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名趙佶(公元1082年——1135年),宋神宗趙頊的第11子,宋哲宗趙煦之弟,少年時是一個德才出眾的皇子。公元1100年正月,哲宗病死時無子,向太后擁立趙佶為帝,第二年改年號為“建中靖國。”宋徽宗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浪蕩皇帝,他在位25年,在他統(tǒng)治的這25年間,是北宋統(tǒng)治最腐敗的時期。1127年7月被金兵所俘,后受盡折磨而死。
宋徽宗趙佶繼位后,在政治上十分荒唐腐朽,重用善于投機的蔡京、王黼,擅權(quán)弄兵的童貫,善于逢迎搜刮的李彥、梁師成和主持“花石綱”的朱勔等人,時稱“六賊”。這些人上下勾結(jié),黨羽遍布朝野,他們公開賣官求利,甚至所賣的官都有定價:“在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買到高官的人特別多,這些人當官之后,大肆搜刮百姓。
宋徽宗根據(jù)蔡京的建議,以“迢述”的旗號,把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蘇轍等120人,定為“元祐奸黨,”徽宗親自書寫名字,找石匠刻在石碑上,稱為黨人碑,立于朝廷的端禮門外。凡刻在黨人碑上的名字,人已經(jīng)死去的,下令削去原來的官職稱號,活著的則被貶到外地?;兆诘热诉€把章惇等人定為“元符黨人”,刻石朝堂以示貶斥。
徽宗趙佶根本不問國家政事,一心追求享樂。他生活上荒淫至極,窮奢極侈,肆意搜刮民財,盡情揮霍。他大興土木,修建宮殿園林。1114年,徽宗為了修延福宮、艮岳、萬歲山、景龍江等園林、命心腹童貫在蘇州、杭州主持“蘇杭造作局”,童貫作威作福,每天搖著羽扇,吆五喝六,役使幾千名工匠,為皇帝制造象牙、牛角、金玉等各種奢侈品,所用物料全向民間征集。公元1105年,朝廷又設(shè)蘇杭應奏局,派朱勔主持。朱勔憑借皇帝權(quán)勢,到處橫行,專門從東南各地搜羅各種奇花異石,再用船沿著運河輸送到開封,每十船組成一綱,稱為“花石綱”。“花石綱”害得許多百姓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誰家只要有一花一石被看中,用黃紙一蓋,標明這是皇上所愛之物,不得損壞,然后拆門毀墻地搬運花石,用船運送汴京。如誰敢違抗,就指責誰對皇帝“大不恭”,由他任意治罪。凡是深山的怪石、江湖的異物,都迫使民夫去開采。有一次,應奉局曾掠到一塊高達四丈的太湖石,裝在大船上,強征幾千民夫搖船拉纖,遇到橋梁太低或城墻水門太小,朱勔就下令拆橋毀門。為了把這塊太湖石運回京城,竟拆毀沿途許多橋梁、城墻、水門才得以通過。有的花石體積太大,河道不能運,就由海道運送。常常船翻人亡。人民在這種殘害下,痛苦不堪。
朱勔的花石綱是當時石綱中規(guī)模最大的,供應的東西,主要有太湖、靈壁等地的石頭,兩浙的花、竹、雜木、海味,福建的異花、荔枝、龍眼、橄欖,海南島的椰子,湖湘的竹木,四川、兩廣的奇花異果,登(今山東逢萊)、萊(今山東掖縣)等地的海錯、文石等等。朱勔等人把這些奇花異石運到開封后,供皇帝和大臣蓋宮殿、造花園、建住宅。
徽宗和蔡京依據(jù)《周禮》的記載,興建“明堂”(祭祀的殿堂),任命蔡京為明堂使。明堂建筑規(guī)模宏大,每天役使工匠上萬人。又用銅鑄造九鼎,用黃金裝飾。建造九座大殿來安放,稱為九成宮?;兆谧鳌毒哦τ洝罚葑鄻非YR,接著蔡京又上奏,建議修筑延福宮,延福宮是皇帝舉行宴會的地方,原來規(guī)模不大,蔡京為了討好宋徽宗,派人在延福宮舊址建規(guī)模宏大的宮殿,用延福宮舊名。新的延福宮有七個大殿,東西各有十五閣,宮中能夠引水為渠,疊石為山,飼養(yǎng)了各種珍禽異獸。
徽宗為了滿足自己無窮無盡的奢侈需要。大肆揮霍國庫的積蓄,朱勔等人打著收買花石的旗號,從國庫里領(lǐng)錢,然后把這些錢放進自己腰包,而采辦花石都是驅(qū)使廣大人民到深山幽谷中采來的。國庫空虛之后,朝廷又變著法兒增加賦稅,使廣大人民的負擔越來越重?;兆谶€濫發(fā)紙幣“錢引”,人民無以為生,不知有多少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兆谶€讓宦官楊戩和李彥主持“西城括田所”,侵奪民田作為“公田”,僅十年間,就奪得民田即達三百萬畝。還使用各種手段,把自耕農(nóng)變?yōu)榈杩?。按對分方式,向政府交租。?
