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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11
梧閩文學(xué)作品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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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陶淵明從縣衙回來,一幅悶悶不樂的樣子…妻子端上花生咸菜,半腿雞肉,另放一盅溫好的米酒,坐在桌邊的陶淵明,半響過去了,仍沒有動筷喝酒的意思…"夫君,官府出了啥事嗎?""我是在受口腹的奴役呀!"陶淵明不禁長吁短嘆。原來,有消息說,東晉的權(quán)臣劉裕巳封自己為車騎將軍,總督各州軍事,這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下一步的目標(biāo)"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就是東晉的王位。從曾祖父起就世代在東晉王室做官的陶淵明,不能不為晉朝的安危擔(dān)心呀!
陶淵明亦想過,這曹魏從馬上逼漢獻(xiàn)帝禪讓,司馬昭也是馬上讓魏國王曹睿讓出天下,才有兒子坐位的西晉…到了東晉,別人以其道還其后人..看來亦是因果報應(yīng)。所以,一開始陶淵明對劉裕并沒有惡感,當(dāng)荊州刺史桓玄造反打到建業(yè)(今南京),為了挽救將亡的東晉,淘淵明"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參加了劉裕率領(lǐng)的勤王軍隊,作為"參軍"協(xié)助劉裕把桓玄擊敗…"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劉裕自認(rèn)自己為漢室裔孫,統(tǒng)軍把持朝政,把皇帝視為傀儡,肆意殺戮對他反感的人士,"順昌逆伐"不問功大還是祖顯"…陶淵明深感官途險惡,不寒而粟…于是向劉裕請辭參軍之職,劉裕一時不忍,改派他到靠近家鄉(xiāng)的彭澤(江西九江)當(dāng)個小縣縣令,陶淵明見情勢不好再辭,只好赴任去了,想過渡一下再找機會辭官退隱,走老子所指的那條道"功成、名就、身退。"
喝罷酒水,草草吃了幾口粳米飯,陶淵明起身信步,在自家草庭下欣賞落日的余暉…籬笆墻外,青中泛黃的稻子一望無際,在秋風(fēng)的吹拂下俯仰起伏,猶如稻浪潮起潮落…他受賜的公田莊稼因為有人料理,看來收成不賄,但潯陽老家的田園呢?恐怕已荒廢了吧?老家的五個孩子,不知過得如何呀!這"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的感覺…不知是酸是甜呀!
不知不覺又是半月有余,庭前的稻子一片金黃,沉甸甸的稻穗預(yù)示著豐收在望,結(jié)發(fā)賢妻翟氏心中欣喜,正籌劃著雇人收割…而這一天,陶縣令突然提早回來了,鐵板著臉用堅決的口吻,吩咐翟氏準(zhǔn)備行裝回老家…翟氏吃了一驚問"稻子呢?""舍棄了吧。"陶淵明冷冷地回應(yīng)。"就差這幾天嘛?"翟氏終于忍不住哽咽起來…她想得出,陶淵明當(dāng)小縣令也無刮搜民脂,僅這些俸祿公田,老家多需要這些糧食來調(diào)劑一下啊!看到妻子這樣傷心,陶淵明心軟了,只好說出原委"過2天,上頭派的督郵要到彭澤了,我既無銀兩行賄,又不愿給這欺上壓下、拍馬逢迎的鄉(xiāng)里小人折腰行禮…不就這五斗米俸祿嗎?"翟氏見陶淵明這樣激憤,勉強止住了悲傷…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行裝。要知道,封建時代的婦女,"出嫁從夫"便是"三從"的美德了,盡管翟氏心里認(rèn)為,向督郵折腰行個禮,不算什么下格…
第二天一大早,陶淵明把官印封好,官服留存,攜妻乘船離開彭澤…他的《歸去來辭》誕生了"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l語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yuǎn),覺今是而昨非?!?一開頭,他把仕途看作"迷途",深省"今是而昨非"…接著,陶淵明天真美妙地描述返鄉(xiāng)的歡快心情:
"舟遙遙以輕揚,風(fēng)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仆歡迎,雅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文章最后,展現(xiàn)他那樂天知命,回歸自然的人生哲理。"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懷良辰以孤注,或植杖而耕耘;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而復(fù)奚疑!"
