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寬彬法師
在中國佛教文化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佛教傳入中國后對中國歷史和文化的發(fā)展發(fā)生過很大的影響和作用,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燦爛輝煌的佛教文化遺產(chǎn)。印度佛教文化與中國固有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不僅帶動了佛教與中國文化相結(jié)合的全面發(fā)展,而且在交融過程中形成了學術(shù)思想、修養(yǎng)方法、音樂美術(shù)、工藝建筑、風俗習慣等等。
佛教從西漢末年傳入中原地區(qū),之后在中國迅速的傳播,并且與中國文化迅速的融合,在東漢末年,由于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的土崩瓦解,玄學興起,儒、佛、道三種文化開始合為一體逐漸形成了理學,后來理學雖然有很大的變化,但是儒、佛、道三種文化卻始終是它的理論基礎(chǔ),影響中國文化幾千年,直到今天。
隨著佛教的傳入,佛經(jīng)在我國被譯成漢文及晉朝以后譯文的豐富,數(shù)千卷佛教經(jīng)典中一部分本身就成了典雅、瑰麗的文學作品,如《法華經(jīng)》、《維摩詰經(jīng)》歷來為文人所喜愛,有時被人們作為純粹的文學作品來研讀和欣賞??梢哉f佛經(jīng)本身的翻譯,就是我國翻譯文學產(chǎn)生的標志,使之成為我國古典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六朝時代,一般文人吸收了佛教中談鬼說神的寓言故事及中國古代流行著的神仙傳說,開始寫作鬼神和怪物的故事,這就產(chǎn)生了我國文學上的新文體——鬼神志怪故事,如《拾遺記》、《搜神記》等。到了唐代其內(nèi)容更加廣泛,寫作上更加講究,于是發(fā)展為“傳奇小說”。唐宋人的傳奇小說常說因果報應、入冥轉(zhuǎn)世、南柯黃梁、幻化詼奇,這些多不是中國人固有的思想,摻雜著不少從印度傳入的佛教觀念,因此文學上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情調(diào)。除此之外,唐代文學中受印度影響的還有“變文”——大多是演唱佛教故事,其內(nèi)容有些亦取材于佛經(jīng),是一種韻文和散文相結(jié)合的文體,在我國的敦煌石窟中有大量發(fā)現(xiàn)。此后的中國評話、評書、戲曲、通俗文學等都深受其影響。

佛教與詩的淵源也很深。佛教的傳入不僅使魏晉的玄言詩死灰復燃,還為詩歌創(chuàng)作豐富了新內(nèi)容、提供了新的境界,而且隨著佛學的盛行,許多詩人涉足佛教。結(jié)交名僧、自許詢、王羲之與名僧支遁交游開詩人與名僧交游之先聲,白居易與鳥窠禪師、蘇軾與佛印禪師等的交游都為中國詩壇留下了許多佳話。而歷代詩人中崇佛最甚者當推王維。他早年就信仰佛教,曾“十年座下,俯伏受教”于道光法師,并與慧能的嫡傳弟子神會有直接的交往,連他的名號都取自佛教史上的維摩詰居士,取號“摩詰”二字。而到了晚年,他更是“長齋奉佛,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這也使他的詩常常深含佛理禪趣、含蓄雋永、神韻超然。如他的《終南別業(yè)》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過香積寺》中的:“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等都是字字入禪之作,是以禪喻詩的代表作。他或?qū)懱飯@山水,或?qū)懟B樹木,或吟閑適,或詠漁釣,實際上所表現(xiàn)的是一個圓滿自在、和諧空靈的“真如”境界。他既寫山水景物,又不局限于山水景物,而把自己所感受的禪境,所領(lǐng)悟之禪意,與清秀靈異的山水景物融合在一起,沒有直接言佛談禪,但在言表意外卻寓有佛理禪意,有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非有妙悟,難以領(lǐng)略”。而以“吳越名僧與余善者十九”而自詡的蘇東坡,其《琴詩》則引《楞嚴經(jīng)》“譬如琴瑟琵琶,雖有妙音,若無妙指,終不能發(fā)”的經(jīng)語佛意,引佛理、禪意入詩中,云:“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則是唐宋詩壇上出現(xiàn)的“以禪入詩”的代表。歷代名僧也多有佳作,史稱其為“詩僧”,其作品更是獨具情趣。如王梵志的《吾富有錢時》、寒山的《杳杳寒山道》等。他們的詩平實質(zhì)樸、自然灑脫,既無華麗精彩的警句,也少藝術(shù)描繪,似乎平平淡淡、語不驚人,實際上多指事直說、淺切形象、言近旨遠、發(fā)人深省。這種詩風對后來的王安石、蘇東坡、黃庭堅等詩人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五代時據(jù)說是彌勒佛化身的布袋和尚,有首既通俗淺近,又深蘊禪理的好詩:“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此詩描寫農(nóng)夫插秧的情景,但其“低頭見天”、“心地清凈”、“退步向前”則深含佛理禪機。且不說“心地清凈”是佛家語言,其低頭見天,實謂應該低頭看世界,反觀看自己。至于“退步向前”,則更含有佛家忍辱為上,慈悲為懷,“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意思。此外,一代詩圣李白雖以耽道著名,但也傳有“宴坐寂不動,大千入毫發(fā)”之句;杜甫雖崇儒,卻也有“身許雙峰寺,門求七祖禪”之詠。白居易雖佛道兼修也最終皈依佛教,自號“香山居士”。正如他在《贈杓直》詩中所說:“早年以身代,直赴《逍遙篇》,近歲將心地,回向南宗禪。”

