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突如其來
時間進入公元1979年。雖然中越邊境局勢緊張,全軍部隊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中越邊境的有關報道充斥了報紙的各個版面。但是,在我們所處的中原大地,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我所在的54軍160師480團三營(我在七連)在河南南召縣完成一條國防公路的施工任務之后,返回河南原陽縣營區(qū),又開始了正常的教育訓練工作。三營返回營區(qū)之前,我已再次被抽調(diào)到480團新聞報道組工作了。
1月上旬的一天,奉480團政治處宣傳股的指示,我到160師政治部組織科去送一份材料,按照宣傳股一位干事的交待,如果需要修改或者重新寫,都由我負責。其實,那時我只是一個戰(zhàn)士,文化水平不高,理解能力有限,寫不了啊。
我穿著軍裝,軍用黃掛包里裝著材料,象前幾次一樣,從位于河南原陽縣城南的480團團部出發(fā),步行約20分鐘來到原陽縣城北的汽車站,買票后乘汽車到新鄉(xiāng)市,在新鄉(xiāng)市汽車站再買票,轉(zhuǎn)乘汽車到輝縣百泉,這就到達160師師部了。全程雖然只有120多公里,因為要等車、轉(zhuǎn)車,一般需要5至6個小時才能到達。那時這個線路乘客不是很多,一般都有座位。從師部返回480團時,則按此路線反其道而行之。想必,原480團的許多戰(zhàn)友都經(jīng)歷過這樣的行進路線吧。那時,我還坐過從新鄉(xiāng)到原陽的類似于電影《智取威虎山》中的那種小火車呢。
我到達群山環(huán)抱的160師師部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我來到師機關辦公樓二樓的組織科,一聲“報告”之后,說明來意,交上材料。組織科的一位干事接過材料看了看,說 “先放這里吧”,既沒有說要重新寫,也沒有說要修改。我如釋重負,心中暗喜,便到辦公樓后面的師招待所找了住房,買好了飯菜票,這時已是下午三四點鐘了。那時沒有手表,公眾場所也很少有掛鐘,不知道準確時間。
第二天,閑著沒事,到師工兵營找了個同年入伍的小老鄉(xiāng),一起到師部旁邊的百泉游玩。那時百泉不要門票,可以隨便進出,現(xiàn)在可能要買門票了。當時天氣很冷,人們都穿著棉衣。百泉是有名的溫泉,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的水面,水底咕嘟咕嘟冒出的水泡,不斷地散發(fā)著熱氣,水面霧氣氤氳,四周景色朦朧。當時,有幾個人自由自在地在溫泉中游泳,有男的也有女的。見此情景,我立刻心血來潮,不顧小老鄉(xiāng)的勸阻,在泉池邊脫下衣服,讓小老鄉(xiāng)看著,自己只穿一個大褲叉,“撲通”一聲跳進泉池,在水中用力地游了起來。開始覺得很爽,剛游到泉池中間便感到不對頭了,感覺就一個字:“冷”!勉強游了一個來回,便匆忙上了岸。因沒地方換衣服,濕漉漉的大褲叉也沒脫,草草地穿上衣服,便立即趕回了師招待所。很快,頭有點昏昏沉沉了,到師部大院里的師醫(yī)院拿了幾片感冒藥吃了后,便在招待所房間里躺下了——“英雄好漢”不好當啊!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敢逞強在寒冷的天氣里游泳了。
第三天,頭腦清醒了一些。我盤算著,好不容易一個人出差在外,又沒有規(guī)定返回的具體時間,機會難得,不如好好地玩幾天(由此可見,“戰(zhàn)士怕分散,干部怕集中”,這句部隊老話是有道理的)。吃過早餐,我一個人在師部大院里閑逛。先到左邊山坡上的師宣傳隊看了一會兒文藝節(jié)目排演,那個小有名氣的胖子鎖啦吹的真不賴,吹的好象是什么“揚鞭催馬育秧忙”;又到右邊山坡上的師醫(yī)院大門口偷看了幾眼當兵的美女們,沒有正當理由不敢進去啊。當時團衛(wèi)生隊也有幾名女兵,借口“看病”去看美女的人不少,我們報道組就住在團部大院里,距離團衛(wèi)生隊很近,但我很少去,不好意思啊。再到師部大門口的操場上,觀看全師的偵察兵比賽,當時正在嘿嘿嘿地表演擒拿格斗的正是我們480團的偵察排,排長和幾個戰(zhàn)士我認識……
當我朝招待所方向走,準備去吃午飯的時候,迎面遇到了師宣傳科的韋紹行干事(廣西人。后來聽479團報道組的一個戰(zhàn)友說,他 79年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后轉(zhuǎn)業(yè),在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政協(xié)當處長,現(xiàn)在可能退休了)。他問:“你來干什么?”,我認真匯報到師組織科送材料的情況,還沒等我說完,韋干事就說:部隊已經(jīng)接到了預先號令,將有重大軍事行動,你趕快回去吧!
