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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不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加州旅館》是什么時候了。
這首發(fā)表于1977年的歌曲對于當時的樂迷來說好似一個文化支柱。它出現(xiàn)在各種電影以及歌單里,定期在經(jīng)典搖滾電臺播放。
但比這更重要的是人們至今還在談?wù)撨@首歌。自各種視頻、文章、話題和音樂論壇出現(xiàn)以后,大家把這首歌的真實含義給理論化了。
其實要想解讀出一首歌的真實含義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為對任何一首歌來說,都不存在“真實”含義這一說。就算真有“真實”含義,我也不認為這是這首歌最有趣的部分。
相較而言,我認為研究The Eagles是如何制作出這首神奇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歌曲要有意思得多。
直到今天,它的歌詞依然令一眾粉絲著迷。我們會講到這首歌的眾多釋義,了解The Eagles寫這首歌的時候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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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旅館的故事是從Malibu的海景房開始,Donald Felder租了一整個夏天。在七月的一個下午,他抱著把12弦吉他坐在臥室里,寫了些旋律,并用四軌錄音機錄了下來。其中一段很怪,是用下行琶音寫的,F(xiàn)elder把錄音帶給了Don Henley。
正是這段下行Riff抓住了這位樂隊伙伴的耳朵,Henley當時正夜駕穿過加利福尼亞,這段黑暗驚悚的聲音簡直是最完美的配樂。
當時對樂隊的成員來說,加利福尼亞還是個新鮮地。包括Don Henley自己在內(nèi),在接受TeamRock采訪時說:
他跟成員們把比弗利山莊視為神話般的地方,那里充滿了希望與夢想,那里將會并且已經(jīng)發(fā)生過奇跡。但那也是一個過度飽和的空虛之地。
Henley和詞作者Glenn Frey用上Felder的Riff 開始寫詞,描述了一番他們對于加利福尼亞的感受。但歌詞并不僅僅受到他們個人經(jīng)歷的啟發(fā),他們也借鑒了一些文學的要素。
整首歌的氛圍受到了這本書的啟發(fā)。它是John Fowles在1965年發(fā)行的小說,故事圍繞一名叫Nicholas Urfe的年輕教師去希臘Phraxos旅游的故事展開。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叫Maurice Conchis的隱士,在Nicholas毫不知情的情況下,Conchis讓他參與了一系列精心設(shè)計的心理實驗,改變周圍的世界,直到他對真實世界失去感覺。
這種超現(xiàn)實主義的非現(xiàn)實感引起了Henley和Frey的共鳴。他們看到了故事主角與自身在加利福尼亞經(jīng)歷的相似之處,所以他們開始創(chuàng)作那些會令人感到不適的歌詞。
Frey在Cameron Crowe的訪談中解釋到:
我們想要塑造一個像The Magus里的主角那樣的角色。
每當他穿過一扇門,都有另一種現(xiàn)實在等著他。
我們想像拍電影一樣寫詞。
在這次采訪中Frey還說他們試著使歌詞具有電影感,并提到了他們也受到了The Twilight Zone(《陰陽魔界》)的影響。
*注:《陰陽魔界》是由羅德·塞林(Rod Serling)創(chuàng)作并推出的美國獨立劇集
在開始的Verse里我們可以聽到這種電影的抒情方式。這是一首描述空氣的味道和感覺的感官歌曲,把聽眾與主角放到同一個空間里,進入一個陌生的未知世界。
“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在黑暗的沙漠高速公路上”
“冷風吹拂我的頭發(fā)”
“大ma溫暖的氣味在空氣中緩緩升起”
”
這種超現(xiàn)實的混亂感也表現(xiàn)在下面這兩節(jié)中。主角在一系列的房間中閃現(xiàn),凝視著奇怪的場景,進行令人毛骨悚然的對話。
而在這中間卻呈現(xiàn)了一段明亮歡快的Chorus,與Verse的氛圍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歡迎來到加州旅館”
“多么可愛的地方 多么可愛的面龐”
”
如果我們結(jié)合樂隊的加利福尼亞經(jīng)歷來看,這個含義就很清楚了:
加利福尼亞的形象是非常的明快的,這里是好萊塢和音樂產(chǎn)業(yè)的故鄉(xiāng),這里人靚沙灘美,有各種大型演出,而且還有大別墅。
這是一個很多人向往的世界,一個外界看來桃花源般的世界。
在第一段Verse里,主角進入到了這個世界,但他已經(jīng)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我在想 這里或許是天堂也或許是地獄”
”
在第二段Verse我們可以感受到加利福尼亞的財富與聚會的魅力。但當主角要酒的時候還是有一些珍貴的東西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中悄悄地消失不見了:
“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
Please bring me my wine.
He said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nineteen sixty nine.
