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股票、期貨交易中，制約投機者成功的外在的、偶然的因素有哪些呢？
1、社會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
有人說，如果索羅斯當初不離開匈牙利，他現(xiàn)在可能只是布達佩斯大街上的一個出租車司機，而不是威震全球的金融大師。
投資大師巴菲特也說：“如果你把我放在孟加拉國的中部或者秘魯及其他地方，你會發(fā)現(xiàn)，我所具有的才能，在那片不適宜的土壤中將會長出什么——我會在30 年后仍掙扎著謀生。我有幸在一個市場體系中工作，這一體系碰巧給我所做的工作以可觀的回報——雖然這回報大得不成比例?！保ā段謧惏头铺厝缡钦f》）
在計劃經(jīng)濟時代，我國根本沒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金融市場，經(jīng)濟領域的投機活動被視為非法，甚至被看成一種犯罪。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們，即使有投機經(jīng)商的天賦，也會被社會環(huán)境所摧殘和扼殺。
現(xiàn)今上海股票市場中赫赫有名的“楊百萬”，在20 世紀80年代，還只是一個偷偷摸摸的“黃?！?。如果中國不設立證券市場，或許他還提著裝滿國庫券的麻袋，在全國各地提心吊膽地奔走呢！
再比如，政治因素往往決定著一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匯率制度，也決定著金融領域的自由化、市場化程度。一個實施固定匯率制度的地區(qū)，外匯投機者就根本沒有生存的空間；一個金融市場開放程度低的國家，投機者只能參與國內(nèi)市場，而不能進行全球金融市場的交易。所有這一切當然會極大地禁錮市場參與者的發(fā)展空間。
可見，社會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是投機者生存的土壤。國內(nèi)金融領域要出現(xiàn)像巴菲特、索羅斯這樣對世界經(jīng)濟有重大影響力的人物，還需要社會政治、經(jīng)濟更加民主化、市場化，國內(nèi)股票、期貨市場更有活力，更加公平、公正、公開。
2 ．政策因素
政府的一個政策或者任何大的舉動，都可能對金融市場產(chǎn)生難以估量的作用，從而使投機者的命運產(chǎn)生戲劇性的變化。
投機大師索羅斯剛到美國時，由于他的歐洲背景而被美國投資者青睞，專門為許多大公司從事歐洲市場的交易。1961 年，肯尼迪總統(tǒng)上臺，為了制止資本外流，他頒布了一個法令，對美國投資者在國外的證券投資課以重稅。這對投機事業(yè)剛剛處于起步階段的索羅斯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差一點使他丟了飯碗。
20世紀80年代初的幾年，索羅斯在外匯交易中損兵折將，毫無建樹。1985 年，美國、德國、日本等西方發(fā)達國家為了遏制美元過度升值，召開了著名的“廣場會議”。各國政府聯(lián)手干預外匯市場，美元大幅貶值。國際金融領域的一次臨時性合作，使索羅斯一周之內(nèi)賺取的利潤超過他前4 年虧損的總和。
據(jù)說，索羅斯的筆記本上記載了世界上許多政要的名字，他也曾經(jīng)自我吹噓，說他早上和一位總統(tǒng)共進早餐，晚上又和另一位總統(tǒng)共進晚餐?？梢?，索羅斯對政治因素對金融市場的巨大影響力是心領神會的。
智者千慮，總有一失。
1997 年的東南亞金融危機中，以索羅斯為代表的國際對沖基金，在襲擊香港的股票和外匯市場時，顯然忘記了考慮政治因素的巨大力量。由于對以中國政府為強大后盾的香港特區(qū)政府直接干預股市和匯市的可能性估計不足，導致了以索羅斯為代表的對沖基金損兵折將、狼狽不堪。
1995 年2 月23 日，我國期貨市場發(fā)生了一件震驚中外的大事。被譽為中國的“證券教父”，萬國證券公司的老總管金生，在國債期貨市場的世紀豪賭中，一夜之間輸?shù)袅苏麄€公司，損失幾十億元，這就是著名的“327 事件”。事情的起因就是財政部的一個貼息政策，即把國債期貨品種“327”合約的年利率由原來的9.50％提高到12.24 ％。
在國內(nèi)期貨市場，1995 年上海國債期貨出了問題以后，有關領導對即將上任的證監(jiān)會主席周道炯指示：對期貨市場要冷靜觀察、嚴格限制，限制與套期保值無關的非生產(chǎn)、非流通的公有制單位，不準其進入。
在一個公有制占主體的經(jīng)濟體制中，這一席話實際上為中國期貨市場今后幾年的發(fā)展定下了基調(diào)，也對國內(nèi)期貨市場投機者的命運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國家在此前后出臺的一系列政策，包括禁止外匯期貨；限制金融機構、國有企業(yè)進入期市；完全停止新的交易品種上市；整頓、撤并交易所；取消大量的期貨品種的交易，等等，反映了政府對國內(nèi)期貨市場未來發(fā)展的基本態(tài)度。隨后幾年，期貨市場的成交量逐年大幅下降，市況清淡，期貨經(jīng)紀公司和投機者度日如年，掙扎在死亡的邊緣。
可見，沒有良好的政策環(huán)境和自由市場經(jīng)濟體系提供的交易機會，投機者不但不可能從市場中賺到大錢，就連最基本的生存空間都有問題。
中國股市歷來有政策市之說。國內(nèi)期貨市場，這十多年更是受到國家政策的牢牢鉗制，投機者即使有蛟龍入海、大鵬展翅的本領，又有何用？舉個例子，中國股市從2001 年至今，5年來市場一直在下跌，上證指數(shù)從當初最高的2200 多點跌到前一段時間最低的998 點，這幾年幾乎100 ％的市場參與者都是虧錢的，無非是虧多虧少，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外在的、偶然性的因素一次又一次顯示出它的巨大力量。
