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聯(lián)句羞學究
清朝康熙年間，有個老秀才屢試不第，只得在家辦個私塾，當了教書先生。他總覺自己才華橫溢，滿腹經(jīng)倫，經(jīng)常咬文嚼字，吟詩作賦。有人送了他個綽號——“老學究”。
有年暮春，一個兒童來拜師就學。老學究想試試他的功底，隨口出了個上聯(lián)：
四野綠陰迎夏至；
學生一聽，傻了眼：這個上聯(lián)景致、節(jié)氣同時出現(xiàn)，不太好對，便搖了搖腦袋，沒言語。老學究暗道：“此徒雖不伶俐，好在誠實老實，孺子可教，先收下吧！”
誰知，第二天一清早，學生風風火火地跑來找老學究，迫不及待地對了下聯(lián)：
一庭紅雨送春歸。
“哎呀，好！”老學究禁不住大吃一驚，這下聯(lián)和上聯(lián)可謂對仗貼切。“一庭”對“四野”，“紅雨”對“綠陰”，“送春歸”對“迎夏至”，真是珠聯(lián)壁合！可轉(zhuǎn)念一琢磨，這學生昨日還很愚鈍，今朝怎么變聰明啦！不對，一定是別人幫他對的。仔細一問，學生照直說了：“是我姐姐對的?！?/span>
“什么，你姐姐？令姊芳齡幾許？”老學究欣喜若狂，死皮賴臉地問。
“年方二八?！睂W生毫不介意。
“??！好，好！正是及笄之年?！崩蠈W究好不得意。
傍晚散學，老學究特意把學生叫過來，滿臉堆笑地說：“愛徒，爾姊乃當世罕見才女，為師再出一聯(lián)，請她一對?！闭f罷，嬉皮笑臉地吟了上聯(lián)：
好書勤誦讀；
第二天一早，老學究早候在門外，等那學生來到，忙問：“可有下聯(lián)？”學生隨口回答說：
佳句費推敲。
“啊，又是一個絕妙佳句，難得，難得！”老學究簡直其懵了，手舞足蹈地贊不絕口，他真想會一會這位才女。于是到了晚上放學的時候，又把那學生叫來，別出心裁地出了一上聯(lián)：
有約桃花塢；
吟罷，再三叮囑學生，要他姐姐來對，千萬不要忘了。翌日，下聯(lián)對了回來，也是五個字：
無心坐杏壇。
這下可把老學究樂壞了。哈哈，看來無心坐杏壇，是有意赴桃花塢啦！索性停了一天課，要前去拜會學生的姐姐。鄰居小秀才見了，卻“哼哼”冷笑起來。
這一笑不要緊，把老學究鬧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是怎么回事。小秀才酸溜溜地作了回答：“老先生，您的上聯(lián)云‘有約桃花塢’，想前去會面，欲交桃花運。哈哈，不巧啦！這位千金回說‘無心坐杏壇’。你有約，人家無心。這杏壇不就是孔夫子講學的地方嗎？毫無疑問，是看不上你這個儒生。哈哈哈！”
老學究如夢方醒，在小秀才的笑聲中，羞得滿面通紅，抬不起頭來。
單相思先生惹羞
從前，某員外有位才貌雙全的女兒和一個小兒子，兒子尚年少，員外便請來一位先生教兒子讀書。一日，先生出了一句上聯(lián)叫學生對句，這上聯(lián)是：
有客登堂，驚醒萬里春夢；
學生對不出來，就請他姐姐代對，小姐對曰：
無人共枕，枉費一片癡心。
先生一看下聯(lián)，猜想十有八九是姐代弟對，自以為小姐對他有心，便自作多情地再出一聯(lián)試探：
六尺彩綾，三尺系腰，三尺墜；
小姐看了，毫不介意，依然代弟對道：
一床錦被，半床遮體，半床閑。
先生看罷，得意忘形，滿以為小姐鐘情于他，便欲與小姐訂情，又赤裸裸地寫一上聯(lián)：
風緊林密，問樵夫何處下手；
小姐見先生心術(shù)不正，即回復下聯(lián)，請先生棄除此念，聯(lián)曰：
山高水深，勸漁夫及早回頭。
先生自討沒趣，作聯(lián)自我解嘲：
竹本無心，節(jié)外偏生枝葉；
小姐以聯(lián)表示自己清白無暇，聯(lián)曰：
藕雖有孔，心中不染垢塵。
先生連遭訓斥，心中涼了半截，但又不死心，仍然出聯(lián)糾纏：
桃李杏梅，這些花哪時開放？
小姐厲言正色對曰：
稻麥黍稷，此雜種是何先生？
先生黔驢技窮，情場失意，心中忿忿然，一直懷恨在心。在小姐出嫁，生了雙胞胎之后，先生又戲弄小姐，出一聯(lián)曰：
誰是先生子？
孰為后生兒？
小姐見先生無賴之極，毫不客氣地說：
后生為我子；
先生是我兒。
先生的惡跡，令員外七竅生煙，不久，員外就將先生趕出門去。
杜牧巧對考杏云
相傳晚唐詩人杜牧于會昌初年任池州(今安徽貴池縣)刺史期間，經(jīng)常于公余之暇，便衣小帽去杏花村酒肆飲酒賦詩，留下許多趣聞軼事。這里，記述他與賣酒姑娘杏云巧對的故事。
十里杏花村上，處處酒旗飄揚，其中有一家小酒店，店主是一個年方十五歲的小姑娘杏云。她父母早年亡故，堂上只有老祖父一人，祖父讀過詩書，又是釀酒名師，可惜年歲大了，這爿小酒店全靠杏云姑娘操持。杏云十歲開始就在酒店營生，沒有上過學。幼時，只憑老祖父手把手地教她描紅習字，識得幾個字，但她聰明好學，來酒店飲酒的客人，不乏秀才雅士，她逢人求教，有空就學，而且過目成誦、過耳不忘。后來，詩詞歌賦她幾乎樣樣都會，尤長于對聯(lián)，出口成章，甚至與人對話，也經(jīng)常用心盡量求對，成了個對聯(lián)迷。
有天清晨，杏云在閨房一面梳頭一面默誦詩書，祖父連喊杏云數(shù)聲，都未見應(yīng)，發(fā)了火：“丑丫頭，真會裝聾作??！”杏云忙陪笑答“好祖父，為何冒火生煙？”祖父忙道：“快，快將店堂收拾，酒客快要進店！”杏云即答：“慢，慢把發(fā)髻卷起，孫女慢些出房?！?/span>
這一下老祖父真發(fā)火了：“我叫你快、快、快，你偏要慢、慢、慢！”杏云忙解釋說：“不是孫女偏愛慢，是祖父說的話連疊三個‘快’字，我怎能不對三個‘慢’字呢？”弄得祖父啼笑皆非。這樣，杏云姑娘愛對聯(lián)韻事也就傳開了。因而招引不少文人雅士上門飲酒出聯(lián)求對，當然，也有些前來湊熱鬧的，酒店生意異常興隆。
池州刺史杜牧，聽說有這樣一位聰明的賣酒姑娘，便有意走訪。一日，公余之暇，著一身書生打扮，隨身帶著一個年輕衙役打扮的書僮，漫步來到這家酒店。
要說酒店不如說是酒亭，這座酒店實際是在一座八角亭上。亭子是用白茅草蓋頂，欄柱亭檐也未加雕琢粉飾，非常簡陋。雖比不上那些雕梁畫棟、朱欄飛檐華麗的亭子那樣耀眼引人，可是，一眼望去，古色古香，質(zhì)樸無華，倒也雅靜宜人。
杜牧和年輕衙役上了臺階走向亭內(nèi)，見亭子正面堂中有一扇木板虎壁，虎壁正中張掛著一幅水墨中堂《醉八仙》，兩旁配上一副對聯(lián)：
座上客常滿；
杯中酒不空。
這是酒店一般通用聯(lián)。木板虎壁后面，有一排茅草披屋，大概是店家住處和燙酒澆菜的廚房。亭堂面積倒不小，中間擺著四張方桌，成正方形；靠中堂虎壁，橫靠一張條臺，條臺上放著文房四寶，大概是供那些文人墨客，雅興來時詠詩題聯(lián)之用。靠左邊亭角擺著一張茶幾，上面放著酒具碗筷。迎面兩張方桌，也有兩個人在飲酒談天，只有后右方一張方桌是空的。杜牧便在這張空桌坐下。在一旁站立的年輕衙役向杜牧問道：“大人，可要……”
杜牧忙把年輕衙役手袖一牽，把眼一翻：“嗯——！”年輕衙役看看自己隨身書僮打扮，隨即改口道：“相公，可要些什么酒菜？”杜牧把衙役按到座位坐下：“別急！”
這時，只見一個身穿淡紅色衣裳的姑娘，從虎壁后面飛一般地轉(zhuǎn)到杜牧桌前，一邊用抹布揩桌，一邊問道：“先生，初次光臨小店，幸甚！幸甚！”杜牧并未答話，只是把眼睛向年輕的衙役瞄了一下，示意衙役發(fā)話。
這位年輕衙役，人很聰慧靈敏，深得杜牧喜愛，因而選為貼身衙役，閑時，在衙門后堂杜牧也經(jīng)常教他詩書，受杜牧的熏陶，他也能吟詩聯(lián)句。他見杜牧示意，便上前答話：“姑娘，幾番欣聞大名，拜訪！拜訪！”
杏云一聽這位“書僮”答話，與剛才自己的發(fā)話，正好對仗，尋思，這一主一仆上門，可能是有意考她來的。而且，“書僮”竟有如此口才，諒主人一定是個博學多才之士。杏云是個好學的姑娘，心想：即使對不過他們，向他們求教倒是一個好機會。于是，不動聲色地依然笑臉對這伴“秀才”問道：“先生，請點美酒佳肴，以助雅興?！?/span>
杜牧不經(jīng)意地說了聲：“隨便來點什么吧?！毙釉圃詾檫@位“秀才”一定有妙語對偶，可“秀才”如此出言，好像是個目不識丁的家伙。心里估摸著：莫非此人是個富豪，胸中無墨，而故弄風雅！帶著這個年輕“書僮”（可能是他們家教門館的先生裝扮的）故意前來戲弄她？然而，細看這人四十出頭，已是不惑之年，而且眉清目秀，舉止端莊，不像是個花花公子輕佻之徒。常言道：“半油簍子晃蕩，滿瓶子穩(wěn)當?！币苍S，這位“秀才”真是個有識之士……她邊思索邊下廚房去取酒菜。
杏云剛離開，年輕衙役輕聲地對杜牧道：“大人，你怎么……”不等衙役把話說完，杜牧即制止：“慢慢來，見機而作?！?/span>
