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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寫生
文/黃菁
初到某地,總是先獵奇一番,賞景尋貌,去發(fā)現(xiàn)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如有所得,自然會興奮一陣,畫興很濃。迫不及待想動手起筆??墒?,幾天以后,興奮消失,歸入平常,畫興就淡了。畫過幾幅之后,沒有了新鮮感就膩味了,疲勞了,因為那些物質的不同已經(jīng)淘盡,剩下的,山還是那些山,樹還是那些樹,田還是那些田,人也還是那些人。
情況往往是,當你慢慢地住下幾日,細心觀賞周邊景致,關心一下這里人的生活,脫離開對物質的獵奇,從情境上,心緒上,或者說是氣息上和美感意味上去靜靜的體味一番,就能發(fā)現(xiàn)真正的不同,會有完全不同的新感受。
桂林的山就那樣,桂林的竹子就那樣,你若從表象上看,喀斯特地貌都大同小異,畫過幾幅就想換地方了。但我去遇龍河住過幾回,都住在同一個地方,畫的也是相同的景色,但總覺得有畫不完的新意思。同一個角度看出去,早、中、晚不同,這是肯定的了,季節(jié)不同也有變化,但真正的變化我想不是這些,真正的變化是在心里。自然景色雖說是千變?nèi)f化,可是要與心靈相匯才有藝術的美。我時常會想起塞尚筆下的圣維克多山,還有梵高筆下的向日葵。一個東西能讓畫家樂此不疲,一定是她契合了作畫者的心靈,或者說是畫家從這一事物身上獲得了有意味的啟示,作品才能染上特定的氣息。
中國人說的“收盡奇峰打草稿”。這是一個從觀看到提煉,從物質進入到精神,從實物進入到畫面的過程。關鍵是:看了景物后能否生成自己心中的畫面。我贊成把繪畫說成是“精神圖像”的說法,所以寫生就不是簡單的對景描摹,其實是一種不自覺的轉換??梢允菑膶嵨锏叫闹兄锏霓D換,也可以是從結果到心中之物的演變。中國古人畫蘭花,是脫離了蘭花的實物去畫的。芥子園畫譜里有蘭花的程式畫法,這是古人從實物中提煉出來的總結性成果。而后人學畫蘭花,就是從精神到精神的去體會蘭花的美感。畫寫生同樣可以從精神成果出發(fā)去觀照對象,解釋對象,進而生成自己的成果。
有人可以滿世界去寫生,可畫出來的都是自己的精神圖像。有的人只畫身邊的那幾樣東西,他也同樣可以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精神世界。過去我們看別人畫出那么好看的作品,總以為是他找到了我們沒有找到的景色。好像攝影師蹲守在一個不為人知的絕妙角落,咔嚓按下快門,得到一幅好作品。而其他人根本無法知道他蹲守的地點,所以不可能拍到同樣的東西?,F(xiàn)在才知道,繪畫的無法重復是精神上的差異所致。就是大家同在一個角度作畫,也會有很大的不同,因為每個人對眼前的景象有不同的解讀。這種精神品質上的差異不是物質形體上的變化,而是氣息和趣味的不同。我們往往以為只要在形狀和數(shù)量上有區(qū)別就算拉開距離了,但不知那些無形的意味才是左右作品格調(diào)的核心價值。明代的畫家和清代的畫家還有現(xiàn)代畫家畫出的蘭花明顯的透露出不同時代的氣息。格調(diào)高低,一看便知。
到了一個地方,最重要的是能體會出那個地方的特有的氛圍和氣息,并且能夠把自己的所思所感對應上這一方水土的靈魂,那畫出來的作品才會具有自己的靈性。物象只是精神圖像的一個載體,千萬不要只是描摹好山、好水、好地方,那充其量只是一個蹲守拍照的攝像師而已了。
——《聊寫生》2013年
-以上為2016年——2017年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