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文化訊（馮婧報道）2015年1月，余秀華憑一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爆紅網(wǎng)絡(luò)之際，導演范儉決定拍攝一部以她為原型的紀錄電影。歷經(jīng)一年零兩個月的拍攝，這部《搖搖晃晃的人間》順利殺青了。
海報
“這是一部關(guān)于一個女人的電影，我并不想通過她來表現(xiàn)中國?！?導演范儉想通過余秀華來展現(xiàn)人性，展現(xiàn)女人在面對愛情時明知是厄運，卻仍要去追逐的執(zhí)著，展現(xiàn)一種古典悲劇式的悲哀與迷人。
《搖搖晃晃的人間》在2016年的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節(jié)上斬獲了評委會大獎，頒獎詞這樣寫道：這部作品以詩意、激烈和富有張力的形式探索人們經(jīng)歷的復雜性，影片的內(nèi)在力量、主演的精彩表現(xiàn)與影片的精良制作相得益彰。想要制作有關(guān)詩歌的影片而不落俗套很難，但《搖搖晃晃的人間》做到了，它如詩一般，以細膩而富有啟迪的形式描述了一個非凡的女人。
范儉
范儉說，無論是在阿姆斯特丹，還是在美國、加拿大，聲名未顯的余秀華都收獲了許多海外觀眾特別是女性的共鳴，還有不少觀眾希望她的詩歌能夠出英文版本。
該片也入圍了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金爵獎最佳紀錄片，并在6月18日迎來它的亞洲首映禮。主角余秀華、導演范儉、制片人余紅苗和演員梅婷、紐約大學教授張真在現(xiàn)場展開深度交流，鳳凰文化全程直播。據(jù)大象點映總策劃吳飛躍透露，從7月2號開始，《搖搖晃晃的人間》將會在全國百座城市開始點映。
劇照
余秀華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拍攝背后的故事
兩年前，制片人余紅苗的朋友圈被一首名為《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現(xiàn)代詩刷屏了，她被字里行間的意志力震撼了，仿佛能看到一顆被囚困的心在向往自由。再繼續(xù)讀余秀華其他的詩，村莊、麻雀、藍天、烏云、麥田，余紅苗感受到了類似80年代報告文學的美感。她當即就沖動地決定自己來拍余秀華的紀錄片，但思索再三還是請了范儉來拍，“今天我覺得非常明智，因為我覺得余秀華比較喜歡男的”。
范儉則透露，自己從2014就在醞釀拍一部詩人紀錄片，因為中國人的生活太缺乏詩意，直到2015年余秀華橫空出世，便與優(yōu)酷一拍即合。大概是因為在開拍前，范儉和薛明就已經(jīng)讀過了余秀華所有的詩，歷來以“不喜歡記者”著稱的余秀華并沒有排斥拍攝，反而和團隊成了朋友。在一年多的相處中，范儉覺得，在剝離了敏感的外殼，余秀華是一個很容易相處的人，而且智商在很多人之上，她的睿智、機敏超乎自己的想象。
劇照
片中除了余秀華和她家鄉(xiāng)的空鏡之外，對父母和前夫也著墨較多，但兒子的鏡頭卻幾乎沒有，范儉解釋說，因為余秀華的父母都是特別樸實的農(nóng)民，對拍攝團隊非常友好，他們與老人家一起喝酒、吃飯、聊天，甚至下地干農(nóng)活，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她的前夫一開始比較忐忑，直到范儉去了他在北京的工地上跟他聊了一天，第二天他才放松地接受了拍攝；而她的兒子排斥所有形式的拍攝，因此出于尊重，并沒有拍他的鏡頭。
現(xiàn)場
讓詩歌服務(wù)于電影，而不是讓電影服務(wù)于詩歌
范儉強調(diào)，雖然紀錄片的主角是詩人，但既然是拍電影，就必須要讓詩歌服務(wù)于電影，而不是讓電影服務(wù)于詩歌，這是拍攝的基本原則。因此，在拍攝過程中，他選擇的多是適合快速解讀的敘事詩。讓詩歌和故事緊密契合，用詩歌去推動故事，進而讓觀眾體會到，余秀華的詩歌來源于她生活中的悲傷、痛苦、無奈、妥協(xié)，而不是所謂的靈感乍現(xiàn)。
攝影薛明說，余秀華家鄉(xiāng)的池塘、白楊樹、小船、紅磚墻的房子都特別有詩意，也特別有畫面感。熟讀余秀華的詩歌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景色也恰恰就是她詩歌里屢次出現(xiàn)的畫面，因此他選擇了用空鏡解讀余秀華的詩歌。余秀華特別喜歡被鏡頭處理地非常美的日常風景。范儉補充道，余秀華第一次看完片子以后也是這樣說，“除了主角不好看，其他都好看”。
