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士人用香風氣相較于北宋而言,香事更加生活化與精致,文人除卻享受這滿室芬芳之外,也會親手制香。
在宋代香文化之中有一小支流,他們放棄了沉、麝等奢侈名貴的香材,反而用了許多常見普通的自然植物,如荔枝殼、蘭、菊等植物花朵、柏樹果實等,陸游的《焚香賦》中記載自己親手制香「暴丹荔之衣,莊芳蘭之茁。徙秋菊之英,拾古柏之實。納之玉兔之臼,和以檜華之蜜」。
以這種最普通的材料制作的香還有「小四合」、「四葉餅子香」增加了兩種配料的「窮六合」。這種制香方式很隨意,香方也不固定,柏葉、梨核、松球、甘蔗滓、苦楝花、棗核,都會成為香料。
這種以普通低檔的香料制香與北宋時期流行的以沉、檀、龍、麝等名貴香料為主的制香方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看作是清修生活的一種標志。
要說最樸素、簡單的香方,當屬柏子香了:
選取“青色而未破的柏樹子”隨意采集多少,用沸水焯一下,然后浸在酒中,密封七天,再取出,放在陰涼處慢慢晾干,即得到了成品。
焚「柏實」這種清雅恬淡的自然用香方式,在禪院寺廟相當流行,詩詞中多有體現(xiàn),像王安石的《自定林過西庵》「午雞聲不到禪林,柏子煙中靜擁衾。」描述佛庵中的靜謐幽定。
宋僧道潛《鐘山夜月》「萬壑千巖夜未央,月華松色共蒼蒼。上方已覺無人語,金殿誰焚柏子香。」幽靜深夜里,皓皓月華照耀下的蒼野山林是一片寂靜,佛孝大殿中的所焚的柏子香氣在詩中則具有生動意境。
陶谷《清異錄》中記載了一位法號為「知足」的僧人對焚香的看法:
「吾身爐也,吾心火也,五戒十善香也,安用沉、檀、箋、乳作夢中戲人強之?但摘窗前柏子,焚爇和口者,指為省便珠」。
他認為不必用世俗所尚之沉、檀、箋、乳等高貴香材,僅需摘下窗前的柏樹果實并加熱取其清香便已相當足夠。
此觀點還影響了許多宋代文人的用香習慣,當追求奢華生活品質(zhì)之時,比如宴會、密友歡聚這類場合,焚爇貴重名香。但是,逢到感覺需要獨自清凈一下的時候,則會改焚柏子香,似乎這種樹籽所涵帶的林木氣息能夠滌煩去躁。
柏子為柏樹果實,《本草綱目中》記載柏實:「性平而不寒不燥,味甘而補,辛而能潤,其氣清香,能透心腎,益脾蓋仙家上品藥也,宜乎滋養(yǎng)之劑用之。」
柏子有安神清心,除煩涼血之功效,可解風邪,退煩躁,益智而寧神。在養(yǎng)病時尤其講究焚燒柏子,如蘇軾《十月十四日以病在告,獨酌》一詩中便提到:「銅爐燒柏子,石鼎煮山藥。」
柏子除了做柏子香之外,在合香中也常被使用,「黃太史清真香」、「禪悅香」、「遠濕香」、「三勝香」等,都用到了柏子這一味香藥。
除了柏子入香,柏葉、柏木、樹脂等皆可入香。藏香就以柏木為主要原料。柏香枝葉清芬的柏樹被視為香潔之木。舊俗除夕時掛燈貼紅,必先在爐內(nèi)燒柏葉、蒼術等,名曰“煨歲”。直至清代,宮廷和民間都保留著春節(jié)焚柏香的傳統(tǒng),有尊敬地送走舊年,迎接新年的美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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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淳齋》千年柏子香 / 林清玄
站在趙州塔前,我的眼睛有點迷離了。
當家?guī)燑c了三炷清香,我虔誠的禮拜了趙州老禪師,看著香煙裊裊,感覺這一切,如夢相似。
這一座古樸的高塔有來歷,趙州禪師的舍利就供奉在里面,傳說還有他的衣缽。始建于公元一三三零年的趙州塔,已經(jīng)有七百年了。
「還有比這座塔更久的,就是居士手中的香?!箮煾刚f。
我手中的香,是用寺里的柏樹制成的,那老柏樹是趙州生前的就種在寺里的,趙州的年代是公元七七八年到八九七年,已經(jīng)有一千兩百年了。
怎么舍得把千年的柏樹拿來制香?
師父說,趙州的時代,這里叫「觀音院」,是漢獻帝建安年間就蓋成的老寺院,當時寺中就遍植柏樹,金朝時代改名為「柏林禪院」,元代又改名為「柏林禪寺」,一直沿用到現(xiàn)在。
歷經(jīng)千年的風霜雨雪,老柏樹都長的很好,去年不知什么原因 ,一棵柏樹突然枯死了,寺里的師父和信眾都很傷心,決定留下柏樹的精神。
找來雕刻的老師傅,把需要三人合抬的柏樹根,雕成了一座莊嚴的「古柏觀音」,剩下的樹干樹枝全部研成粉末,做成「柏子香」,香氣古樸、清雅、幽深,遠非其他的香可比擬。
我何其有幸,能用千年的香來禮敬震爍萬古的禪師,我彷佛在柏香中聽見那悠悠的消息。
有弟子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趙州說:「庭前柏樹子!」
弟子又問:「和尚莫將境示人!」
趙州說:「我不將境示人!」
弟子再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趙州說:「庭前柏樹子!」
呀!庭前的那棵長滿柏樹子的古柏,每一粒種子都在訴說祖師西來的消息,為什么你看不見呢?祖師西來意不存在的現(xiàn)象,而是存在你的心,你的心里有祖師的心,看見任何事物都有祖師的消息呀!
我也因為向往祖師的消息,千里迢迢的跑到河北的趙縣,有幸燃了趙州香,拜了趙州塔,還隨興的在寺里講了一場「茶禪一味」,向以「吃茶去!」開啟了千百年千萬人智慧的趙州致敬。
文革時代,中國大部分的寺院都被毀了,但是,因為趙州塔留著,趙州精神不朽,柏林禪院不但沒有毀壞,還蓋出了從漢朝以來最巨大的寺院,一代又一代,人才輩出。
還想「吃茶去!」,參透「無門關」,思維「狗仔」還有沒有佛性?看看「庭前柏樹子」…
趙州留下了禪最深刻和美好的境界。坐在方丈室里看著趙州的畫像,我忍不住對法師說:「趙州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