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夜,因為留著的一道窗隙,使得滿屋都是雨的氣息。耳邊是Peggy Lee令人斷腸的“昨天我聽到雨聲”(Yesterday I Heard the Rain)。
門外的黑色雨傘,
它們追逐著我,
熙熙攘攘的路人從路邊穿過,
卻對我視而不見,
沒有人知道我是誰?
顯然,這是一首消極的歌曲。這時,我的眼前出現(xiàn)一副畫面:一位中年男人,遭遇意外打擊,在雨中漫無目的地行走。黑色雨傘上滾落的水珠,傳遞出一種生命的張力:它永遠在生成和侵蝕中尋找平衡。雨傘的“黑”因此也被賦予一種更深厚的內涵。
前不久,保溫瓶泡枸杞成了中年危機的標配;在美國,中年危機的標志是買輛跑車。不論文化、地域和時代的變遷,中年危機是每個人一生必然經(jīng)歷的心路歷程。它是芳華和衰老、夢想和現(xiàn)實的直接碰撞。在這一階段,人們經(jīng)歷對于自我身份認知的心理轉型,通常發(fā)生在45歲至64歲這一年齡段。
中國好像是最不適合變老的國家,尤其對女人。在這兒,中年危機似乎早早地到來,從“1988出生的中年女子”到“1992年生人已經(jīng)正式步入中年”,社交網(wǎng)絡上每一次關于“中年”的討論,總是充滿了焦慮和不甘。中年,就像這一人生階段所背負的責任,總是顯得那么的不堪。
生命中總有那些特定的情節(jié),總是在我們措手不及時讓自己感到一下子“衰老”。如果說,人的前半生多拜父母所賜,包括聰慧的大腦、美麗的顏值、挺拔的身材,那些中年危機則是人生下半場的風水嶺。有人從此面目全非,直到溢出邊界,好像散了黃的雞蛋,失去了原本應有的輪廓;而有人卻因此變得更加豁然與明辨,不再異想天開,而是舉重若輕,通過透視外部世界而達“知汝自己”的境界。
現(xiàn)代心理學無疑為大家的答疑解惑開啟了一扇窗。這一系列思想多于20世紀誕生,它們無時無刻地影響著我們的日常生活。榮格、杰姆斯、馬斯洛、皮亞杰、埃里克森、博文、萊文森、約翰遜和希爾曼。他們的聲音,是我們至今為止依然追崇的用來理解人類的情感世界,或是維系我們最珍視的人際關系的原始依據(jù)。
所以,當男人們默默地端起保溫杯、女人們偷偷注射玻尿酸時,不妨跟隨這些大師的腳步走近我們的內心深處。
亞伯拉罕·馬斯洛與
人類七大需要層次理論
在進一步了解中年危機之前,讓我們回顧一下亞伯拉罕·馬斯洛(Abraham Maslow)在《邁向存在心理學》一書中提出的,人類在自我進化過程中需要經(jīng)歷的七大不同發(fā)展階段(注:1954年他先提出需求五個層次,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與歸屬的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1970年他又進一步提出七個層次,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隸屬與愛的需求、自尊需求、知的需求、美的需求、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
在不同的發(fā)展階段,人類有不同的訴求。當這些需求從最原始向最復雜進化時,它們之間形成了一個等級制度。人,通往最高發(fā)展境界的個人成長,或者自我實現(xiàn),是馬斯洛所定義的由“發(fā)生”到“存在”的演變。實現(xiàn)自身的最高價值,并以馬斯洛所清晰闡述的特質渡過一生,就是要真正地活著,保持清醒,并擁有初學者的心態(tài)。
35歲時的但丁在《神曲》開頭中,將中年危機做如下形容:“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黑暗森林,無路可逃?!?他在偉大的詩歌中列舉了自己的心路歷程:從深刻的,好似黑暗森林的徹底絕望,到清空那個舊的自我,以原生的狀態(tài)接受進入下一輪精神發(fā)展階段的新的知識。這些知識,讓我們擁有新的覺醒并進入極樂狀態(tài)。長期的中年危機看似是磨難,其實孕育著巨大的寶藏。
馬斯洛對于人的成長的描述,是對于這個過程和結果的現(xiàn)代形式的闡述。他和但丁所描述的這個過程,就是我們穿越不同生命周期的儀式。這個儀式包括三個階段:第一,心理上從一個生命周期的剝離;第二,該階段完成后,開啟下一段旅程,即接受新的信息并使之熔合至自己的認知體系;第三,擁有完整的認知體系,并充分地融入下一階段的生活中。
既然我們沒有辦法逃脫中年危機,那么,就讓我們從這些偉大的著作中吸取養(yǎng)分。事實證明,只有接受這些挑戰(zhàn),我們才能真正實現(xiàn)最高層次的自我認識。
卡爾榮格:找到完整的自己