宋徽宗還尊信道教,大建道觀,設(shè)置道官,自稱教主道君皇帝,經(jīng)常請道士看相算命。他的生日是5月5日,道士認為不吉利,他就改稱10月10日;他的生肖屬狗,為此下令禁止汴京城內(nèi)屠狗。還聽信道士劉混康的胡說八道,如果將京城東北地勢填高,就可以多生兒子。于是,徽宗和道士按八卦方位的艮位進行測量,然后修建了假山艮岳。艮岳比延福宮更加規(guī)模宏偉,其周圍十多里,最高的一峰90尺,主峰的石頭千奇百怪,雄偉峻峭。艮岳中還修建了許多宮室樓臺,栽種了多種樹木。
徽宗還擅長書畫樂舞,整天在宮中享樂,每到各種節(jié)日,他都召集百官,大擺酒宴,表演各種樂舞、百戲雜劇等,想盡各種辦法來盡情享樂。
宋徽宗的昏庸腐化,反動腐朽統(tǒng)治,激起了尖銳的階級矛盾,逼使各地人民紛紛起義,其中規(guī)模較為大的有方臘、宋江起義。
公元1115年,女真貴族首領(lǐng)完顏阿骨打建立了奴隸制國家,國號金。金建立之后,立即向遼朝進攻。1120年,宋金商定,聯(lián)合進攻遼朝。宋朝負責攻取燕京折津府,滅掉遼朝之后,宋朝將原來獻遼朝的“歲幣”全部轉(zhuǎn)獻給金朝。
宋軍進攻燕京失敗后,童貫秘密派使者到金營,請求金兵攻打燕京。當金兵攻下燕京后,要求宋朝出租燕京稅100萬貫。宋徽宗全部答應要求,從此,宋朝每年除向金交歲幣銀40萬兩外,又增加100萬貫“燕京代租錢”。
公元1125年,金軍分兵兩路大舉侵宋,一路由粘罕統(tǒng)率,進攻太原;一路由斡離不統(tǒng)率,進攻燕京。兩路金軍計劃在宋都東京會合。十二月,粘罕派使臣到太原去見宋朝權(quán)臣童貫,要求宋朝割讓河東、河北地區(qū),童貫不知所措,嚇得急忙逃回東京去了。金兵沒有遇到抵抗,就開到了太原城。斡離不的軍隊迅速抵燕京城下,宋朝宋將郭藥師不戰(zhàn)而降,且指引著金兵轉(zhuǎn)攻東京。
整日沉湎于享樂之中的宋徽宗得到報告,驚慌得坐立不安,連忙下令取消花石綱,并下“罪已詔”,承認了自己的一些過錯。號召各地軍民起兵“勤王”入援京師?;兆诒砻嫔虾孟褚呀?jīng)悔過自新,準備抵抗金兵入侵,但是實際上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準備南逃。為了便于逃脫,他任命太子趙桓為開封牧,讓他留守京都,抵御金軍。給事中吳敏和李綱勸諫徽宗傳位給太子以便更新政局,組織抗金活動。李綱寫成一紙血書,面呈徽宗,上書:“皇太子監(jiān)國,無非是古今常禮。如今大敵壓境,國家安危存亡只在呼吸之間,怎能沿用常禮?名份不正而當大權(quán),怎能號令天下,期望成大事呢?若陛下能給太子以皇位,使其為陛下守國家,是可順將士之心,以死御敵。這樣,天下就可以保住了”?;兆谟[畢,甚為感動,自知大勢已去,如再不禪位給太子,會遭到天下人的唾罵,自身的安全也難以保障,于是,決定禪位給太子趙桓,任吳敏為門下侍郎,專門輔佐太子。金兵長驅(qū)直入,逼近東京,徽宗又怕又急,拉著大臣的手說:“沒想到金國人會這樣背信棄義!”說著一口氣塞住了喉嚨,昏倒在床前。群臣急忙把他抬到御床上,灌藥救治,被救醒后,他伸手要來筆和紙,寫了“傳位于皇太子”幾個字。吳敏草擬詔書,正式宣布禪位給太子趙桓,這就是宋欽宗,第二年改國號為靖康?;兆谕宋?,號教主道君皇帝,稱為“太上皇”。