什么重大軍事行動?近段時間,報紙、電臺(那時很少有電視),每天都在揭露和批判越南當局反華排華、殘害我邊境群眾、武裝侵略柬埔寨的滔天罪行。我判斷:可能要打越南了。但又一想,廣西、云南距離我們那么遠,全國部隊又那么多,可能輪不上我們吧,只是戰(zhàn)備而已,不會真的開到前線打仗的。
不管怎么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立即到師招待所拿上軍用掛包等簡單的個人物品,顧不上吃中午飯,就到師部大門口的公路上去搭車。可能是時近中午的原因,等了好一陣子,也沒有一輛公共汽車經(jīng)過。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我決定步行到輝縣縣城去乘車,那里到新鄉(xiāng)的汽車多啊。一個人在公路上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后面來了一輛到新鄉(xiāng)的公共汽車,謝天謝地,我終于搭上了汽車。
一番周折,回到原陽縣480團團部時,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一見面,團政治處宣傳股的李干事就通知我,馬上收拾東西回連隊報到去!我到團家屬院的報道組住房里,報道組的其他兩人已經(jīng)先行離開了,我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背上背包,連夜步行趕回三營七連報到。當時天很黑暗,公路上車輛、行人稀少,可我一點也沒覺得害怕。
摸黑來到我熟悉的七連,通信員告訴我:你分到9連當文書了,快到9連去吧。我心中一驚: 480團三營只有七連和八連,還有高機連,怎么冒出一個九連來了?自己還“升官”當了文書!到旁邊的九連一問才知道到,九連是剛組建的,兵員主要是由七連和八連分出來的,還有其他部隊臨時補充的。全團留下來的74年以前入伍的老兵們都提干了,主要是73年的河南方城與73年的湖北天門的老兵,有些我同年的兵,主要是河南西峽和湖北安陸的兵,還有個別的77年兵,也提干了。一夜之間,許多戰(zhàn)友由“兩個兜”換上了“四個兜”,有的戰(zhàn)友見了面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因為不知道他升了什么“官”啊。
到九連連部放下行李,我去飯?zhí)么颐Τ粤藥卓谑o?,向連長戴宗武、指導員戴寶偉報到后,便在連部安頓下來了。此時,各排、各班、每個人都在挑燈夜戰(zhàn),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準備各種器材,有的扒在床鋪上給家里寫信。連里還新配制了兩門斬新的60迫擊炮,油光錚亮,小巧玲瓏,架在地上就像兩只坐著的猴子,感覺挺可愛的。我是第一次認識這東東,感覺很新鮮。后來的事實證明,這種小炮在山岳叢林地作戰(zhàn)是很有用處的。直到這時,我才真正感覺到戰(zhàn)爭已經(jīng)臨近,我們真的要上戰(zhàn)場了!
這場仗怎么打呢?我分析判斷:可能是進入柬埔寨同越南人作戰(zhàn),就像當年抗美援朝那樣;或者從柬埔寨向越南發(fā)起進攻,從南越與北越的結(jié)合部打進去,掏他的老窩;在中越邊境線上對敵人實行火力牽制,打而不攻,不進不退。當時真是幼稚、愚蠢,毫無政治眼光啊。
回到九連的第二天,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機會,我悄悄跑到原陽縣城郵局給家里寄了一封信,并沒有遇到阻攔,告訴父母:兒子就要跟隨部隊到柬埔寨去打越南鬼子了,等著我立功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