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上就能找到預防癌癥的方法，這當然是個好消息，但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jù)。然而，雖然那些“抗癌”暢銷書言之鑿鑿，有關科學研究也層出不窮，全球的營養(yǎng)學專家們卻審慎得多。在世界癌癥研究基金會（WCRF）2007年11月發(fā)布、最近修訂的權威報告中，他們的意見遠遠沒有這么明確且具誘導性。因為報告無一處提到綠茶、姜黃或是其他具有神奇功效的飲食，僅僅提出，為了保持健康，必須使飲食多元化，每天盡量多吃水果蔬菜，保持理想體重。
總之，這遠非人們大力吹噓而又熱切企盼的“抗癌食譜”。專家們?yōu)楹稳绱死潇o？以目前的知識水平，到底有沒有可能指導人們對某些食品做出取舍，以降低癌癥發(fā)生的風險呢？
那些抗癌食譜只是“個人意見”
“我根本不認為現(xiàn)在有什么能預防癌癥的特殊食譜，而且還是適用于所有人的大眾食譜。”巴黎一家醫(yī)院癌癥科主任大衛(wèi)·赫亞特快人快語。有趣的是，他竟然還是《正宗抗癌食譜》-書的作者。他的立場實際上與WCRF很接近。
法國國家醫(yī)學與健康研究院營養(yǎng)流行病學研究組主任塞爾日·埃爾克貝格則認為，那些老王賣瓜鼓吹自家抗癌食譜功效的網(wǎng)站和書籍，“只表達了作者的信念而已”。原因很簡單，這些食譜幾乎都只基于一些孤立的科學研究，這和WCRF專家的作風完全不同。
但現(xiàn)實中，在媒體的大肆宣傳下，那些關于食物與癌癥聯(lián)系的研究給人的印象卻是研究結(jié)果可以直接搬到我們的餐桌上。一項對73223名女性進行的研究指出，食用大豆最多的對象患乳腺癌的風險較低，于是將大豆納入女性基本飲食的呼聲就變得很高。不過，這樣的結(jié)論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因為這些研究自身的性質(zhì)就不允許這樣做。
傳染病學研究本身在方法上存在一定的偏差，到了營養(yǎng)學這樣復雜的領域，自然更是漏洞百出。“傳染病學毫無疑問是一種科學研究角度，但它并不是一門實驗科學，所以它的證據(jù)等級通常較低。”法國南特癌癥研究中心的讓·梅南托解釋道。
科學家難證食物和疾病的關系
事實上，我們吃下的食物含有各種成分，它們相互作用：所以，探索飲食與癌癥之間的聯(lián)系要比研究煙草與癌癥關聯(lián)之類困難得多。如果說通過計算某人每天吸煙數(shù)量就能輕松估測其煙草消費量的話，“要得到其飲食狀況的可靠資料則更困難。”法國國家食品癌癥研究網(wǎng)絡協(xié)調(diào)人波勒·拉蒂諾一馬特爾指出。傳染病學家借助一些非常詳細的營養(yǎng)學問卷進行調(diào)查，但這并不總是管用。“對照研究”也是如此，這類研究將健康人的食譜與癌癥病人的食譜相比較，科學家有時會要求調(diào)查對象回憶10年或20年前吃了什么！
“同屆人口”研究則更具說服力。這需要招募大量健康對象，長年監(jiān)測他們的飲食。在此期間，有些人可能罹患癌癥。傳染病學家們便會嘗試將癌癥的發(fā)生與某種食品或特定食品成分聯(lián)系起來。但是，要分析某種食物對癌癥發(fā)病造成的影響，還得排除其他所有潛在因素……“我們曾長期以為咖啡會引發(fā)胰腺癌。”法國一個食品預防與致癌研究小組負責人德尼·科爾佩講述道，“后來才注意到，研究對象在喝咖啡時會抽上一支煙！”此后，煙草、酒精、社會職業(yè)環(huán)境等因素在同屆人口研究中都得到了密切關注。
“但是，我們考慮再多的混雜因素也沒有用，它們總會存在。”INSERM女性營養(yǎng)、激素與健康小組負責人弗朗索瓦絲·克拉韋爾一沙普隆承認。所以，這些研究在結(jié)論中只能提出某種食品可能與某些功效有關聯(lián)，但絕不會在兩者之間建立充分完全的因果關系。因此，單獨一項研究永遠無法證明某一食物能增加或降低罹患癌癥的風險。除非是通過方法嚴謹?shù)枚嗟?#8220;干預性實驗”，那還有些可能。
在這第三類傳染病學研究中，研究人員會給一組研究對象規(guī)定一種飲食模式，并評測其對癌癥發(fā)病所能產(chǎn)生的效果。Suvimax項目始于1994年，在塞爾日埃爾克貝格的主持下，研究團隊對13000名研究對象進行了8年追蹤。其中一半人每天服用一粒含維生素和礦物質(zhì)的膠囊，另一半人服用的膠囊中包含的則是安慰劑（指不含任何藥理成分的藥物，但外形與真藥相像）。醫(yī)生和研究對象都不知道他們收到的膠囊含有什么成分，這樣就最大限度地保證了研究的可靠性。
為了避免此類推論，我們能不能采用干預性研究方式直接分析綠茶、姜黃或其他任何食物對癌癥產(chǎn)生的影響呢？幾大障礙阻止我們這樣做。首先，此類研究成本巨大，按弗朗索瓦絲·克拉韋爾一沙普隆的話說，“需要一大批營養(yǎng)學家來確認研究對象嚴格遵守規(guī)定的食譜”。