1126年(靖康元年),金軍渡過黃河進逼東京,宋徽宗慌慌忙忙向南逃跑,一直逃到鎮(zhèn)江。直到第二年四月,圍攻東京的金兵被李綱擊退北返,徽宗才回到東京?;兆诓活檱业陌参#张f過他的糜爛生活。公元1126年閏11月底,金兵再次南下,12月15日攻破東京,大肆搜刮金銀絹帛,廢趙佶和趙桓為庶人。公元1127年3月底,金帝將徽、欽二帝,連同后妃、宗室、百官數(shù)千人,以及百工技藝、法駕、儀仗、冠服、禮器、天文儀器、皇家藏書等押送回金國,東京財物被擄掠一空,北宋滅亡。因此事發(fā)生在靖康年間,史稱“靖康之變”。趙佶被押送途中,受盡了凌辱,到金國后,被囚禁于五國城(今黑龍江省依蘭縣),受盡了精神折磨,在囚禁期間,他認識到“社稷山河都為大臣所識”,但并沒有認識到自己的昏庸奢侈才導致亡國和自己成為階下囚結(jié)局。
公元1135年4月甲子日。也就是趙佶被囚禁了9年之后,終于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國城。
宋徽宗在中國歷史上是個無人不曉的亡國昏君,但他即位之初所施行的建中之政則博得好評。①明代文人張溥稱贊:徽宗繼位,“一年之內(nèi),獲睹清明。”②清初學者王夫之肯定:“徽宗之初政,粲然可觀。”③人們難免會問:這些評論是否確當?我在一本通俗讀物中,曾將徽宗初政分為兩段:向太后垂簾時,復行元祐之法;徽宗親政之初,推行建中之政。④近讀當事人曾布所撰《曾公遺錄》,始覺如此劃分太機械,不妥當。相關(guān)問題還多,諸如:建中之政是在什么歷史背景下形成的?它究竟包含哪些內(nèi)容?為何受到肯定?又何以隨即演變?yōu)槌鐚??本文試圖略加回答。必有不妥之處,亟盼各位指教。
一、成因:帝后共政
朱熹認為:“建中紀號,調(diào)亭兩黨,實曾丞相之策。”⑤曾布在徽宗初年的作用固然不小,但朱熹此說則有夸大之嫌。建中之政無非是宋徽宗與向太后共政的結(jié)果。豈止曾布權(quán)力有限,即使徽宗也難以獨立行使其皇權(quán)。問題在于: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徽宗即位,年屆十九,作為“長君”,為何懇請?zhí)蟠购??向太后本人也感到不可思議:“皇帝長成,本不須如此。只為皇帝再三堅請,故且勉從。”曾布將個中奧妙道破:“陛下踐祚,內(nèi)外皆有異意之人。上識慮高遠,以此堅請?zhí)笸犝?。不然,誰冀與為助者。”⑥具體說來,其主要原因不外下面兩條。
首先,徽宗即位之初,處境相當孤立,反對聲浪并未平息。在皇室中,當初
與徽宗爭奪皇位的異母弟蔡王趙似并不甘心,仍“有不順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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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社會上, 趙諗聚眾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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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禁中有放火者”,宮外有妄議人,邊防要地“熙河效用張庚等謀叛入夏國”。
