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感覺時間在這里變得很慢。日月山上,仿佛還留著文成公主回望故鄉(xiāng)的眷戀;納木措邊,時光漸漸將信仰拉長成深邃的湖水。年復(fù)一年,每一次來這里,青海湖總是那樣碧藍遼闊,蕩漾著與世無爭的美麗;唐古拉山也總是那樣雄偉高遠,有種遙不可及的肅穆。
有時,又覺得時間在這里像亂了陣腳一般。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突然就暴雪紛飛。反復(fù)無常的氣候,常常讓第一次來到這里的人措手不及。但,對長年在青藏線上奔馳的汽車兵而言,卻早已習慣。時間在他們眼里,便是一次次的運輸任務(wù)——何時出發(fā),何時返回。
白宏恩,某團二營汽車兵,值守青藏線,已經(jīng)12年。
12年,這條艱險的高原天路,便是他青春蜿蜒的路線。盡管被高原生活折磨著身體,但白宏恩喜歡這里。
白宏恩: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作為在青藏線來說的話,可能是最美的季節(jié)了?,F(xiàn)在草也綠了,心情特別的愉快。從這段路過去,要經(jīng)過雁石坪鎮(zhèn),我們穿過去之后一直就是上坡,這段路況不是太好,這也是我們最關(guān)心、也是最害怕的一段路。
與過去相比,現(xiàn)在的青藏線路況有了很大變化,“搓板路”改成了柏油路面,車輛也不斷更新?lián)Q代。但我們知道,即便是每一次普普通通的運輸任務(wù),都蘊藏著許多可以預(yù)計,和無法預(yù)計的艱辛困難。因此,當踏上天路的時候,這群曾經(jīng)與我們有說有笑的年輕人臉上,都多了幾分凝重表情。
白宏恩:有一個駕駛員叫曾祥記,他在那開車,我在他后面跟著,有一個坑他沒繞過去,前輪直接下去了,下去之后鋼板斷了,那時候剛好下著雪,那天大雪下得,我們看著,唉呀,這咋弄呀。作為我們汽車兵來說的話,最害怕的也就是斷鋼板。換鋼板,那風又大,人如果不抓住車的話都在有些搖擺,最后我們幾個人有的就是在身上拽著,就在下面擰螺絲的擰螺絲、換鋼板的換鋼板。那天可能換鋼板將近用了3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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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車是他們的任務(wù)。車輛是他們呵護有加的伙伴,更是他們視為比生命還重要的責任。在穿越青藏線途中,不定時檢查車輛,是白宏恩和他的戰(zhàn)友們最常做的事。整車統(tǒng)一操作,行車一條龍,停車一條線。這是紀律,也是對自己和戰(zhàn)友生命的負責。
這個夜晚,白宏恩和戰(zhàn)友睡駕駛室。沒有足夠的被子和大衣鋪蓋,他們就把大衣讓給了睡大廂的別的戰(zhàn)友。駕駛室里殘留的發(fā)動機的余溫,到后半夜完全流失了。這一夜顯然有些冷。和白宏恩一樣,汽車兵們與嚴寒僵持了一夜。
白宏恩:下半夜確實有點冷。就蓋了一個被子,大衣借給車上(大廂)的人了。
記者: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樣?
董洪強:沒睡好
記者:為什么?
董洪強:頭疼
記者:是高原反應(yīng)是吧?