所以，在很多時候，投機者是可憐而渺小的，政策因素往往直接決定了投機者的悲劇命運。在這種情況下，過分強調(diào)投機主體的內(nèi)因，把交易成敗的原因完全歸之于個體的主觀因素，是非常不公平的。
3 ．市場本身
在期貨市場，不同的商品有不同的價格波動周期，可供投機者選擇的交易品種越多，市場蘊涵的交易機會就越多。一個高明的投機者會避開那些風險和利潤比例不合算的交易機會，選擇價格變化活躍、趨勢明顯的品種進行交易。如果市場中只有一兩個單調(diào)的交易品種，投機者在完成一次交易活動以后，很可能因為市場中沒有良好的機會而無所事事，精力和資本就會白白浪費，投機者的獲利潛力也受到極大的限制。
國外許多著名的投資經(jīng)理，往往同時監(jiān)控著全球幾十個市場，從中尋找最適合自己投資理念、交易體系和性格特點的品種。這樣，投機者不但可以抓住最有利可圖的交易機會，也能減小市場交易中蘊涵的非系統(tǒng)風險。
華爾街的期貨專家斯坦利?克羅就是這樣一位資產(chǎn)組合多樣化的投機者。他同時跟蹤、交易26 種不同的期貨合約，遍布全美各主要市場，外加香港和新加坡商品交易所。交易品種包括：食品和化纖、利率工具、復合能源、谷物、肉類、金屬和亞洲市場中的股指期貨。我們很難想象，如果沒有這么多可以供他自由選擇的投機品種，克羅先生是否還能取得令人敬佩的業(yè)績。
索羅斯的量子基金更是從全球每一個角落尋找有利可圖的機會，足跡遍布墨西哥、俄羅斯、東南亞、以色列、南非、中國，更不用說美國、日本、歐洲等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就像有些嫉妒、憎恨他的人所描繪的：“哪里有腥，哪里就有喬治。”
根據(jù)索羅斯大起大落的反射理論，股票、期貨、外匯市場偶爾市場價格變化和基本面狀況完全背離，就隱含著市場走向反面的契機，這也是索羅斯最感興趣的賺錢機會。
所以，索羅斯認為，精明的投資者應該有廣闊的視野，在多個市場、品種中尋找這種良好的交易機會。因為這種時機并不會天天存在，投機者必須不斷地從一個市場轉向另一個市場。
在全球金融一體化的今天，如果一個投機者沒有自由選擇市場交易的權力，而他生存的環(huán)境中可供投機的品種又單一稀少，那么，索羅斯這種高明的交易理論也就毫無用處。
一般說來，在市場行情大起大落、價格變化劇烈的年月，國外投資基金經(jīng)理的業(yè)績往往比較好；而在股票、商品和金融期貨的價格變化平緩、長期盤整的年月，投資基金的業(yè)績往往不如人意。道理很簡單，投機者只有在市場價格的起落中才能賺取差價，一個死氣沉沉、交易清淡的市場，投機交易是難有作為的。這一點在國內(nèi)期貨市場的表現(xiàn)也非常明顯。
從1994 年到1997 年，國內(nèi)期貨市場交易品種多、投機氣氛濃、參與者眾，有人就賺到了大錢。
1995 年下半年，我的一位朋友，僅僅幾個月時間就在期貨市場賺了2000 多萬元，而當初投入的本金才300 萬元?？陀^地說，他的巨大成功，一方面固然因為他具有高明的交易策略和技巧；另一方面，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天賜良機。當時國內(nèi)期貨市場的許多交易品種，如膠合板、綠豆、橡膠價格短時間內(nèi)驚人的波動給了他獲取暴利的機會。有一次，上海膠合板在即將跌停的最后一刻，我看見他入市放空，第二天，市場直接跌停。第三天，膠合板在擴大跌停板開盤，他迅速平倉。不到三天時間，他的這次交易回報就高達150%以上。
而從1997年至2002年，交易所紛紛撤銷，交易品種大幅壓縮，市場交易冷清，投機者基本處于虧本狀態(tài)。即使日常交易中有些盈利，也是入不敷出，勉強度日。在這種市場環(huán)境下，投機者要想獲取大的利潤是不現(xiàn)實的。
2003 年以后，上海、大連、鄭州各商品交易所的行情變化大、成交活躍，又有許多投機者賺到了錢。
可見，一個投機者的成功，內(nèi)在的知識、技巧、修養(yǎng)、境界固然重要，沒有良好的市場機會，英雄也無用武之地。
4 ．煮熟的鴨子也會飛
在日常交易中，每當我做錯方向而賠了錢時，我從來不怨天尤人，誰要你技不如人呢？我要求自己進一步努力，提高自身的智慧、意志、境界，從而減少交易中犯錯誤的次數(shù)。
但是，這種單純的想法，有時候也會給自己帶來很多不必要的煩惱。即對自己的要求過于苛刻，把不應該由自己承擔的責任全攬過來，求全責備，自我懲罰。其實，這種做法對自己是不太公平的，也會給交易帶來很大的精神壓力。
在前些年的國內(nèi)期貨市場，一個投機者的成敗，并不完全取決于一個人的水平、技術、策略等主體的內(nèi)在因素，還有許多非市場的、偶然的事件，嚴重地威脅、阻礙投機者的成功。市場的不規(guī)范，導致了許多投機者稍有不慎就會損失慘重，甚至被掃地出門。
1994 年底，我們國債期貨營業(yè)部的一位散戶，上午還有10 多萬元，下午，他趕上了國債期貨交易幾個月中最大的一次市場震蕩，不僅把賬戶上的錢全部賠光，而且還欠營業(yè)部6 萬多元。
在1996 年的咖啡期貨交易中，我親眼看見，我的一位朋友第一天剛剛在期貨經(jīng)紀公司開了戶，存了lO 萬元錢，第二天賬戶上就剩下了不到5 萬元，第三天就一分不剩，第四天賬戶上竟然出現(xiàn)負數(shù)?？Х绕谪涍B續(xù)三四個跌停板，他想給自己留下點下次交易的本錢都不可能。一次交易，就把多年的積蓄賠得干干凈凈。
1998 年，我的大學同學在北京綠豆的交易中，被關門打狗，市場連續(xù)4 天漲停板，直到他暴倉。
2004 年初的上海橡膠市場，多頭主力操縱失敗，短短幾天就暴跌了2 000 多點，許多投機者也跟著倒霉。
我的導師十多年前寫過一本書，叫《不公平競爭》，我當時很不理解，不公平的競爭為什么還要去參與？當我在期貨行業(yè)奮斗了多年以后，逐漸意識到國內(nèi)期貨市場的競爭就是不公平競爭。要么我放棄，要么我只能改變自己去適應現(xiàn)實，不要天真地指望有一個理想的、完美的交易環(huán)境。