在詩歌與影響交融之外，還要進一步形成張力。范儉以片中屢屢出現(xiàn)的“魚”為例，闡釋了電影中潛在的隱喻與符號。之所以選擇了“魚”，一是因為余秀華家附近有很多魚塘；第二，她姓余，和“魚”是諧音；第三，“魚”的意象跟她的命運高度相關(guān)，除了“魚”還有“水”，而“魚水之歡”是有欲望在里面的。
鴛鴦圖
而在人物和事件方面，薛明更多的則是用手持攝影去表現(xiàn)人物情緒，進而塑造人物性格?？催^該片的觀眾大概會對余秀華離婚遇到困難時的一個鏡頭印象深刻，余秀華在鏡頭的角落里緊抱雙膝哭泣，占據(jù)畫面正中的是一大幅鴛鴦圖。薛明回憶起當時拍攝的細節(jié)，“實際上我們知道她在屋里哭，我就想進去還是不進去，我自己也特別膽怯，我進去她把我罵出來怎么辦，所以我先一個人偷偷進去，看她沒吭聲，我就悄悄地拍，先拍一個大景，再一點一點往前靠”。
余秀華和梅婷
所有的標簽都是錯誤的，感謝余秀華的勇氣
梅婷對余秀華去領(lǐng)獎的鏡頭記憶猶新，“當時有紅光打在余秀華的臉上，她的表情很豐富，也很復雜”。正如余秀華所言，得獎大家很高興，但得獎不能帶給人永遠的幸福和快樂，它只是這么一晚上。梅婷現(xiàn)場深情朗讀了余秀華的《我愛你》，并表達了對余秀華的感激，“我非常膽小，只有站在舞臺依靠一個角色才能打開自己，把自己完全的交給觀眾。因為在生活當中要打開自己交給所有人，其實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但是我今天真的特別感謝余秀華，她這么勇敢地把她的生活直白袒露給我們”。
來自紐約大學的教授張真，自稱是“穿過大半個地球來看余秀華”。她表示看了這個電影以后自己可以解甲歸田了，再無需自持學者的身份，因為關(guān)于殘疾、性別、職業(yè)等標簽都是居高臨下的，都帶有損害。余秀華自己也說過很多次，所有的標簽都是錯誤的。張真說，我們都應(yīng)該感謝余秀華的勇氣，這也是該片的重要看點，影片中最精彩的一句就是在某個研討會上，有人說“余秀華獨一無二的”。
劇照
余秀華：不在意名聲好壞，我與前夫都獲得了解脫
“離婚”是影片中的大事件，也是余秀華生命中的分水嶺。在此之前，她一直囿于肉體的殘缺、生活的困窘和感情上的空乏，在命運的顛簸中搖搖晃晃。成名之后，余秀華慢慢獲得了經(jīng)濟能力，便試圖擺脫這種控制，用離婚的形式來掌握自己的命運。
離婚一年多以來，余秀華依然覺得“這個決定是最好的”，自己不在乎名聲好壞，解脫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的目的是解除婚姻的負擔，而不是擺脫“糟糠之夫”。前夫是一個老實人，并不是什么壞人，但正常人和殘疾人在婚姻里的不對等，在婚姻里的落差顯的特別大，給自己和前夫雙方都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沒經(jīng)歷過的人不會懂，離婚對雙方來說都是解脫。經(jīng)歷了20多年的婚姻，余秀華對婚姻存有巨大的恐懼，“有可能不會再結(jié)婚了”。
劇照
母親做主讓余秀華嫁給了前夫，也不支持她離婚。后來，母親肺癌病逝，余秀華覺得“我的天塌了”。余秀華心里清楚，母親是希望女兒過得好，老了以后有人照顧?！拔覀兪怯泻芏嘞敕ú灰恢?，但我相信母親很愛我，基本上所有的父母都是希望子女能夠得到幸福，他們肯定有這個愿望在里面。”
那么，作為母親的余秀華又是怎樣的呢？她自認是兒子的好玩伴，但不是合格的母親。她教育兒子要多交女朋友，但或許是出于逆反，母親的話兒子很少聽，很少交女朋友也很少惹事，非常讓人省心。余秀華覺得，還沒有交到男朋友大概是因為自己沒有情商，可惜兒子又遺傳了自己的低情商。
片尾
“難道還有明天，可惜還有明天”
在電影的結(jié)尾，落版是“難道還有明天，可惜還有明天 ”，前一句去日苦多，后一句來日方長。余秀華說，寫這兩句時確實很悲觀，但現(xiàn)在就會把這些潛意識放在一邊，生活里還是要樂觀才能活下去。無數(shù)人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她，人很多時候就是得“不要臉”，但這種“不要臉”到骨子里就是一種自卑。到現(xiàn)在為止，余秀華覺得明天還是一個不確定因素，即使生命在今天終止，只要忠實于現(xiàn)在就沒有任何遺憾；相反，如果有很多個明天串在一起，整個生命反而是一種消耗和傷害。所以明天可以不要，但要接受它的存在，不能現(xiàn)在就自殺，自殺對于生命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這是一種悲劇的收場而不是某種奇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