“于是我叫來領(lǐng)班:請給我來點酒”
“他說:從1969年之后我們就不提供烈酒了”
”
很多人認為這句代表的是音樂工業(yè)的轉(zhuǎn)變。在60年代,搖滾樂感覺就像是某種革命的一部分,迷幻劑運動充滿了烏托邦式的樂觀主義精神,人們充滿著找尋更好的生活方式的真誠信念。
但經(jīng)過了十年,音樂產(chǎn)業(yè)變得疲軟、憤世嫉俗。原來革命的愿景就是“好賣”,音樂產(chǎn)業(yè)也變成了殘酷的資本主義的生動實驗。與此同時,致幻劑讓位給了新的更強的du品,可卡yin和海洛yin接管了音樂產(chǎn)業(yè),并且把它變成了一個過剩的世界。
在第三段Verse里我們看到了這一個過程,并且了解了藏在加利福尼亞之下的黑暗。那里的確充滿魔力,但在角落里搖滾明星們正在墮落著。
在最后那段經(jīng)典對句里我們看到了最恐怖的東西:
“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你可以隨時結(jié)賬 但永遠不能脫身”
”
你竭盡所能逃離這個充滿快錢和致癮麻醉品的世界,但它總會從某條遙遠的走廊把你召喚回來。
了解了Henley和Frey的意圖之后,很容易將“加州旅館”理解為對好萊塢生活方式的警示。
但這并不是人們從這首歌中引申出的唯一一種含義,The Eagles自己也把這首歌描述為“失去的純真”。有些流行的說法是這首歌是關(guān)于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的:
第一段Verse里,主角失意又孤獨,然后他遇見了一個女人,于是他們結(jié)婚了。
第二段Verse里,當愛情摻雜了物質(zhì),這段感情變得搖搖欲墜,主角懷念過去的美好時光。
最后一段Verse,他試圖脫離這段關(guān)系,回到從前的自己,但最終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變了。
另一種解釋認為這首歌完全是關(guān)于du品的。
'Colitas'是大ma的代指,'天花板上的鏡子'說的是可卡yin。
最受歡迎的一種解讀認為這首歌是關(guān)于宗教寓言的。旅館是地獄的隱喻,很容易解讀出來歌里充滿了宗教色彩。
3
那么為什么加州旅館有這么多的解讀?
我認為這與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方式有關(guān)。樂隊明確想要塑造這種開放式的結(jié)局,Glenn Frey甚至曾說各種奇思妙想是創(chuàng)作者運用的基本工具。
Henley對歌曲含義的解釋也有類似的說法。談到把'酒'視為“精神”這一句的時候,Henley說:
歌詞與酒精飲料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這是一種社會政治立場。我唯一后悔的是得向你們解釋細節(jié),這就破壞了在創(chuàng)作中使用文學手段的目的。
對于樂隊來說,歌曲的美妙之處不在于清晰的信息展現(xiàn),而在于這些信息公開對抗“清晰”。歌曲創(chuàng)作的本質(zhì)是隱喻和開放式解釋。
加州旅館的開放性要歸功于對隱喻和符號的熟練運用。人類一直以來都沉迷于符號,這是我們大腦中的模式識別功能,是我們采集狩獵的祖先遺留下來的。每種文化都有自身的復雜的符號論語言,不可避免的會進入到藝術(shù)中去。
加州旅館充滿了符號與隱喻,引發(fā)西方聽眾的共鳴。其中最多的部分當然是帶有基督教色彩的引用。不論你是否信教,都必須承認自己生活在一個由基督教符號論和神話塑造的世界里。我們都知道天堂與地獄代表著生活中成千上萬的任意一種二元形態(tài),蠟燭和鐘聲代表著禮制和儀式。
從另一方面講,我們至少在某種程度上理解了財富和物質(zhì)主義的機制。我們知道香檳、蒂凡尼和梅賽德斯這些形象代表的不僅是這些物品本身,更是背后那個可以制造和推銷這些產(chǎn)品的階層和資本世界。樂隊在歌里放滿了類似的符號。
而歌曲最棒的一處是其地點設(shè)置:旅館。
旅館是個很神秘的地方,令人感到異常的熟悉又遙遠。很多旅館希望其外觀與實際體驗相同,試圖再創(chuàng)造一種家的熟悉感。但那些帶著微笑的門衛(wèi)和完美的房間終究陌生,旅館永遠不會是真正的家。
而旅館作為一種符號,可以代表任何事情:從一種產(chǎn)業(yè)到一個國家,從今生到來世。對樂隊來說,他們可以描寫自身的經(jīng)歷;對觀眾來說,這是一塊你可以投射自己意圖的畫布??梢允羌永D醽喌倪^剩,但這不是全部的含義。它還可以是罪惡的誘惑,可以是一段感情中的麻煩,可以是我們一生中隱藏在許多明亮面后面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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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加州旅館的歌詞是大師之作,它同時具備了敘事性與詩歌性,創(chuàng)造出一種美妙的模糊感,任何熱衷于創(chuàng)作的人都會希望自己能寫出這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