更危險的是,反對徽宗繼位、企圖擁立蔡王的首相章惇、都知梁從政仍在職。用曾布的話來說,即是:“惇為首相,從政握親兵,內(nèi)懷反側(cè),但無可為爾”;“外則宰相,內(nèi)則都知,皆在眾人之上,又皆異意之人。朝夕親近,豈得穩(wěn)便?”對于徽宗來說,確實是:“非皇太后,誰助之者?”③
其次,徽宗由親王而入繼大統(tǒng),并非由太子而君臨天下,從執(zhí)政班底到施政方針都準備不足。北宋的東宮雖然不同于唐代,“如一小朝廷”,④但其規(guī)格畢竟非親王府可比。王府官被稱為“閑散去處”。⑤太子繼位尚可依靠其東宮舊臣組成執(zhí)政班底,徽宗則不可能。盡管徽宗即位當月,便為其潛邸舊人加官晉爵,王府官徐勣、何執(zhí)中同時升任寶文閣待制兼侍講、侍讀,因鄒浩案被免官的前王府翊善傅楫召為司封員外郎,并旋即委以重任,徐、何、傅三人分別出任翰林學士、中書舍人、監(jiān)察御史。但他們資歷有限,即便可望躋身宰執(zhí)行列,也尚須時日。難怪徽宗當時將選用官員作為第一要務(wù),不時發(fā)出“執(zhí)政太闕人”⑥一類的嘆息 。至于其施政方針,尚無一定之規(guī),主要看向太后臉色行事。一言以蔽之,徽宗尚處于從親王到皇帝的角色轉(zhuǎn)換階段,一切均在調(diào)適之中。
至于向太后其人,有兩點特別值得注意。
第一,不貪戀權(quán)勢,但過問政事。向太后不戀棧,在歷史上頗負盛名。如不避家諱,她拒絕宦官黃經(jīng)臣更名黃臣,以避其父向經(jīng)之諱的請求,向太后說:“若今天下人皆必更名,乃為萬世笑端。”不私外戚,徽宗急于將其弟向宗回、向宗良封為使相,向太后一再謝絕:“不可!”“決不可!” ⑦ “豈不取笑中外,且緩之。”①特別是她剛垂簾,便宣布:“非久即還政”,②并說:“俗諺云:‘被殺不如自殺,不成更待他時。’教他人有言語后還政,何如先自處置為善。”垂簾時,極“謙挹”,甚至自嘲:“‘瞎’字也不識,怎生理會得天下事。”向太后常說:“上聰明,莘③王以下皆不及”;“上性仁慈,見打人怕。”
她放手讓徽宗大膽處理朝政并處處予以支持,一再稱贊徽宗:“上所取舍,皆合公議”;④“仁明睿斷,裁決中理。”⑤即便與徽宗意見不同,有時也順水推舟。如處罰蔡王府官員白諤,向太后宣稱:“本不欲施行,但上意如此。”然而向太后垂簾并非徒有其名,僅具象征性。宰執(zhí)奏事,即使徽宗認為“甚好”,仍須 更于簾前開陳”。待“太母亦深然之”之后,方可施行。宰執(zhí)往往如此表態(tài):“太后圣訓先定,臣等但奉行而已。”向太后遇大事,均表態(tài),有時相當固執(zhí)。
如蔡京貶往外地,朝議已定,向太后決意挽留,“毅然不可奪”。曾布“力陳未已”,向太后先解釋:“只是教他做翰林學士,了卻神宗國史。”再反問:“干樞密甚事?”最后索性說:“且奈辛苦!”叫曾布立即離去。又如向太后定要破例為其寵信的宦官李彀改官,宰執(zhí)以為不可,她“亦毅然不許”。再如按照“故事,止有追冊,未有生復位號者”,向太后執(zhí)意恢復已被廢黜的哲宗孟皇后位號。徽宗只能屈從:“今圣意如此,亦無可違之理。”。⑥向太后聽政僅半年,當年七月便卷簾,次年正月即去世,但其政治影響不容忽視。當時人普遍認為:“太后雖歸政,猶預政事。”⑦可見,不僅在垂簾時,而且在卷簾后,甚至在其去世之初,徽宗都籠罩在向太后的政治陰影之下。