陶淵明鄉(xiāng)居當(dāng)時的潯陽柴??h(今九江西南),家有茅屋八九間,薄田十幾畝…屋前有個意果園,春天挑李芬芳,周圍種有榆林和柳樹,擋住了炎夏烈日…茅屋被綠色樹蔭所籠罩…夜臥可隱隱約約聽到鄱陽湖上傳來的漁歌。如畫般的鄉(xiāng)居景色,加上無官一身輕的釋然,陶淵明在《歸田園居》寫出"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十三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
家庭生活也給陶淵明帶來很多樂趣,幾個兒子從小生長在農(nóng)村,并不喜歡舞文弄墨,但陶淵明并不以為恥,反而喜歡孩子身上的那種淳樸的鄉(xiāng)土氣息,因為自己在官場醬缸混怕了…倒不如這平白的日子,因為遠(yuǎn)離功名、可耕可閑活得悠然自得!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陶淵明時常下地耕作,和老家鄉(xiāng)親有共同語言,入夜邀幾位鄰居,殺雞溫酒,"把酒話桑麻"是經(jīng)常的樂事??墒?,天有不測風(fēng)云,公元408年,陶淵明退隱第三年..一天,他訪友歸來,遙見他的田莊濃煙滾滾、火舌沖天,江風(fēng)刮得燃半焦的斷茅殘草漫天飛舞…走到一看,只見妻子翟氏抱著六歲的小兒在地上哀嚎,其他兒子及鄰家十幾人徒勞地往烈火中潑水,或拉出一些面目皆非的笨重家雜。"唉,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人無礙就好,燒就燒吧,別哭壞身體…",陶淵明安慰著他妻子"可今晚我們?nèi)ツ睦飾硌?"翟氏說。陶淵明抬頭一望,看到不遠(yuǎn)江邊??恐凰遗f蓬船…說"去哪將就一下"。誰料到,這一"將就"竟然在船上度過了一個秋天…而那個夏季,由于病蟲暴發(fā),收成大減…眼看寒冬將至,陶淵明只好忍痛賣出一半田產(chǎn),在舊厝基上修建了5間新茅屋…全家這在草草入住,可田園少了,雇工雇不起…一家人只好承擔(dān)更多的勞動(由小地主,變富農(nóng)或中農(nóng))"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晨出肆微勤,日入負(fù)耒還。山中繞霜露,風(fēng)氣亦先寒。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一場大火,使得家道落魄、經(jīng)濟(jì)拮據(jù),但陶淵明仍不改其志,不失其好,每天照常賦詩飲酒,有時酒喝得醺醺然,又會暫時忘掉生活的艱難,恢復(fù)他那淡泊天真的真性情…一首爾祥能熟的千古名篇,這樣寫道:"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能何爾,心遠(yuǎn)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是這首詩,后人把陶淵明推崇為"隱逸詩人之宗....你也許會浸泡在那"欲辨已忘言"的思緒之中,或"此中有真意"的情愫上面!
陶淵明五十多歲的時候,農(nóng)耕生活越來越困難,他一家大小終年辛勤勞作,常常連基本溫飽也難于維持,過冬只好穿麻衣粗布,吃飯要摻雜糧槽糠…至于酒,王淵明已無法接續(xù)原來習(xí)慣,愛喝就有。有一天,他從詩友顏延之那兒飲罷歸來,經(jīng)過一個小村莊,卻聽不到雞鳴犬吠、也不見嘈雜人煙,小徑也給野草漫沒了,他走了一段路程才遇到一位留守的老父,問曰"村子里的人呢?""去蠻方了(指福建,廣東,海南等少數(shù)民族山區(qū))""唉,好端端的,為啥背井離鄉(xiāng)呢?"