可見,詩與禪的關(guān)系,正如元好問在《贈嵩山雋侍者學詩》中所云:“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也就是說,詩的形式使得禪客談禪不但花樣繁多,而且文采飛揚;而禪的方法則使詩別開生面,另具境界。
正如歷史上的詩歌與佛教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一樣,中國古代的書法、繪畫和雕刻藝術(shù)與佛教也有不解之緣。且不論歷代書法家中,不少高手出自釋門,如狂草懷素,“退筆成冢”的智永,唐草無出其右的懷仁,工草隸的貫休等;或書法名家深受佛教影響,如王羲之等,單是佛理便對中國書法產(chǎn)生了深刻內(nèi)在的影響。人們知道,佛法雖廣,其要者無出于戒、定、慧三學。夫戒者,主要是收束身心;定者,則在專志凝神;而般若智慧,則使人窮妙極巧。此三者均與書法之道相通。其中,尤以禪定之功與書法之道最為密切。漢蔡邕《筆論》云:“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書圣”王羲之也說:“夫欲書者,先凝神靜思,預想字形,令意在筆前,然后作字。”柳公權(quán)則說:“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這些議論,都深契佛家禪觀之旨,可見佛理與書道實多有相通之處。
與書法相比,畫家涉足佛教者更多。早在魏晉南北朝時,就有許多畫家染指佛畫。最早的如東吳的曹不興、西晉的衛(wèi)協(xié)和顧愷之,又如南朝之張僧繇,北朝之曹仲達。曹畫帶有域外之風,所畫佛像衣服緊窄,近于印度笈多王朝式樣。他所創(chuàng)立的“曹家樣”與吳道子創(chuàng)立的“吳家樣”并稱,史有“曹衣出水,吳帶當風”之評語。到了唐代,佛教繪畫更是盛極一時,其中以吳道子聲名最著。他在長安、洛陽兩地所作壁畫多達三百余間,且筆跡揮宏磊落,勢狀雄峻、飄逸,遂有“畫手看前輩,吳生獨擅場”之美譽。到了晚唐,出現(xiàn)了專攻佛道人物畫的畫家,左全便是聲名最著的一個。而唐代王維開創(chuàng)了一種別具風格的禪意畫,對后代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佛教對中國古代繪畫影響最著者當推壁畫,即出現(xiàn)了佛教石窟壁畫藝術(shù)。魏晉南北朝以后,由于佛教盛行,各朝統(tǒng)治者的扶持與信奉,動用了大批的民工、石匠,開掘了許多石窟,如新疆拜城的克孜爾石窟、甘肅敦煌的莫高窟、山西云崗石窟和河南的龍門石窟等。這些石窟中,有大量的佛教本生故事、菩薩、羅漢、天王、飛天等壁畫。在繪畫風格上,我們可以看到一種熔中國傳統(tǒng)與外來藝術(shù)于一爐的畫風——既有粗獷遒勁的西域畫風,又有線條飛舞的漢族傳統(tǒng)畫法;既用蒼勁線條表現(xiàn)地獄的陰森可怖,又有用柔和的粉線、朱線表現(xiàn)極樂世界的美麗圖景;既有“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磅礴氣勢,又有天衣飛揚、樹影婆娑的細巧意境,帶有明顯的漢畫風格與域外畫風相混合、相融合的特點。而敦煌石窟中的壁畫,從凄厲恐怖的佛本生故事畫一變而為規(guī)模宏大、色彩絢爛的經(jīng)變畫,用濃墨重彩描繪了佛國凈土的種種美妙樂趣:佛坐蓮臺、眾圣環(huán)繞、天女散花、彩云繚繞、金閣瓊樓、玉宇仙山、樂伎列坐、舞女當筵、瑤草奇葩、珠翠綺羅……此時的佛像無不身軀偉岸,面呈喜色,顯露出溫柔敦厚、關(guān)心世情的神態(tài),而與魏晉南北朝時期那種“清贏示疾”、苦不堪言的苦行僧形象大不相同。這一傾向由唐而始至宋更明顯。這顯然是與當時佛教的世俗化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這些壁畫也無疑是為了迎合當時士大夫與一般佛教信徒對“極樂世界”的憧憬而做的。
壁畫是中國古代繪畫極其重要的一個方面,不懂得壁畫就很難了解中國古代的繪畫;而中國古代的壁畫自魏晉后,幾成佛家之天下,或見諸佛寺,或取材佛教,或出自釋門之手。因此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撇開佛教壁畫,中國古代的繪畫乃至中國古代美術(shù)將頓然失色。
我們以曾被古人喻為“華夏文化之冠冕”的詩、書、畫與作為中國佛教代表的“禪”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中可以看到,所謂“不懂禪,不足以言詩;不懂禪,不足以論書畫”,并非夸張之辭。如果完全撇開對外來佛教的研究,忽視我國歷來對它的改造與吸收,就無法對多種文化現(xiàn)象做出合理的解釋。
然而盡管吸收了大量外域文化進入中國,但其大都逐步中國化或融入中國文化成為其一部分,即使像佛教文化這樣確實在我國文化史上有重要影響的外域文化的傳入,也并不能使我國“全盤佛化”,而是佛教的“中國化”,這又恰恰是中國文化強大同化力的表現(xiàn)!而今天,當我們面對世界文化日益繁榮,中外文化交流愈加頻繁;當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古今中外文化的匯合點上,而對種種外來思潮無所適從或盲目追隨的時候,我們有必要靜下心來,以古為師,以史為鑒,從傳統(tǒng)文化中去汲取經(jīng)驗,尋找出路。五千年來從未中斷的、被稱為人類原生形態(tài)的母文化之一的中國文化永遠是我們?nèi)≈槐M、用之不竭的文化寶藏,永遠會給我們以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