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下面這首唐詩,完成15—16題。
荊門西下①
李商隱
一夕南風一葉危,荊云回望夏云時。
人生豈得輕離別,天意何曾忌險巇②。
骨肉書題安絕徼,蕙蘭蹊徑失佳期。
洞庭湖闊蛟龍惡,卻羨楊朱泣路岐③。
【注】①本詩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給事中鄭亞外調(diào)桂州剌史,詩人以入幕掌書記身份隨往赴任。②險巇:艱困險阻。③絕徼:絕域,極遠的邊塞。④楊朱泣路岐:《淮南子·說林訓》載“楊子見逵(大道)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
15.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首聯(lián)中的“一葉?!币徽Z雙關(guān),既指現(xiàn)實中一葉扁舟被整夜江風不停地吹打,隨時都會傾覆,也隱喻了詩人自身坎坷的命運。
B.頷聯(lián)寫詩人舟中所思所感,感嘆老天哪里顧及人是否涉險,自己遠行赴職,被迫與親人分離,對此前的輕率抉擇充滿了悔意。
C.頸聯(lián)寫行程中的詩人看著親人勉勵自己安心在邊地供職的書信,不由得想起美好的家庭生活,感慨和遠方家人的會合遙遙無期。
D.詩歌中間兩聯(lián)運用對仗,句式工整而又富有特色。頷聯(lián)兩句連問,句意曲折發(fā)人深思;頸聯(lián)由實及虛,情懷表達更為深遠。
16.尾聯(lián)的“羨”蘊含了詩人豐富的情感,請簡要分析。
諸家對于本詩寫作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尚有分歧的認識?,F(xiàn)在僅根據(jù)試卷上的注解,對詩句做出基本的疏釋。對不同觀點稍加介紹。
荊門西下
“荊門”,一般認為是荊州的代稱,又認為是宜都西北的荊門山。注解說李商隱將隨鄭亞去桂州赴任。尾聯(lián)提及洞庭湖。路線為荊州至洞庭再到桂州,是先向東南再向西北?!拔飨隆卑匆话阄难跃涫剑窍蛭黜樍餍写?。或許詩題是就路線大部而言。也有學者把“西下”理解為從西走,或者認為詩寫的是大中二年鄭亞從桂州回長安,故西行入蜀。各說皆有不通之處,有待論證。
一夕南風一葉危,
荊云回望夏云時。
多有解詩者將“荊云”改作“荊門”,詩句的意思就是:
吹了一晚上南風,一葉扁舟經(jīng)歷了危險。回望出發(fā)時的荊州,已經(jīng)是夏云繚繞。
試卷采用原作的“荊云”,指荊門(荊州)之云,那么“夏云”之“夏”就是地名夏口。“荊云回望夏云時”是說一夜之間船已從夏口行至荊州,故于荊州回望夏口于云間。但這樣一來,船行的路線又頗費解。
人生豈得輕離別,
天意何曾忌崄巇。
抵消雙重否定,詩句是說:人生中的離別是應(yīng)該慎重對待的,老天爺不會忌諱給人施加災(zāi)難。
值得推敲的是上下兩句的邏輯關(guān)系。
理解為并列,那就是說出了兩種人生危機:一是離別之苦,一是仕途艱難。
也可以理解為轉(zhuǎn)折:我沒有不把離別當回事,可是天意弄人,給我的回歸制造艱難。
也可以理解為下句是因,上句是果:老天爺要人受苦,才叫人別離?;蛘哒f,老天爺要人受苦,所以每次的分離都可能是永別。
無論如何理解,這句詩沒有說自己看輕離別,所以15題B項“對此前的輕率抉擇充滿了悔意”屬于無中生有。
唐宣宗大中元年,宣宗即位,曾經(jīng)權(quán)傾一時的宰相李德裕及其支持者迅速被排擠出權(quán)力中心。所以給事中鄭亞外調(diào)為桂州刺史、桂管防御觀察使。有學者認為“天意”是雙關(guān)帝王的意向。其實李商隱未必把政治氣候的改變歸結(jié)為皇帝一人,“天意”作字面理解亦可。
骨肉書題安絕徼,
蕙蘭蹊徑失佳期。
“骨肉”比喻有血緣的至親,包括父母兄弟子女等。“書題”是親人寄來的書信。上句是說親人來信要我安心在邊塞供職。
“蕙蘭”即蕙質(zhì)蘭心,比喻女子純潔高雅,考慮與“骨肉”相對,應(yīng)該指李商隱的另一類親人,即他的妻子。下句是說自己錯失了與家室團聚的佳期。
因為有“蹊徑”這樣有隱蔽意味的詞匯,頗疑此處的女子不是正妻。李商隱有《少年》詩云“別館覺來云雨夢,后門歸去蕙蘭叢。”男女情事或許隱喻政治交往。15題D項“頸聯(lián)由實及虛,情懷表達更為深遠”,似指此。當然,“失佳期”可以指將來難以與家人相見,也是虛寫。
無論如何,這兩句都是闡發(fā)了頷聯(lián)上句“人生豈得輕離別”。
洞庭湖闊蛟龍惡,
卻羨楊朱泣路岐。
尾聯(lián)就是闡發(fā)頷聯(lián)下句“天意何曾忌崄巇”,借路途艱險比喻人生多難。
“洞庭湖”處于由荊州至桂州的路上,“湖闊蛟龍惡”是對人生前途的憂慮。
表面上看,“羨”是由于陸路比水路更為安穩(wěn)。其真意,在“楊朱泣路岐”的用典。用典之要害注解已揭出:“楊子見逵路而哭之,為其可以難,可以北”。
作者羨慕楊朱,是因為楊朱尚有選擇的余地,自己只能一路走向險惡。當時牛黨得勢,李商隱由于曾支持李德裕的政治綱領(lǐng),在仕途上已無出路。他的官職已經(jīng)小到不值得牛黨排擠他。愿意追隨被貶的鄭亞,已說明他對仕途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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