這時，杏云一手端著兩碟菜，一手持酒壺杯筷來到這“秀才”桌前，把兩碟菜擺在桌上，又將杯筷整整齊齊地擺在這主仆二人面前，然后將手中錫酒壺，用肩上搭的手貼揩了揩，高高握在手中道：“一把酒壺手中拿?！闭f完，雙手恭恭敬敬地往“秀才”面前一放，把眼睛掃了一下，意思是說：“請對呀！”
只見杜牧笑了笑，依舊把眼睛向“書僮”示意。“書僮”酒壺拿在手先給“秀才”斟上滿滿一杯酒，然后把自己的酒杯斟滿，望著杏云兩頰緋紅的臉龐答道：“兩朵杏花腮邊開?！?/span>
“秀才”隨即贊道：“妙對，妙對！”然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杏云并無嬌羞之態(tài)，她一心想的是：這位“秀才”到底是飽學之士，還是個大草包？于是，乘機向這位“秀才”挑戰(zhàn)性地說：“先生，貴書僮有如此學問，諒先生一定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當壚女很想聆教！”
“秀才”望著這位天真的姑娘笑了笑，然后拿起那閃光锃亮的銀白色錫酒壺，抑揚頓挫地吟道：“白錫壺腰中出嘴。”杏云一聽，心里不禁暗笑：堂堂秀才竟出這樣俗不可耐的上聯(lián)。于是，不假思索地指著桌上的竹筷說：“金竹筷身上刺花”，原來這竹筷是比較精致的，上面有用火刺燒的花紋。
“秀才”聽罷，哈哈大笑，這笑聲中分明含著嘲諷的成份。杏云原以為要得到這位“秀才”的贊賞，卻想不到竟受一番嘲笑。便問：“難道這下聯(lián)對不上么？”“秀才”一本正經(jīng)地說：“姑娘，對得倒也可以，不過，我這上聯(lián)是擬人化的，‘腰’乃是人的軀干部分，而‘嘴’是五官之一，在人的頭部，可你的下聯(lián)‘身上刺花’，這‘身’算人的軀干部分倒還可以，而‘花’呢？人的頭部，只有耳、目、鼻、口、眉毛、胡須……那有‘花’呢？”
杏云聽他這一剖析，意識到這上聯(lián)看上去平庸，而細想起來，倒是有點奧妙哩！這一下，杏云好像囫圇吞了一個糟米團子，咽不下又吐不出。一下哽住喉管，直翻白眼。這時，鄰桌上有人呼：“再來一壺酒！”杏云便轉(zhuǎn)身過去，總算脫出窘境。
當她把酒送到鄰桌，安排妥當，“書僮“便高呼：“杏云姑娘，我們相公要酒！”杏云姑娘只得跑過來，拿起酒壺欲去打酒，“秀才”一把按住酒壺：“不用，還有大半壺哩！”杏云沖著“書僮”說：“你不是呼喚要酒嗎？”“書僮”神秘地一笑說：“姑娘，你有下聯(lián)還沒對上，我們相公這酒也咽不下呀！”這一軍“將”得杏云兩頰唰地紅到耳根。剛才兩腮是兩朵杏花，這時倒像兩朵火紅紅的石榴花哩！
接著，“書僮”又加楔地說：“要是對不出，酒店就乖乖關(guān)門吧！”杏云不禁脫口辯道：“關(guān)門？我是賣酒的，對不上對聯(lián)有什么關(guān)系？！”“秀才”看杳云急得一臉傻相，故意嚴肅地說道：“不但要你關(guān)門，我還要拿一把大銅鎖把門鎖上，什么時候?qū)ι?，什么時候開鎖！”
杏云畢竟是個伶俐姑娘，他看到“秀才”臉上雖然嚴肅，而嘴角卻掛上—縷笑紋，特別是“大銅鎖”三字，一字一頓，加重語氣，知想是有意點撥。于是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靈機一閃，便道：“紫銅鎖腹內(nèi)生須?！?/span>
這時，“秀才”暢懷一笑地贊道：“姑娘真聰慧！”杏云羞歉地向“秀才”欠身道：“先生巧指引！”
“秀才”見杏云姑娘如此聰明乖巧，不勝欣喜，舉杯暢飲，欽畢，付了酒帳，和“書僮”欲走。杏云忙上前問道：“請教先生貴姓大名？”“秀才”說：“問我姓甚名誰嘛……”頓了一下，心想：我再出一副謎聯(lián)來考考她。便道：“我的姓名是：
半邊林靠半坡地；
一頭牛同一卷文?！?/span>
杏云低首細細琢磨：半邊林乃“木”，半邊坡地乃“土”，“木”“土”相靠“杜”，而“?！薄拔摹蓖袨椤澳痢薄０。≡瓉硎谴淌范拍链笕?！杏云“卟通”往下一跪：“刺史大人！民女失敬，恕罪！恕罪！”
這一陡然舉動，驚動了四座，許多目光一下子射向杜牧。衙役唯恐酒客中有人識破大人真面目，有失官體，便輕聲提醒杜牧速速回衙。杜牧隨扶起杏云，就匆匆和衙役下亭階而去。杏云姑娘卻緊緊追送，離酒亭有些路了，杜牧囑杏云回酒店照應(yīng)生意，杏云正欲轉(zhuǎn)身，忽然年輕衙役想起了什么，便道：“慢！杏云姑娘，你姓什么？我和大人還不知道哩！”
杏云答道：“民女名和姓都在酒亭正面那副對聯(lián)上?！倍拍梁湍贻p衙役注目望去，只見酒亭正面那副對聯(lián)是：
但憑水流澆紅杏；
借助火光燒彩云。
年輕衙役琢磨：上、下聯(lián)最末一個字合起來正好是“杏云”名子，而姓呢？一定是在聯(lián)謎之中。可一時解不開，便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刺史大人。杜牧卻笑道：“有水能‘澆’，有火方‘燒’，如無水火呢？”年輕衙役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啊！杏云姑娘姓‘堯’！”
杏云羞澀地一笑，辭別杜牧和年輕衙役，轉(zhuǎn)身飛步，奔向酒亭，就像一朵杏云飄然而去，一路紅霞。
劉墉山西認義女
一年夏天，劉墉帶著家將劉青到山西私訪。這天到了一處鳥語花香的所在，毒日當頭，熱得駭乎。二人感到大渴，便四處尋找水喝。正行間，見一村姑在井上轱水，劉青樂得一步三癲跑到井邊，摸出缽子就向桶里舀水。“慢！你這人連句招呼都不會打，這水隨便喝得嗎？”“咋啦，還得花錢不成？”“錢不稀罕，討水先得對詩，對得上喝菠蘿蜜也不難！”劉青聽了連忙說：“好，俺對！”村姑微微一笑連出四句：“哪樣東西高起天，哪樣東西矮起地，哪樣東西苦中苦，哪樣東西甜如蜜？”劉青嘻嘻一笑，慢悠悠地回答：“上有瑤池高起天，下有龍泉矮起地，唯有黃連苦中苦，菠蘿汁子甜如蜜?！?/span>
“俗，太俗！另從孝字打頭開?！?/span>
“這……”劉青一聽直撓頭皮，張口結(jié)舌沒詞了。劉墉見家將出丑，趕緊幫腔說：“俺來對：孝順爺娘高起天，后娘的孩子矮起地，無兒寡婦苦中苦，過門的新娘甜如蜜?！?/span>
“嘻嘻，您老人家胡子一大把，學問還不淺吶，索性再考考你吧，聽著，我出個上句。”
呂梁山前一門獨戶三進士；
劉墉立即對道：
齊魯大地一山一水一圣人。
村姑一聽，又甩出一絕句：
傳山西鬼君竊師揚四海；
聯(lián)中的鬼君竊師分別指鬼師張陵，君師趙中元，竊師時遷。劉墉不慌不忙地對道：
話山東皇帝仙君震環(huán)天。
聯(lián)中的皇指三皇，帝指五帝，仙君指泰山供奉的碧霞元君，俗稱泰山奶奶。那村姑聽完對句，情知碰上了“大學問”，不再發(fā)難，拎起水桶扭頭就走。劉青一看急眼了，“你等等，想打賴毛不成，快拿水來！”
“傻樣，姑娘早把菠蘿蜜泡好了，快領(lǐng)那位大爺隨我來沙……”
劉墉打心里佩服姑娘的才智，當場認作了干閨女，又把她許給了劉青。隔了幾年，劉墉抬舉劉青做了呂梁山左一路副將，繼之調(diào)任山東督臺府總兵官，村姑一躍成了三品誥命夫人。
梅鳳姐巧對乾隆
乾隆皇帝巡視江南，那一日官船行到池州府秋浦縣（今安徽省貴池縣）的一個臨江小鎮(zhèn)——梅龍。這座小鎮(zhèn)離江邊約有兩里路，有一條寬闊的大埂直通街鎮(zhèn)，路面上鋪著—層發(fā)亮的黃沙，沙粒在朝陽照射下，金光燦爛，耀眼奪目；沙埂盡頭連接著無邊藍天，清新曠暢。眼前景色使久居宮廷內(nèi)院的乾隆皇帝心馳神飛。御花園的曲徑幽道又怎能比擬呢？于是，他下得官船，情不自禁地沿著大埂走去。貼身太監(jiān)和護衛(wèi)，欲跟隨前去，乾隆揚手制止，太監(jiān)和護衛(wèi)只得站在遠處守護。
乾隆皇帝信步走到街鎮(zhèn)，他對鎮(zhèn)上交易繁忙的店鋪不加顧盼，只管默默地走著。走到街頭盡拐彎處，兀的顯出一座比較高大的舊宅院。大門上有一副紅漆金字對聯(lián)，雖然年久失修，漆身斑駁，但字跡依稀可辨。他仔細審觀，這副對聯(lián)全文是：
潛心讀詩書，一輪明月眼前亮；
冷眼觀世事，兩袖清風心底寬。
他品味這副對聯(lián)，揣摩：這定是個詩書人家，主人興許是個清廉潔好之士。因為大門是虛掩的，露著縫，乾隆使推門走進宅院。
原來這家主人梅員外，祖輩曾數(shù)代為官，是個富貴榮華之家，到了他手上，因看透世事，埋頭讀書，閉門謝客，帶著妻小過著平靜小康生活，倒也自在。不料好景不長，天災(zāi)人禍相繼而來，員外和夫人及公子都不幸先后逝世，身后，只留下愛女梅鳳姐和寡媳。雖然，家道從此敗落，但鳳姐知書達禮，因此，與寡嫂相依為命，過著清貧生活，也還平靜無事。
再說鳳姐的嫂子正坐在堂前，聽得門聲一響，闖進一個陌生的男人，便驚慌地告知正在書房讀書的鳳姐。梅鳳姐和嫂子一同來到堂前。這時，乾隆已經(jīng)跨到堂屋。梅小姐打量來人：雖是便衣小帽，但舉止文雅，器宇不凡，非是輕佻之徒，也就放心了。