在我的記憶中，曾經(jīng)有好幾次，在期貨交易中方向判斷準確，行動也非常漂亮，結果卻沒有賺到錢。當時我簡直是氣急敗壞，心里感覺惡心極了。我回憶起這些往事，只是想提醒自己，在下面的例子中，明明利潤就要到手，最終卻還是拿不到，為什么我還要急著去做那些風險很大、很不確定的交易呢？所以，期貨交易不要太過于執(zhí)著、過于認真，不要太看重一時一地的得失，要以一種游戲的態(tài)度來看待，心平氣和方能走得更遠。
( 1 ) 1995 年2 月23 日，在國債期貨327 事件中，萬國證券在沒有足夠保證金的情況下，惡意透支交易，大量拋空，因此，尾市7 分鐘的交易被宣布為無效。那一天上午，我把大量的多單獲利平倉以后，一直看著盤面的變化。我原來的想法是，如果市場價格出現(xiàn)回調(diào)，我準備把當天拋出的多單逢低再買回來一部分。沒有想到，尾市成千上萬的空單從天而降，一下子把327 國債的價格從151 元打到147 . 5 元，我也不知道場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的第一感覺是迅速買進。我在148 元買了2000 手，市場價格跌到147.5 元，我又買了3000 手。然而，收市以后，營業(yè)部的經(jīng)理告訴我，我的那兩筆交易也是無效的，那5000 手多單似乎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我的好幾百萬，因為這樣一個原因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
( 2 ) 1995 年8 月，我在蘇州紅小豆509 中做多虧了大錢。后來，紅小豆的價格竟然跌到了每噸1600 多元。在市場下跌的途中，紅小豆市場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像樣的反彈。當時，有人說，紅小豆比豬飼料都便宜。
我的多頭思維一直沒變，認為物極必反，市場早晚會有一波強勁的上漲行情。我在市場價格跌到2000 元到2100 元的時候，做了大量的多單，希望能抓住市場可能出現(xiàn)的反彈，把前一段時間的損失奪回來。按照常理，我估計在這個位置做多風險不會太大。
但是，那一年的蘇州紅小豆走勢真是怪異極了，市場一直籠罩在沉重的拋壓之下。不管紅小豆的價格多低，空頭就是肆無忌憚地賣空。記得當時空頭的一個主要借口是實盤壓力巨大，沒有多頭愿意接貨。
面對讓人絕望的市場下跌，我無可奈何，只好在盈虧不大的情況下平倉離場。
后來，我聽說事情并不像空頭所說的那樣，真的沒有人想要紅小豆的現(xiàn)貨。安徽丁氏兄弟想接貨，交易所就是不讓。因為空方主力是蘇州當?shù)氐臋C構，和交易所關系密切，他們牢牢地把持著蘇州紅小豆市場的走勢，只能賺錢而絕對不能輸。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據(jù)說，最后丁氏兄弟組織了幾百個民工，開著大卡車到交易所靜坐?？赡苁墙灰姿投∈闲值苓_成了某種妥協(xié)，蘇州紅小豆1995 年最后一個合約，確實在臨近交割的幾天漲上去了。從2000 元附近開始上漲，大約是在2900 元左右摘牌的。
在1995 年8 月的那一段時間，我在紅小豆市場由于做錯方向，賠了大錢；現(xiàn)在，我做對了方向，卻因為交易所的原因，因為非市場的因素，沒有賺到任何錢。
在看似單純的期貨價格波動后面，竟然隱藏著如此險惡的利益爭斗，誰能從市場盤面上看出這些難以想象的勾當？10 年以后，我在一篇回憶蘇州紅小豆的文章中才完全了解其中的內(nèi)幕，真是感慨萬分。
說到丁氏兄弟，我對他們的印象很深，因為1995 年底，北京綠豆9511的多逼空行情就是他們操作的。在北京綠豆9511的多空大戰(zhàn)中，做空的主力是我的一個朋友。1994 年的時候，我們還在工人體育場一起玩牌，那時候，我完全看不出一年多以后，他有如此巨大的能量，竟然能夠動用幾個億的資金操縱綠豆市場。據(jù)說，他是在廣東豆粕交易中賺了1 個多億以后，才殺進北京綠豆市場的。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年綠豆期貨的11 月合約總是一個空頭品種。因為根據(jù)交易所的規(guī)定，11 月的倉單接了以后無法交到下一個月，只能到現(xiàn)貨市場去消化。所以，歷年的11 月綠豆合約一直是多頭不去碰的月份。1995 年，我的朋友之所以選擇放空11月綠豆，可能就是根據(jù)這個規(guī)律。
但是，這一次，安徽丁氏兄弟進場做多，他們大肆買進，不但接貨，而且把11 月豆價抬高，多逼空。
北商所對多空雙方的搏殺坐山觀虎斗，誰也不幫。結果，我的朋友因為資金不足，在11月綠豆上被丁氏兄弟打敗，損失至少1.5 個億以上。
( 3 ) 1999 年初，鄭州綠豆在3400 元附近的多空搏殺中，多頭主力看錯了方向，或者說資金實力不如空頭，在這場巨大的賭博中敗下陣來，市場價格連續(xù)跌停板，跌勢洶涌。由于多空雙方在這場戰(zhàn)役中投入的資金量龐大，持倉量達到幾十萬手，可謂豪賭。按照這種下跌速度，就連一個散戶也能看出來，多頭主力將面臨滅頂之災。我拿著不少空單，正做著美夢，希望能在這次行情中大撈一筆。
但是，那時國內(nèi)期貨市場的運作很不規(guī)范。每當市場出現(xiàn)大的分歧，多空對壘時，交易所要么偏袒一方，要么在多空主力之間來回穿梭，也不管誰對誰錯，各打五十大板，希望息事寧人，避免發(fā)生重大的風險事件。這種做法，固然阻止了市場矛盾的進一步激化，但是，由此也引起另外的許多問題。期貨市場基本的公平、公正、公開原則蕩然無存，主力之間倒是協(xié)調(diào)好了，中小散戶的利益誰來保護？在多空主力的暗箱操作中，散戶往往成為他們談判的祛碼、犧牲品。
這次事件也一樣，雖然多頭在市場中輸了，由于他們的背景很不一般，最后，在眼看著巨輪就要沉沒的瞬間，奇跡發(fā)生了。有一天早上，市場突然傳來消息，多頭主力竟然說動了交易所，做出了國內(nèi)外期貨交易史上一件破大荒的事情：在當前這個價格，多空雙方的交易全部對沖，持倉量減為零。然后，市場重新開始交易。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來的巨大利潤突然沒了。當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趕上了這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