第二,無過激政見,但偏愛舊黨。與幾乎全盤否定神宗熙豐之政的英宗高皇后有別,向太后認為:“神宗政事,豈可專欲毀廢?”⑧但對熙豐之政的反對者,相當寬容。英宗第三女、祁國大長公主的駙馬張敦禮在紹圣年間,上奏指斥神 宗政事。章惇抨擊“敦禮,忘德犯分,丑正朋邪,密封章疏,詆毀先烈。”張敦禮因此被貶官。向太后則認為:“戚里何必預知朝廷事,當時罰亦太重矣。”① 讓他官復原職,并官升一級。向太后對熙豐之政并非全盤肯定。她指出:“神宗圣明,豈近世人主可比。只是晚年不免錯用卻人,不免致天下論議。”對于以繼承神宗遺志相標榜的哲宗紹述之政,更是直接間接多所指責。向太后感嘆:章“惇等誤先帝處多”;“劉友端、郝隨等誤先帝處多”。她贊同此說:哲宗“內(nèi)則為(郝)隨等所誤,外則為(章)惇、(蔡)卞所誤。如行遣元祐人過當,失天下之心,皆惇、卞之罪。”向太后宣諭宰執(zhí):“有甚熙寧、元豐、元祐、紹圣,但是者則用,非者則不用,更不必分別此時彼時。若人臣皆能體行此意,則無不當矣。” ②這實可視為向太后為建中之政定下的基調(diào)。似可如是說,若無向太后垂簾,則無建中之政。向太后畢竟偏向舊黨,她對紹述時期遭受打擊的舊黨深表同情,并以舊黨中人韓忠彥為主要依靠對象,即是其明證。
徽宗施行建中之政,既遵從向太后的旨意,又出于打擊其反對者章惇及其同黨的需要。章惇在哲宗去世時,宣稱: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 ③徽宗始終懷恨在心:“惇于定策之際,罪惡固不待言”,非報復不可。章惇與其同黨尚書左丞蔡卞、御史中丞安惇既出于政治見解,更為了保權(quán)固位,一再強調(diào)“謹守神宗法度”,維護哲宗聲譽。章唱:“神宗留意政事,更張法度,為萬世之利。”蔡合:“臣等皆神宗拔擢,唯謹守神宗法度。”他們“但所不喜,即以詆毀神宗法度為言。”徽宗起用上官均,蔡卞反對:“均元祐中,詆毀神宗政事。”鄒浩在哲宗時任右正言,“擊(章)惇甚力”?;兆谡汆u浩還朝,料定“惇必未肯”。④章惇雖未出面,安惇以為不可:“浩若復用,慮彰先帝之失”,⑤以致徽宗肝火大動?;蛟S正是向太后的正面牽引與反對者的反面推動,一拉一推,形成合力,促使徽宗進入建中之政的軌道。曾布說:“今日陛下方欲以大中至正之道,調(diào)一兩黨。”徽宗告誡大臣:“凡撰詞,但平直,不須分別紹圣、元祐。”①徽宗施行建中之政,可謂一箭雙雕,既迎合了向太后的旨意,又達到了打擊反對者的目的。
自北宋中期以來,凡太后垂簾聽政,從真宗劉皇后、仁宗曹皇后到英宗高皇后、神宗向皇后,大體都遵從祖宗家法;②凡皇帝君臨天下,從英宗、神宗到哲宗,一般都主張變法或所謂“變法”。傳統(tǒng)的力量是無形的?;蛟S與此有關(guān),徽宗越來越傾向新黨。特別是在章惇及其同黨相繼貶官、向太后卷簾以后,這一傾向逐漸明朗?;兆诩次恢酰孕曼h中人曾布為主要依靠對象,并與其密議司馬光“豈得為無罪”③云云,即是其明證。正是由于徽宗與向太后當時都既主張“ 調(diào)一兩黨”,但又各有所偏,這一帝后共政的格局才使建中之政暫時得以維持?;兆谌绻麩o此傾向,建中之政勢必更多地偏向舊黨,甚至即無所謂建中之政。
二、象征:龜鶴宰相
