈔》中有《西園種柳述感》。尤侗與曹寅的和詩中有“西園公子肯來遲”句,西園公子指曹寅言。唐孫華《跋棟亭圖》詩中有“清忠兩世補(bǔ)垂裳,西園才子承云構(gòu)”句,寅幼有才名,故稱西園才子,寅兩代任織造,故說“兩世補(bǔ)垂裳”。

(三)曹寅家中有軒名“西軒”,并以之名集?!镀貢び洠}曹銀臺荔軒集后》有句:“定向西軒獲賞心”,下注:公以西軒名集?!稐澩ぴ娾n》中有《月上歸至西軒》詩。同集又有《西軒行樂》詩。

(四)曹寅家中有“西亭”:高士奇有《楝亭詩》,注明“曹荔軒戶部索賦”,中有“西亭能繼跡”之句。

(五)曹寅家中有西池:《棟亭詩鈔》中有題:《松茨四兄,遠(yuǎn)過西池……》。

從上述這些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曹寅對西字有特別的愛好。他除了在稱號中用西字,幾乎家中無處不用西字,有西園、西堂、西軒、西亭、西池。這大概也就是雪芹稱榮府為西府的原因。由此我們可以斷言脂硯一定是曹寅的直系后代。雪芹為了怕他看見西字而傷戚墮淚,故避免用西字。這也可以從其它一些脂評中得到左證。在第二十八回中庚辰本上有眉批:

大海飲酒,西堂產(chǎn)九臺靈芝之日也,批書至此,寧不悲乎。 壬午重旸日。

在甲戌本同回中也有一脂批:

誰曾經(jīng)過,嘆嘆,西堂故事也。

足證脂硯是西堂后人,而且還親身經(jīng)歷過曹家在南京時的盛況。又在第十三回中提到“此五件實是寧國府中風(fēng)俗,不知鳳姐如何處治”一句下有脂批云:

舊族后輩受此五病者頗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見書于三十年后,令余悲慟血淚盈腮。

所謂“余家”是指榮國府,也就是曹寅這一支。脂硯是曹寅后人是無可置疑的。

既然可以斷定脂硯是曹寅后人,問題就簡單多了。無論從《紅樓夢》書中,或曹寅的真正家譜及世系年表來看,這一支的后人人口都很簡單,我們進(jìn)一步搜索的范圍就會大大縮小。我們只要在曹寅這一支下,設(shè)法找出一個人,此人輩份不低于雪芹,起碼要與雪芹同輩,其父母早亡,無兄弟妹妹,但是有一個長姐,約大五六歲以上。如果能找到這么一個人,此人是脂硯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根據(jù)現(xiàn)有的數(shù)據(jù),我們可以知道幾件事:第一、脂硯不會是雪芹的叔叔。曹寅死時只留下一個兒子曹颙,當(dāng)時年紀(jì)不過廿余歲,就繼承乃父任職織造。曹寅死后三年曹颙又去世了。曹寅一支已無人承祧。于是由李煦士奏折請以侄子曹俯過繼在曹寅名下,并繼任織造之職。曹寅死時并未留下一個很年幼的兒子。第二、脂硯不會是雪芹的親哥哥。曹雪芹的父親就是曹俯,也就是曹寅死后過繼的那個兒子。曹俯死期雖然不詳,但我們至少知道在雪芹十幾歲時,曹俯尚任職織造,直到一七二七年時才被罷,一七二八年籍家。脂硯幼年喪父,與此不合。脂硯不會有弟弟,此點也不合。此外,在第一回中脂硯曾批道:

雪芹舊有《風(fēng)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覩新懷舊,故仍因之。

如果脂硯是雪芹的親哥哥,則脂硯、雪芹、棠村三人是親弟兄了,則脂硯大可不必稱“其弟棠村”,而可以直接寫“吾弟棠村”。在這種情形下,唯一的可能是在曹颙的身上設(shè)法追尋。換言之,脂硯必須是曹颙的兒子。有關(guān)曹颙的身后記載也不算少,但是很奇怪,曹颙死時,妻馬氏已姙孕七月,這個遺腹子是否生下則沒有記載,更真法得知是男是女。更怪的是曹颙去世的前五年曾生過一子,有人為此做詩賀曹寅,這個兒子并沒有死,但是后來又無法承祧,而不得不將曹俯過繼在曹寅門下,這真是一個疑案。

現(xiàn)在讓我先從曹颙的這個遺腹子說起。在康熙五十四年(乙未),即公元一七一五年曹颙去世,曹寅的侄子曹俯奉旨“承祧襲職”。俯襲職后曾上一謝恩奏折,內(nèi)稱:

……奴才之嫂馬氏,因現(xiàn)懷姙孕,已及七月……將來倘幸而生男,則奴才之兄嗣有在矣?!?/p>

現(xiàn)在一般紅學(xué)家對于曹颙的這個遺腹子都很注意,都在他身上動腦筋。俞平伯等人都認(rèn)為曹雪芹就是這個遺腹子。他們的理由是這樣:此遺腹子應(yīng)出生于一七一五年五月,至一七二八年曹家被抄時他已有十三四歲,還算是經(jīng)過曹家當(dāng)年的繁華盛況,所以才寫得出《紅樓夢》一書。這個說法我覺得很不妥。如果雪芹就是這個遺腹子,那么他就不會有一個叫做棠村的弟弟,否則豈不成了笑話?其次,在第二十二回中寫寶玉見了賈政十分恭敬懼怕,下面有雙行夾批:

寫寶玉如此,非世家曾經(jīng)嚴(yán)父之訓(xùn)者,斷寫不出此一句。

這句脂批明明說雪芹曾經(jīng)嚴(yán)父之訓(xùn),所以才寫得出此句話,那么雪芹又如何會是遺腹子呢?我覺得如果把這個遺腹子算成脂硯,則很多條件都吻合。他是曹寅的唯一親孫子,所以對“西”字特別容易發(fā)生感觸。他自幼就沒有父親,也沒有哥哥與弟妹,其身世與脂硯完全符合。到一七六二年雪芹去世時,他四十八歲,雪芹也已過四十五,年齡最多相差二、三歲。他是雪芹的哥哥,所以可以稱叟,可以“命”雪芹刪天香樓一段文字。曹家南京老宅被抄時他已十三、四歲,所以他有資格說:“誰曾經(jīng)過?嘆嘆,西堂故事也?!?/p>

現(xiàn)在剩下的一個問題是有關(guān)曹颙另外一個孩子的記載。張云章《樸村詩集》卷十頁九中有《聞曹荔軒銀臺得孫卻寄兼造入都》一詩如下:

天上驚傳降石麟(時令子在京師以充閭信至),先生謁帝戒茲辰;椒裝繼相蕭為侶,取印提戈彬作倫。書帶小同開葉細(xì),鳳毛靈運(yùn)出池新;歸時湯餅應(yīng)招我,祖硯傅看入座賓。