只見來人彬彬有禮地說：“適才欣閱門上雅聯(lián)，知道主人志高才華，故不揣冒昧，特來求教。”梅鳳姐聽罷，輕輕嘆了一口氣：“唉！對聯(lián)乃家君所作，可惜早已仙逝……”說著，潸然淚下。來人便問：“那府上還……”鳳姐的嫂子接道：“眼下只有我們姑嫂相依為命?！?/span>
乾隆見屋內(nèi)只有姑嫂二人，不便逗留，欲告別而去。梅鳳姐出于禮貌，說了聲：“既然光臨寒舍，就請稍坐片刻，吃杯清茶再走不遲。”
這時，乾隆也走累了，正想休息片刻，于是便留步坐下。嫂子倒了一盞清茶敬上。乾隆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不覺肚內(nèi)一股清水直往上翻。原來，這時天已過午，因為走路疲芝，已是饑腸轆轆，可又不好開口求食，不禁皺起眉頭。
梅鳳姐看在眼里，便問道：“先生，莫非茶味不純么？”
乾隆見這位小姐嫻淑文靜，便試探地說道：“盞中香茗清湯，難壓空爺虛火。小姐然否？”
梅鳳姐知道來客有求食之意，便從容地答道：“廚下淡飯粗菜，聊添曲道生機。先生可乎？”
乾隆細聽小姐答話，不但領(lǐng)悟他委婉求食之意，而且與自己的發(fā)話正好成一副上下聯(lián)，內(nèi)心十分敬佩，不禁脫出而出：“小姐實在聰明超群！”梅小姐隨即羞謙地答道：“先生未免夸張失度。”說完，示意嫂子一同下廚做飯。
姑嫂二人來到廚房。嫂嫂感到為難：家里清貧如洗，拿什么好菜招待客人呢？可梅鳳姐胸有成竹地從菜園拔來一些菠菜、蒜葉，并把過年剩下的幾塊豆腐和豆渣，與嫂子一起動手做了三樣菜：炒菠菜、油煎豆腐片和豆渣炒蒜葉。
菜炒好，嫂子說：“三個菜端上桌招待客人總不像樣吧？至少，能湊成四個菜成雙。”梅鳳姐細想也是?？赡膬涸贉愐粋€菜呢？她打開碗柜一看，只有一碗魚凍，雖然魚吃殘了，但魚凍封面，倒也光光整整的。于是，就這樣湊成四個菜端上飯桌。
乾隆皇帝在宮中用膳，每餐都是一百個菜上桌，野禽海味、珍餡百鮮都吃膩了，而眼前這么四樣菜，他非但沒吃過，連見也沒見過；加之，此刻腹中饑餓，食欲正旺，于是，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先嘗炒菠菜和油煎豆腐片，連連嘖嘖贊嘆：“吃到這樣味美的菜，真是一生幸事！”
梅鳳姐一旁細察客人的舉止和談吐，斷定準是出身于高貴人家，從未吃過這樣的粗菜素食，便打趣地說，“先生，這菜不但味美，而且名字也美哩！”
乾隆驚異地問：“哦，什么美名？”
梅鳳姐俏皮地指著油煎豆腐片說：“黃金白玉砌?！苯又种钢床げ苏f：“紅嘴綠鸚鵡?！?/span>
乾隆一聽，這菜名的確很美，而且這兩樣菜名正好是一副對聯(lián)哩。于是，又指著熱騰騰的豆渣炒蒜葉問：“這菜名？”
梅鳳姐從容答到：“雪花裹翡翠?！?/span>
乾隆把筷子一放說：“小姐真有才華！”不過——”說到這里一頓。鳳姐心里一怔：“難道他知道這菜是豆腐渣嗎？”只見乾隆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地說：“熱雪怎裹粒粒翠玉？”
梅鳳姐把眉頭一皺，心想：這分明是詰難——哪有熱氣騰騰的“雪”呢？更重要的是以此為上聯(lián)而求對。這一下可難倒了她。于是，沉吟不語，眼珠子直轉(zhuǎn)。當她眼睛看到桌上魚凍時，心機頓開。便捧著魚凍往乾隆面前一推，答道：“軟冰能封根根銀針！”
乾隆見這碗軟軟象冰一樣的東西，好奇的用筷子頭挑了一點，送到嘴里品嘗，味道倒也不錯。接著又把筷子往魚凍深處一戳，夾出幾根魚刺——這下可露餡了！乾隆沒吃過魚凍，可這碗內(nèi)殘剩的魚刺，他是認得出的。怎么把殘剩魚刺給他吃呢？可看到聰明伶俐的小姐，特別是這聯(lián)文對得俏——上聯(lián)八個字幾乎都是仄聲，出得絕，而她對的下聯(lián)八個字幾乎都用平聲，對得巧。想到這里，乾隆的心境也就平和了。于是把這魚刺——根根銀針放到嘴里品嘗。鳳姐姑嫂心里也松緩了。
乾隆吃罷飯，精神煥發(fā)。為表感謝之情，便問鳳姐：“不知小姐貴姓芳名？”梅鳳姐順手指著堂上懸掛的一幅水墨畫說：“盡在畫圖中?！?/span>
乾隆這才注意到堂上一幅水墨畫，畫著一只彩鳳登在臘梅上。便問：“不知小姐姓梅還是姓鳳？”
這時，嫂子上前搭了腔：“姓梅叫鳳姐。這畫和兩旁對聯(lián)都是我姑娘的手跡。
乾隆細看這副對聯(lián)寫的是：
鳳不凌云去；
梅將傲雪開。
乾隆不住地贊道：“梅小姐既有出眾才華，又有不凡抱負，敬佩！敬佩！” 梅鳳姐謙虛地說：“先生見笑了！”并指著中堂畫幅說：“小女初學丹青，不成規(guī)范，望先生多多指教！”
乾隆細細端詳畫幅后說：“這畫潤墨適度，運筆如神。自成格局又有神韻，不過——”說到這里頓住了。
梅鳳姐急切地道：“先生盡可直言?！?/span>
乾隆哈哈一笑，抑揚頓挫地說道：“何曾寒梅棲彩鳳？”
梅鳳姐接口就答：“會由淺水引游龍?！?/span>
本來梅鳳姐只是引用“龍游淺水遭蝦戲”這句成語演化而得句以應(yīng)對，并駁答他的詰問。不料，言者無心，聞?wù)吡粢狻Ｇ☆D時一怔：難道她識破孤的身份么？下意識地將長衫牽了牽。這一突然舉動，倒引起了鳳姐的注意。她從長衫開衩處看到龍袍一角，心里不覺暗暗叫了一聲：“??！他原來是當今萬歲！”
乾隆意識到不能久留，隨即辭別主人欲去。但對眼前這位才貌雙全的佳人，不禁動了“龍心”。臨行語意雙關(guān)地對梅鳳姐說：“但求彩鳳迎紅日?！兵P姐知道這是“萬歲”欲施“恩澤”，于是躬身下拜，對道：“只盼金龍降瑞云?！鼻〖泵Ψ銎瘌P姐，從身上解下一條金絲帶賜與鳳姐而去。這時，太監(jiān)和衛(wèi)士已經(jīng)前來接駕了。
再說乾隆皇帝回到京城，每當用膳，總想起梅鳳姐做的那四樣美菜，又由菜引起了對鳳姐的思念?？芍v出菜名字，御膳房誰也不知道是什么菜。還是一位思想靈活的小太監(jiān)，猜到“萬歲”心思，便向乾隆獻策道：“皇上何不傳旨宣梅鳳姐進宮侍候皇上御騰?！鼻〉溃骸皞饕粋€民間女子到御膳房合適嗎？”小太監(jiān)獻媚地說：“傳旨讓她拳握御膳宮，請萬歲封賜她……”乾隆皇帝大喜，便道：“封賜梅鳳姐為御膳娘娘?！庇谑切√O(jiān)領(lǐng)旨，率領(lǐng)護衛(wèi)和宮娥一班人坐官船前往梅龍鎮(zhèn)迎接梅鳳姐進宮。
大隊官船來到梅龍，派人上岸打聽梅鳳姐的家。這一下可把當?shù)丶澤谈鹘鐕樀沽恕Ｒ詾榍靶┤兆踊噬蟻淼芥?zhèn)上，梅鳳姐冒犯了圣駕，今特派皇差前來查辦。這下可糟了！不但梅鳳姐一家滿門抄斬，恐怕要株連整個梅龍鎮(zhèn)黎民百姓。于是大家商量出個主意：就說此地叫梅埂，不是梅龍。皇差詢問百姓，都異口同聲地說這是悔埂，不叫梅龍。而且江邊至街頭有一條大埂，皇差信以為真，就把官船開走了。
梅小姐得知此事，匆匆趕到江邊，而官船已經(jīng)遠去。街坊百姓又紛紛斥責梅風姐。梅鳳姐背屈含憤，捧著乾隆皇帝賜她的金絲帶投江而死。
至今梅龍鎮(zhèn)，除官府管轄行政區(qū)域稱梅龍(如梅龍鄉(xiāng)政府)外，老百姓仍稱為梅埂，連小輪?？空久冀忻饭 ?/span>
這個故事一直流傳到今天。后來，有人曾為此事戲編一副對聯(lián)：
游龍嬉戲，瞬間戲言早散，依舊高踞金鑾殿；
孤鳳遺恨，終生恨海難填，只能展投水晶宮。
母女巧聯(lián)訴衷情
蘇小妹是文學史上一個奇特的人物，在無法確定其真實性的情況下，卻有許多有關(guān)她的故事流傳。這個母女巧聯(lián)訴衷情的故事就發(fā)生在蘇小妹身上。
傳說蘇小妹女兒是個很有志氣的女孩子，特別是在婚姻問題上她很有主見。父親的包辦，母親的“參謀”，媒婆的牽線搭撟，都沒有起作用，最終是自己作主嫁給了一個家境不好卻十分有才氣的窮秀才。
女兒嫁出去之后，蘇小妹很不放心，總擔心閨女在夫家受不了那份罪。有一天，風雨交加，蘇小妹想起女兒住的那兩間房也不知漏雨不漏雨，便帶了丫環(huán)，撐上雨傘，頂著風雨到女兒家去了。一進女兒家小院便聽到女兒與丈夫在一起的念書聲。蘇小妹未急于進屋，先打量了一下兩間頂上半瓦半草的房子，窗子已經(jīng)因年久失修而壞了，大概是為了遮風雨吧，窗臺上一盆挨一盆地擺滿了海棠花，海棠花的枝葉把大半個窗戶都遮住了。蘇小妹走上前去，剛到窗下，便聽到室內(nèi)的讀書聲驟然停止了，女兒歡笑著沖出屋來，把母親讓進屋中。蘇小妹坐定之后，環(huán)顧室內(nèi)，見擺設(shè)雖然簡陋卻有條不紊，便她指著擺滿窗臺的海棠問女兒：
半窗紅花為防風雨？
女兒剛要點頭說“是”，又一想，“不對，母親這不是說了半副對聯(lián)叫我對嗎？”便馬上改口說：
一陣乳香便知母來。