( 4 ) 2002 年前后，國內(nèi)期貨市場經(jīng)歷了幾年異常蕭條冷清的局面，誰也不知道政府對期貨市場的嚴厲監(jiān)管要到什么時候才結束。我這個以期貨為職業(yè)的操盤手，對市場的前途感到心灰意冷，毫無希望。然而，不知不覺中，有些事情已經(jīng)悄然變化，大連大豆行情首先出現(xiàn)了轉機。
從2001 年開始，國內(nèi)大豆市場在下跌了七八年以后，在美國CBOT 的影響下，小幅上漲，開始走上了持續(xù)好幾年的牛市之路。誰也沒有想到，大豆價格從2000元附近起步，最后竟然漲到了2004年令人目眩的4100 多元。
但是，在2002 年的時候，因為前幾年的熊市思維在很多人的頭腦中打下的烙印太深，許多人在心理上對市場轉牛還沒有適應，包括一些大豆主產(chǎn)區(qū)從事期貨交易多年的大型企業(yè)、機構，他們?nèi)匀徽J為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市場反彈，所以，在市場價格剛剛開始上漲，還沒有走出底部區(qū)域的位置，他們就開始做空。
根據(jù)CBOT 的走勢圖，大豆市場的牛市已經(jīng)來臨，我對大豆市場的后市非?？春谩Ｋ?，我在國內(nèi)5月合約上做了不少多單，等待市場突破前幾年的高點——2400～2500元這個區(qū)域，然后再加碼買進。
然而，2002 年5 月合約的走勢就是不爭氣，直到離交割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持倉量依然高達30 多萬手，居高不下，但市場價格卻沒有漲上去，還在2 200 多元徘徊。難道我對市場的判斷有重大的失誤，不是的，那么，市場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呢？
原來，國內(nèi)空頭主力為了操縱市場行情，牟取暴利，竟然準備了100 萬噸大豆現(xiàn)貨，想要通過實盤的壓力迫使多頭主力投降，而且，還通過交易所對多頭旁敲側擊，警告其不要輕舉妄動。
最后，在各種壓力的作用下，大豆5 月的期貨價格并沒有上漲多少，多頭卻破天荒地用20 億元資金接下了近100 萬噸的大豆倉單。這種情況非常令人驚奇，因為以多頭主力的實力，在5 月合約的最后交易階段，完全可以讓市場價格上漲400～500 元。反正，實盤100 萬噸都已經(jīng)接下來了，為什么不在投機虛盤上賺一筆錢呢？當然，那樣空頭主力就慘了。
又是交易所，害怕得罪某些人，費盡心機搞折中。
哎，我看好的多頭行情并沒有出現(xiàn)，又有人用貌似公平，其實卻非常偏心的策略把我還沒有到來的利潤悶死在半路上。
在隨后大豆市場這波洶涌磅礴的漲勢中，我在市場價格漲到2 500 元以后的行情中賺了大錢，那是憑我的理論和經(jīng)驗，在趨勢行情突破以后牢牢地拿著多單不撒手，一直到3 500 元左右才平倉離場。其實，回頭看來，如果我再堅持一段時間，還有不少利潤。但是，我已經(jīng)對此心滿意足了。
回想起這幾次交易，雖然有些氣餒、無奈，但是對我今后的交易倒也有點好處。即對期貨交易的成敗，甚至對人生的成敗，也會看得淡一些。人生不過百年，期貨投機只是一個游戲而已，何必太計較其中的是非得失，成功如何，失敗又如何？交易固然是為了賺錢，但是，風物長宜放眼量，過于急切的行動往往弄巧成拙。現(xiàn)在，我常常告誡自己，在期貨交易中，不要賭性太重，不要去做那些毫無把握的交易，珍惜自己已經(jīng)擁有的東西。善待自己，善待人生。
小到一次具體交易中的意外事件，大到投機者面臨的國際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一個國家的民主化、市場化程度，都會對投機者的命運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一個高明的市場參與者，必須清醒地了解制約投機成敗的外在因素、偶然因素的巨大影響。只有當外在條件成熟、機會來臨時才勇敢出擊；而在時機不成熟、條件不具備時則隱忍修煉，耐心等待。否則，如果投機者一味猛沖猛打、魯莽行事，不根據(jù)環(huán)境的變化，審時度勢，難免不被市場淘汰。
寫到這兒，我忽然想起漢代思想家王充在《論衡》 中講的一個故事：
有一個人為了做官，辛辛苦苦地努力了一輩子，結果卻一無所獲。有人感到奇怪，就問他：“難道你這一輩子一次做官的機會都沒遇到？”他說；“我年輕時是學文的，但皇帝卻喜歡任用年老的人。老皇帝去世后，新皇帝又喜歡學武的，我只好棄文學武。武藝剛學好，這位好武的皇帝又死了。后來的小皇帝又喜歡年輕人，而我已經(jīng)老了。終于，我一輩子一次機會也沒遇上?！?br> 機遇、運氣或者說偶然性不但對股票、期貨市場的投機者意義重大，而且對人生其他的許多方面也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讓我們聽聽《 智慧書》 作者葛拉西安的睿智之言吧：
“人人都夢想發(fā)財并自以為是天才，滿懷希望要大展鴻圖，但現(xiàn)實卻不能使人如愿。對現(xiàn)實的清醒認識是對虛妄的想象的折磨。要明智，懷抱最好的愿望，做最壞的打算，這才能心平氣和地承受任何后果。目標高遠并不壞，但不能高不可及。——認清你的范圍和自身狀態(tài)，并使你的設想符合現(xiàn)實?！?br>
第十九章 里費默之死
譴責粗鄙無濟于事，因為它決不會改變。
——歌德《 格言和隨想錄》
忍受自我評判之苦的人屈指可數(shù)。
——謝立丹《 批評家》1940 年11 月，杰西?里費默在曼哈頓的一家飯店大醉之后，給他的妻子寫了一封信，信的結尾是這樣一句話：
“我的人生是一場失??！”
然后，里費默在飯店的衣帽間里，用手槍結束了白己的生命。據(jù)說，他身后留下的財產(chǎn)不足10000 美元。