這首詩對于考證《紅樓夢》是很重要的。首先我們先看這個小孩到底是誰。這個小孩是曹颙的孩子當(dāng)無問題,曹寅只有一個兒子成年了,那就是曹颙,另外一個“珍兒”,未及成年就死去,所以不會有孩子留下。曹寅在一七一二年去世,曹颙奉旨襲織造職時曾有謝恩折,其中提到曹颙自從一七○九年春入京當(dāng)侍衛(wèi)后一直未曾回到南方家中,最后在一七一二年其父曹寅病危時,才奉旨回南。故有“父子聚首之余,即有生死永別之慘,乃得送終視殮者,智出圣主之賜也”之句。這個小孩之出生必是在一七○九年尾或一七一○年初。此時曹颙剛?cè)刖┊?dāng)差不到幾個月,而一七○九年冬,寅入京述職。故張云章詩中有“先生謁帝戒茲辰”之句,并有注“時令子在京師充閭信至”。現(xiàn)在的疑問是曹颙既然已有子,為什么后來還要讓曹俯來過繼承祧。周汝昌是直接假設(shè)這個孩子后來死掉,所以不得不舍曹俯過繼承祧。這種解釋并不令人滿意。從一七○九年至一七一五年之間,曹寅家中并沒有孫子去世的記載。其次,一七一五年李煦的奏折中稱曹颙有“孤”留下,可是我們又找不到曹颙又有一個孩子的記載,更奇怪的是,既然有“孤”,為什么又不能“承祧”。我的看法是這樣的:一七○九年冬(或一七一○年初)曹颙妻所生的是一個女兒,所以有“孤”而不能“承祧”。張云章是誤“聞”得孫,因而以詩賀曹寅。如果真是這種情形,則連曾為脂硯啟蒙老師的“長姐”也找到了。曹颙的這個女兒比脂硯大五歲半,正夠資格教脂硯讀書。就如像小學(xué)六年級的學(xué)生教小學(xué)一年級的學(xué)生,高中三年級的學(xué)生敔初中一年級的學(xué)生一樣。這樣一來我們前面所列舉的脂硯此人的各種特征都一一符合。他是西堂的唯一嫡親孫子,他比雪芹大兩三歲,沒有哥哥和弟妹,只有一個長姐比他大五歲半。

張云章雖然誤“聞”曹寅得孫,但是他的詩卻提供了一條重要的線索。那就是詩中最后一句“祖硯傳看入座賓”。這表示張云章知道曹寅有一個傳家的祖硯,在長子或長孫出生后的滿月湯餅宴時要拿出來傅給賓客觀看,就好像是當(dāng)眾把這塊祖硯移交給新的一代。我覺得很可能這塊祖硯是一種紅色石頭做的,名叫“脂硯”,曹颙的遺腹子終于得到了這塊傳家寶硯,于是自號為“脂硯齋”。大家一向以為脂硯齋之命名是由于這位先生“愛吃胭脂”,或是“硯上常有脂痕”。這種解釋很不妥當(dāng)。雪芹的《紅樓夢》本身就有幾分懺悔錄的意味,他已經(jīng)在懊悔幼年時代的荒唐行為,故常常提到“反照風(fēng)月寶鑒”。更明顯的是第一回中的幾句話:“我實愧則有余,悔又無益,大無可如何之日也。當(dāng)此日,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袴之時,欽甘魘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負(fù)師友規(guī)訓(xùn)之德,以致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負(fù)罪固多?!毖┣垡咽菬o限悔恨,但對當(dāng)年情景與幼時生涯還多少有些留戀之情。脂硯則連這一點留戀之情一并全無,通篇的批語中全是痛悔之情?!把獪I盈腮”“拔劍劈紙”等字樣隨處可見。既然痛悔猶恐不及,哪會再拿幼時的荒唐行徑為自己起個肉麻的別號呢?事實這幾個難兄難弟的齋名與別號都是含有懷念祖先,紀(jì)念父兄的意義。雪芹的弟弟號棠村,是源自曹璽手植的那幾棵棟樹。曹寅曾遞請名家為其《棟亭圖》題詩題詞。當(dāng)時大家都以這幾株棟樹比作召公的甘棠。例如“君家棟樹本棠樹”,及“棟樹成村”等句。棠村之名就是從這里來的。雪芹自己的書齋號“悼紅軒”?!凹t”字對于曹家也有特別的意義,曹寅自己有《詠紅書事》一詩。在第二十六回中脂批云:“上三十回中篇篇句句點紅字”,可見其中大有深意。因此,我相信脂硯齋之得名也是紀(jì)念這塊家傳寶硯。這塊硯石代表了他家的歷史,現(xiàn)在傳到他手里,家道競敗落如此,故以此名齋做為紀(jì)念。在第二十二回中賈政有一個謎語,打硯臺一個。下面就有脂批云:

好極,的是賈老之謎。包藏賈府祖宗自身?!?/p>

此處可能就是表明曹家的士世與這塊傳家寶硯有密切關(guān)系。

據(jù)我看來,要徹底查明脂硯的身份,應(yīng)從曹家這塊傳家寶硯下手。最好能從清末的硯譜中找出有關(guān)這塊硯石的記載與描寫。前人的硯譜中有關(guān)于紅色硯的記載。就在《棟亭十二種》中的《硯箋》就有關(guān)于紅絲石硯的記載如下:

紅絲石為天下第一石,有脂脈助墨光。

此外還說到此種硯最適于用“朱墨”。大家總該記得最原始的脂批都一律是朱墨寫的,后經(jīng)抄錄就改成了墨筆。這一點也正好吻合。脂硯慣用朱筆恐怕與他的硯石有關(guān),未必如周汝昌所想象是“用胭脂研汁”寫的。這個“老貨”,痛悔尚感不及,何至于如此“老風(fēng)流”。可惜我在此地所能看到的中文書籍很少,無法按這個線索查出這塊硯石的記載。據(jù)我推想,這塊硯石最早不過是在曹璽的時代到了曹家,否則便傳不到曹寅手中,因為曹璽不是長子。這塊硯石很可能是順治或康熙皇帝賞賜給曹家的??上乙粫r也無法證實這個說法。不過,說來很巧,因為我很注意有關(guān)硯石的記載,結(jié)果在這方面發(fā)現(xiàn)了一點與《紅樓夢》考證有關(guān)的事件?,F(xiàn)在我們看到的戚序本脂評《紅樓夢》中凡是“脂硯”或“脂硯齋”的字樣都被刪去,或是換上幾個虛字。大家一直不明白是何道理。周汝昌認(rèn)為是由于戚蓼生或有正書局老板狄楚青不明白這個署名是什么玩藝兒,以為是誤字,故而改去??墒?,戚蓼生是堂堂進(jìn)士出身的按察大人,狄楚青是書店老板,怎么會聯(lián)署名這回事都不明白呢?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戚蓼生的叔叔戚朝桂手中也有一塊家傳寶硯。這塊寶硯是雍正皇帝賜給朝桂之父親戚麟群的,后來傅到朝桂手中。朝桂便因此而自號“硯齋”。戚蓼生得到評本《紅樓夢》后,可能是覺得“脂硯齋”三字犯了他叔叔的諱,或者是怕人家誤會以為這些批語是他叔叔后加上去的,不得已獨(dú)把書中全部的“脂硯齋”字樣通通刪去。這種事說來真巧,真是無獨(dú)有偶,而且都與《紅樓夢》有密切關(guān)系?!爸廄S”因為一塊硯石而得名,又因為一塊硯石而“失名”。

還需要討論的是脂硯的真名字是什褻。我覺得此人是曹玉峰(玉峯其實也是號)。我的理由如下:

(一)曹雪芹撰寫《紅樓夢》時曹家的人大都早已故去或失散,當(dāng)年曾經(jīng)正式參加大觀園諸項活動的中心人物尤其寥寥無幾,所以脂硯才批道“鳳姐點戲,脂硯執(zhí)筆事,今知者寥寥矣。”到了一七六七年脂硯更說:“前批知者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乎?!蔽艺J(rèn)為“知者寥寥”是指脂硯,雪芹和棠村三人而言,否則就未免人數(shù)太多了,大家在幾年之內(nèi)全部死光的可能不太大。雪芹在一七六三年去世,棠村去世時間不詳,但一七六七年一定也不在世了。第一回中有“今棠村已逝”的批語,所以一七六七年時只剩下脂硯一人在世。雪芹寫《紅樓夢》時,當(dāng)年大觀園中的人物已不多,他一定會把這部作品先給他們看,所以棠村與脂硯都與《紅樓夢》之寫作有關(guān)。棠村曾為雪芹做序,脂硯曾數(shù)次詳細(xì)批閱《紅樓夢》??墒菑募仔绫局形覀冇职l(fā)現(xiàn)三個人與《紅樓夢》的產(chǎn)生有關(guān)。第一個當(dāng)然是在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曹雪芹。一個是為該書題名《風(fēng)月寶鑒》的東魯孔梅溪。一個是將該書題名為《紅樓夢》的吳玉峯。當(dāng)然后兩人是化名。東魯孔梅溪已經(jīng)被鑒定為曹棠村,梅溪是另一個別號,正與“芹溪”相合。“梅溪”的署名在脂評本的批語中也出現(xiàn)過,而且批的很傷感的字句,即在第十三回“三春去后諸芳盡”詩下:

不必看完,見此二句,即欲墮淚。梅溪。

可見他是曹家后人。在甲戌本第一回“孔梅溪”一句的旁邊有脂批:

雪芹舊有《風(fēng)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覩新懷舊,故仍因之。

可見梅溪就是曹棠村,“孔”是假姓,“梅溪”是真名號。由此我認(rèn)為“吳玉峯”也就是脂硯的化名,其手法也是一樣,姓是假姓,名是其名。于是曹雪芹,孔梅溪,吳玉峯就是指曹雪芹,曹梅溪,曹玉峯三人而言。曹玉峯就是脂硯。

(二)庚辰四閱評本第一回比甲戌重評本少了一些文句。除了前面的“紅樓夢凡例”一大段被刪以外,下面還有二句被刪去。一句是“東魯孔梅溪”上面提到吳玉峯更名《紅樓夢》那句。第二句是“出則既明,則看石上是何故事”上面的“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那一句。如果“吳玉峯”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他又何必刪去。而且這兩句話同時被刪去,正表示“吳玉峯”與“脂硯齋”有關(guān)系,兩句話是一回事?!皡怯駦o”也正是脂硯齋的化名。脂硯之所以刪去這兩句話,據(jù)我猜想,有兩種可能。第一、甲戌年以后開始有外人索閱或傳抄這部小說,脂硯為了某種原故,怕人知道其名,所以把兩句話刪去。第二種可能是:既然當(dāng)初是脂硯提議用《紅樓夢》一名,重評時自己又主張把它改回《石頭記》一名,正好互相對銷,就相當(dāng)于根本未曾提議改名一般。兩句話可以同時刪去,如同正負(fù)號可以相銷一般。

(三)裕瑞在他的《棗窗閑筆》一書中曾說他曾見過《紅樓夢》的抄本,卷額有脂硯齋的批語,“引其當(dāng)年事甚確,易其名曰《紅樓夢》。”將《石頭記》易名為《紅樓夢》的人是“吳玉峯”,可見吳玉峯是脂硯的化名。裕瑞比雪芹晚不了多少,而且還有親戚關(guān)系。這句話一定不是猜測之詞,他一定看過脂硯齋抄本,上面記明脂硯將該書易名之事。這個抄本可能是脂硯齋初評本。該本不但未曾將書名改回《石頭記》,而且一定正式書明是自己將其定名為《紅樓夢》。

總之,我認(rèn)為脂硯就是曹玉峯,雖不中亦不遠(yuǎn)矣!

三 今本后四十回是誰續(xù)的?

百二十回本《紅樓夢》的后四十回是高鸛及程偉元所續(xù),幾十年來差不多已經(jīng)成了定論。但是最近由于考證《紅樓夢》的新資料出現(xiàn)了很多,當(dāng)年的許多“定論”都發(fā)生了動搖。高鶚續(xù)書之說似乎也要重新考慮與商榷。曾經(jīng)有人要作翻案文章,可惜并不十分成功。后四十回的作者問題,是不能從后四十回文章好壤來判斷,這樣的論辯不會有結(jié)論的。曹雪芹寫的文章不一定都好,也可能有壞的,別人寫的文章也不一定就非壞不可。更何況文章好壞的標(biāo)準(zhǔn)本身就難定,甲讀者認(rèn)為好的,乙讀者可能認(rèn)為不好,其中主觀成份很大。更重要的是,這個問題不是一個二分法的問題,后四十回的作者不是高鶚,也未必就直接可以推論出一定是雪芹原著。要真正廓清這個問題,一定要拋開文章好壞的論辯,獨(dú)立地拿出客觀而具體的證據(jù)。

到現(xiàn)在為止,根據(jù)現(xiàn)有的證據(jù),尚不易準(zhǔn)確制定后四十回是誰作的。不過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它不是誰作的。第一、后四十回不是雪芹原作。第二、它也決不是高鶚及程偉元所續(xù)?,F(xiàn)在我依次說明。

脂評本《石頭記》的可靠性是不容懷疑的。雪芹在撰寫及歷次修正刪改此書時,脂硯都曾參予,并提供意見。一直到雪芹死的前幾個月脂硯還在評閱《紅樓夢》。雪芹究竟寫了多少,脂硯一定是都知道的。換言之,雪芹不可能有一部份文稿是未曾讓脂硯過目的。現(xiàn)在所發(fā)現(xiàn)的各種脂評本雖然都不超過八十回,但是脂硯確曾看過八十回以后的文稿。八十回以后的原稿并非僅有回目,脂硯看過并且記得后回的文字與情節(jié)。脂硯在批語中提供了許許多多后回的“伏線”。我們都可以很清楚地從這些伏在線知道雪芹原稿后回中有些什么情節(jié)。許多伏線所表示的后回情節(jié)與今本后四十回的內(nèi)容完全不同。這點已經(jīng)有許多紅學(xué)前輩舉出過,下面我只簡要地列舉一下,凡是以前有人提過的,我就不再注明評語原文。前人未提到的,則注出原評.