蘇小妹知道女兒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為自己在上聯(lián)中用了“紅花”、“防風”兩位中藥名，機靈的女兒不但巧妙地用“乳香”、“知母”兩味中藥相對，而且說明了剛才讀書驟停的原因，看來女兒出嫁后才學確是長進了。
這時，女兒端上茶來，一邊請母親飲用，一邊問母親冒雨而來有何急事，蘇小妹說：“哪有什么急事，就是為了來跟你對對子的?！闭f罷，她又道出了一個上聯(lián)：
高陽臺上酷相思，為娘心念天仙子；
女兒聽母親是因為放心不下才來的，并在上聯(lián)中用了“高陽臺”、“酷相思”、“天仙子”三個詞牌，對起來不易，便故意在母親懷中撒了一會兒嬌，拖延了一段時間后，下聯(lián)也構(gòu)思出來了：
滿庭芳中訴衷情，小女難得相見歡。
下聯(lián)中也用了三個詞牌名；“滿庭芳”、“訴衷情”、“相見歡”。蘇小妹見女兒生活雖然清苦，但夫妻相親相愛，志同道合，便給女兒留下一些錢，放心地回去了。
蘇門聯(lián)藝女才子
出自《醒世恒言》和《今古奇觀》的《蘇小妹三難新郎》，本是虛構(gòu)的故事，因為蘇軾并沒有妹妹，秦少游的妻子也不姓蘇。但蘇小妹卻實有其人，確是蘇門女才子。
原來蘇軾的父親蘇洵和母親程夫人共生了三女三男。長女和次女都死得早，三女成了人。這位三姑娘自幼即稱小妹，十多歲又叫八姐，出嫁前后也叫八娘，因其在叔伯姐妹中排行第八。但八姐、八娘的稱呼都沒有傳開，人們?nèi)匀涣晳T地稱她蘇小妹。她是蘇軾和蘇轍的姐姐，比蘇軾大一歲，比蘇轍大三歲。
蘇家是書香門第。蘇小妹的祖父蘇序很有才學，教子有方。她的大伯父蘇澹中過舉、二伯父蘇渙是進士及第。她的父親蘇洵雖是二十七歲始發(fā)憤讀書，但成就更大，成為“一時之述，百世所宗”。她的母親程夫人也是個有文化教養(yǎng)的婦女，喜讀書，并識其大義，尤其重視對子女的教育。蘇小妹在這這樣的家庭教育和陶冶下，到了十四歲，已經(jīng)聰慧異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同蘇軾不相上下，各有所長，人才難得，像蘇小妹這般才藝超群的奇女子更為難得。至今在四川眉山三蘇原籍仍流傳不少的有關(guān)她的軼聞佳話。
宋仁宗慶歷八年(公元1048)，蘇小妹剛滿十四歲。正值端午節(jié)，家家掛艾插蒲包粽子。書院的學生也放了一天假。擺攤設(shè)販的，趕場的，參加龍舟競賽的，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的，使眉山縣城和岷江灘上一早就人群熙來攘往。蘇小妹二舅公程浚新修的花園剛趕在節(jié)前竣工，頭一天已派人來邀請，這天上午，程家的二公子又過來催請。于是，程夫人稟告了公公，安排了家務(wù)，便帶著一女二男，隨著侄兒程之才往程府走去。
程府是眉山首富。程夫人之父官至大理寺丞。二哥程浚是天圣二年的進士，當了兩年的蘇州通判，又調(diào)任渭州知州。年前因父親去世，丁憂在家，便仿照蘇州園林的景致，修了一座花園，名為“娛心園”。四川自后蜀國君孟昶提倡對聯(lián)以來，至此已有八十多年。寫對聯(lián)蔚然成風，家家戶戶各種門戶以及亭、臺、楹、坊都要有對聯(lián)。好像沒有對聯(lián)便是愚昧的表現(xiàn)。程府的娛心園既已落成，便邀請了當?shù)剡_官貴人和文士名流在園內(nèi)各處題寫對聯(lián)。其中也有程之才題的。之才得到客人們的稱贊，便想在姑媽和表弟表妹面前顯示一番，所以他一吃過早飯就跑進蘇府催請來了。
程之才這時已滿十五周歲，比蘇小妹大一歲，比蘇軾大兩歲，比蘇轍大四歲。這四個少年四個性格。蘇小妹很像少年時期的程夫人，靜如白玉觀音，淑靜端莊；動如臨風白燕，伶俐機智。蘇軾卻象程夫人的現(xiàn)在，穩(wěn)重沉著，不茍言笑，非禮不行，言而必中。蘇轍則像程夫人的幼年，天真活潑，聰明機靈。程之才的性格又不同。他一方面愛吃愛穿，易喜易怒，倜儻不羈，十分任性；同時，又喜強好勝。由于他不是長子，依照封建制度規(guī)定，不能承襲父祖爵位。因此要升官發(fā)財出人頭地，只有走科舉之路。每念及此，他就發(fā)憤讀書了。如今他對“四書”“五經(jīng)”能夠背誦如流，對詩詞歌賦也有一定的造詣。在程府小字輩里，他算是佼佼者了，所以程夫人也很喜歡他。
一行人來到程府門前，果見程府大門整修一新，連門的的石獅子也換了新的，比原來的更大、更威武了。進了大門，便見右側(cè)有一園門，上書三個大字：娛心園。
門丁見是老姑奶奶來了，立即拱手問安。管家也迎上前求，彎腰一揖：“姑奶奶請，大人和夫人正在后堂恭候?！钡讨耪@示自己的得意之作，卻拉著姑媽轉(zhuǎn)彎進了娛心園。
走進圓拱門。便起一座假山。山上嵌有碧樓，懸在崖畔，樓下鮮花爭妍。碧樓背后，二峰相峙，直上直下，中托一線之天。山下有彩亭，彩亭兩側(cè)二水奔流，綠樹成蔭。原來這是峨眉山第一勝景——清音閣和—線天的縮影呵！假山兩側(cè)還嵌有一副對聯(lián)呢！對聯(lián)寫的是：
銀河送來雙江會；
峨眉獻出數(shù)峰青。
“二表弟，這副對聯(lián)是我寫的，你看如何？”程之才頗為自得地問蘇軾。他滿以為蘇軾姐弟也會像父親請來的文人雅士一樣，贊不絕口。卻不料，蘇軾微微一笑，說：
“通順，頗有文彩，只是可惜……”
程之才理解錯了，以為蘇軾是嫌對聯(lián)的字體寫锝不好，連忙分辯說：“這字不是我寫的。”
蘇軾搖了搖頭，說：“我不是指這字體如何，我是說，文似看山不喜平，詩若蛟龍懼水淺。這對聯(lián)失之平淺二字?！?/span>
程之才一聽，懵了，笑臉一下變成了冷臉，心中很是不服，暗想，你別自高自大，你做一個試試！
程夫人很不喜歡兒子當面揭人家短處，責備說：“不要吹毛求疵，你還寫不了這么好呢！”
“那可不一定?！碧K小妹嘴角掛出一絲微笑說：“二弟，你就題一個?！?/span>
蘇軾脫口而出：“峨山飛來奇峰異秀。姐，你對下聯(lián)?！?/span>
蘇小妹也不禁脫口而出：“眉山新添妙諦清音?！?/span>
“妙，妙！”蘇轍樂得拍著手叫了起來?！岸肷斤w來奇峰異秀，這飛來二字妙極了！眉州新添清音妙諦，使人想起峨眉山清音閣的和尚，好象聽到和尚在念經(jīng)。”
“清音妙諦一語雙關(guān)，”蘇軾接著說：“既指清音閣和尚念的經(jīng)，又指眉州新添的哲理高論?！?/span>
程之才不得不服，禁不住面紅耳赤。搭訕著說：“表妹表弟確實對得好，愚兄慚愧！”
“表哥謙遜了。”蘇小妹既是安慰又是鼓勵地說：“對聯(lián)屬于詩余詞后，何足掛齒？聽說表哥的文章寫得很好呢！”
程夫人覺得女兒這話講得十分得體，點頭笑著說：“是呵，大丈夫應(yīng)著眼在治國安邦。文章做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繞過假山，只見碧波粼粼，卻是一片占地五十多畝的蓮塘。半杖清波半塘蓮，似有清香撲面來。四面垂柳，一閣出水。閣上有匾，上書二字：觀魚。這觀魚閣建筑頗為富麗：紅柱碧瓦，雕梁畫棟，回廊曲折，畫欄環(huán)護，彩椽繪檁，現(xiàn)出各種花鳥蟲獸，斑斕奪目。憑欄望去，遠遠可見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蛾山，峨眉四山逶迤相連。近看則翠柳環(huán)塘，彩閣映水，水清如玉，蓮葉田田。俯視腳下，則見各種魚兒追逐戲游，或疾或徐，忽上忽下，饒有情趣。
“表妹，你看這副對聯(lián)怎么樣呢？”程之才指著觀魚閣前的對聯(lián)問。蘇小妹抬眼看去，只見對聯(lián)上寫：
面山如觀峨眉月；
臨水喜見戲魚圖。
蘇小妹噗哧一聲笑了，指著遠遠的山影打趣地說：“蛾眉月吶？是被哪位文人雅士偷吃啦？”
蘇軾把雙肩一聳，接著說：“我們都是凡夫俗子，看不見，怕只有二表哥才有此慧眼。”這一句話把大家都說得笑了起來。
”二表哥，這也是你題的嗎？“蘇轍仰著頭問。
“不是的?！背讨判÷曊f：“這是知縣馬大人題的，確實不怎么好。表妹，你題一個，好嗎？”
蘇小妹看了蘇軾一眼，說：“二弟，還是你來吧?！?/span>
“好，還是我來上聯(lián)，你來下聯(lián)?！碧K軾見姐姐笑著點頭，便出了上聯(lián)：
“面山喜觀百幅錦?！?/span>
蘇小妹低頭略一思忖，下聯(lián)就出來了：
“臨水漫賞千出戲?！?/span>
“千出戲？哪里有人演戲呀？”蘇轍故意四處張望，然后盯住程之才問。
程之才笑了，說：“小表弟，你也來逗我呀！魚兒在演戲嘛！‘百幅錦’，‘千出戲’，真是耐人尋味，引人入勝，其樂無窮！等我記下來?！闭f罷就喊仆人，要來文房四寶，工工整整寫在宣紙上。
忽地一個影子一閃，一只鳥兒落在含苞待放的蓮花桿上。
“哈！翠鳥！”蘇轍樂得低聲喊叫，生怕把翠鳥嚇跑了。