綠茶抗癌的實驗并不具備絕對說服力
做上述實驗還有一大障礙，更為關鍵的是，對食物進行干預性實驗會遇到一個真正的問題：如果要求研究對象每天喝三杯綠茶，可能會引發(fā)安慰劑效應。“如果人們確信綠茶對健康有益，那就可能影響實驗結(jié)果。”波勒·拉蒂諾一馬特爾解釋說。所以，必須借助膠囊進行雙盲實驗，這樣研究對象才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但要在膠囊里放進什么成分呢？每種食物都有無數(shù)成分，都可能對人體產(chǎn)生作用！因此，即使干預性實驗能提供最佳的證據(jù)，但這種情況也極其罕見。這是否意味著不可能確認某種食品能增加或減少患癌的風險？如果只基于一項研究，的確如此，但如果是幾項研究就不同了。
弗朗索瓦絲·克拉韋爾一沙普隆從1990年起領導了一項對10萬名女性進行的同屆人口研究，她的團隊在2010年9月提出，血液中維生素D含量高可能降低乳腺癌發(fā)病風險：“但我們的研究并不具備絕對說服力。要確認這種關聯(lián)，需要有其他研究證實我們的觀察結(jié)果。”可能的話，應該在不同人群中開展研究，以確認這一關聯(lián)并非來自基因等方面的特殊性。如果能有一些動物活體及活體外研究為這一關聯(lián)提供生物學佐證，那就更理想了。
但我們不要誤會，無論這些研究多么嚴謹，僅憑它們自身仍不足以得出營養(yǎng)學方面的結(jié)論。例如，近來有些研究提出，綠茶所含的一種茶多酚，具有引發(fā)培養(yǎng)中的人體癌細胞死亡的功效。這是否意味著預防癌癥就得牛飲綠茶？并非如此。因為皮氏培養(yǎng)皿里孤零零的人體細胞與我們肌體里的細胞沒什么太大關系。“在實驗室里培養(yǎng)了10年、20年、30年后，它們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很多變化，僅僅是提供生物機制信息的工具而已。”波勒·拉蒂諾一馬特爾解釋道。至于我們茶杯里的茶多酚在被吸收后能否到達目標細胞，則根本無法確認：“大部分都被機體排出體外，不進入血液循環(huán)。”在嚙齒動物身上獲得的研究結(jié)淪也同樣無法推廣到人體，因為小白鼠畢竟只是小白鼠。
盲從抗癌食譜是在自己身上做臨床實驗
所以，這些活體外和活體內(nèi)研究只能提供假設。“人們能把飲食習慣、生活方式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嗎？”德尼·科爾佩在2010年5月接受“農(nóng)業(yè)生物科學”項目采訪時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他的回答是：“可以，但得冒些風險！”
的確，以保護健康為目的猛吃某種食物或營養(yǎng)品并非全然無害，上世紀90年代進行的兩項干預性研究便是前車之鑒。這兩項分別在美國和芬蘭進行的研究，最后得出的結(jié)果令人們普遍大吃一驚：補充p一胡蘿卜素令吸煙者患上肺癌的概率分別上升了36%和16%！而此前的研究表明，肺癌患者血液中的p 胡蘿卜素含量低于健康人，研究人員這才想出了讓吸煙者服用這一物質(zhì)以減少患癌風險的主意。“從食物中提取某種似乎能起保護作用的成分，并以片劑形式提供給研究對象的嘗試，幾乎總是以災難告終。”德尼·科爾佩指出。
因此，如果我們按照一些抗癌食譜的建議，無節(jié)制地食用姜黃，并配以胡椒來提高腸道吸收率，誰能保證長此以往不會損害健康？“聽從此類建議的人是在自己身上做臨床實驗！”德尼·科爾佩警告道。而且向一名50歲的男性和一名20歲的女性推薦同樣的食物也很荒謬。“人群具有異質(zhì)性。一人之蜜糖可能是他人之毒藥。”讓·梅南托提醒我們。
很多簡單而廣泛適用的建議往往為人忽視
“WCRF的報告之所以權威，是因為它將大量研究納入了考量，從而達到了較高的可信度。”這些建立在科學依據(jù)上的建議共有8條：避免超重肥胖；避開引起體重增加的飲食；以植物性食物為主；日常生活中多做體力活動；少吃帶血肉類與腌肉制品，因為它們會提高結(jié)腸癌與直腸癌的發(fā)病率；控制酒精飲料、鹽的攝入；避免服用食品添加劑。
有些人會對如此簡單的建議感到失望。“這是些極為根本的建議，但又很籠統(tǒng)，因為它們針對的是所有地球公民。”INSERM營養(yǎng)和脂類實驗室研究主任德尼·萊隆提醒我們。既然遵循一些簡單的告誡就能避免約三分之一的癌癥發(fā)生，為何還要用一些約束性強又未經(jīng)證實的抗癌食譜把生活復雜化呢？
“熱衷于抗癌新方的人們不斷從一種所謂的神奇食物成分轉(zhuǎn)向另一種。”波勒·拉蒂諾一馬特爾補充說，“不幸的是，他們最終卻忘了預防癌癥所要遵循的最基本的營養(yǎng)準則。” （據(jù)《新發(fā)現(xià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