一個曾經(jīng)在股票、期貨市場數(shù)次大起大落，賺得過幾千萬美元，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經(jīng)典交易神話的傳奇人物；一個寫過《 股票作手回憶錄》、《股票大作手操盤術》 這樣流芳百世的投機經(jīng)典之作的交易大師，怎么結局如此悲涼和凄慘？
天分與勤奮造就了里費默的傳奇故事，而這個故事的結局卻是如此的離奇和荒誕。里費默的死，令多少投機領域的年輕人痛心疾首、扼腕嘆息，并由此感到前途灰暗。
一位網(wǎng)友的感慨與我心有戚戚也：
無數(shù)個夜晚，當我立志把投機作為我人生最大的選擇時，在我的心頭總揮不去這樣的疑問：1929 年的里費默不是聲望遠播，深具統(tǒng)治力、影響力了嗎？為何十年后，他不是更偉大了，而是自殺了呢？當時的他是如此的強大，相信很難有人能從外部來撼動他，究竟是什么導致了他的失?。?br> 作為一個投機客，他的天分與成就，驕傲如我不敢望其項背。絢爛奪目的一顆巨星隕落了，一尊我心中的神廟轟然倒下了！走時的寧靜仿佛只為注解他曾說的一句話：
“你可能是一時的國王，但你永遠無法打敗市場?！?br> 一、 里費默之死的哲學解釋― 自殺源于對人生和投機事業(yè)的內(nèi)在絕望
很多朋友曾經(jīng)問過我：投奉天才里費默為什么最后會走向自殺之路？
剛開始時我對此不以為然，覺得這個問題根本沒有討論的必要。根據(jù)公開報道的一些資料，包括家族精神病史、妻子不忠、破產(chǎn)等都對里費默之死產(chǎn)生了深深的影響，當時我以為大約是這些偶然因素導致了里費默的自殺行為。
后來看了20 世紀存在主義哲學家加繆的《西西弗神話》，雖然關于西西弗的人生是否幸福，我和加繆的態(tài)度并不完全一樣，但是他的思想對我理解里費默的自殺頗有啟發(fā)，我也因此對里費默之死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
毫無疑問，由破產(chǎn)引起的一系列事情和里費默最后的死是有關系的。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假如最后十年里費默在投機市場的結果是另外一種情形，很可能就不會出現(xiàn)這一慘劇。但是，在里費默的一生中，破產(chǎn)的發(fā)生遠不止一次，在他的人生舞臺劇中，他曾經(jīng)多次體會過從輝煌耀眼的成功到一貧如洗、窮困潦倒的失敗過程。每一次他都憑著自己的天賦、智慧和頑強的意志，走出困境，東山再起，而從來沒有被真正徹底地擊倒過。從一個投機者的角度看，應該說，像里費默這樣經(jīng)歷了大風大浪，心理承受力非同尋常的人，破產(chǎn)不會直接導致他的自殺，他自殺的根本原因，可能是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隱藏著某種更為深刻的東西。
加繆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判斷生活是否值得經(jīng)歷，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br> 加繆給我們描繪了這樣的一幅圖畫，來解釋他的人生哲理：風塵仆仆的西西弗受諸神的懲罰把巨石推上山頂，而石頭由于自身的重量又重新從山上滾下山去，西西弗又走下山去，重新把石頭推上山頂。
諸神認為再也沒有比進行這種無效無望的勞動更加嚴厲的懲罰了。但是西西弗堅定地走向不知盡頭，他意識到自己荒謬的命運，但是，他的努力不復停歇，他知道他是自己命運的主人。他的行動就是對荒謬的反抗，就是對諸神的蔑視。
西西弗是個荒謬的英雄，他以自己的整個身心致力于一種沒有效果的事業(yè)。
在加繆看來，西西弗對荒謬的清醒意識，“給他帶來了痛苦，同時也造成了他的勝利”。他爬上山頂所要進行的斗爭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心里感到充實。應該認為，西西弗是幸福的。
顯然，按照加繆的人生哲學，沒有任何一種命運是對人的懲罰，只要竭盡全力就應該是幸福的。人有精神，但還有至關重要的身體，精神依靠身體去窮盡現(xiàn)在的一切，體驗生活的全部。人類的高貴之處就是在這毫無意義的世界里重新獲得其地位。
所以，完全沒有必要消除荒謬，關鍵是活著，是要帶著這種破裂去生活。對生活說“是”，這實際上就是一種反抗，就是賦予這荒謬世界以意義。自殺是一種逃避，它想消除荒謬，但荒謬卻永遠不會被消除。加繆反對自殺，他對生活充滿愛戀，和西西弗一樣，他迷戀蔚藍的天空，遼闊的大海。他要窮盡這一切，他要對生活回答“是”。
加繆曾經(jīng)是二戰(zhàn)以后一代青年的精神導師。他明知不能根除世上的邪惡，面對注定是悲劇的人生，面對無情無義的荒謬世界，卻仍以西西弗下山的堅定步伐走向荒謬的精神，激勵受到嚴重心靈創(chuàng)傷的戰(zhàn)后一代。
《 西西弗神話》 詠唱的的確是一首“含著微笑的悲歌”。
但是，西西弗真的是幸福的嗎？西西弗在地獄中徒勞無效的勞動的行為動機真的有價值嗎？
應該說，西西弗的命運畢竟是一個悲劇。他對死亡的躲閃，依靠的是一種希望。西西弗之所以遭受著巨大的痛苦卻依然活著，并不完全是因為生活本身的意義和價值，他是為了某種偉大的思想而生活。這種思想超越了生活，使生活升華，賦予生活某種意義，但這同時，它一定意義上又背離了生活本身。
作為一個天才的投機客，在里費默起起落落的人生中，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非常類似西西弗的形象？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一張痛苦扭曲的臉，一個緊張的身體千百次重復一個動作：搬動巨石，滾動它并把它推至山頂；緊貼在巨石上的面頰；落滿泥土的肩膀和雙腳；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堅實的雙手。經(jīng)過努力之后，眼看著目標就要達到了，可是西西弗卻一次一次看到巨石在幾秒鐘內(nèi)又向著下面的世界滾下去，而他必須把這巨石重新推上山頂。他不得不重新向山下走去……