"聽說蠻方無王法、不納稅,現(xiàn)在苛捐雜稅、遙役兵禍,真受不了…""蠻方?不納稅、無遙役…"聽完老父敘說,陶淵明不人生地咀嚼這幾個詞,似乎這是難于想象的夢幻"理想家園"陶淵明經(jīng)常思考這樣的問,官場風(fēng)險很大,做平民百姓日子更難過呀…時世如此惡濁并且動蕩,歸根到底,都定為了搶皇位爭權(quán)奪利,這是一切紛爭的根源。假如回到上古堯天舜雨的時代,糧食放在田頭沒人拿,東西遺失路邊也沒人拾…民間淳樸高尚,自食其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穿井共飲,耕田而食",多好呀!如今,那些到嶺南閩地"蠻方"老鄉(xiāng)是不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呢?想著想著,他終于以自己豐富的想象力,用田園詩般文筆,寫出老早的"中國夢"名篇一一《桃花源記》。
文章開頭敘說一個漁夫迷了路,來到一處"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地方。漁人順林往里走,發(fā)現(xiàn)了山林盡頭,水溪深處有個洞口,便舍船而入。才走幾步,他竟然發(fā)現(xiàn)了大不同于人世間的異境。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漁人遇到的人,穿的是古代衣服,講古老的語言,祭祖先的方法也是古禮…原來他們是秦末大亂避禍的逃民…在這桃花源里,人人勞動,豐衣足食,老幼互愛,不交王稅…他們不知世事,也不問年月,反正草發(fā)芽了便是春天,樹落葉時則知秋,按時耕作,順其自然…見漁人來,民眾覺這得域外來客好玩,家家款酒殺雞或宰羊招待他,詢問域外當(dāng)今是啥世道?問答之間,漁人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人不知道有漢朝,更不用說有魏朝和晉朝了…臨別時,桃花源長老囑咐漁人說"這里的事不要對別人講啊!"漁人返出洞口,找到了船,卻私自做下路標(biāo)…回家后把經(jīng)過對郡守報告了,太守隨即派人隨他去尋找…卻"迷不復(fù)得路"無功而歸了!
大約在《桃花源記》寫成不久,陶淵明所不愿聽到的官庭政變終于發(fā)生了…公元418年,劉裕殺了晉安帝,私立晉恭帝。過了二年,劉裕逼迫晉恭帝學(xué)當(dāng)年漢獻(xiàn)帝一樣讓賢,把帝位禪讓給自己當(dāng)皇帝,建立了劉宋政權(quán)…晉恭帝被廢后,劉裕仍不放心,擔(dān)心有人借他的旗號復(fù)辟,找一個不是借口,派人送毒酒"慰問"恭帝,恭帝不肯飲用,劉裕一怒以"不恭不敬"為名,干脆把這位下臺皇帝"咔嚓"一刀砍殺了…
聽到噩耗,陶淵明十分震驚痛楚,悄悄地在長江邊桑樹前款酒遙祭,并且痛哭一場.哎!他從此絕了"出仕當(dāng)官"的余念…還寫了幾首詠志懷史的詩,用非常隱晦的語句譏刺劉裕王朝。
可是,不想當(dāng)官的陶淵明,苦日子還在后頭。這天早晨,喝邊稀薄得可以照底的米粥之后,看這光境老妻翟氏不禁掩面痛哭流涕"陳糧吃光了,早稻還沒熟…大兒子、二兒子都成了家,嗷嗷待哺孫兒呆了,吃不到媳婦手?jǐn)D的奶水…",焦心呀!陶淵明只好拖踏著老朽的身軀,來到潯陽城借錢求助,當(dāng)年幾位熟悉同僚巳升遷走了,潯陽的街道多么熟悉,可人影又是非常陌生…他來到一處故吏老宅,只見房門緊,是不是已經(jīng)換了主人?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轆轆饑腸,才上前敲了幾下門,可半天沒人開門,看樣子是間空屋…踉踉蹌蹌來到第二家,他記得這是從前過往甚密的一位詩友的居所。叩門之后,探出一位丫環(huán),從頭到腳把陶淵明打量一番,以為逃荒流浪的安微災(zāi)民,搭不理他問詢故友,一句"不在家"后,隨即"砰"一聲把大門關(guān)上,差點嗑著他的頭。
這時的陶淵明生怕遭人白眼,實在無勇氣再去叩誰家的門,在街邊臺階無奈張望之際,旁邊走來一位長老和他打了照面,似乎有點面熟,老人也停步回望他一會,臉上浮起笑容說"啊!這不是陶縣令嗎?快到隔壁屋里坐坐。"這是門生的老必,一位豪爽和善的老人..一見陶淵明衣衫襤褸,面露菜色,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馬上拿來白酒和幾碟小菜…接過老人的粗米飯,陶淵明三兩口便吃完了…臨走時,老人擅擅抖抖地拿出一小袋糧食說"這點薄意,請先生收下吧,解解燃眉之急呀!"