(1)原稿有一百回。有正本第二回有批:“以百回之大文,先以此回作兩大筆以冒之。……”庚辰本廿五回有批:“通靈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見……?!?/p>

(2)原稿有“獄神廟五六稿”被遺失,此部份是在全書結(jié)尾部份是無疑的,但今本后四十回是連貫的,一點沒有不銜接的地方。

(3)后回有情榜。

(4)“懸崖撒手”文字——即寶玉出家為僧——雪芹尚未寫就去世,但今本卻有的。

(5)寶玉后來貧窮不堪。

(6)襲人出嫁時,寶玉尚在家,襲人勸寶玉留下麝月。

(7)惜春不但為尼,而且流落到外面乞食。

(8)后回有十獨(dú)吟。

(9)寶玉有專文追悼黛玉。

(10)甄寶玉送玉。

(11)鳳姐掃雪拾玉。

(12)佳蕙被逐。

(13)甄寶玉也窮為乞丐。

(14)柳湘蓮做了強(qiáng)盜。

(15)賈璉為了玩女人而與鳳姐吵架,終于決裂,鳳姐被休。

(16)鳳姐臨死有癩和向來“接引”。

(17)結(jié)尾有中秋詩。

(18)襲人有始有終,與蔣玉函供奉寶玉、寶釵。

(19)有誤竊玉一段。

(20)賈赦去世:在第七十六回賈母對尤氏說:“可憐你公公轉(zhuǎn)眼已是兩年了”一句下有脂批:“不是算賈敬,卻是算赦死期也。

這廿條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了,沒有人能夠一一駁倒這二十條而證明今本后四十回是當(dāng)時脂硯所讀到的《石頭記》后回。我們又無法相信雪芹在這部原稿以外,另外寫了今本的后四十回。所以今本后四十回不是出于雪芹之手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在另一方面我們也有同樣堅強(qiáng)的理由證明今本后四十回也不是高鶚?biāo)m(xù)。俞平伯等人以前曾經(jīng)舉出許多條后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相矛盾之處,以此來證明后四十回是高鶚?biāo)m(xù)。但不幸這許多矛盾卻正是反證高鶚不曾續(xù)書的鐵證。高鷂當(dāng)時真正只是做了些校對的工作,局部的刪改是有的,伹說他續(xù)書可絕對是寃枉的?,F(xiàn)在我也分別說明如下:

(一)第一我們要問,如果是高鸛續(xù)的后四十回,在他續(xù)書的時候,是否看到過這些脂批呢?從程甲本的前八十回來看,這前八十回是一個不帶脂批的本子,周汝昌已經(jīng)列舉了許多證明,例如‘男蕓跪書一笑”等類的錯誤??墒菑暮笏氖貋砜矗@部續(xù)作卻又是看過脂批以后才寫出來的。雖然前面引過二十條今本后四十回與雪芹原稿后回不符之處,但是它又有許多地方照應(yīng)到前八十回的伏線,而且都是些小地方,不是未看過脂批而單單根據(jù)正文所揣摸得出的。例如寫賈雨村之忘恩負(fù)義,后來陷害賈府,甄寶玉后來出場等等。這些都是前八十回正文從未提過,但在脂評中卻透漏過的。如果說高鶚、程偉元當(dāng)時根據(jù)的是脂評本續(xù)的。那么前面所引的那二十條伏線,寫得十分明顯,高、程為什么不加以利用?既然想冒充雪芹寫續(xù)書,就應(yīng)該盡量利用全部伏線,盡量求其逼真。他們既然可以得到脂評本,難道就敢斷定別人不會得到這類的脂評本?難道就不怕別人根據(jù)脂評本的這些伏線來揭穿他們“狗尾續(xù)貂”的作品嗎?這種矛盾是無法解釋的。下面我將進(jìn)一步證明后四十回的作者不但看過脂評,而且深知曹家底細(xì)。他之不按照雪芹原稿中的那些伏線寫,是表示這個續(xù)書者是有立場的,他故意要改寫后回的情節(jié),這正是他要續(xù)書的動機(jī)之一。高鶚與程偉元得到的確是一個沒有脂評的前八十回抄本,后來又得到了后四十回續(xù)書的稿。他們因為沒有讀過脂批,只看到前后兩部的正文“尚屬接榫。,所以認(rèn)為都是真的,然后作了一點校核刪剔的工作,就拿去付印了。這也就是他們?yōu)槭裁丛诔碳妆境霭嬉院蟛坏揭荒暧忠陌娴脑?,因為程甲本出來以后,他們又得到了另一種抄本,而且發(fā)現(xiàn)以前很多沒有校正過來的矛盾之處,不得不改版重印。

(二)清朝名女詩畫家惲珠,在她的《紅香館詩鈔》第四頁士有《戲和大觀園菊社詩四首》,即《種菊》、《詠菊》、《畫菊》和《簪菊》。其韻腳與《紅樓夢》中的菊花詩完全相同。這倒沒有什么奇怪。但是在第五頁又有一題作《分和大觀園蘭社詩四首》。我們知道《紅樓夢》中前八十回中沒有蘭花詩,后四十回也沒有。而且根本就沒有蘭社這個名詞。惲珠的菊花詩與《紅樓夢》中的菊花詩完全相合,證明她是有所根據(jù)。更何況此處不說“戲合”而直曰《分和大觀園蘭社詩》,可見不是瞎說,不過我們都沒有見過她所合的原詩而已。惲珠詩集中又有《美人雜詠》四首,也與黛玉的《五美吟》相像,這也證明她是有所依據(jù)。奇怪的是,在通部《紅樓夢》中找不到蘭花詩,但是在后四十回中卻有四疊《猗蘭操》。在第八十六回中秋紋奉了王夫人命給黛玉送來一盆蘭花。當(dāng)時賓玉與黛玉正在討論琴事,賓玉見了蘭花后便說:“妹妹有了蘭花就可以做猗蘭操了。”到了第八十七回黛玉真就賦成四疊《猗蘭操》,然后配上譜子彈琴,下面接著就是妙玉和寶玉路過瀟湘館,在院外聽琴一段。四疊《猗蘭操》實際上只有三疊是完整的,因為當(dāng)黛玉剛吟到第四疊琴弦便斷了?!垛⑻m操》的體裁形式與惲珠的四首《蘭花詩》完全不同。但是韻腳均又完全符合?,F(xiàn)將三疊完整的《猗蘭操》與惲珠的蘭花詩韻腳比較如下:

(1)黛玉猗蘭操第一疊楊字韻:長、光、茫、涼。

惲珠 畫 蘭:翔、芳、香、長、相、茫。

(2)黛玉猗蘭操第二疊侵字韻:深、吟、襟。

惲珠 簪 蘭:新、晨、人、顰、春。

(3)黛玉猗蘭操第三疊:由、憂、投、尤。

惲珠 蘭 夢:稠、頭、勾、秀、幽、留。

由韻腳看來,它們完全相合。這件事絕不能用“巧合”兩字來解釋。可是黛玉的《猗蘭操》與惲珠的《蘭花詩》體裁毫不相同,顯然惲珠不是“合”的黛玉的琴曲。而且《猗蘭操》是黛玉偶然心血來潮所作的,根本與任何詩社無關(guān),更無所謂“蘭社”。我認(rèn)為兩者是根據(jù)同樣的東西而脫胎出來的。惲珠是直接模仿原來形式合成四首詩。《紅樓夢》后四十回的作者則是用原來《蘭花詩》的韻腳改寫成琴曲?,F(xiàn)在我的問題倒不是要追究他們的原始依據(jù)究竟是什磨。在這里我只想證明高鶚不曾續(xù)作后四十回的《紅樓夢》。惲珠詩集前面有“鐵嶺高鶚”的序。這個“鐵嶺高鶚”一定就是與程偉元出版<<紅樓夢》的。鐵嶺高鶸”無疑。高鸛既然為憚珠詩集寫序,當(dāng)然讀過其中的詩。他既然知道憚珠的《分和大觀園蘭社詩》,那么他就可以根據(jù)這個現(xiàn)成的數(shù)據(jù)在后四十回中添上一段康姐妹結(jié)“蘭社”詠蘭花的詩。為何他反要繞著圈子將蘭花詩改體寫出一段撫琴聽琴的故事?由此可見高鵝不曾續(xù)書,他雖然見到憚珠的蘭社詩,也無可奈何,因為他只是打算做一些補(bǔ)苴校核的工作,而未敢臆改原文,以免盡掩本來面目。