蘇小妹也連忙低聲招呼母親和二弟：“快看，好幾只翠鳥吶！”她忽地想起了杜甫的詩句：“憶昔巡幸新豐宮，翠華拂天來向東?！闭f：“皇帝出巡，都要拿翠鳥的羽毛裝飾儀仗隊，那要打死多少翠鳥??！其實，活的翠鳥比他那拂天翠華美多了！”她扭頭招呼程之才：“二表哥，這個地方應(yīng)該叫‘來翠閣’才對，你說呢？”
“好，好！”程之才連聲稱贊，頓生傾慕之情。七情六欲，最敏感的是眼睛。只見程之才那一雙眼睛灼灼發(fā)光，目光不斷地射向蘇小妹。蘇小妹只顧觀賞風景，并未發(fā)覺，程夫人卻已看在眼里，便有意用話轉(zhuǎn)移他的心思。
“修這個園子，花了多少錢？”
“姑媽，表妹若是個男的，肯定能連中三元?！背讨潘鸱撬鶈?。
程夫人看著女兒笑而不言，小妹一頭倚在母親的肩膀上，說：“幸虧我不是個男的。若是個男的，成天讀那些四書五經(jīng)，那才煩人哩！”
一行人說著走著，沿著蓮塘，穿過竹林，繞過花壇，來到一所小院。院門上寫有“點石齋”三字，院內(nèi)卻是各種盆景。盆景上都寫得有字。在那奇峰青松的景盆上寫著：黃山迎客；在那一路云梯上山來的景盆上寫著：泰山登高；在那危巖高聳的景盆上寫著：金頂觀日……室內(nèi)則有石桌石凳。石桌上刻有棋盤，兩旁刻的楹聯(lián)是：
一石點出重重趣；
百景吟成字字詩。
“二表弟，這副對聯(lián)如何？”程之才望著蘇軾問。
蘇軾向姐姐笑了一笑，說：“你看呢？”
蘇小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這副對聯(lián)對仗工整，能啟人心智，有助于對盆景的欣賞，但眼界不高，思路不寬，偏而不周，忘了還有這個?！彼赶蚴郎系钠灞P。
蘇軾點頭說：“經(jīng)你這一提醒，我倒想了一個上聯(lián)：九州名山薈一堂，事在人為?！?/span>
“好！”蘇轍叫了一聲，馬上跑到姐姐身邊：“姐，下聯(lián)！”
蘇小妹對著棋盤看了一下，說：“一棋兵法衛(wèi)八疆，功成身退?！?/span>
“好，高！”程之才跟著叫了起來。
“好在哪里喲？！”程夫人笑著問。
程之才指著原來的對聯(lián)說：“這是我們壽昌書院的老師劉微之題的，我們就覺得很好了。可是一比，就覺得表妹和表弟的對聯(lián)境界更高。棋下完了，人走了，自然是功成身退，但這里卻又隱含另一層意思。事在人為，功成身退，一語雙關(guān)，值得時刻記在心里?！?/span>
出了“點石齋”，經(jīng)過桃樹林，卻見長廊曲折，百花競艷，碧瓦紅墻，檐牙高啄。門上懸一匾，匾上三個大字：“解頤堂”。堂內(nèi)掛有古今名人字畫，椅桌旁茶具井然有序，似在等待什么達官貴人到來。兩旁楹聯(lián)卻是唐代劉禹錫《陋室銘》中的兩句名言：“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蘇小妹看著這副楹聯(lián)，嗤地一聲笑了，說：“媽，這里不準我們進，回頭走吧！”
“表妹為何這樣說呵！”程之才詫異地問。
蘇小妹指著楹聯(lián)說：“往來無白丁，可我們都是白丁??！”
程之才笑了說：“對聯(lián)嘛，哪能認真羅！”
蘇軾哼了一聲，說：“這種對聯(lián)，到處都在用，已經(jīng)用俗了。好象除了抄人家的句子就寫不出對聯(lián)似的！”
大家說說笑笑進了解頤堂。
“二弟，我出個上聯(lián)你來對?！碧K小妹觸景生情，看著四壁的字畫出了一個上聯(lián)：
“談竹談梅談松柏?！?/span>
蘇軾立即接著說：“友直友諒友多聞?！?/span>
“好，我給父親說，統(tǒng)統(tǒng)換上你們的對聯(lián)?！背讨沤又趾捌腿耍襾砉P墨紙硯，速速記下。
一陣絲竹管弦之聲傳來，多么清新，委婉！細聽下去，原來彈奏的是《胡笳十八拍》。
“二表哥，這是哪里彈唱？”
“沁芳樓，不遠。家父從蘇州帶來兩個藝人。我們又買了幾個女娃兒，讓他們教呢?！背讨胚呎f邊在前邊引路，直去沁芳樓。
沁芳樓是一個四合小院。四面花樓，正面樓上正有藝人教徒授藝，其他三面均設(shè)有座位。這是程府老少欣賞歌舞音樂的地方。年過花甲白發(fā)蒼蒼的老藝人看到程之才陪著客人進來，連忙過來招呼。有一位懷抱琵琶的姑娘也跑了過來。
“二公子，給我買到了嗎？”姑娘問。
“哎呀，還沒有來得及呢！等會兒去看龍船，順路給你買?！背讨呸D(zhuǎn)臉給蘇小妹介紹：“她叫梅兒，蘇州人，彈得好，又唱得好。”
梅兒生氣了，“看龍船順路才買，我自己不會！還是少爺昵！說話不算話。”一甩袖子走了。
程之才滿臉陪笑，向老人解釋。蘇小妹不愿多等，回頭看不到母親和弟弟，轉(zhuǎn)身走出沁芳樓，卻見母親正和二舅母、大表姐、二表姐說話呢。
“小妹，你二舅喊你去！”程夫人說?！皟蓚€弟弟都去了，你快去吧?！?/span>
二舅母娘家姓石，人稱石夫人，年方四十出頭，已經(jīng)皺紋滿面，說話有些中氣不足了。她笑著解釋說：“你二舅說你寫得好，畫得好，詩也做得好，會彈琴舞劍，可喜歡了。還讓你給他畫兩幅呢！”
“我是亂畫的，讓人笑話呢！”小妹謙遜地說。
“笑語就笑話吧，讓你舅舅笑笑也好嘛！”程夫人說。
二舅母笑了：“哪能笑話你喲！你這些表哥表姐哪一個會畫呀？我都看過你畫的了，那還是前年中秋節(jié)。而今你一定畫得更好了。蘭兒，快陪你表妹去吧！”
蘭兒是蘇小妹的大表姐，比小妹大四歲，嫁給宰相丁謂的幼子為妻。出嫁才半年，丈夫另尋新歡，把她當女仆使喚，稍不如意即拳腳交加。蘭兒一氣之下跑回眉山。不久，丁謂犯了皇法，父子兩代一齊貶官，蘭兒也就長居娘家。蘭兒性格開朗，愛說愛笑，一伸手拉住小妹，嘻嘻哈哈地走了。
蘇小妹隨著蘭表姐來到二舅父的書房，只見二舅和幾位表兄弟正在看二弟蘇軾作畫呢！蘇軾畫的是兩枝青竹，一彎新月，月籠寒煙，竹影婆娑，上書兩行題詠：
篩月牽詩興，盼鳥傳知音。
程浚連聲稱贊，扭頭看到蘇小妹，說：“快來，該你畫了?！?/span>
“給二舅請安?！碧K小妹行過禮，方才接過筆來。她畫的是一樹鮮妍可喜的紅梅，只見老樹發(fā)新枝，枝枝含春意，花姿百樣新，朵朵浮幽香，上書題詠：
雪消因花妍，芳奇引蝶來。
程浚手撫長須，高興得淚光盈盈，說：“奇才，奇才！我從蜀中到關(guān)中，從京都到吳蘇，年輕學子我見的多了，都不能象你姐弟如此能詩能西，能書能文?？炷命c心來！”
蘇小妹忙用雙手捂住臉，說：“二舅，別亂說了，我還差得遠吶！”
一句話引起哄堂大笑。點心送來了，程浚親自遞給小妹和蘇軾兄弟吃。他忽然發(fā)現(xiàn)畫上沒寫名字，又叫小妹寫上，見她寫的是蘇小妹三字，說：“怎么，你還沒取個名字？”
小妹笑了，說：“二舅你是指學名、官名吧。我們女孩兒家一不能進學，二不能做官，取那種名字也用不上?！?/span>
蘇轍在一旁笑著揭發(fā)了：“姐姐有名字，她自己取的?！?/span>
程浚父子紛紛追問，叫什么？
蘇小妹含羞一笑，盯了小弟一眼，說：“我是給自己取過一個名。當時我認為父親不公平，哥哥弟弟生下來就取了名字，我們?nèi)忝枚贾缓按蠼?、二姐、小妹，所以我也請父親給我取個名。父親不給取，我才自己取，也用車字旁，單名叫蘇輗，就是車子旁加個兒女的兒?！俄n非子》上有：‘墨子大巧巧為輗’，我想學其巧。可是，上下左右還是喊我蘇小妹，我才知道父親的意見是對的。蘇輗這名字早就不用了。”
恰在這時，管家引著蘇府的秋菊急匆匆地來到門前，說：“大人，蘇家老太爺突然病危，請始奶奶和公子小姐趕快回去……”
這正是：平地一聲雷，驚破喜千重。
蘇小妹三難佛印
傳說蘇小妹不但三難新郎秦觀，還曾三難和尚佛印，其聯(lián)其事都很有趣。
蘇東坡與佛印和尚相善，暇時常去寺院與佛印談古論今，弈棋聯(lián)對，佛印和尚也常來拜訪蘇東坡。時間一長，蘇小妹也與佛印混熟了。蘇小妹常聽哥哥夸獎佛印博學多才，才思敏捷，雖然表面沒說，心中可不服，總想找機會難一難佛印。
一天，蘇小妹有事外出，正好在門口碰上了來拜訪蘇東坡的佛印。佛印彬彬有理地問：“軾兄在家嗎？”小妹一見機會難得，對佛印的問話置之不理，卻要佛印先對一副對子：
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此聯(lián)是個很巧妙的拆字拼字聯(lián)，“僧”是“人曾”相拼，“佛”是“人弗”相聯(lián)而成，而其中又暗藏不恭。佛印聞言一愣，小妹卻在一旁暗喜：“什么飽學之士，被我一難就難住了！”孰料佛印見小妹一臉得意神態(tài)，立即慧至心靈，脫口對道：
女卑為婢，女又可稱奴。
竟然對得天衣無縫。小妹見沒有難住佛印，便沖書房大喊一聲：“哥哥，有客來訪！”自己快步出門去了。
一日，小妹身體不適，其兄正為她煎藥，佛印正巧又來訪蘇東坡。東坡一見老友來訪，非常高興，就和佛印烹茗談天，竟忘了給臥病在床的小妹按時送藥，小妹受了佛印上次之辱尚未泄恨，這次又見其兄重他而輕己，心里怨憤突生，就在床上高聲念出一聯(lián)：
