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是一個精神分析的術語,是說來訪者把咨詢師當成生命中的重要人物,而將情感投入到咨詢師身上的過程。有位心理學的大師曾經(jīng)精確地描述:移情是過去的重復,是時間上的錯誤。移情的出現(xiàn)往往意味著心理問題實質(zhì)的暴露,更多的時候,是一種促成心理治療的契機。
舉例來說,來訪者的媽媽對她很嚴苛。當咨詢師堅持原則,不能滿足來訪者的需求時——(比如來訪者遲到了,咨詢師堅持準時結束咨詢),來訪者就會認為咨詢師和她媽媽一樣嚴苛、不近人情。這時,移情就開始產(chǎn)生了,她對她母親的怨恨,就會移情到咨詢師身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論是何種形式的心理治療,移情現(xiàn)象都有可能出現(xiàn),并對治療關系和進展產(chǎn)生或多或少的影響。甚至從來訪者選擇咨詢師,開始一段咨訪關系時就開始了。有的來訪者,Ta在選擇咨詢師時,會有一些自己的要求,這些要求其實已經(jīng)受到了移情的指導——Ta在此時此地,選擇了一個過去的關系。來訪者是否決定和這個咨詢師一起工作,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來訪者覺得和這個人工作是可能的。這個可能性多數(shù)就是移情的推動。
“情欲性移情”是一種特殊的移情,“情欲”兩個字表明了這種移情帶有“性”的意味。通常是說,是來訪者對咨詢師產(chǎn)生了愛慕之情,甚至有性欲望。
在所有的移情里,情欲性移情處理起來最棘手,因為它直接源于人類的原始本能,它真實、強烈、刻骨銘心,來訪者會投入很大的能量。它和其他的移情不一樣,來訪者很難領悟到咨詢師只是那份感情的一個替代載體,TA認為那是真正的發(fā)自內(nèi)心來自靈魂的一種感覺。從咨詢師角度,受職業(yè)倫理的嚴格限定,咨詢師在這方面的戒備之心常常導致話題一到了這里,能量發(fā)揮不出來。
咨詢中如果來訪者對咨詢師產(chǎn)生了愛慕之情,咨詢師一般都要揪住來訪者找出與此有關的過去生活的經(jīng)歷,分析到底對方是把對誰的感情投射到自己身上了,同時又是在反復糾纏哪些未完成事件,這是工作程序。這一點讓咨詢師很理智,漠視來訪者傳遞過來的任何性方面的情感信息,這一點讓來訪者很受傷,情感得不到想要的回應,也不能進一步打開自己的心門。在這個時候,咨詢往往出現(xiàn)僵局,甚至向壞的方向發(fā)展。
在《捫心問診》里當來訪者羅拉向咨詢師表白遭到心理師直接的拒絕后,羅拉無比悲痛地說:“我在黑暗里找到了你,你卻把我推到一個更大的黑暗里?!睂σ粋€心理師來說,還有比這更糟糕的評價嗎?