幾十年的交易生涯中，里費默的命運似乎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從一筆小錢開始，通過在股票、期貨市場頑強地拼殺搏斗，最終積累了成百上千萬美元。但是，一次又一次，因為各種各樣必然或者偶然的原因，稍不留意，他又迅速失去這些辛辛苦苦賺來的財富，陷入破產(chǎn)的境地，重新品嘗失敗的痛苦。
一個人在贏和虧、成功和失敗、希望和絕望之間一次一次地輪回和搖擺，他的精神和物質生活，不斷地重演著從谷底到高峰的歷史怪圈，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心境呢？這也就是筆者最初把這本書命名為“獨自徘徊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原因。其中的無奈、絕望、痛苦、沮喪的感受，也許只有一個親身在投機市場打滾多年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個中滋味。
在早期的投機生涯中，里費默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對投機結果的最終成功抱有堅定的信念和希望，他對自己的未來是樂觀的。這也許和他在對賭行的屢戰(zhàn)屢勝、少年得志、早期出色的戰(zhàn)績、被人譽為交易奇才等不無關系。他也確實擁有令古往今來所有投機者艷羨的交易天賦和市場洞察力。無論在交易中處于什么樣的困境，他總是能轉危為安、重新崛起。
從20世紀初期到1929 年的20 多年時間中，里費默在投機市場贏得了非常顯赫的聲名，擁有廣泛的影響力。以致于只要有一條他在賣空的傳聞，就會使某一支股票價格下跌。他的名字也經(jīng)常被登在報紙的頭版頭條。
在里費默的投機生涯中，暫時的挫折，緊接著的往往是一次更大的勝利，這使里費默更加執(zhí)著地投身于這種戰(zhàn)勝市場的游戲之中。在多次東山再起之后，里費默對失敗的判斷明顯帶有過多的樂觀主義色彩，自信心空前膨脹。有人說：里費默式悲劇可能正來源于他的天才，少年得志的張揚，歷盡磨難，東山再起的豪邁，統(tǒng)統(tǒng)化做了一個強烈的信念：人定勝天。
里費默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說過，他是把投機活動作為畢生事業(yè)追求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投機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也許，正是因為受這種思想的支配和影響，1917 年、1929 年，里費默連續(xù)2 次在投機市場賺了幾百萬、幾千萬美元，功成名就以后，并沒有選擇急流勇退，也不是只拿一小部分的資金繼續(xù)在市場交易，還要把全部身家性命壓在市場之中。因為對他來說，生命就是投機，投機就是生命。
問題是復雜的，沒有這種執(zhí)著和敬業(yè)，也許就沒有里費默以前的出色和輝煌。但是，這種思想傾向如果過于執(zhí)著，也是危險的，也隱含著他以后不幸的結局。
有人說：一個富有想象的人，在他的生活中，總是看到自己的生活具有傳奇色彩。這就決定了他的生活方式：與其說他想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不如說他想使他的生活成為一個美妙的故事。
里費默意識到了自己深刻的交易思想和無與倫比的市場洞察力，足以戰(zhàn)勝任何市場變化的詭譎風云。但是，也正是這一點，卻又是一個陷阱，一個他自己構筑的人生陷阱。他對投機事業(yè)的狂熱和癡迷，在一定程度上，使他背離了生活本身最真實、最基本的現(xiàn)實性的一面，背離了人首先得活著這個最基本的常識。投機活動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投機成功只是人生幸福的一部分。而在里費默的世界里，當他無意中把投機活動的輸贏視為他全部生命的意義所在時，生活的意義一下子就變得狹隘，他眼中的世界也被禁錮了。一旦投機失敗，就意味著他人生的徹底失敗。
1930 年，在里費默的人生和投機事業(yè)到了最高點以后，他開始走下坡路。
1931 年底，他財產(chǎn)的半數(shù)不見了。
1933 年，剩下的另一半也不見了。
里費默在一些幾乎是必勝無疑的生意上，輸?shù)舸蠹s3000 萬美元以上。
如果里費默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人，如果他在后來的交易中，能嚴格地按照以往的市場認識、交易策略、風險控制從事投機活動，他的結局絕對不應該是破產(chǎn)。但是，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什么絕對理性的人。人的本質中永遠蘊涵著非理性的一面，那是不可能徹底根除的。在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理性很像是一個看家護院的管家，他可以非常自如地應對來自外部的挑戰(zhàn)，但是，面對后院這個非理性的“心中賊”，他并沒有足夠的權威性和控制力。
在里費默生命的晚年，他曾經(jīng)考慮過這個問題。在《股票大作手操盤術》中他談到過，有人問，“你有這么豐富的經(jīng)驗，怎么還讓自己干這種蠢事呢？”他說：“答案很簡單，我是人，也有人性的弱點?！?br> 里費默的天分、智慧和努力，從他一次一次地從市場中獲得成百上千萬美元的輝煌戰(zhàn)績中，完全可以得到完美的證明。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說，里費默不是被市場打敗的。但是，交易本來就不僅僅是和外在的市場搏斗，更艱難、更令人畏懼的一點往往是，成功的投機者需要戰(zhàn)勝白己，戰(zhàn)勝自我的本能和情緒等人的內(nèi)在非理性因素。