董洪強:對
汽車兵們在車前整裝待發(fā),上車、關(guān)車門、發(fā)動車輛,這些動作整齊劃一。軍裝模糊了他們作為兒子、丈夫或者父親的家庭身份,卻彰顯了他們心中共同的使命與信念。朝霞日漸燦爛,像天邊燃燒的飄帶和彩旗。它與這送行的鑼鼓聲一道,歡送著這些向拉薩前行的汽車兵。
汽車兵的生活是寂寞的。他們長年奔馳在這雪域高原上,然而,在這寂寞的長路上,他們,卻唱出了最響亮,最恢弘的旋律。
即便是在最冰冷的天氣里,軍人的心仍然是火熱的。12年了,白宏恩還能記得,自己當年在唐古拉山口的軍人雕像前宣誓的樣子。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每一年,入伍的新兵都會來這里宣誓。這座軍人雕像,是青藏線上軍人的英魂,也是唐古拉對軍人的禮贊。
這座雕像,是青藏官兵赤誠奉獻、建功立業(yè)的豐碑,是青藏先烈們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的英魂。
在每一個汽車兵心里,唐古拉都是一個坎。這里海拔高,空氣稀薄,而且經(jīng)常出現(xiàn)惡劣天氣。每一年,白宏恩和戰(zhàn)友都要從這里往返十余次。
白宏恩:青藏線上十里不同天嘛。確實有時候,你現(xiàn)在感覺到下了,現(xiàn)在感覺到下這個,算是雨加雪吧,小冰雹,你一會往前面走,前面又下雨,一會走前面又是太陽,再往前面走可能又是大冰雹,就是這種反復(fù)無常的。
陳元昌:每年上線到了唐古拉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海拔比較高,海拔越高,隨著兵齡的增長,身體每況愈下,到現(xiàn)在一到這個地方就感覺喘不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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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路過這里,都像一場戰(zhàn)斗。一場與高原反應(yīng)的戰(zhàn)斗,與不可預(yù)知的突變天氣的戰(zhàn)斗,一場確保運輸物資準確無誤抵達目的地的戰(zhàn)斗!
青藏線是一條活著的路。修建公路的軍人們付出了鮮血和生命,他們的氣魄與精神也長存于此。幾十年來,一代又一代的軍人,復(fù)制著前輩們的非凡勇氣和鋼鐵意志。幾十年來,這隆隆的車輪聲,為西藏源源不斷地輸送著物資,也輸送著希望和未來。
進拉薩前,汽車兵們總是會對車輛進行清潔、保養(yǎng)和裝飾。那場景,讓人想起古代將士凱旋時,撫慰戰(zhàn)功赫赫的戰(zhàn)馬。結(jié)上紅綢的運輸車喜氣洋洋,與拉薩河特大橋上飄飛的三條潔白哈達相得益彰。對汽車兵而言,一場運輸任務(wù)的成功完成,便是最快樂的事。不知有多少次,白宏恩和他的戰(zhàn)友們想在這里停一停腳步,細細游覽一番拉薩的景點,特別是到布達拉宮看看。這心愿似乎觸手可及,卻一次也沒有實現(xiàn)。
白宏恩: 當兵12年了吧,再過幾個月服役期就要滿了。12年以來我們到拉薩執(zhí)行了幾十趟運輸任務(wù),來來回回在布達拉宮旁邊過來過去,我們因為執(zhí)行任務(wù),車輛跑過來跑過去,但是從來也沒進去過,只是從外面用一種渴望的眼神隨便的瞟一眼,也就是對自己心里的稍微一點安慰吧,但是最渴望的還是到實地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劉建廠:當兵12年了吧,來回青藏線來回跑拉薩,不知道穿越多少趟了,布達拉宮也不知道經(jīng)過多少次,但是從來沒進去過,不知道布達拉宮里面到底是什么樣。
對即將退伍的白宏恩來說,這也許是他最后一次往返青藏線運送物資了。12年,這條艱險的高原天路,記住了屬于他的朝朝暮暮,悲歡離合。
白宏恩: 我們作為汽車兵來說的話,對自然條件的惡劣,還是盡量克服困難。以前老前輩給我們傳承下來的“三個特別”革命精神,我們這一代官兵還是一如既往會發(fā)揚下去,我們當兵走了之后還有后來者,包括以后的新同志,我們一代一代會把這種革命精神傳承下去。
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這是軍人的誓言,也是他們最嘹亮的歌聲。他們是雪域的歌者。他們的歌聲,穿過沱沱河奔騰的流水,穿過念青唐古拉綿長的山脊,穿過惡劣的暴風雪,穿過那些可以預(yù)知和不可預(yù)知的艱苦,匯入納木措圣湖里,融入巍峨的昆侖山脈,化作唐古拉山口那座宏偉的軍人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