(三)俞平伯曾經(jīng)舉出后四十回中巧姐的年齡“暴長暴縮”,認(rèn)為這是高鶚續(xù)書的鐵證,高鶚不但想作偽,而且很飯桶,續(xù)得這樣拙劣。這條例證被許多研究紅學(xué)的人所引用過,他們在這一點上都同意俞平伯的看法,認(rèn)為這是繽書的鐵證之一。伹依我看,這一條才真正是高鶚不曾續(xù)書的鐵證。俞平伯所舉出的巧姐年齡之矛盾如下:

(1)第八十四回:“奶子抱著巧姐兒,用桃紅綾子小綿被兒裹著,瞼皮發(fā)青,眉稍鼻翅,微有動意?!庇崞讲f這是嬰兒抽筋的樣子,不過兩三歲。

(2)第八十八回:“那巧姐兒在鳳姐身邊學(xué)舌……。小兒翠舌也不過三歲。

(3)第九十二回:“巧姐跟著李媽認(rèn)了幾年字,已有三千多字……跟著劉媽學(xué)做針線已會扎花兒,拉鎖子了?!敝辽僖咽瞧甙藲q。

(4)第一○一回:“巧姐兒哭了,李媽很命的拍了幾下,向孩子身上 擰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了?!惫饩耙膊贿^三四歲。

(5)一一七回:“巧姐兒年紀(jì)也有十三四歲了?!笨梢哉摷奕⒘?。

從這幾條來看,年齡確是矛盾,似乎不可置辯。伹問題才不這樣簡單。我們紉讀庚辰本脂評《石頭記》,就可以發(fā)現(xiàn)雪芹最早寫書時,曾寫鳳姐有兩個女兒。大的叫“巧姐”,小的叫“大姐”。在庚辰本第廿七回中有:

鳳姐等并了巧姐、大姐、香菱……。

在同本第二十九回中寫得更清楚:

奶子抱著大姐兒,帶著巧姐兒另在一車,還有兩個丫頭。

這很明顯地是一大一小,大的約有五六歲,小的不過周歲多。后來雪芹要改寫書中若干情節(jié),而且要把鳳姐的女兒與劉姥姥拉上關(guān)系,所以改寫成鳳姐只有一個女兒,原來名叫大姐,后來按劉姥姥的意思,命名為巧姐兒,取其“以毒攻毒”的意思。這是四十二回的事。當(dāng)時雪芹忘記照應(yīng)前面,所以在庚辰本中第二十七回、二十九回的文字未改,直到戚序本的時代才被改掉,全部書只剩一個巧姐兒。這種改正恐怕還不是出于雪芹之手,而是后人改的。不過我們知道雪芹最初寫鳳姐有兩個女兒是毫無疑問的。我斷定今本《紅樓夢》后四十回的作者,仍是依照雪芹最早的寫法,為鳳姐安排了兩個女兒,一大,一小,后四十回的原稿恐怕還是用“巧姐兒”和“大姐兒”兩個名字。當(dāng)這份原稿到了高鶚手中,從他們前八十回抄本中已經(jīng)找不到鳳姐有兩個女兒的痕跡,而且四十二回中明說“大姐兒”已改名為“巧姐兒”,所以他們便擅自將后四十回原稿中的“大姐兒”字樣完全改成“巧姐兒”,使之前后一樣。現(xiàn)在我們試依這個方法重看巧姐的年齡問題,一切便都了然。周汝昌曾為前八十回編了一個年表,編得很不錯,秩序與證據(jù)井然。我們可以按著周汝昌的年表,接上后四十回一直排下去,到寶玉出家(十九歲)為止。然后再將巧姐的年齡配合如下表。

回 數(shù) 寶玉年齡 巧 姐 年 齡 大 姐 年 齡

二七回 一三 六 一

二九回 一三 六 一

八○回 一五 八 三

八四回 一五 八 三(嬰兒抽筋)

八八回 一五 八 三(小兒學(xué)舌)

九二回 一五 八(識三千字,會女紅) 三

一○一回 一六 九 四(李媽打孩子)

一○七回 一九 一二(論嫁娶) 七

從這個表上,我們可以看出巧姐的年齡本無問題,問題是發(fā)生在高鶚不明就里,而亂把兩個人的名字給改成了一個人。讀者如果不信,可以翻回到第一○一回中,我們還可以找到一個“大姐兒”的名字。這就是高鶚校正時的漏網(wǎng)之魚。我們從今本《紅樓夢》四十二回讀下來,再也找不到一個“大姐兒”這個名字,因為鳳姐的女兒已經(jīng)有正式的名字,所以以前的小名再也不用了。可是為什么隔了六十回突然又蹦出了一個“大姐兒”的名字,而從這以后直至全書完又不見一個“大姐兒”之名,這不是漏網(wǎng)之魚又是什么呢?所以我說這一條是高鵝不曾續(xù)書的鐵證。高鶚曾經(jīng)考取進(jìn)士,寫過文集。他再飯桶也總不至于連一個人的年齡不能暴長暴縮的道理都不明白。這種矛盾之出現(xiàn)正表示高鶚之無可奈何。高鶚校書是謹(jǐn)守盡量少改原文,“不欲盡掩本來面目”的原則。在面臨上述的矛盾情形下,一個忠實的校書者只能做兩件事,一是將兩個人的名字一致化,使之與前八十回相合,第二個辦法是將有關(guān)“大姐兒”的幾段通通刪去,只留下一個“巧姐兒”。根據(jù)盡量保持本來面目的原則,他只好采取第一個辦法。高鶚的這點苦衷,我們應(yīng)該原諒的。這件事給我們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啟示,那就是說這位續(xù)書者,如果不是根據(jù)雪芹最原始的稿本(此庚辰本還早)所續(xù),就一定是曹家本家的人。他深知鳳姐實際上是有兩個女兒,這個印象深刻的很,以至于續(xù)書時隨筆寫出了兩個人來。

(四)研究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書首的甄士隱是曹家的一個縮影,它是暗含“真事隱”三字。甄士隱的遭遇也就是曹雪芹的遭周,不過具體而微罷了。在第一回中那個癩頭和尚曾經(jīng)送甄士隱四句詩,這四句詩是全部《紅樓夢》的縮影。這四句詩是:

慣養(yǎng)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

在“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一句下面甲戌本有一條脂批寫道:

前后一樣,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諱知者。

甄士隱本人是個杜撰的人物,那有什么“知者”,所謂“知者”,當(dāng)然是指知道曹家歷史的人?!昂梅兰压?jié)元宵后”是表示曹家家世的一個大轉(zhuǎn)折點。這個轉(zhuǎn)換點的大事實際上是發(fā)生在元宵節(jié)前,但是雪芹在詩中故意說“佳節(jié)元宵后”。所以脂硯批:“前后一樣,不直云前而云后,是諱知者?!边@是點明雪芹寫書的花槍。曹家家世的轉(zhuǎn)換點是什么呢?當(dāng)然是抄家了。根據(jù)《永憲錄》續(xù)編第六十七頁中記載曹俯在十二月罷官,接著就是籍家??梢娭幩傅氖沁@件事,它是曹家的轉(zhuǎn)折點,它發(fā)生在元宵節(jié)以前,所以他說雪芹是“諱知者”?,F(xiàn)在我們再看后四十回中描寫賈府抄家的時間。在那一回中續(xù)書者從未正式明說抄家發(fā)生在那個月。但是從前后文中可以對得出來這件事是發(fā)生在“元宵節(jié)前”。計算的方法很多,最明顯是從史湘云身上算。在第一百零六回,賈府抄家的第二天,史侯家派了兩個女人問候道:

我們家的老爺太太姑娘打發(fā)我來說……我們姑娘本要自己來的,因不多幾日就要出閣,所以不能來了。

然后就是賈母談到湘云和她未來姑爺?shù)氖隆YZ母曾說:

……月里頭出閣,我原想過來吃杯喜酒……

史家的來人又接著說:

……等回了九少不得同著姑爺過來請老太太的安……

到了第一○八回寫湘云出嫁回門,來賈母這邊請安。賈母想打起精神來熱鬧一下,湘云就提議說:

寶姐姐不是后日的生日嗎?我多住一天給他拜個壽,大家熱鬧一天……。

下面接著就是“強(qiáng)歡笑蘅蕪慶生辰”一段。寶釵的生日是正月廿一日。由此向上推,抄家的時間不正是在元宵節(jié)前幾天嗎?這真是奇巧,難道高鶚續(xù)書時已看過脂硯的批,而要挑破雪芹的花槍?或者他真的查過曹家籍家的歷史才如此寫來?如果說是偶合,這種偶合的或然率只有十二分之一呢。這一點又證明了高鸚不曾續(xù)書,這位續(xù)書的人完全曉得曹家的歷史,而且抄家之事在他腦中印象至為深刻,所以他在續(xù)書時,雖然無心要點明抄家之事發(fā)生的時間,但是隨筆寫來自然而然地把這一段事安排在元宵節(jié)以前。

(五)在今本后四十回《紅樓夢》中賈母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重要的大丫頭,她是傻大姐的姐姐,名字叫做珍珠,從九十四回起此人出場,后來愈來愈重要,地位與鴛鴦琥珀相等。查庚辰本《紅樓夢》,珍珠確有其人,她就是襲人。在第三回中說道: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寶玉因知她本姓花,又曾見舊人詩句上有花氣襲人之句,遂回明賈母更名襲人。

這段在甲戌本上更明白,因為該處有批語:

亦是賈母之文章。前鸚哥已伏下一駕鴦,今珍珠又伏下一琥珀矣……

可見襲人原名珍珠不是誤抄,確是雪芹的安排。但是到了高本的后四十回中襲人之外又出現(xiàn)了一個珍珠,而且也是賈母的大丫頭。前面第三回中的“襲人原名珍珠”處,卻被改成“蕊珠”。這一點又是高鶚不曾續(xù)書的明證。高鶚為什么看見前面有了一個珍珠,后來更名為襲人,卻又要在后面另外寫出一個珍珠,而且也是賈母的丫頭?即令高鶚要為賈母創(chuàng)造或增添一個丫頭,用什么名字都可以,為什么一定要用珍珠一名?高鶚為什鹽要把前面的珍珠改成蕊珠,而在后面另寫一個珍珠?為什么不留著前面的珍珠,而把后面的丫頭命名做蕊珠?曹雪芹寫的前八十回,名字不便更動,但自己續(xù)書卻是活的,愿意用什么名字就用什么名字。高鶚為什么偏偏要改了前八十回的珍珠來適應(yīng)自己的續(xù)作,而不拿續(xù)作來適應(yīng)前八十回呢?這個道理無論怎樣也是說不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高鶚不曾續(xù)書,前后兩部抄本到他手中都是寫就的,現(xiàn)成的。但是兩部稿子在這一點上發(fā)生了矛盾。站在校書的立場上,高鶚要設(shè)法去掉這個矛盾。其辦法當(dāng)然是要將兩個“珍珠”之一改個名字。要改后四十回的珍珠則改不勝改,多至數(shù)十處以上,但是前八十回只有此一處。最簡單的辦法當(dāng)然是把前面的珍珠改為蕊珠而留著后四十回的珍珠。這一點我想是不容置辯的。由此可以證明高鶚當(dāng)年確是只校書而未曾續(xù)書。其次這件事似乎暗示這位真正的續(xù)書人是曹家本家,確實知道賈母真有一個丫頭名叫珍珠,就如像雪芹知道賈母有婢名叫珍珠一般。但是這位續(xù)書者竟忽略了雪芹在前文中將珍珠更名襲人的安排,而完全根據(jù)自己的印象在后四十回中把珍珠丫頭大加利用一番。這種賈母丫頭雙包案的事件倚不止一個。在第三回中賈母曾經(jīng)把自己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的給了黛玉。在第七回中從雪雁口中知道鸚哥已更名紫鵑。但是到了后四十回中在紫鵑之外又跑出一個鸚哥,而且也是賈母的二等丫頭,在第一一二回中賈母去世鸚哥尚被派去守賈母之靈。我覺得這與珍珠的情形正相同,此人明明記得賈母有珍珠與鸚哥兩個丫頭,不見拉出利用一番。但是他忽略了雪芹在前文已對兩人另有安排。從這件事上使我聯(lián)想到后四十回的“五兒承錯愛”一節(jié),這一定是原續(xù)書者的錯誤,他忘記了前面五兒已病死。等到高鸚校書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矛盾。他一來覺得“承錯愛”一段寫得很好,二來文章很長,若刪去則將顯得前后不銜接。站在校書者的立場,他不得不做一點起死回生的工作,把七十七回王夫人“幸而那丫頭短命死了”那句話刪去。高鶚如真立意續(xù)書冒充,就決不會為了自己要寫一段文章,而來更改前八十回的內(nèi)容。他一定要盡量呼應(yīng)前八十回的文詞去寫他的續(xù)書。難道他不知道當(dāng)時《紅樓夢》前八十回已經(jīng)流傳很廣,“不脛而走”多年矣?難道他一點不怕露出續(xù)書的馬腳?這一類的例子說明后四十回的續(xù)書者知道曹家底細(xì),續(xù)書有其立場,故意要改寫《紅樓夢》故事的結(jié)尾,而且常常是根據(jù)自己當(dāng)年的實際經(jīng)驗寫來,不免與前面雪芹的原作發(fā)生矛盾。高鶚相信兩部稿子都是真品,對于矛盾之處則盡量找牽動最小的地方去刪正。上述各例都是校書者的苦惱,徂絕不會成為續(xù)書者的苦惱。