清水池邊洗和尚，浪浸葫蘆；
以“葫蘆”而隱喻和尚的“光頭”，實在大為不敬。蘇東坡曉得小妹脾氣，知道她又生氣了，忙中斷談話去為她送藥。一旁的佛印可苦了，既聽了“罵聲”，還要對下聯(lián)。他知道上次得罪了她，這次可要對得雅些，但思來想去，一時難得佳對。忽然，他抬頭看見蘇東坡端了藥碗，撩起碧紗帳，正要給小妹喂藥，猛地觸動靈感，立即對曰：
碧紗帳里坐佳人，煙籠芍藥。
蘇小妹嫣然一笑，一口將藥喝個精光。東坡見小妹消了氣，也微笑著對佛印蹺了蹺大拇指，贊他對得妙。自此以后，小妹對佛印也有了好印象，深感佛印雖是個光頭和尚，畢竟是滿腹才華。一年中秋佳節(jié)，蘇東坡邀請佛印來家飲酒賞月，小妹也在座相陪。三人飲到酣處，一起走到后花園池畔邊飲邊談，但見一池碧水，兩岸青草，清風徐拂，明月倒映，甚得意趣。小妹見池水清清，倒影幢幢，兀地有感，回頭對佛印言道：“我有一聯(lián)，不知師傅能對否？”佛印說：“試試看吧，請賜上聯(lián)！”東坡也在一邊連聲催促。小妹不緊不慢地吟出上聯(lián)：
五百羅漢渡江，岸畔波心千佛子；
東坡一聽也覺難對，內(nèi)中既有數(shù)字，且波心的千佛乃渡江的五百羅漢及他們的倒影。佛印也在一旁沉思，無意間低頭瞧見小妹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池水中，頓開茅塞，隨口對道：
一位美人映月，人間天上兩嬋娟。
蘇東坡聞言，拍手稱好：“妙，妙極了！”小妹雖然三次都沒有難倒佛印，卻也真心佩服佛印的才華，大家從此成了好朋友。
蘇小妹三難新郎
宋朝詞人秦觀，字少游，才華過人。他聽說蘇東坡之妹蘇小妹，不但相貌端秀而且工詩善詞，久有愛慕之心。一日聞小妹要到廟中進香，便扮作游方道人，親自相看，以試其才。待小妹到來之時，少游雙手合什道：
小姐有福有壽，愿發(fā)慈悲；
蘇小妹見是化緣的道士，便應(yīng)道：
道人何德何能，敢求布施？
少游再施一禮：
愿小姐身如藥樹，百病不生；
小妹隨口就答：
隨道人口吐蓮花，半文無舍。
秦少游心下歡喜，又上前道：
小娘子一天歡喜，如何撒手寶山？
蘇小妹見道人羅唣，已有些不耐，便含嗔應(yīng)道：
瘋道人恁地貪癡，哪得隨身金穴！
秦少游見蘇小妹果是名不虛傳，便去蘇家求婚。蘇洵讓每個求婚者寫一篇文章，交女兒批閱。小妹在少游的文章上批道：“不與三蘇同時，當是橫行一世?！碧K洵便將蘇小妹許給了秦少游。成婚那天，小妹發(fā)現(xiàn)秦少游原來是“瘋道人”，便有意相難。開始兩題都沒有難倒秦少游，小妹便出一聯(lián)讓少游足對：
閉門推出窗前月；
少游怕對得平淡不能顯示自己的高才，便坐在池塘邊苦苦思索。直到三更，蘇東坡出來打探妹夫消息，見少游在池塘邊不住喃喃念著“閉門推出窗前月”，知是小妹發(fā)難，便悄悄拾起石子朝水池中投去。秦少游忽聽“砰”的一聲，見池中月影散亂，遂受啟發(fā)，連忙對出下聯(lián)：
投石沖開水底天。
這時，洞房門也“呀”的一聲開了。
小尼巧勝歪和尚
仰天庵，又叫碧云庵，坐落在健跳鎮(zhèn)東門到南門城腳中間的山岡上。庵里住的全是和尚。和尚廟怎么叫“庵”呢？這還有一個有趣的來歷呢！
這仰天庵本是一座寺廟，主持和尚法名叫做智禮，雖稱不上飽學之士，但也精通文墨，頗有名氣。他自恃才高，傲氣十足，且喜歡尋花問柳，是個不正經(jīng)的花和尚。
離寺廟一里路的山腳，有一座觀音堂。堂里的主持師太叫秋輦，法名清貞，在此靜心修行。離觀音堂上方一箭之遙，清貞師太的徒弟——一個才貌雙全的小師姑碧云，結(jié)草為廬，晨鐘暮鼓，念佛誦經(jīng)，兼種田園。這茅廬稱為上茅蓬，是寺廟和尚下山的必經(jīng)之路。
這年春天，智禮來到觀音堂，清貞師太以禮相待，命碧云泡茶，并端出幾樣水果、點心招待他。
智禮盯著這俊俏的小尼姑，真想過去把她摟進自己懷里。但在清貞師太面前，又不敢放肆。他對碧云說道：“聽說師妹善對，今天我特來拜訪，不知能否賜教一二？”
碧云見他口你師妹，雖感不悅，但也不便發(fā)作，即以禮相答：“小尼是雛鴨下水，不知深淺，還望大師多多指教。”
智禮見碧云并不推辭，心中大喜：只要你敢答應(yīng)，就不怕你不落入我的掌心。于是對清貞師太說道：“師太，貧僧與碧云師妹對對子，可要打個賭才好啊！”
清貞師太雖知碧云的才學，但還是怕她吃虧，連忙答道：“碧云小徒，豈是大師對手？如有冒犯之處，還望大師恕宥。至于打賭，此非出家人所為，還是免了吧！”
“哪里，哪里?！敝嵌Y道，“碧云師妹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若她勝了貧僧，豈不為師太增光？”
碧云見智禮一副傲氣，心中忿忿不平，說道：“請問大師，該是如何賭法？”
“好說，好說?！敝嵌Y道，“若是師妹輸了，我也不要你身外之物，只要你陪我痛飲三晚?！?/span>
碧云見智禮如此無禮，不由大怒，但她還是強壓怒火，問道：“若是大師輸了呢？”
智禮想都沒想就答道：“若是我輸了，那我寺廟的主持就讓你來當?！?/span>
讓尼姑去管寺廟，虧他想得出來。但碧云不管這些，她當堂與智禮言定，由智禮出上聯(lián)，她續(xù)下聯(lián)，一個月內(nèi)連對三次，若碧云續(xù)不上下聯(lián)，就算輸。
智禮大喜，對碧云說：“咱們以自己的寺、庵為題，先自續(xù)一聯(lián)如何？”
碧云點頭稱是。智禮吟道：
長嘯一聲山鳴谷響；
舉頭四望海闊天空。
以此來贊美自己寺廟方位之美。碧云不甘示弱，她略一思索，隨即自吟一聯(lián)：
幽星淡月寒天碧；
碧草芳花野徑幽。
智禮一聽，這丫頭把自己修行之地說得如此清靜、優(yōu)雅，而且還是一副回文聯(lián)。他舉目四顧，只見桌上放著碧云剛才端出來的一盤水菱，就伸手取了一只，隨手折斷，吟道：
水菱雙角，鐵裹一團白玉；
吟完，得意地望著碧云，蹺起了二郎腿。碧云一眼望見了盤中的石榴，輕輕拿起一個，慢慢劈開，續(xù)上了下聯(lián)：
石榴獨蒂，錦包萬顆珍珠。
智禮想不到碧云才思如此敏捷，把他的上聯(lián)對得天衣無縫，心中暗暗稱奇。但他相信憑自己的才學，勝這個黃毛丫頭是十拿九穩(wěn)。于是，他又出了一副上聯(lián)，想以此來難倒碧云：
滄海汪洋，潮漲潮落波濤澎湃；
誰知碧云比他來得更快，隨口接道：
崇山峻嶺，崖巍崖崛巒巘嵯峨。
這下智禮再也想不出好的聯(lián)句來了。他起身向清貞師太告辭，并與碧云約定：三天后，請她們?nèi)ニ略捍饘Α?/span>
第三天，碧云與清貞師太應(yīng)約前往。智禮早在山門外的古松下設(shè)了一副圍棋，邀師太入座對弈，碧云就侍立師太背后。正下著，有一顆松子落了下來。智禮見狀，隨即吟就上聯(lián)：
松下圍棋，松子每隨棋子落；
吟畢，舉著棋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碧云，等她續(xù)下聯(lián)。碧云抬頭遠眺，只見城外塘邊的柳樹下，有幾個人正在釣魚。她心中一喜，即對出了下聯(lián)：
柳邊垂釣，柳絲常伴釣絲懸。
智禮又吟：
天作棋盤星作子，日月爭光；
碧云微微一笑，接口吟道：
雷為戰(zhàn)鼓電為旗，風云聚會。
吟罷，拉起清貞師太，從容下山而去。
智禮連輸兩次，心里也有些不踏實了。好在還有一次，他決心定要勝過碧云。
這天，他來到上茅蓬碧云的住處，準備作最后一搏。此時正值三月天氣，春風得意，花紅柳綠，上茅蓬四周經(jīng)碧云的辛勤勞動，更是美不勝收。
“哈哈師妹，想不到你這里有如此美景！那我就借此景出聯(lián)了！”智禮說罷，欣然吟道：
燕入桃花，猶如鐵剪裁紅錦；
碧云細品智禮這副艷麗的上聯(lián)，一時竟被難住了。這時，只聽得“嘭”的一聲，石子砸在松樹上，驚起了幾只在樹上歇息的黃鶯，撲棱棱地飛了起來。碧云回頭一看，見是師太，立即領(lǐng)悟了她的用意，隨即續(xù)了下聯(lián)：
鶯穿柳枝，恰似金梭織翠絲。
對仗工整，把一派春天的景色，盡收聯(lián)中。
智禮眼看就要敗在一個小尼之手，確實有些心慌意亂了。但他的確也有些肚才，繞著院子一轉(zhuǎn)，看見放生池中的點點荷花，露珠盈盈，煞是好看，隨口吟出：
荷葉貼波，數(shù)點散成千點綠；
碧云看著映在池中的桃花倒影，不慌不忙地接吟：
桃花映水，一枝分作兩枝紅。
智禮見自己真的輸在一個黃毛丫頭手里，慚愧萬分，也不向清貞師太道別，拂袖而去。
隔了一天，他讓小和尚下山，給清貞師太送來一封信，信的抬頭直呼師太名字，請她上山研究一下怎樣處理打賭之事。誰知他心神不定，落筆時竟把“輦”字寫成了“輩”字，“究”字寫成了“宄”字。碧云見了，覺得十分好笑。她當即擬了一聯(lián)，交小和尚帶回，作為清貞師太的復信。