陶淵明眼須潤濕了,巍巍顫顫地鞠躬作了個揖…這個大禮以前他在官場他不想作,這時真誠作了并說"過去韓信曾報漂母一飯之恩,我愧無韓信之才,只好等到陰間再來報答您了。",靠別人周濟(jì),開始成了陶淵明的苦度晚年。
有一天,陶家門口忽然來了一大隊人馬,原來新上任的江州刺史檀道濟(jì)聽說陶淵明家境艱難…特地看望他來,檀道濟(jì)是劉裕手下名將,十分得寵,現(xiàn)在屈駕而來,實屬不易,十分罕見。年過六旬的淘淵明由于長期營養(yǎng)不良,操勞過度,臥床不起,沒有到村口去接這位大官,及至廳堂,只好由兒孫攙扶會面…檀道濟(jì)見陶家房屋破舊,徒具四壁,不禁嘆息說"先生是江州有名詩人,想不到如此窘迫,聽說你織席、編筐、種地,什么活都干過…我這個江州父母官,關(guān)心沒到,有愧于心呀!"
可這陶淵明聽了只是淡然地笑著,裝作不領(lǐng)情,反而說"江州百姓,有幾家日子好過呢?"檀道濟(jì)聽了帶刺的反譏,忍著性子說"當(dāng)今宋帝十分英明,四海歸心,朝廷曾三番五次請你出來做著作郎(今文聯(lián)主席或作協(xié)主席),你又何必守在這里過苦日子呢。"
陶淵明依然淡淡一笑說"古人說,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我無非在恪守古訓(xùn)而己。"
"我也聽古賢孟子說過,一個人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都為將大擔(dān)當(dāng)天下大任,先生難道無意于此嗎?"
"我不敢自比古賢,也無擔(dān)大任的志氣和大力,您太抬愛了"
檀道濟(jì)暗暗稱奇,以前他請一些隱士當(dāng)官,幾乎每請必到…而眼前這位陶淵明,卻真的不要做官,大大出手他的意處,檀道濟(jì)便吩咐隨從帶來四擔(dān)美酒、腌肉等食物禮品抬進(jìn)屋內(nèi),"區(qū)區(qū)小意,請先生留下。
這時候,陶淵明臉上淡淡笑容消失了。他既不肯與劉宋政權(quán)合作,又怎能收納劉裕手下紅人的禮物呢?他把手一揮說"不必了,請帶回去吧!"
這下子把檀道濟(jì)弄得非常尷尬了,一個腐儒竟然敢這樣蔑視他的盛情…若在平日,他一怒就抓起來,砍頭都有可能,這不識抬舉的老朽…可今天,他慕名而來,想圖個愛賢之輿,沖動等于自己拆了自己的臺…冷場了一會兒,他強忍怒火,自我解嘲說"既然先生潔身自守,也就不勉強了,我們走。"
"老朽有病,恕不遠(yuǎn)送",陶淵明簡單施禮,便由兒子扶著轉(zhuǎn)入內(nèi)室…
也就這一年,陶淵明終因貧病交加去世了,床頭遺下一篇《五柳先生傳》,這是他一生的寫照。
柳樹成蔭
"閑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每置酒而招之,每到必醉,從不吝情去留。環(huán)堵蕭然,不蔽風(fēng)日,簞瓢???,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娛,頗示己意,忘懷得失,以此自終。"
一千五百年后,陶淵明這篇自娛詩文,至今仍然是《月泊龍江一一有詩和遠(yuǎn)方生活群》微信群友的上佳真品…因為,整個魏晉南北朝,就剩下陶公,淵明先生,當(dāng)年的隨筆文章,至今依然'如雷貫耳,成了許多文化人的如數(shù)家珍了!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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