(六)主張高鶚續(xù)書的人也常常引用后四十回鴛鴦上吊的那一段文字。在一一一回中鴛鴦上吊之前見到秦可卿拿著汗巾子在前引頸。鴛鴦自己想道:“……他怎么又上吊呢?”這是明寫可卿當(dāng)年是吊死,現(xiàn)在是吊死鬼在找替身。而且鴛鴦?wù)f“他怎么又上吊呢”表示知道他已經(jīng)上過吊,現(xiàn)在“又”上吊。在今本《紅樓夢》中可卿是病死的。在所有的脂評本中也是如此。我們只是從甲戌本的脂批中曉得第十三回秦可卿去世之事曾被刪去。脂批也只說將秦可卿“死故隱去”并未點明秦可卿是上吊死的。好幾位考證紅學(xué)的專家們費(fèi)了幾年功夫,根據(jù)各種線索,互相輾轉(zhuǎn)商討,最后才肯定了雪芹在甲戌本以前寫的秦可卿是“淫喪天香樓”,死的方式是士吊。為什么高鶚當(dāng)年續(xù)書時能一眼就看穿了這一點?難道他手中有脂硯初評《石頭記》的鈔本嗎?如果他這樣有把握,為什么不直接把第十三回的文字改動,使之恢復(fù)本來面目?有人說高鸚寫此節(jié)是根據(jù)警幻的畫冊,因為上面畫著一個高樓,上有一美人懸梁自盡。俞平伯說高氏是看過此畫冊,知道可卿是吊死,但“他因為前八十回將真事寫得太晦了,所以愿意重新提一提,使讀者可以了然”。這個解釋實在牽強(qiáng)。各位紅學(xué)家們在看到脂甲本以前,誰也沒有覺得這個晝是影射秦可卿。俞平伯自己也以為是指鴛鴦。等到大家匯集了各種線索,又得到了甲戌本《石頭記》,才回想到這個畫,覺得應(yīng)該是指秦氏。為什么高鶚獨(dú)具慧眼一下就知道此畫實寫可卿死狀?高鶚又為什么要“重新提一提,使讀者暸然”。而且第一一一回寫縊鬼找替身,與前八十回寫得同樣的“晦”,生疏的讀者沒有人會因此而“了然”。更奇怪的是在程甲本上第十三回寫道:

秦氏死了,合家無不納悶,都有些疑心。

但是幾個月后高、程又改出程乙本,將“疑心”兩字改成“傷心”。高鶚原意如果是要在一一一回明點可卿死狀,使“讀者了然”,為什么偏又不出數(shù)月就把“疑心”兩字改成“傷心”,使請者更無法“了然”?從程、高改版的情形來看,證明高鶚根本就未曾看出秦氏的死狀。他反而覺得十三回中的“疑心”兩字用得不通,所以才急急忙忙把它們改成“傷心”兩字。高鶚實在不是后四十回的作者。而這位后四十回的作者如果不是讀過比甲戌本更早的《紅樓夢》就一定是曹家自己人,深知秦可卿是上吊死的。

(七)俞平伯等人又提出過鳳姐識字與否的問題來證明高鶚是續(xù)書者。在今本的九十二回中寫道:

鳳姐不識字。

于是俞平伯說:“這是和八十回前后不相接的?!彼谖迨伉P姐曾作過“一夜北風(fēng)緊”的詩,及第七十四回鳳姐念潘又安的信二段為證,認(rèn)為這是“鳳姐識字的鐵證”,而且也就是高鶚續(xù)書的證明。其實鳳姐粗通文字是前八十回《紅樓夢》給讀者的印象,伹未必是鳳姐給曹家家人的印象。曹家的家人是曉得鳳姐不識字的?,F(xiàn)舉幾條脂批如下:

(1)第三回寫鳳姐學(xué)名王熙鳳,甲戌本有脂批:

……然此偏有學(xué)名的反到不識字……

(2)在庚辰本第十四回中脂硯與另外一批者曾為探明此人的身份打了一頓筆仗,下有:

且明寫阿鳳不識字之故。壬午春。

(3)前面引過第二十二回中之脂批:

鳳姐點戲,脂硯執(zhí)筆事……

從這許多關(guān)系上,更可以證明后四十回的作者是曹家自己人。在他的印象中鳳姐是不識字的。

(八)認(rèn)為高鶚是續(xù)書者之人,又常常喜歡提第九十三回鳳姐聽到饅頭庵而吐血一事。在脂本第十五回中寫道:

原來這饅頭庵就是水月寺……

他們認(rèn)為續(xù)書連饅頭庵就是水月寺都搞不清楚,可見是高鶚?biāo)m(xù)無疑。我承認(rèn)這是這位續(xù)書者的疏忽。但是這個錯誤不是發(fā)生在高鸚身上。在高本第十五回中原來的那句話已被改成:

原來這饅頭庵和水月寺一勢……

這正表示高鶚校書時無可奈何之狀,不得已而將原句改成“饅頭庵和水月寺一勢”來掩蓋后四十回的謬誤。如果真是高鶚續(xù)的,他絕不會將前八十回的句子改掉,再把饅頭庵和水月寺分而為二,實在無此必要。

(九)我曾經(jīng)說過這位后四十回的真正作者是有立場的。他之要寫后四十回并非是出于“未窺全豹”之恨,也不是要“附驥尾”以流傳。他是立意要改寫《紅樓夢》的結(jié)尾。他不但寫了,而且并不強(qiáng)調(diào)這就是雪芹的原著。他自己承認(rèn)這是續(xù)書,可惜讀者未太注意。在第一回中開始有下面一段文字(按庚辰本原文):

……有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忽從這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峯下經(jīng)過,忽見一大塊石上字跡分明,編述歷歷,空空道人乃從頭一看,原來就是無材補(bǔ)天,幻形入世,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描入紅墮,歷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tài)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空空道人聽如此話……方從頭到尾抄錄回來問世傳奇。

在第一百廿回最后也有類似一段文字如下:

這一日空空道人又從青埂峯前經(jīng)過,見那補(bǔ)天未用之石仍在那里,上面字跡依然如舊。又從頭的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見后面偈文后又歷敘了多少收緣結(jié)果的話頭。便點頭欺道,我從前見石兄這段奇文,原說可以聞世傳奇,所以曾經(jīng)抄錄。但未見返本還原,不知何時復(fù)有此段佳話……便又抄了……。

前后兩段一對照,情形就再明白不過。后一段明白寫明后四十回是續(xù)的《石頭記》。第一次空空道人發(fā)現(xiàn)這塊石頭,上面只記了“離合悲歡,炎涼世態(tài)”的一段故事,但是沒有“收緣結(jié)果”,空空道人當(dāng)時已經(jīng)將它“從頭到尾抄錄回來”,并且問世傳奇了。但是后來空空道人“又”路過該處,見那石頭真“仍”在那里,并且發(fā)現(xiàn)偈文后又多了一段“收緣結(jié)果的話”,便點頭嘆道他“從前”見過石兄這段奇文,并且“曾經(jīng)抄錄”,但未見返本還原,不知“何時復(fù)有此段佳話”,便“又抄了”。此人明說這是《石頭記》的續(xù)記,是空空道人第二次抄來的。我們大家不去注意,反罵他“冒充做偽”,豈不寃枉好人。這位續(xù)書人最后還寫了兩句詩,其中一句是“兩番人做一番人”,似乎也暗示續(xù)寫《石頭記》之意。在第一百廿回空空道人這段話前面還有一憎一道所說的話:

……倒是那蠢物已經(jīng)回來了,還得把他送還原所,將他的后世述明……。

這一段話與庚辰本以下各種鈔本的第一回卷頭語都不十分銜接,唯獨(dú)與甲戌本特有的一段儈道石頭對話相銜接。

從以上這許多證據(jù)看來,這本后四十回的續(xù)書,既不是出于雪芹之手,也不是高鶚?biāo)m(xù)。它的真正作者很可能是一個曹家本家的人。他很了解《紅樓夢》故事的背景,他也讀到過雪芹的全部原稿。他之要續(xù)做后四十回的《紅樓夢》,完全是根據(jù)他自己的立場。他是有意要更動雪芹原來故事的終尾,而且他并不隱瞞他的后四十回的作品是“續(xù)作”。硬把它與前八十回當(dāng)成一本完整的作品,恐怕還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高鶚、程偉元的意思。此人續(xù)寫后四十回《紅樓夢》是有計劃的。他很有把握地知道外間不會有雪芹原著八十回以后的文稿。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使雪芹八十回以后的文稿不流到外間,然后自己再慢慢續(xù)補(bǔ)上四十回來代替雪芹的后回。他是先將回目擬好并且以某種方式向外間宣布,然后再仔細(xì)斟酌四十回的文字。不但程偉元、高鶚在出版程甲本以前就知道有后四十回的目錄,在他們以前還有兩個人見過《紅樓夢》后四十回的目錄。一個是裕瑞,他在《棗窗閑筆》就說在程、高出書以前他就看到過后部的目錄,但是沒有書文。其次,在一七八九年有名舒元偉者曾在一本《紅樓夢》鈔本前的序中提到百二十回的目錄。不過除了程、高以外再也沒有人得到過連帶書文的百廿回鈔本。想來此人續(xù)書將完未完之際,不是亡故就是發(fā)生突變,所以沒有來得及按原計劃把續(xù)書流傳出去。此人大概當(dāng)時是住在北京。所以后來程偉元能在故紙堆中及鼓擔(dān)上找到原稿。這些稿子也“漶漫不可收拾”。程、高得到稿子以后,便進(jìn)行整理及校核,然后出版問世。

以上是我推想的《紅樓夢》后四十回產(chǎn)生的情形。至于要確切找出這位續(xù)書者,卻并不容易。在這里我只檢舉一個續(xù)書的“嫌疑犯”,那就是雪芹的堂兄脂硯先生。

一九五九年五月五日于密大

補(bǔ) 遣

(一)我重讀脂評本,愈讀愈覺得脂硯齋不會是史湘云,現(xiàn)在再補(bǔ)上幾條反證:

(1)史湘云是害中很重要的角色,而且她的話很多,性情行事與一般女孩子不一樣。脂硯齋常常在書上批某某人某某事,或某句話是“真有其事”,是“耳聞目覩”等字樣,但是對挺書中所有關(guān)于史湘云的描寫與記載,卻從來沒有一條這樣的批語。

(2)周汝昌以及所有接受他的說法之人,都認(rèn)為脂硯是史湘云,先嫁衛(wèi)若蘭,不幸早寡,后來改嫁曹雪芹,按照這個說法,衛(wèi)若蘭、射圃、金麒麟等都應(yīng)該與脂硯的身世及遭遇有密切開系。但是查各脂批對這些地方從來沒有泄露一點戚慨之情,不是批“俠文”如何如何,“文字遺失”如何如何,就是一兩句不關(guān)痛癢的批語。例如第三十一回提到金麒麟,脂硯批道:“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閑色法也,何顰兒為其所惑……?!闭媸禽p描淡寫之至。看過脂硯的人都知道,脂硯是很富感情的,凡是書中能勾起他感懷的地方他從沒有錯過,都是用很激動的字眼寫下他的批語。例如“血淚盈腮”,“令批書人哭死”,“拔劍劈紙”。但是為什么對于史湘云卻這樣無動于衷呢?可見他決不會是書中史湘云。

(3)脂批對于史湘云的事跡不但沒有戚慨,反而始終大捧特捧。例如:

第 五 回:提到“好一似霽風(fēng)光月耀玉堂”句下脂批:“堪與湘卿作照?!?/p>

第二十一回:脂批:“湘云之態(tài),則儼然是個嬌態(tài)女兒,可愛?!?/p>

第二十二回:批道:“湘云探春二卿,正事無不可對人言芳性?!?/p>

又:“……湘云是自愛所悮……?!?/p>

又:“非世家經(jīng)明訓(xùn)者段(斷)不知此一句,寫湘云如此?!?/p>

第三十七回:湘云作詩,脂批大捧特捧:如

“湘云詩客?!?/p>

“海棠名詩社,林史傲秋閨,縱有才八斗,不如富貴兒?!?/p>

“落想便新奇,不落彼四套。”

“好,盆字押得穩(wěn),總不落彼三套。”

“拍案叫絕,壓倒羣芳在此一句?!?/p>

“真好。”

“更好?!?/p>

“二首真可壓卷?!?/p>

第四十九回:湘云吃鹿肉,脂批又云:“為錦心繡口作配。”

這許多吹捧的批語,很明顯是第三者欣賞湘云之性格與才華而批的評語。如果脂硯就是史湘云自己,她總不好意思“老王賣瓜”到這種程度吧!

(4)據(jù)《紅樓夢》的敘述,史湘云是史侯的侄女。在脂評本《石頭記》中關(guān)于史侯的名字與爵位很混亂。甲戌本第四回的護(hù)官符下注:“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后,房共分二十,都中現(xiàn)住十房,原籍十房?!备奖镜谑刂杏址Q為“忠靖侯史鼎”。到了第四十九回又變成了“保齡侯史鼐”。這位史侯通共見于書中三次,然而三次又都名稱互異。如果脂硯就是史湘云,難道她會不注意她叔父的爵位與名字,而讓他如此錯亂?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這正足以證明脂硯不是史湘云,他對于史侯的爵位和名字根本不注意。

(二)前面提到惲珠《紅香館詩鈔》的《分和大觀園蘭社詩四首》。近查逍遙子撰的《后紅樓夢》中第二十八回的回目是:“林瀟湘邀玩春蘭月,賈喜鳳戲放仙蝶云。”不知惲珠的詠蘭花詩是否與此有關(guān)。如果確是如此,則與我們的論證就沒有關(guān)系了,因為《后紅樓夢》是在程甲本出來以后才出現(xiàn)的續(xù)書。

(三)近來有人曾經(jīng)詳細(xì)??薄俺碳妆尽焙汀俺桃冶尽?,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后四十回不可能是高鶚?biāo)m(xù)。(容庚先生曾作過同樣的工作,但是不太成功。)第一、程甲本此程乙本好,第二、高鶚對于后四十回的文字,并不十分了解,所以在程乙本的后四十回中很多地方都被高鶚亂改而改錯了,可見后四十回不是高鶚?biāo)m(xù)。否則他不會連自己的文章都不懂。第三、程甲本后四十回中有文不對題的地方(這也是容庚當(dāng)年提出過的問題)。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百廿回本《紅樓夢》出現(xiàn)的時間。根據(jù)“舒元偉序本”,在一七八九年(比程甲本早兩年)以前已經(jīng)知道百廿回的回目了。另外周春《閱紅樓夢筆記》序言中記載:“乾隆庚戌(一七九○)秋,楊畹耕語余云,雁隅以重價購鈔本兩部,一為《石頭記》,八十回;一為《紅樓夢》,一百二十回,微有異同。愛不釋手,監(jiān)聯(lián)省試,必攜帶入闈,閩中傳為佳話?!边@表示這部書在一七九○年以前就已經(jīng)被人帶到福建。在一七九○年以前的鄉(xiāng)試,最晚一次是一七八八年,所以這本書的出現(xiàn)最遲最遲也要在一七八八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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