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類常見青花瓷器，從清早期開始，一直到晚清都有生產(chǎn)。如下圖的乾隆青花大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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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內(nèi)一周，繪有整齊排列幾百個如出一轍的圖案，像畫像字又都不像，有人認為類似“刀、劍”的，有人又說它們是壽字。那么它們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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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它們是梵文的簡化，那些梵字無非是佛經(jīng)或咒語。我再貼一張明代青花碗的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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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1997年在北京官園附近平安大街工地揀到的明萬歷官窯青花梵文碗標本，很明顯，官窯瓷器的紋樣要規(guī)規(guī)矩矩，一絲不茍，此碗當然與佛教有關(guān)，是明代皇帝崇佛的明證。同式樣完整的明萬歷官窯青花梵文碗珍藏在臺北故宮博物院，碗內(nèi)外用回青料寫滿梵字，極富裝飾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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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清楚，第一張照片乾隆大盤的盤心圖案也是梵文。再看看萬歷官窯的碗心是怎么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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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也是梵文，可能是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的一部分。把瓷片翻過來，底部尚存“制”字和“萬”字的左下角，底款當為“大明萬歷年制”雙圈雙行六字款。這是標準的萬歷官窯年號款。
追溯梵文作瓷器裝飾的淵源，可以見到宣德青花梵文藏文纏枝蓮?fù)耄?/p>! n: J& X8 D% V' _5 q
不過，這只碗雖然內(nèi)里書寫梵文、碗外沿書藏文，但碗外側(cè)主圖案是纏枝蓮，所以不算純粹用文字裝飾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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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民窯與官窯的性質(zhì)全然不同，民窯追求的是利潤，工匠們?yōu)榱吮３稚a(chǎn)效率，不可能像官窯那樣一絲不茍地摹寫一筆一劃。事實上民間也幾乎沒人能識得梵文，直至今日亦然。所以梵文的寫法就逐漸演變，日趨簡化、劃一，以致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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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這些難以辨識的圖案其實就是變體梵文。只不過人們忘記了它的本源，于是后來就把乾隆青花梵文盤稱為“壽字盤”。說到“壽字”的來歷，不能不提及康熙皇帝六十大壽時，景德鎮(zhèn)御窯廠為其特制的萬壽大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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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瓶高77厘米，口徑37.5厘米，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以青花料分別在瓶的口沿、頸、腹、足四個部位書寫壽字，尤以腹部最多最密，四個部位的壽字總和加起來，整整一萬字，寓意“萬壽無疆”。壽字全部采用不同形體的篆書書寫而成，縱橫排列整齊，書寫規(guī)矩，一絲不茍。想必康熙皇帝再體恤民力，也會為這件貼心的賀禮重器而龍顏大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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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花萬壽大瓶的殘片上，可以欣賞到各種篆體壽字的筆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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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康熙萬壽大瓶的裝飾方法是不是受了明代梵文碗的啟發(fā)，我們只知道最晚到了清中期，這種器身滿飾古怪文字的形式被稱作萬壽紋樣。有意無意間，工匠們把盤心的梵字寫成了極富中國傳統(tǒng)意味的團壽紋，這樣就成為名副其實的壽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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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人們就只識壽字，不知梵文了。壽字盤內(nèi)的圖案與其說是變體梵文，不如說是壽字的簡化。這種盤子常被用作祝壽的賀禮。于是一種本來由外來紋樣作裝飾的瓷器，變成了純粹的中國風格。有趣的是，這是一個不同文化間和官民之間，符號的交流、融合、變異乃至誤讀的活生生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