在美劇《捫心問診》中,有一個關于移情和反移情的經(jīng)典案例:案主勞拉是一個患有erotic transference(情欲移情)的年輕女性,從第一次問診時就愛上了自己的心理咨詢師,并渴望與其發(fā)生性關系。勞拉把就診一年多來的情感積累都壓抑在心里,把以前的記憶、感情和自己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都寄托在保羅身上,產(chǎn)生了對保羅深深的愛戀,并一定程度上以此作為生活的依靠。
咨詢師保羅是一個中產(chǎn)階級的心理咨詢師,在治療自己的病人勞拉的過程中,也逐漸形成了對病人的依戀,雖然在前面的劇情中,保羅出于職業(yè)倫理一直拒絕承認自己對勞拉的愛戀,但最后隨著治療的深入,也直接袒露了自己的心聲。
所以綜合來講:一方面,這是一個病人愛上治療者,對治療者產(chǎn)生了強烈的移情反應的案例。另一方面,治療者愛上了來訪者,但是又不接納自己愛上她,治療者也開始接受督導的治療。是咨詢師被反移情干擾咨詢的案例。
劇中的治療師沒有很好地處理好案主的移情反應,反而自身產(chǎn)生了反移情。一般認為,當治療師產(chǎn)生反移情后,會過多的關注自身的感受,而往往忽略案主的體會,治療效果由此大打折扣,這是對病人和案主的不負責任。
歐文·亞隆的小說《診療椅上的謊言》,曾經(jīng)提到過這樣一個案例:
一個男性咨詢師,治療來訪者4年,來訪者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女病人,濫用毒品、自殘濫交。隨著咨詢的深入,來訪者在咨詢師這里感受到被理解和尊重,對咨詢師產(chǎn)生了感情。來訪者開始對咨詢師產(chǎn)生性幻想,并提出和咨詢師發(fā)生性關系。
面對這個充滿誘惑力的女性,咨詢師一開始堅持原則,但是當咨詢推進,來訪者提出一個交易——她保持一年不吸毒不濫交,作為交換,咨詢師要以男女的身份帶她去度假一周。
咨詢師覺得這是一個治療契機,他認為這能幫助到來訪者。因為如果來訪者真能保持一年之久,這將會是一個本質(zhì)的改變。所以他接受了這個交易。最終咨詢師因為和來訪者發(fā)生性關系被判巨額罰款,但他們最后合法地在一起。
幾年后,當時處理這場倫理糾紛的評估者收到了咨詢師寄來的照片——照片中的咨詢師看起來神采奕奕,但來訪者卻看上去那么憂郁。
她要到了她想要的,她應該幸福才對。但為什么來訪者不幸福?原因是,她愛上的是只是幻想。她的感情只是“情欲性移情”,不是愛情。
在國內(nèi)的文化氛圍下,來訪者對治療師情欲性移情的直接表達可能并不常見,更多的是傾向于間接的表達。比如一名女性來訪者從某一天起,在去見她的異性治療師之前都會進行精心打扮,試圖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治療師面前。而當她聽說治療師過一陣子要出遠門時,則會準備好出差的日常用品,帶過來送給治療師,等等。
來訪者移情的間接表達方式,也可能會是故事、夢,或是幻想,還可能通過投射性認同,將治療師推向來訪者潛意識中渴望他扮演的角色。
《知乎》上有個朋友分享了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
當我的抑郁癥和人格障礙被他逐漸溶解、稀釋最終被吸收(并不完全徹底)之后,我們在一起了,結果我從天上回到了人間。
對他的依賴基本來源于精神層面,而生活是現(xiàn)實的,是柴米油鹽的,是瑣碎平淡的。在他嫌我家務做的不好,對他照顧不夠的時候,我也恰好看到了他爆發(fā)的脾氣和人性中的弱點。
我看到他會嘲笑別人,會看不起別人的努力,會自私,會把問題推到別人身上。
我再也看不到那個與我耐心交流,引導我正確的價值觀,溫柔細心的支持我、鼓勵我的人。
我失去了懂我的朋友,換來了一個悔不當初的前任。
“情欲性移情”發(fā)生的可能性非常高——有人說,“長得再矬的咨詢師都有他的愛慕者,而且不止一個?!?/p>
當被問到為什么會喜歡上心理咨詢師。來訪者的回答很簡單:
心理咨詢師善解人意
心理咨詢師脾氣好,能讓我放心
心理咨詢師懂我
只有心理咨詢師才能拯救我
...... ......