智禮展開一看，只見這副對聯(lián)寫得是：
輦輩并車，夫夫竟作非非想；
究宄同蓋，九九難得八八除。
對聯(lián)不但指出了智禮的錯別字，而且意思也十分明了：你不用胡思亂想，這寺廟我接管定了！智禮又羞又惱，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心想：“我這偌大的寺廟，你一個丫頭敢來當主持？你若不敢來，我也寫副對聯(lián)取笑你?！闭斔紒y之際，小和尚跑進來說，清貞師太和碧云上山來了。智禮只得率眾僧到山門外迎接。
只見清貞師太和碧云抬著一包用黃布包著的東西，也不知何物，往山門前一放。清貞師太對智禮合掌作揖，說道：“智禮大師，小徒接管山門來了，請你摘下山門上的掛匾，把這塊換上吧！”
智禮揭開黃布一看，驚得目瞪口呆。只風匾額上用金粉寫著三個大字：碧云庵。好好一個寺廟，變成了庵，這丫頭竟真的來接管了。但他又不能失信，只得叫小和尚摘下原來的掛匾，換上“碧云庵”這塊掛匾。
碧云又親手將山門兩邊的“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jīng)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的對聯(lián)取下，換上她擬寫的對聯(lián)：
智山仁水，誦經(jīng)才能修正道；
禮門義路，潛心方得悟真諦。
然后對智禮說：“請大師恕小尼無禮。佛門無戲言，因此小尼前來接管寺院。這山門上掛著我的法號，就等于是我接管了此庵。但庵內(nèi)一切佛事、眾僧事務(wù)，還全仗大師好生主持。我特地將這副‘鶴頂格’聯(lián)懸掛山門，正是為了說明碧云庵主持禪師智禮也。請大師以佛門為重，休生妄念，謹記此訓，回頭是岸，南無阿彌陀佛?！闭f完，與清貞師太一起，下山而去。
智禮禪師自覺羞愧萬分，無地自容。他為了取得清貞師太和碧云的諒解，親率僧眾，在碧云結(jié)廬之處，蓋起一座庵堂，供碧云參禪之用。并請她們?nèi)』厣缴系慕鹱謷熵?，懸掛在碧云參禪之處。碧云也感到將一座和尚廟改稱為“庵”，有失雅觀，智禮既已吸取了教訓，于是就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將“碧云庵”之匾，移掛自己住處。因此，碧云住的上茅蓬，也叫碧云庵。
智禮從此斷絕塵念，潛心苦修，終成一代大師。為了接受這次教訓，他在寺門上掛了一塊“仰天庵”的大匾，取“仰賴上天好生之德”和“仰天長嘆”之意。從此，這座寺廟又稱為仰天庵了，直呼至今。
秀才出聯(lián)試才女
從前，某縣有個年輕秀才，二十多歲了，尚未娶妻。這秀才儀表非凡，文才又好，是當?shù)赜忻牟抛?，不少人家愿意和他結(jié)親，都被他一一拒絕。秀才擇偶倒不論門第，卻一定要找個才貌雙全的女子。這小縣城的女子不是無才便是無貌，才貌雙全的又有幾個？因此，秀才的婚事便拖了下來。
有一天，秀才出城訪友，來到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里有個小藥鋪，他走得口渴，便去討碗水喝。鋪中有一少女正在煎制膏藥，秀才見她容貌端正，便有愛慕之意，只不知她是否有才，便上前試探道：
膏可吃，藥可吃，膏藥豈可吃？
少女聞聲抬頭，見他是個秀才，知道是在索對，心想秀才都有些酸脾氣，我何不如此對答！于是一笑對道：
脾好醫(yī)，氣好醫(yī)，脾氣不好醫(yī)。
秀才見少女應(yīng)對巧妙，很是高興，心想再試她一試，抬眼看到門外藥圃之中長有芍藥，張口又吟道：
春暖帶云鋤芍藥；
不想，少女張口即對道：
秋高和露種芙蓉。
此時，秀才對少女已是傾心愛慕，但是素不相識，又不便開口，只得怏怏而去，心中卻一直放此女不下。朋友見秀才一直心神不定，問明緣由，笑道：“兄臺果然好眼力，此女一心想嫁個才子，至今尚未許人。以兄臺人品，此事包在小弟身上。保管一說便成?！焙髞?，朋友果然出面做媒，少女見過秀才，心中也自愿意。秀才終于如愿以償，了卻終身大事。
一門才女兩聯(lián)家
明朝末年，吳江女子沈宜修有三個女兒：葉小鸞、葉紈紈和葉小紈，她們都才貌雙全，馳名鄉(xiāng)里，號稱“一門四秀”。陳維崧《婦人集》記其事：葉氏三個女兒，“俱有才調(diào)，而瓊章(小鸞的字)尤英徹，如玉山之映人，詩詞絕有思致”。尤工對聯(lián)。
葉小鸞(1616-1632)十歲時的這年秋末冬初，其母沈氏以秋景為題出上聯(lián)曰：
桂寒秋露濕；
楓冷亂紅凋。
小鸞不假思索即對出下聯(lián)。其聯(lián)寫秋景甚為生動形象。后小鸞夭折，時人謂之“聯(lián)讖”。
小鸞父親見她娥眉杏眼，櫻唇柳腰，天姿國色，儼然西施再現(xiàn)，貴妃重生。小鸞卻不以為然，以聯(lián)答曰：
傾城傾國，焉知禍福；
如柳如桃，總?cè)鞘欠恰?/span>
聯(lián)語充滿了辯證法，見解不同一般。小鸞訂婚后，因家道中落，經(jīng)濟日困，難備妝奩，父母很難過，覺得對不起女兒。小鸞知道后就以對聯(lián)解勸、安慰父母說：
荊釵布裙寧淡淡；
爛紙禿筆也陶陶。
她不以“荊釵布裙”為淡，卻以“爛紙禿筆”為豪，在那以“功名利祿”為榮、以“金銀財寶”為貴的社會里，一少女卻以“經(jīng)書、詩詞”為樂，實在難得！只可惜在她結(jié)婚前五日卻夭逝了，年僅十七歲。留下詩詞聯(lián)集《返生香》。
葉小鸞去世后，其妹葉小紈非常悲痛，寫了雜劇《鴛鴦夢》，以寄哀思和悼念。劇本中說，小鸞死后，家里人請寺中大師為她招魂，小鸞之魂愿從大師為之記別(即佛為弟子預(yù)記死后托生處、未來成佛的劫數(shù)、國土、佛名、壽命等事項)，大師要求皈依受戒時，先要審戒，即詢問小鸞生前有無“犯殺”、“犯淫”、“犯盜”等情況，小鸞都用對聯(lián)回答詢問。
“仙子曾犯殺戒否？”大師問。小蠻答曰：“犯了?！狈傅檬菫榛ǔx傷了蝶翅。其聯(lián)是：
曾呼小玉除花虱；
也遣輕紈壞蝶衣。
“仙子曾犯淫戒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恰案Q眉曲曲”、“繡鳥雙雙。”其聯(lián)是：
曉鏡偷窺眉曲曲；
春裙親繡鳥雙雙。
“仙子犯盜戒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牵和悼戳巳思摇靶戮G樹”，偷聽了別人的“清簫聲”。其聯(lián)是：
不知新綠誰家樹；
怪底清簫何處聲。
“仙子曾犯妄言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恰皻g喜地”、“辯才天”。其聯(lián)是：
自謂前生歡喜地；
詭云今坐辨才天。
“仙子犯綺語(佛家語。涉及愛情或閨門的艷麗辭藻及一切雜穢語，佛家列為四口業(yè)之一。引見《辭?！?/span>)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恰爸啤蛉俗帧焙汀把b……幼婦詞”。其聯(lián)是：
團香制就夫人字；
鏤雪裝成幼婦詞。
“仙子曾犯兩舌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恰皩υ鲁钕病焙汀澳榛ǘ涕L”。其聯(lián)是：
對月意添愁喜句；
拈花評出短長謠。
“仙子曾犯惡口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恰白I燕子”和“罵東風”。其聯(lián)是：
坐怕簾開譏燕子；
為憐花謝罵東風。
“仙子曾犯貪婪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恰班汕лS”和“花滿一庭”。其聯(lián)是：
經(jīng)營湘帙成千軸；
辛苦鶯花滿一庭。
“仙子曾犯嗔(怒)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狈傅氖牵骸肮值理y”和“薄崔徽?！逼渎?lián)是：
怪她道韞敲枯硯；
薄彼崔徽撲玉釵。
“仙子曾犯癡呆否？”大師問。答曰：“犯了。”犯的是“收漢玉”和“葬花魂?！逼渎?lián)是：
勉去珠環(huán)收漢玉；
戲損粉盒葬花魂。
對大師的詢問，葉小紈代葉小鸞用對聯(lián)隨即作答，并且對答如流，這種用對聯(lián)答問，尚不多見，以對聯(lián)家稱贊葉小紈也不為過譽。正因為如此，所以日本學人八木澤元在他著作的《明代劇作家研究》一書中有專題介紹葉小紈和她的雜劇《鴛鴦夢》。
葉小紈實可稱古代的女對聯(lián)家!