應當指出,建中之議并非始于徽宗初年。早在元豐年間,神宗“欲新舊人兩用之”,④因新黨反對,舊黨又不合作而作罷。元祐五年(1090),舊黨執(zhí)政,大局已定,某些宰執(zhí)大臣 “欲稍引用(新黨),以平夙怨,謂之‘調(diào)停’”,⑤ 但議而未行。建中之議在徽宗即位后,終于變?yōu)楝F(xiàn)實。史稱:“徽宗欲息朋黨,以大公示天下,改元建中靖國。”⑥其實,建中之政并非始于元符三年十一月下詔改元建中靖國,應以重用韓忠彥為標志。元符三年二月,韓忠彥任門下侍郎;四月,遷右仆射;十月,拜左仆射。而曾布早在紹圣四年(1097)閏二月,已知 樞密院事;元符三年十月,升任右仆射。韓忠彥為首相、曾布為次相,“曾短瘦而韓偉岸,每并立廷下,時謂‘龜鶴宰相’”。⑦
如果說帝后共政是建中之政的成因,那么“龜鶴宰相”則是建中之政的象征。韓忠彥是北宋中期元老重臣韓琦的長子,與其經(jīng)歷有關(guān),他雖是舊黨中人,但并不偏激。韓忠彥在元豐年間任給事中,元祐年間知樞密院事,紹圣年間因反對用兵西夏被貶官,所受處分不重,出知大名府(治今河北大名東)而已。他雖然受到徽宗與向太后的重用,但與向太后關(guān)系更密切。蔡卞說:“韓忠彥乃簾中所信”,“忠彥開陳,必聽納。”①向太后定要廢劉皇后,復孟皇后?;兆诓毁澇桑?#8220; 復孟氏則可”,“復一廢一則上累永泰(即哲宗),豈小哉?”②向太后極固執(zhí),徽宗很苦惱。他終于找到了開鎖的鑰匙,讓韓忠彥去說,一說便通。
而曾布則是王安石選拔的青年官員之一,他雖是新黨中人,但不很標準。曾布在熙寧年間任翰林學士兼三司使,因追究市易違法案而被貶;③哲宗即位剛復職,又因反對司馬光廢除免役法而再度被貶;紹圣年間得到重用,由翰林學士而同知、知樞密院事,與宰相章惇起初尚能合作,后來矛盾較深。他“薦引名士彭汝礪、陳瓘、張庭堅等,乞正所奪司馬光、呂公著贈謚,勿毀墓仆碑。”④哲宗去世,曾布支持向太后立徽宗為帝。向太后對曾布雖無成見,但曾布與徽宗的關(guān)系更親近。曾布不時叫苦:“外則與執(zhí)政力敵,內(nèi)則裁抑近習,讒毀中傷,不易當也。”徽宗慰勉有加。曾布懷疑向太后對他有惡感,向徽宗傾訴:“昨日喋喋,深忤皇太后圣意,必甚怒。”徽宗寬慰道:“也無。”曾布時年六十有五,自稱“衰殘疾病”,多次請求告老?;兆谝辉偻炝簦?#8220;卿極強健,何可言去?”“卿預定策,兼朝廷倚賴,何可去!”⑤韓、曾并相的格局,既有利于保持新、舊兩黨的大體平衡,又是所謂“大公至正之道”的具體體現(xiàn)。
徽宗初年施行建中之政,韓、曾二相以誰為主?史籍大多如是說:韓“忠彥柔懦,天下事多決于(曾)布。”⑥韓忠彥的個性或許確實“柔順,易屈服”,
①但說他于“天下事”無所建明則未必。建中之政的定調(diào)者雖是向太后,但其倡議者則是韓忠彥。元符三年二月,韓忠彥剛奉召還朝,便“見上《陳四事》,以裨新政。一曰廣仁恩,二曰開言路,三曰去疑似,四曰息用兵。”“上皆嘉納之。” 韓忠彥的《陳四事》實可視為徽宗“新政”的施政綱領(lǐng)。此文雖為趙汝愚編《宋朝諸臣奏議》、黃淮等編《歷代名臣奏議》所未收,但較完整地保留在畢仲游《西臺集》所收韓忠彥《行狀》中。韓忠彥在《陳四事·去疑似》中,認為:“法無舊、新,便民則為利;人無彼此,當材則可用。”譴責紹述之政:“自紹圣以來,六七臣者,凡元祐之事,不問其所從來,一皆以為非是而不行。凡元祐除用之人,大則投竄,小者退斥,枉損人材,無補于事。”替元祐之政辯護:“ 元祐者,先帝在位,宣仁(即英宗高皇后)權(quán)同聽斷之年也。何負于天下,而逆 施如此。”請求:“陛下用人之際,無分熙豐、元祐,惟是之從,惟材之用。”