現(xiàn)代心理學的一個重要學派是基于榮格的理論。在與弗洛伊德決裂前,他是弗洛伊德最得意的弟子。他就弗洛伊德的部分理論進行反駁,并就心靈和潛意識是如何作用等方面,開發(fā)出自己的一套哲學理論和實踐方式。榮格告誡我們,中年危機中的男人會被要求直面自身陰柔的一面,即自身的女性特征;而處在中年危機中的女人,則被要求正視自己的雄性的一面。榮格認為,這些特征象征了我們人生發(fā)展最重要的階段。他相信,如果我們能正視中年危機中存在的這些問題,并恰當?shù)睾妥约旱哪莻€“影子”整合,那么,在我們的后半生,將最有可能實現(xiàn)最高發(fā)展和最高秩序的幸福和繁榮。
在這個有關人的兩面性,即陰陽特質的闡述中,我們將找到成為“全好無損的人”的最佳路徑。如果人到中年,我們試圖通過壓抑自己對危機的意識而忽視這些工作,我們將錯過關于“我是誰”的最深層次的學習機會,和由此帶來的幸福感。
擁抱危機,深入自我和心靈去發(fā)掘天賦,重新認識自己。這是許多關于精神發(fā)展的經(jīng)典傳說。開啟這段旅程的最優(yōu)階段是當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中年危機的黑暗森林,無路可走。”
榮格認為,那些整合了女性陰柔一面的男性,在人生的下半場學會富有同情心。那些整合了雄性一面的女性在進入人生的第二階段時,通過工作尋找使命。當她在這一過程,完全熔合了自身的“另一半”,她也由此獲得了智慧。
在女性的發(fā)展歷程,尤其是人生的第一階段中,一個關于自我發(fā)展的最大陷阱就是,到底是以職業(yè)為主,還是以為人妻、母為最主要目標。說白了,你想成為羅子君,還是唐晶?
這樣的選擇題背后代表的煎熬是多么真實、深刻!選擇前者,你將可能小心翼翼但還是婚姻不保,不得不以中年的姿態(tài)重新接觸社會;選擇后者,雖然經(jīng)濟獨立、生活自由,但不得不因為“三高”而在婚戀方面處于劣勢。這些女人的生活軌跡正處于一種混亂的、令人抓狂的狀況。她們的內心在喧囂和不斷的錯位中沉溺。
二十世紀后半葉發(fā)生的解放西方女性的運動,為全球女性開啟了許多新的職業(yè)機會,并營造了追求教育和事業(yè)的健康氛圍。但是,就像在“意外后果理論”中所闡述的,在追求教育和事業(yè)的同時,也存在始料未及的,和榮格哲學思想中關于女性人生的第一階段是以關系為主的沖突。那些竭力呼喊女性通過工作取得尊嚴的人們,似乎對榮格的思想一無所知。女性因而身陷泥潭,一些人甚至瀕臨精神崩潰,并常常感覺“沒時間作任何事”。如果我們對此置若罔聞,那么這些女性在精神和智力層面將會大受打擊。她們迫切需要來自家庭和社會的關注。
中年危機說到底,是對時間的恐懼,是對未來自己的憎惡。并不是因為時間的流逝,讓變老顯得如此艱難。對老年的歧視才是真正的元兇。當某蟻財富將又老又窮描述為一宗罪的時候,我們又一次被提醒,人們又在利用羞愧和恐懼造就市場 (shame and fear create markets) ,他們也是制造焦慮的元兇。
無論是但丁眼里的黑暗森林,還是Peggy歌曲中關于黑色雨傘的隱喻,黑色似乎注定和中年同行。盡管在莫奈看來,黑色是所有顏色中最美麗的色彩,因為它能吸收和消化一切其他顏色,但是文化將太多消極的東西注入其中,包括:陰險、解散、疾病、破壞甚至死亡。是到了給黑色正名的時候了。你知道嗎?黑色是太陽系中第二大行星,土星的顏色;在畢達哥拉斯數(shù)字設計中,它代表著數(shù)字8;在陰陽學派中,它代表著北方、冬季和流水;在四大靈性動物中,它還代表象征長壽的烏龜。
歷史學家和人文學家一再告誡,如果要知道是什么塑造了今天的自我,就必須了解人類的意識演變和進化過程。今天,位于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穴里的,誕生于30,000年前的壁畫,再次提醒了我們:和祖先們創(chuàng)造的燦爛文化相比,今天的人類并不他們更高明。擁有這樣的謙卑和從容,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面對生命的每一階段,隨心變幻。
窗外的雨不停地下著,雨水激烈地打擊著地上的鵝卵石。據(jù)說物體被澆濕后,會透出格外深沉的顏色,隨即由深變亮,所以雨后的道路總是顯得那么潤澤閃亮。男主人公,在女主崇拜眼神的凝視下,身披盔甲閃亮登場。歲月在斗轉星移中流逝,男人的盔甲在女人的眼中也逐漸變得黯然失色。女人所扮演的角色也逐漸由“家庭關系為主”,轉向自身雄性的一面;而男人所扮演的角色則更傾向于培養(yǎng)愛和關系。最終,當他和她各自與新的自我相連接時,他的盔甲重新釋放光芒。(這是羅伯特·費舍爾(Robert Fisher)的著作“生銹盔甲的騎士”中的一段情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