可以說:心理咨詢師最性感的一條在于:無條件關注。每個人都有脆弱,需要肩膀的時候,而在這個時候如果真的出現(xiàn)一個看起來那么棒或是表現(xiàn)得那么棒的人,很容易會有一些想要親密的欲望,很多人發(fā)展親密關系不外乎如是。
咨詢環(huán)境更加劇了這個過程。首先咨詢室是封閉空間,且只有兩個人,這樣的情況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親密、真誠、信任的感受。來訪者和異性咨詢師在一個封閉的房間里,每周至少一次的固定“約會”,談論的是最隱私的話題。咨詢師了解來訪者的一切,理解他、抱持他。一個來訪者,每周按約定的時間去見自己的咨詢師,多么象是約會;咨詢師為自己提供共情和理解、接納和撫慰,這是多么溫暖的事;這種特殊情境的關系是多么令人陶醉......所以愛上咨詢師真的很容易。
其次,這個過程中有很多投射、移情的地方,這是心理咨詢需要做工作的地方。但來訪者并不這么認為。TA們想象和咨詢師發(fā)展成戀人關系,認為這是一段最完美的關系,會有最深的理解、最和諧的兩性關系。
很多人不明白,或者說不甘心?!盀槭裁次覍ξ易稍儙煹母星椋褪遣徽鎸嵉??”
其實,作為來訪者可以問問自己:“你了解你的咨詢師嗎?”
咨詢師通常很了解來訪者,他的工作就是去努力了解來訪者。咨詢師幾乎不暴露自己的個人生活信息。所以來訪者對咨詢師一無所知。因為不了解,所以就被美化了。當咨詢師不是咨詢師了,當他是個普通人,他還是那么吸引人嗎?
首先,他也會有缺點和陋習,吃飯嘴角掛米粒,睡覺打呼。其次,在咨詢室里,一切必須以來訪者為中心。但是走出咨詢室,對于生活伴侶,咨詢師不見得能保持這份無條件的關心。當他接了一天的個案,回家倒頭就睡。你感受到的會是久違的、熟悉的——“被忽視”。
來訪者眼中完美的咨詢師,都是塑造出來的。一方面專業(yè)需要咨詢師能夠共情,能夠傾聽,能夠耐心的陪伴。另一方面,來訪者對于咨詢師的理想化造就了一切。
移情的關鍵在”移“而不在“情”,英文原文是transference,意思是轉(zhuǎn)移,指的是你把對別人的情緒和感受強行套在了咨詢師身上。說直接一點,你體會到的“關懷”、“真誠”、“正直”并不是真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實際上你是在把自己以前和別人的關系在咨詢室里重新演繹了而已。
當然,作為來訪者,如果你堅持認為自己不是移情,是真愛咨詢師,請你想一想,一定要讓你的咨詢師在你和他熱愛的職業(yè)中做抉擇嗎?無論怎么抉擇都是痛苦,而抉擇的本身就是痛苦。
移情是很重要的工作內(nèi)容,往往代表著咨詢工作取得了重大進展。來訪者邀請咨詢師進入到自己生活的核心,把咨詢師當成了重要的人物,這代表著Ta非常信任咨詢師。從這個意義上說,移情的發(fā)生是有建設性意義的。
有一個男性來訪者,因為回避和異性往而走進咨詢室。他的咨詢師是個年齡相仿的女性。咨詢一段時間后,來訪者開始和異性交往。但是咨詢師發(fā)現(xiàn),來訪者交往的對象和咨詢師非常相似。咨詢師就意識到,“移情可能正在發(fā)生”。在之后的一次咨詢,來訪者直面了這個問題,明確表示對咨詢師有好感。經(jīng)過幾次討論,來訪者明白他對咨詢師的感情是移情,這都是源于他和媽媽的關系沒有被修通。如果來訪者沒有和咨詢師討論,他就失去了內(nèi)觀和媽媽關系的機會。
來訪者愛上自己的心理咨詢師,是很自然的情感反應。全世界的來訪者都很聰明,知道咨詢師管這種感情叫做“移情性“反應,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和披露,就會一本正經(jīng)地和來訪者共同討論出現(xiàn)這種移情的各種原因,以及臨床現(xiàn)有的達成共識的結論——這只是一種對生命中其他重要人物的感情轉(zhuǎn)移到咨詢師身上的現(xiàn)象。
所以如果發(fā)生情欲性移情,不要怕,也不要回避,去談論它。通過談論移情,談論過去的重要關系,這會帶來成長。