②曾布在與蔡卞辯論時所說,與韓忠彥之意大體相同。蔡卞聲稱:“天下大計已定,唯是先帝法度政事當持守。”曾布反駁:“事止有是非,若所持守,于公議 為是,孰敢以為不然。”③僅此寥寥數(shù)語,并未行諸文字。至于曾布“議以元祐 、紹圣均為有失,欲以大公至正,消釋朋黨,明年改元為建中靖國”,④已是后 來的事??梢姡ㄖ兄臉?gòu)想由韓忠彥最早提出,并作了具體的闡述。他的《 陳四事·去疑似》當屬向太后為建中之政定調(diào)的主要來源和依據(jù)。
當時大政方針,暫且不論對錯,出自韓忠彥者為數(shù)不少。如邊疆政策,韓忠 彥在《陳四事·息用兵》中建議:“罷進筑之兵,以休息中外。”于是,元符三年四月,放棄鄯州(治今青海西寧);建中靖國元年(1101)三月,退出湟州( 治今青海樂都南);同月,知鄯州王贍除名勒停,配昌化軍(治今海南儋縣東北 );知湟州王厚責授賀州(治今廣西賀縣東南)別駕,安置郴州(今屬湖南)。
⑤又如如何處置章惇及其同黨,蔡卞城府很深,外號“笑面夜叉”。①人們常說 :“謀發(fā)于蔡卞之心,事成于章惇之手”;②“惇跡易明,卞心難見。”韓忠彥主張:“先逐(蔡)卞,則國是定矣”,表現(xiàn)出較高的政治智慧。曾布完全贊同 :“(蔡)卞既去,(章)惇亦不能害政矣。”徽宗稱“甚善”,向太后“深然 之”。再如怎樣對待所謂“元祐人”,韓忠彥認為:“元祐生者已被恩,而死者 殊未甄復。”由他“擬定一指揮”,徽宗“如所指,批降付三省。” ③于是,在 元符三年二月恢復范純?nèi)?、劉奉世、呂希純?0余名生者的官職之后,五月又追 復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等33名死者的官職。
與“天下事多決于(曾)布”的通常說法相反,當時有人認為:“曾布當軸 ,唯自營,于國事殊無可否。”④將曾布視為明哲保身之輩,至少不完全是事實 。如向太后同聽政,究竟應當按照真宗劉皇后的天圣故事,還是仿效仁宗曹皇后 的嘉祐故事?如照前者,則“五日一垂簾,同聽政”。其他宰執(zhí)不置可否,主張 :“具此二次故事稟承。”唯獨曾布頗有承擔精神,他說:“今上長君,豈可垂 簾聽政?當從吾等所請,如嘉祐故事施行。”⑤于是,向太后“不御殿,百司不 奏事,不立生辰節(jié)名,不遣使契丹。”⑥又如請求貶黜蔡京者雖多,但以曾布態(tài) 度最堅決,不惜觸怒向太后。元符三年十月,蔡京終于貶往外地,看似出自言官 彈劾,實則由于曾布懇請。再如如何防范蔡王趙似,曾布指出:“今日陛下于蔡 邸,尤當留意防檢,使不陷于有過之地。”并提出了既具體又有效的建議。此外 ,曾布一再告誡徽宗:“陛下踐祚之初,中外觀望,凡號令政事,進退人材,不 可不慎。” ⑦并“數(shù)至上前留身”,與徽宗密議朝政。韓忠彥很眼紅,只能以“ 宰相自有體”,不做“又一曾子宣(曾布之字)”⑧自慰。曾布的官職畢竟比韓 忠彥低半格,何況韓忠彥又是“簾中所信”,就施行建中之政的作用而言,至少 在向太后垂簾期間,曾肯定不如韓,但也絕非“于國事殊無可否”。 此說與所謂曾布“無震主之功而有震主之威”,①各走極端,都不足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