里費默的理論和思想無疑是深刻的、高明的，但是，在20 世紀30 年代，所有的這一切，在他內(nèi)心的自負、貪婪、恐懼、僥幸的人性、人的心理面前，變得那么蒼白無力，幾乎一錢不值。人的本質的非理性一面，在和理性面對面的直接交鋒中，很長時間占據(jù)著主導地位，里費默終于又被他自己打倒了。
希望總是和絕望、自信總是和自卑陪伴而生的。即使像里費默，這種一次次的成功和失敗的無窮循環(huán)，最終也會讓他對未來失去幻想與光明。他也會覺得自己是市場的陌路人，是一個無所依托的流放者，最終喪失了對未來世界的希望。
人生的晚年，里費默是那樣的郁郁不得志、悲慘而凄涼。投機市場的杠桿效應，放大的不完全是賬戶的資金和風險，更是人生的成敗得失。一個人用5 倍杠桿，他就承受了常人5 倍的痛苦和喜悅，絕望和幸福；用lO 倍的杠桿，他就承受了常人l0倍的痛苦和喜悅，絕望和幸福。所以說，里費默的股票、期貨投機生涯，既是濃縮的人生，更是放大的人生。很多時候，那種銘心刻骨的無助和孤獨感，是一般人無法完全體會到的。
在經(jīng)歷了極度快樂和痛苦的往事以后，里費默終于產(chǎn)生了對戰(zhàn)勝自己的悲觀絕望，對戰(zhàn)勝市場的厭倦。無法掙脫的建立在人性的非理性因素之上的獨特個性，注定了里費默是個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物。
對里費默自殺時的心境，我的一位朋友有一個非常精彩的比喻：一個人一輩子如果只做這樣一件單調(diào)的事：
把一堆散落在地上的磚砌成墻，然后，又把砌好了的墻重新推倒，再把它砌成墻，這樣無數(shù)次地重復。長此以往，即使是一個意志力極為堅強的人，也會對生命產(chǎn)生一種徹底的厭倦，進入一種絕望的境地。
這種說法和《 西西弗神話》 中的畫面是相似的。如果說西西弗意識到了生活的荒謬以后沒有選擇自殺，以一個中國人的眼光看，是一種阿Q 式的逃避。里費默則作出了另一種選擇，更愿意一了百了，直接面對死亡，通過自殺來逃避，或者說解脫。
1929 年，和里費默同時代的投資者格羅克?馬克斯，在大崩盤中一天就損失了25 萬美元，他說過一句帶有黑色幽默的話，道出了市場交易極為殘酷的一面：
“經(jīng)過個人奮斗，我終于從一無所有轉為極端貧困?！?br> 當年意氣風發(fā)，手中擁有幾千萬美元的投機天王里費默，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10 年以后，這句話竟然會真真切切地應驗到他的頭上。
在成和敗、富和窮、貴和賤之間，永遠是那樣的循環(huán)輪回，這是里費默的宿命，還是投機市場中所有人不可避免的必然的悲劇命運？
人是一種復雜的動物。每一個人的人生哲學不會完全一樣，人生態(tài)度也是千差萬別。顯然，里費默無法像西西弗那樣，在意識到了自己荒謬的命運以后，依然堅定地走向不知盡頭的磨難。他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一種觀點：生命的意義在于過程，無論你是快樂的、不快樂的。所以，他選擇了自殺。
哀莫大于心死。在人生的最后幾年，里費默放棄了掙扎和努力，再也不愿意繼續(xù)玩他自己過去那種非常嫻熟的拿手好戲：在幾個活躍的交易市場，魔術般地把一筆小錢再一次累積成數(shù)目不小的財富。
在某種意義上講，里費默的自殺，源于他對投機事業(yè)、對這樣的生活產(chǎn)生的厭倦，對人生和投機事業(yè)的內(nèi)在絕望。自殺，就是承認自己被投機市場超越，承認大多數(shù)人并不理解投機市場。既不可能戰(zhàn)勝市場，更不可能戰(zhàn)勝自己。
有人說：用自己雙手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就是至死仍憑其情感行事的人。言之有理。里費默的自殺和他30 年代的破產(chǎn)應該是同一個原因——他的個性和人格的缺陷，也就是人類本質的非理性方面的原因。
這一點，里費默可能也意識到了。所以，里費默在遺書上無奈并絕望地承認：
“我的人生是一場失??！”
二、里費默破產(chǎn)的根本原因——人的本質的非理性因素
里費默在寫出如此深刻的《 股票作手回憶錄》 以后，在功成名就的30 年代，為什么最后仍然陷入破產(chǎn)的境地？
人們對此的說法不一，有人說：
這是人性缺陷導致。如果說投機事業(yè)極其艱難，非常辛苦，那么這個難點和苦處就是我們必須時刻克制情緒，來不得半點大意。而那些大師技藝精湛，屢戰(zhàn)屢勝，在他們評估所有條件都具備或者壓力過大的情況下，很可能孤注一擲，不遵守紀律。我想這是他們破產(chǎn)的直接原因。如果他們沒有孤注一擲，如果他們遵守紀律，是否還會慘遭破產(chǎn)的厄運呢？可以說技藝越是精湛、經(jīng)驗越是豐富、獲得的勝利越多，人性考驗就越嚴峻。
有人說：
里費默失敗的根源在于虛名：名號交易天才、渴望受人們敬畏、妄圖控制市場、成為股市國王，等等。
還有一位網(wǎng)友的回答是：
里費默失敗的根源，源于他在多次東山再起之后，對失敗的判斷明顯帶有過多的樂觀主義色彩。
里費默的失敗必然違背了他從前遵守的原則，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如此，人性的弱點又一次戰(zhàn)勝了出類拔萃的人，和擊敗其他億萬普通民眾一樣。
上面各個朋友的回答中，有一點是大家的共識，即沒有人認為里費默的失敗是因為他對市場的認識淺薄，他的交易策略和技巧有問題。也就是說，里費默的失敗，更多的是因為人的心理、人性的因素，即他的內(nèi)在精神方面的原因。作為交易天才的里費默，并不是被市場打敗，而是他自己打敗了自己。
我們不知道里費默最后十年是怎樣做交易的，1929 年他還擁有3 000 萬美元以上的資金，卻在短短的幾年時間里賠得干干凈凈。我們手頭沒有30 年代他失敗交易的細節(jié)記錄，根據(jù)我自已的交易經(jīng)驗和市場認識，以及邏輯推斷，里費默后來的再次失敗，肯定是犯下了他自己過去堅決反對的下列幾類錯誤：重倉交易、逆勢交易、頻繁的短線交易、出現(xiàn)虧損時沒有控制風險。還有一種可能是他逆勢操縱市場失敗，從本質上說，這種錯誤仍然是企圖對抗市場大趨勢的逆勢操作。
