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聲之學(xué)，千有馀年，作者代出。顧能上溯風(fēng)騷，與為表里，自唐迄今，合者無幾 。竊以聲音之道，關(guān)乎性情，通乎造化。小其文者，不能達(dá)其義，竟其委者，未獲 溯其源。揆厥所由，其失有六。飄風(fēng)驟雨，不可終朝，促管繁弦，絕無馀蘊，失之 一也。美人香草，貌托靈修，蝶雨梨云，指陳瑣屑，失之二也。雕鎪物類，探討蟲 魚，穿鑿愈工，風(fēng)雅愈遠(yuǎn)，失之三也。慘戚僭凄，寂寥蕭索，感寓不當(dāng)，虛嘆徒勞 ，失之四也。交際未深，謬稱契合，頌揚失實，遑恤譏評，失之五也。情非蘇、竇 ，亦感回文，慧拾孟、韓，轉(zhuǎn)相斗韻，失之六也。作者愈漓，議者益左，竹垞詞綜 ，可備覽觀，未嘗為探本之論。紅友詞律，僅求諧適，不足語正始之源。下此則務(wù) 取秾麗，矜言該博。大雅日非，繁聲競作，性情散失，莫可究極。夫人心不能無所 感，有感不能無所寄，寄托不厚，感人不深，厚而不郁，感其所感，不能感其所不 感。伊古詞章，不外比興。谷風(fēng)陰雨，猶自期以同心，攘垢忍尤，卒不改乎此度。 為一室之悲歌，下千年之血淚，所感者深且遠(yuǎn)也。后人之感，感于文不若感于詩， 感于詩不若感于詞。詩有韻，文無韻。詞可按節(jié)尋聲，詩不能盡被弦管。飛卿、端 己，首發(fā)其端，周、秦、姜、史、張、王，曲竟其緒，而要皆發(fā)源于風(fēng)雅，推本于 騷辯。故其情長，其味永，其為言也哀以思，其感人也深以婉。嗣是六百馀年，沿 其波流，喪厥宗旨。張氏詞選，不得已為矯枉過正之舉，規(guī)模雖隘，門墻自高。循 上以尋，墜緒未遠(yuǎn)。而當(dāng)世知之者鮮，好之者尤鮮矣。蕭齋岑寂，撰詞話八卷，本 諸風(fēng)騷，正其情性。溫厚以為體，沉郁以為用。引以千端，衷諸一是。非好與古人 為難，獨成一家言，亦有所大不得已于中，為斯詣綿延一線。暇日寄意之作，附錄 一二，非敢抗美昔賢，存以自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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