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前不久《奇葩說》里張泉靈提到她去采訪一位老人時,問老人多久洗一次澡。老人說,她盡量不洗澡,因為洗澡很危險,她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有可能會給她的家庭帶來傷害。
張泉靈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人們總說老人身上會有老人味,可能除了一種無形的膽怯之外,更多的是老人身上常年不洗澡的體味。
我們小區(qū)里有位老奶奶今年96歲,一個很值得羨慕的年齡,真正的高壽,四個子女,五世同堂,蹊下成蔭。
逢年過節(jié),樓下停滿了車,家里老老少少三十幾個人,熱鬧非凡。鄰里街坊都夸老奶奶有福氣,那時的老奶奶笑得像朵慈祥的百合花。
老奶奶喜歡旅游,兒孫們經(jīng)常出門帶上她,奶奶一路講著兒孫們小時候的事情,大家其樂融融。
老奶奶性格開朗,為人大方,凡事都自己動手,不麻煩小輩。前兩年身體硬朗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都做很多好吃的親自給小輩們一一送去。
可是去年開始,老奶奶犯了老年癡呆,有時出去就不認(rèn)識回來的路。晚上開始整宿整宿的不睡,甚至把兒子認(rèn)成老頭子,有時怪早已退休的女兒怎么整天只知道玩,不去上班。
有次女兒出門買東西,怕她一個人亂走不認(rèn)識回來,就把門反鎖了。老奶奶急了,就打119報警,弄得啼笑皆非。
后來,老奶奶的情況越來越糟,不是忘了關(guān)水籠頭,就是把電飯煲放在煤氣灶上煮,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吃飯,甚至開始大小便失禁。
這樣的情形下,老奶奶的子女們開始覺得力不從心了,畢竟大的子女也已七十多歲,要全力照顧老奶奶幾乎不可能,有人提出輪流照顧,也有人提議把老奶奶送到養(yǎng)老院??墒牵夏棠滩辉敢怆x開家,于是一家人鬧起了矛盾。因為老奶奶成為了一種負(fù)擔(dān),一種麻煩。
最近,關(guān)于著名制片人平鑫濤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90多歲的平鑫濤晚年失智,曾經(jīng)那么聰明才華橫溢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幾年卻不得不靠插胃管、呼吸機來維持生命。
平鑫濤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曾經(jīng)摯愛的瓊瑤阿姨,甚至叫她做媽,這讓寫了一輩子愛情故事的瓊瑤阿姨幾次淚崩,完全無法面對。
在瓊瑤79歲高齡時,才明白原來人生除了詩和遠方,還有如此不堪的生老病死。她在選擇讓平鑫濤'尊嚴(yán)死'和'無尊嚴(yán)地活著'這件事情上與平家的子女鬧翻,她傷心欲絕,決定這輩子再也不寫書。
很多網(wǎng)友罵瓊瑤無情,而我卻不這么認(rèn)為,生命并不是只要張著嘴吐著氣地活著就可以了,生命要的是有思想有尊嚴(yán)。如果平鑫濤還能決定,他會想要這樣痛苦這樣沒有任何意義地活著嗎?
曾有些人說,當(dāng)一個人老了,病了,癡呆了,需要插上各種管子維持生命時,那時就像一塊需要放進冰箱保鮮的肉。
這樣的肉也許可以多保鮮幾年,可是這已經(jīng)不是人在活著,維持這樣的幾年有必要嗎?這樣的場景,我完全不敢想,我不要成為這樣的肉,我相信我的親人也不愿意我成為這樣的肉!
著名文字家巴金老人晚年由于病痛在醫(yī)院插著各種管子茍延殘喘地活著,他在醫(yī)院躺了整整六年后才離開。他自己曾感慨地說,長壽對我是種折磨。
也許對于生病的老人來說,活得時間越長,就越是一種折磨,對于長期照顧病人的家屬也是種折磨。
巴金這句話顛覆了我對長壽的概念,在以前,我一直覺得長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聽到每個高齡的數(shù)字都會很羨慕。因為我的爸爸59歲時因為心肌梗塞突發(fā),還沒等到救護車到來,就已撒手而去。
但當(dāng)時周圍很多人說,雖然情感上有些難以接受,但在生理上來說,你爸死得沒有痛苦,也算是種幸福。
確實無尊嚴(yán)地活著比死更難,更痛苦。
曾經(jīng)聽過一個比較悲慘的故事,有對夫妻年輕時很恩愛,但是到五十歲時,丈夫因為一場意外高位截癱,妻子一直細(xì)心照顧著他。然而丈夫由于生病,性格變得多疑猜忌,經(jīng)常用言語侮辱妻子。
五年后,妻子的身體已經(jīng)遠遠不如從前,她的耐心和容忍也到了一個無法忍受的暴發(fā)點,后來她竟然用安眠藥殺死了丈夫。而丈夫卻早已知曉一切,竟然早早地準(zhǔn)備了遺書幫妻子躲過警察的審訊。
其實在丈夫的心里,活著遠比死更痛苦,死了反倒解脫了。
關(guān)于老,我們常說老的時候含飴弄孫是件幸福的事情。但我們忽略了這只是針對六、七十歲身體健康的老人。如果他們到了八、九十歲,生活不能自理時,他們?nèi)绾蜗硎芴靷愔畼罚?/span>
每一位老人都希望和家人一起終老,都愿意為家奉獻自己的一切,他們不愿意成為家人的麻煩,可是到那時卻已無能為力。如何讓他們覺得活著是件好事情,如何讓他們生活得更有質(zhì)量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事情。
尊重老人的想法,愛她、照顧她,讓她少點遺憾,少點痛苦。
關(guān)于病,我們常對生病的人說,要挺住,好死不如賴活著,但我們卻忘了聆聽病人的心聲。
朋友的父親生了癌,醫(yī)生說只有一年的壽命,建議做化療。父親不愿意,朋友堅持要做,說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化療的時候,父親反應(yīng)特別大,完全無法進食,連喝水也吐,整個人變了形。
父親幾次想要放棄化療,改做保守治療,但朋友不同意,讓他堅強些,讓他挺住。
生命的最后一段時期,父親呼吸困難,他按照醫(yī)生的建議,割開喉管,不久,父親還是去世了。
后來,朋友每每說起這件事都有點后悔。他說,其實做了那么久的化療,吃了那么多藥,每天看到插滿管子痛苦的父親,他根本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他也不知道父親受了那么多苦有沒有意義。
關(guān)于死,我們常說無法選擇。但是,如果可以選擇,我們都愿意在一片祥和中,在優(yōu)美的音樂中無痛苦、尊嚴(yán)地緩緩地閉上眼睛。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白發(fā)蒼蒼,病痛纏身,我不要無尊嚴(yán),插滿管子茍延殘喘。我希望那時中國有安樂死,這樣至少可以在病痛得撐不下去的時候有個減輕痛苦的方法。這不是逃避,而是勇敢地面對死亡,勇敢地為自己的人生劃一個圓滿的句號。
人生除了詩和遠方,還有生老病死。如果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個錯的選擇,那么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聽從老人、病人內(nèi)心的想法,不自私,不偏執(zhí),這才是真愛。
作者:裝睡貓(ID:sleeping0907) 期刊作者,自由撰稿人 , 左手雞湯,右手故事。偶爾犀利,偶爾溫柔, 何以解憂,唯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