也許，那幾年的交易中，里費默只是犯下了上述幾類錯誤中的一種，也可能在不同時間，他把每一種錯誤都犯了。所有這些錯誤的性質以及可能的最壞后果，里費默心里是完全明白的。只要我們重新回憶一下《股票作手回憶錄》 和《 股票大作手操盤術》 中的有關內(nèi)容，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絕大多數(shù)經(jīng)濟學家和統(tǒng)計學家對于決策過程的研究，基本上是以人是理性的為出發(fā)點，并沒有考慮人是有情緒情感、有個性特征、相互影響著的社會人。在他們看來，人們是否能夠做出最優(yōu)決策，完全取決于決策任務本身，而與任何其他因素無關。在整個過程中，決策者是不受任何情緒、偏見和教條影響的絕對理性的人，他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完全按照理論上的邏輯判斷，并選擇哪個方案最好，哪個方案最差。
然而，一個投機者在市場中的交易決策，不完全是經(jīng)濟學家描述的那種理想情形。這一點，從里費默身上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里費默嚴格地遵循他自己早期對市場的認識、他的交易策略，應該說他根本就不會到破產(chǎn)的境地。他最后的失敗，和前幾次破產(chǎn)的破產(chǎn)情況大同小異，是他又一次違背了他自己的交易原則。他犯的錯誤，可以說是明知故犯。
明明知道，卻做不到。就像《 菜根潭》上說的：“明明知得，又明明犯著。知得是誰，犯著又是誰?！比诵缘倪@種困境和悲哀，不得不讓我們?nèi)ヌ剿魅说谋举|的理性與非理性這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顯而易見，投機者的行為并不是一直處于理性的支配下，他在市場中的行為具有不規(guī)則、不可控制的無意識的一面。有時候投機者很理性，有時候卻會受非理性的支配，做出自己也不希望做的交易來。例如，在股票、期貨交易中非常普遍的沖動性交易，就是一種典型的非理性行為。此時，投機者并不是受到平時深思熟慮的交易策略、原則的約束，而是受本能的欲望、情緒的控制，不由自主地行動。很多高明的投機客，事先是知道并且反對這種交易決策模式的，甚至是深惡痛絕的，但是，一個人的修養(yǎng)、境界未到一定程度，他就不可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行為。而且，我認為，即使一個修養(yǎng)、境界很高的人，偶然地，他也會做出一些非理性的荒唐舉動。
很多年以前，有一天，我像一位修行多年的佛家弟子，似乎突然茅塞頓開，明白了怎樣從期貨交易中賺到錢。我?guī)е鴮Π准菏欠裾娴哪軌蛟谑袌鼋灰字袊栏癜凑者@套方法去交易的懷疑、擔心，恨鐵不成鋼地賭著氣對自己說：如果這一輩子我在期貨交易中最后沒有成功，并不是我沒有這個能力，而是我自己不想成功。因為我已經(jīng)知道了在市場中贏錢的辦法：只要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只在市場的走勢符合我的經(jīng)驗和理論，只在我有把握的范圍內(nèi)才行動，我就能賺到錢。而且，那樣的機會早晚會出現(xiàn)的。如果我的投機事業(yè)最終失敗了，肯定是因為我違背了自己的交易方法和經(jīng)驗教訓，做了大量我自己也認為是錯誤的交易。例如，被市場走勢誘惑追漲殺跌，無法控制自己貪婪的交易欲望，逆勢交易，等等。
我是明白了怎樣才能賺到錢，也找到了我自己有把握的成功方法。但是，我不是個木偶，我是一個人，雖然我也想從投機市場賺到成千上百萬，但是，我不具備那種絕對完全的理性，也沒有足夠的定力和恒心，為了實現(xiàn)自己賺1 000 萬或者一個億的目標，能夠絕對機械地、規(guī)規(guī)矩矩地遵守我心中已經(jīng)想到的成功的交易方法。
在市場中，有時候我的頭腦中會突發(fā)奇想，開始嘲笑自己：難道為了成功，我這輩子就一直按照這種呆板的交易策略，在股票、期貨市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待和重復操作下去？那是多么的枯燥乏味?。?br> 結果，我開始忘記自己進入投機市場的目的，忘記原來成功的方法，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希望弄懂市場，而不是簡單地從市場中賺到錢。最終，我徹底迷失在探索市場奧妙的旅程中。
后來的幾年，因為沉溺于交易過程的快感，不知不覺中，我又開始偏離當年自己對自己的承諾和警告，做了許多自己現(xiàn)在想起來都感到痛苦的無謂的交易。在這種情況下，可想而知，我的交易業(yè)績能有大的改觀嗎？哎，怪不得里費默說，投機者有時候犯錯誤心里是知道的。
我想，不只是我，許多有經(jīng)驗的投機者都會有這樣的體會，在市場交易中，某一段時間、某一些交易合乎邏輯和原則是很容易的。但是，在任何時間、任何情況下，投機者從頭至尾都要做到合乎邏輯的思考和行動，嚴格地遵守所有交易原則，那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也許可能只有神才能一絲不茍，具備絕對的理性吧！在市場認識和交易決策中，投機者永遠只有有限理性，并且還有本質的非理性一面。
我自己的教訓和里費默的失敗，背后可能都有這樣的一種錯誤的信念在起作用：投機者篤信的東西——那些高明的投機理論、交易策略和風險控制措施，是能夠自動地制約投機者的行動的，能夠幫助人們走向成功的。但是，包括我在內(nèi)，大多數(shù)投機者沒有意識到，人的本質中有理性的一面，也有非理性的方面，后者常常會無意中阻止他完全理性地行動和決策，使他背離成功的目標。最終，這些非常有價值的東西并不能夠幫助大多數(shù)人遠離失敗。
人類永遠無法從根本上戰(zhàn)勝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