1、接受自己。產(chǎn)生這樣的依戀是自然的。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如果完全沒有產(chǎn)生“愛的錯覺”,反而是咨詢師魅力不夠了。
2、告訴TA。如果TA足夠優(yōu)秀,自然會去處理。好的咨詢過程,就是一次回到童年并成長的過程,是一次達成依戀并成熟分離的過程。就像18歲背上行囊離開家鄉(xiāng)的感覺。
3 、如果TA不夠優(yōu)秀,驚惶失措甚至有要利用自己的嫌疑,建議中止咨詢,嘗試換一個咨詢師。
移情的結果無非三種:
第一種,你沒有挑明這種關系,咨詢結束了,經(jīng)過一段時間你逐漸清醒的意識到了這就是移情;
第二種,你挑明了這種關系,TA接受了。當然,這是不太可能的;
第三種,你挑明了,TA轉(zhuǎn)介你或者用TA的專業(yè)知識處理。
不管哪一種情況,對你來說都是一種磨礪,你都能獲得成長。
從咨訪雙方的責任來說,處理移情,咨詢師確實承擔了更多的責任。但“本著對自己負責”的原則,來訪者也承擔一定的責任的。比如,當你感覺到自己產(chǎn)生移情的時候,你份內(nèi)的事情是和咨詢師討論你的移情。當然,你的咨詢師確實有義務:感覺到你的移情并且邀請你來談一談,給你營造安全的感覺,使得你敢于談一談。
但咨詢師確實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咨詢領域有一句感嘆 “任何一個人也無法完全理解另一個人”,所以咨詢師有時候必須認慫——TA們確實無法做到完全到位的理解另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保護咨詢工作繼續(xù)有效進行的責任就落在來訪者(你)的一邊了,而這樣做最終的獲益人是你。
對咨詢師來說,被一個異性來訪者癡迷地喜歡是很受用的。但是咨詢師一定要時刻記住,并保持咨詢師的身份。
因為當來訪者愛上了自己的咨詢師,TA在當下的判斷力有限的。咨詢師可以選擇對TA說“Yes”or“No”,但TA只能眼巴巴地等待咨詢師的回應。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咨詢師和來訪者的選擇權也不平等。如果咨詢師利用來訪者的“情欲性移情”發(fā)生性關系,這種性質(zhì),就如同一個成年人誘奸未成年少女,來訪者在此情境中的判斷力,就如同未成年人。所以一旦咨詢師和來訪者發(fā)生性關系,不管前提是什么,咨詢師都要面臨道德和法律的雙重制裁。
面對情欲性移情,咨詢師要冷靜客觀地處理,不回避,也不過早地揭露,以免“嚇”到來訪者。最重要的是,咨詢師絕對不能利用來訪者的情欲性移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從職業(yè)倫理的角度,咨詢師是不允許和來訪者建立雙重關系的,比如戀人關系。當然在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規(guī)定,比如美國可能規(guī)定咨詢關系結束后3年后可以,而中國在這方面的規(guī)定還不甚完善。但是無論如何,在短期內(nèi)建立戀愛關系對雙方是不公平的,也不利于咨詢的起效。
杜絕雙重關系對來訪者來說,是為了避免咨詢師利用來訪者的情感來滿足自己的需要,避免咨詢師剝削自己的來訪者,避免對來訪者造成情感傷害;對于咨詢師來說,如果破壞規(guī)則,咨詢過程中失去了中立的態(tài)度,咨詢效果就會打折扣,再咨詢就沒有繼續(xù)的意義了。
從心理咨詢專業(yè)角度來說的,移情是心理咨詢師要處理的問題,而不是來訪者。
咨詢師的責任在于,向來訪者澄清關于咨詢的職業(yè)界限,如果有能力,處理移情,如果沒能力,接受督導并盡快轉(zhuǎn)介。
處理情欲性移情,最核心的內(nèi)容是:將情欲性移情所表達的深層含義帶到最顯著的地方。經(jīng)過這種最顯著的曝光,來訪者在人格就會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