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兒
文|宋明華
兒時的村莊，似乎沒有什么花兒。我家門前的坡地，有野草，有大樹，樹上常常棲息著鳥兒，鳥兒常常在樹上跳來跳去。這些樹木，郁郁蔥蔥，密密麻麻簇?fù)碓谝黄?，葳蕤成林綿延不絕，顯得蔚為壯觀。只是，這么多的草木，卻難得見到一朵花兒，這讓我很是郁悶。
其實，我家門前原本有幾棵梨樹。在春天，梨花怒放，梨樹上爬滿了素潔淡雅的花兒。那些花兒，似冬日大片大片飄落的雪花，似在樹間輕輕躍動的精靈。站在樹下，我的目光很是貪婪，一心想著把這美景鐫刻在心靈深處。而此時，更有一絲清香，自口鼻處，輕輕悠悠飄入我的體內(nèi)，而后，花的清香迅疾在我體內(nèi)彌漫?；词俏遥壹词腔?，不知不覺，已然忘了自己何許人也。
只是后來，生產(chǎn)隊割“資本主義尾巴”，把那幾棵梨樹連根挖起，鋸成小塊做了柴火。對此，我很是傷心。而我的母親，又何嘗不是很難過呢。母親說，“這些花兒也是有生命的，有感情的，也需要憐愛。”梨樹還在的時候，看見自樹上飄落的花兒，母親會彎下身子，將花兒捧起，輕輕吹落污漬后，放進(jìn)一個盛有清水的玻璃瓶。后來，落花越來越多，家里再也沒有多余的玻璃瓶裝花了。母親每天早上往自己的口袋裝上幾朵花兒，再往我的口袋塞上幾朵花兒。說這樣就會時時有花香相伴，心情也會和花兒一樣美麗。而后，母親將剩下的花兒埋在自留地里。蔬菜吸取了花的靈氣，味道也更為鮮美。
我喜歡聽母親講關(guān)于花兒的故事，聽母親唱贊美花兒的歌曲。只是母親實在太忙，在生產(chǎn)隊出工回來后，還要去自留地打理蔬菜，然后再做飯掃地，燒水洗澡。等她忙完，我已經(jīng)哈欠連天，在母親的故事里酣然入夢。母親說，所有的花兒都千嬌百媚，所有的花香都清新脫俗，所有的花兒里面都住著一個仙子。故事里的那些花兒，牡丹，桂花，菊花，玫瑰，離我是那么的遙遠(yuǎn)，而在母親的故事里，這些花兒，卻又是那么的栩栩如生，仿佛就在我身心深處，兀自鮮艷，兀自芳香。
我十來歲的時候，很是迷戀鄧麗君的歌，尤其是這首《夜來香》，更是百聽不厭?！澳悄巷L(fēng)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細(xì)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痹谖铱磥?，這夜來香，應(yīng)該是世界上最高貴，最美麗的花兒吧。
和她戀愛時，我似乎從來沒有什么浪漫的舉動。兩人在一起，也就是逛逛馬路聊聊天，吃幾口五分錢一根的冰棒。一日在街上，看別的戀人，手捧一大束鮮花深情款款的樣子。我不由得心動，說，“我也去買束鮮花吧。”她笑笑，“別花那個冤枉錢，又不能飽肚子。不如你唱夜來香我聽吧，我特喜歡這首歌。”
結(jié)婚十周年的時候，我和她在南方一個叫橫瀝的小鎮(zhèn)打工。我拿固定工資，八小時工作制，相對清閑。她是流水線員工，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很是辛苦。她生日那天，我說，“今天浪漫一次，我給你買一束鮮花吧?！边M(jìn)了花店，那些琳瑯滿目的花兒，我居然都叫不上名字?！坝幸箒硐銌?？”我問營業(yè)員。營業(yè)員微微一笑，“夜來香太低檔，我們不賣的。要不你買玫瑰或者百合吧?！睜I業(yè)員一一介紹著花兒，并且說出這些花兒的價錢?！疤F了，有這個買花的，不如去買點好吃的?！彼p聲說著，不由分說拉著我的手，走向大街。她的手濕漉漉的，應(yīng)該是上班時候流的汗水吧。下了班，來不及洗手，我就拉她出來為她慶生。夜已深，微風(fēng)輕柔，夜空里彌漫著醉人的花香。我和她不由得唱起了那首《夜來香》，“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
我的新房后面有一個不算太小的院落，岳父在里面種植了不少花花草草。這些花兒，一個個爭芳斗艷，很是嫵媚。我雖然喜歡，卻也覺得她們脂粉氣太重，少了些許仙氣。我想，也許只有那在夜里獨自清香的夜來香，才是我的最愛吧。新房附近的馬路兩側(cè)，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這些花兒，身材頎長，花開如傘，色澤艷麗，姹紫嫣紅。雖然無人管理，自生自滅，卻開得絢爛熱烈。一日，詢問在園林公司的友人，友人不屑地說，“夜來香呀，不值錢的野花?！边@實在太出人意料了。我苦苦尋覓的夜來香，居然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的生長，我卻從來沒有在意過她的存在。
夜微涼，花香濃。人世間所有的真情，都如花兒一般美麗，人世間所有的花兒，有請你輕輕呵護(hù)。“我愛這夜色闌珊，我愛這花兒清香……”
作 者 簡 介
宋明華，湖北孝昌人，文字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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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0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