岳飛吟聯(lián)遇奇女
南宋愛國名將岳飛，于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公元1141年），由武昌北上抗金。途經(jīng)池州（今安徽貴池）時，登臨城南齊山翠微亭，面對齊山秀麗景色，曾滿懷豪情地寫下了千古傳揚的詩篇《登池州翠微亭》，抒發(fā)他熱愛祖國大好山河的摯意真情。據(jù)說，在寫這詩之前，還有一段激發(fā)他豪情的吟聯(lián)奇遇哩！
當時，岳飛行經(jīng)池州，正值洪汛期間，江水泛濫，把齊山腳下的白沙湖、齊山湖連成一片，齊山幾乎成了水上孤島。岳飛在郡守陪同下，登上南門城樓，縱覽水中齊山，豪興勃發(fā)，意欲前往?？な貐s委婉地勸阻說：“將軍，洪水勢猛，登齊山必須繞道，路程太遠，是否……”岳飛中是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
皆因洪水猛；
更顯齊山奇！
郡守細想，登關(guān)覽險乃將帥用兵之常事，便不再多言。護衛(wèi)也熟知岳飛脾氣：細語輕言，勝似軍令。于是隨岳飛策馬出西門，繞道直奔齊山而去。
到了齊山，岳飛和護衛(wèi)下馬，信步登上翠微亭。岳飛縱覽這秀麗的湖光山色，不禁雅興勃發(fā)，口占一聯(lián)：
翠色盈盈投錦袍；
波光閃閃映征衣。
誰知岳飛下聯(lián)剛剛吟完，忽聽亭階下草叢中傳來一女子的吟哦聲。雖然音調(diào)輕細，卻字字分明，十分清晰：
丹心冉冉化塵灰。
岳飛聽出吟哦之句與自己剛吟的上聯(lián)正好對偶，好生奇怪，便命護衛(wèi)前去察看。護衛(wèi)走上前去，發(fā)現(xiàn)草叢里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在拾枯枝碎柴，便喝道：“你怎么與我們將軍對起聯(lián)來？”小姑娘不屑一顧地說：“我自己念給自己聽的，對什么聯(lián)？”護衛(wèi)說：“那你說‘丹心冉冉化塵灰’是什么意思？”小姑娘眼珠一轉(zhuǎn)，揮一下手中枯柴答道：“這柴薪一燃燒，不就化塵灰了？”護衛(wèi)反駁道：“那‘柴薪’為什么叫‘丹心’？”小姑娘把嘴一努說：“你看，晚霞染林，這‘柴薪’不就成了‘丹薪’么？”護衛(wèi)無言答對，只得返回亭上向岳飛回稟。
岳飛聽罷，覺得一個小姑娘能把丹心辯解為“丹薪”，確實不凡，便直下亭階向草叢中走去，卻不見人影，忙問護衛(wèi)：“人呢？”護衛(wèi)好生奇怪：剛才明明見其形，聞其聲，怎么倏地不見了呢？二人正四處張望，忽聽不遠處傳來嚶嚶啜泣聲。他們尋聲來到一個巖洞前，只見一個小姑娘正伏在一塊石墩上哭泣。護衛(wèi)細一辯認，正是剛才那個姑娘，便指著對岳飛說：“就是她?！?/span>
岳飛走上前去俯身問道：“姑娘，為何啼哭？”那姑娘抬起頭來，見岳飛金盔銀甲，虎虎然一員武將，不覺一驚。岳飛見這姑娘身穿粗布舊衣，頭戴笠帽，似漁姑模樣，但眉清目秀，兩眼閃波，拙中藏慧，便輕聲問道：“姑娘，讀過書嗎？”小姑娘點點頭，岳飛又問：“懂得詩詞嗎？”小姑娘見岳飛如此和謁親切，膽子大了些，答道：“跟爹爹學過?！痹里w又問：“你最愛讀哪些詩詞？”小姑娘不假思索地說：“《滿江紅》。”接著興致勃勃地說：“我最喜歡這兩句?！北隳畹溃?/span>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岳飛一聽，原來是自己填的那闋《滿江紅》詞，便問：“全文都會背誦嗎？”小姑娘答道：“會。爹爹每天早上都要我背誦這首詞?！痹里w不解地問：“為什么？”小姑娘說：“敬重岳將軍唄?！痹里w十分激動地捏著小姑娘的手說：“這首詞下闋還有兩句，你知道嗎？”接著念道：
壯志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小姑娘答道：“知道?！?/span>
“那為什么灰心喪氣？”岳飛指著石墩上一攤淚水風趣地說：
洗石空揚淚；
小姑娘起先臉上有點羞紅，當聽到對方出一聯(lián)嘲笑她時，便毫不相讓地對出下聯(lián)：
尋芳枉多情。
護衛(wèi)見這位小姑娘不知高低地沖撞岳將軍，忙上前說：“小姑娘，你知道這位將軍是誰嗎？”
小姑娘氣憤地說：“管他是誰！在國家危難之際，誰叫他——”
“怎么樣？”岳飛微笑著問。
只見小姑娘一臉怨氣，對岳飛一字一頓地吟一上聯(lián)道：
黑石山頭，面對柳色花容，坦坦乎能無羞容愧色？
岳飛知道小姑娘對他誤解，不禁坦然地哈哈大笑。
小姑娘立刻尖刻地問道：“笑什么？”
岳飛從容不迫地吟出下聯(lián)作答：
翠微亭上，胸懷山情水意，浩浩然自有厚意深情！
“自有厚意深情？”小姑娘咀嚼著這句話的含義。
這時，護衛(wèi)走到小姑娘的身邊，悄悄地告訴她：“他就是忠誠愛國的岳將軍?！?/span>
小姑娘一下子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羞愧地低下頭來。岳飛和悅地走近她身邊，贊了聲：“好姑娘！”小姑娘倏地跪下，對岳飛躬身三拜，然后飛跑下山去。岳飛和護衛(wèi)連聲呼喊：“姑娘！姑娘！”她頭也不回，直向湖邊跑去。
這時，夕陽西下，暮色蒼茫。岳飛為眼前這位小姑娘關(guān)心國家興亡的赤誠之心所感動，陷入了沉思。
“將軍，天色不早了，回城吧。”護衛(wèi)的催促聲把岳飛從沉思中拉回來。山路已模糊難辯，護衛(wèi)建議到湖邊乘船渡到南門，免得繞道太遠。岳飛說：“好吧，咱們順便再訪訪那位可愛的小姑娘?！焙呎猛２粗凰掖鬂O船，船頭坐著一位老漢。岳飛他們跟老人招呼了一聲，便連人帶馬登上漁船，直向?qū)Π赌祥T駛?cè)ァ?/span>
這時，新月初上，映入湖心，與山色倒影疊印在一起，十分清麗可愛。岳飛胸中油然生起一股愛國之情，不禁贊道：“月色妖嬈，山河俊俏！”
“唉——”漁船老漢一聲長嘆。岳飛不禁一怔，忙問：“老伯，有何不順心的事？”只見那老漢望著湖心月影，潸然淚下。岳飛好生奇怪，勸解道：“有什么心事，說出來痛快些！”
“唉！”老漢又嘆了一聲，接著滿懷怨憤地吟出一聯(lián)：
缺殘明月團圓易；
破碎山河收拾難。
岳飛借著月光打量這位老漢：只見那蒼白的面龐上布滿愁云，年紀不過五十掛邊，雖一身補綴舊衫，但質(zhì)地卻是柔軟絲綢。再從他的舉止談吐判斷，不像個長年累月穿風闖浪的漁夫。經(jīng)岳飛細細詢問，老漢才訴說了自己的身世：他原在京都禮部衙門任職，因不滿秦檜一伙奸黨禍國殃民，私下發(fā)泄怨憤，被人告密，遭到奸黨迫害，妻小皆死于非命，家破人亡。幸得女兒的貼身侍讀丫環(huán)月翠設(shè)計，他們從后花園越墻逃脫。主仆二人來到家鄉(xiāng)池州，隱居水上，后又收月翠為義女，相依為命。
這時候，舟正行在激流漩渦上，老漢全力撐篙，船身仍舊搖晃不前。岳飛看著在激流中搖晃的月影，信口吟道：
急流揉碎湖中月；
他正欲吟下聯(lián)，卻聽一女聲答道：
奮漿沖開水底天。
岳飛回頭一看，從后艙里鉆出一個小姑娘，揮起雙漿，奮邊搖動，船兒頓時駛出了急流。
岳飛細看，正是在翠微亭下巖洞口見到的那位小姑娘，便喜滋滋地叫道：“月翠姑娘，是你！月翠這時反而羞澀地低下了頭。老漢忙喚月翠到船頭向?qū)④娦卸Y。月翠說：“爹，他就是您老敬慕的岳飛將軍！”隨后把剛才翠微亭下見到岳飛的情況如此這般一說。老漢又激動又內(nèi)疚地拉著月翠向岳飛跪拜道：“有漢有眼不識泰山，小女無禮冒犯將軍，望祈恕罪！”岳飛忙扶起他父女倆，慨然道：“民心可貴！”
船靠了岸，岳飛命護衛(wèi)付渡船錢，父女倆執(zhí)意不收。老漢說：“要不，就請將軍留下幾句金言，我一定領(lǐng)受！”岳飛面對這不幸的父女倆，想起靖康之恥，奸佞之亂，心潮起伏難平。為抒愛國赤誠，激勵這父女倆振作精神，隨口吟一上聯(lián)道：
白沙湖，湖沙白，捧出赤誠天下白；
岳飛吟罷，即和護衛(wèi)牽馬登岸，告別這父女倆而去。忽然，老漢高喊：“岳將軍，請留步，老漢這就對下聯(lián)！”于是老漢抒胸坦懷地吟道：
齊山石，石山齊，掃除哀怨人心齊！
岳飛拱手道聲“謝謝”，然后與護衛(wèi)縱身上馬返城。回到館衙夜不能眠，遙望齊山，感奮不已，遂鋪紙磨墨，飛筆疾書，寫下了早已凝成腹稿的《登池州翠微亭》：
經(jīng)年塵土滿征衣，得得尋芳上翠微。
好水好山歡未足，馬蹄催趁月明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