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電視劇原著：士兵突擊（40）
作者：蘭曉龍
第十七章（2）
許三多冷淡地看著窗外。
團(tuán)大院里，機(jī)一連的連長一如往昔地在操場邊等他們的歸來。但從車上下來的只有許三多，有馬小帥，有甘小寧幾個，但沒有伍六一。
一連長說：“六一呢？這就跟特種兵跑路啦？”
許三多輕輕地說了句：“住院了。”
“怎么會住院呢？你倒是說個明白！”
許三多沒說，他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七連宿舍。一個寧靜無比的宿舍，一個空空的宿舍。
許三多在拖地，拖得很細(xì)致，水泥面子的地被他拖得都能照出人影了。旁邊的成才在呆呆地等著他，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成才說：“你得說話！我等你十分鐘了！”
許三多說：“我不去。”
成才說：“你為什么不去？你當(dāng)然得去看他！”
許三多說：“我不跟你一起去。”
成才說：“你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我們?nèi)齻€人一直在一起呀！”
許三多看了成才一眼，只看一眼，又繼續(xù)拖他的地。
成才委屈得嚷起來了：“我怎么得罪你啦？我做錯什么了？你不樂意我先跑掉了是不是？可是就兩個名額了，咱們?nèi)齻€人呀！誰都會這么干的！再說他的腿都這樣了，他就算跑到終點(diǎn)，也進(jìn)不了Ａ大隊啊！”
許三多用拖把砸翻了水桶，然后把拖把扔了出去。沒人見他發(fā)過這么大火，成才驚得退了一步。伍六一的腿傷是許三多現(xiàn)在小心翼翼守護(hù)的禁區(qū)。
“干什么，要打架嗎？”
“你剛說了最不該說的話！”
“你靜下來好好回憶一下，當(dāng)時當(dāng)?shù)兀绻腥齻€名額，我背也要把他背到終點(diǎn)的！”
許三多噓了口氣，又去收拾剛才被自己搞亂的一切。
成才惱火地跟著，說：“你說是不是？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對六一印象很好，不比你差，我也難受。”
許三多忽然停住了，他回過頭來，問道：“因?yàn)閮?nèi)疚嗎？”
“我為什么內(nèi)疚？……好吧，因?yàn)閮?nèi)疚，莫名其妙的內(nèi)疚。”成才不想再爭論下去。
許三多拖著地，嘆口氣：“你總讓自己占足了理。”
“你是肯定不和我去了是吧？”
許三多不說話。成才掉身出去，在門口實(shí)在忍不住火又回身：“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因?yàn)槟憔褪莻€傻子！”
許三多一下出現(xiàn)在他面前，成才嚇得退了一步，許三多出來去軍容鏡前整理軍帽，這對一個士兵來說就是打算出門。
成才連忙跟在后邊。
伍六一住的是一家陸軍醫(yī)院。許三多和成才正在對面的一家商店買東西。
成才面前的購物袋里邊，煙、水果、奶粉、果汁已經(jīng)放了一大堆，煙是紅塔山，水果是本地難得一見的品種，這對一個士兵來說，已經(jīng)接近窮奢極欲。
成才：“還有沒那個什么……牦牛壯骨粉的？”
售貨員：“有，價格是……”
成才：“五盒！”
許三多一邊看著，對這個他并不熱情：“用得著嗎？”
成才：“你不懂，那玩意好使的。”
許三多：“他是韌帶拉斷，骨頭可沒斷。”
售貨員：“一共是一千四百二十。”
許三多：“太多了。”
“你甭管！我給自己買的，好嗎？”成才付賬，掏完錢后，手上那一沓鈔票已經(jīng)剩不下一張一百的。
許三多嘆口氣：“成才，六一的事不能怪你。剛才是我混賬，好嗎？”
“你別管。”成才他拎著所有的購物袋，出門。
成才拎著東西直沖咨詢臺，那樣子看上去很愣：“三五三團(tuán)，伍六一。”
護(hù)士神情冷漠：“１０２２。”
成才不打拐彎地就走，許三多跟著。
門是虛掩的，加上點(diǎn)風(fēng)，便緩緩地開了。一句大聲冒了出來，那屬于伍六一的機(jī)一連連長。
一連長：“我不是來探病，是來罵人！”
成才和許三多都僵在門外。
伍六一躺在床上，機(jī)一連連長正惱火地在旁邊踱來踱去。
成才和許三多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外。
一連長說：“韌帶拉斷，人怎么才能把一條韌帶跑斷？”
床上的伍六一，有點(diǎn)嬉皮笑臉：“跑得太多了些，路也太遠(yuǎn)了些。”
“你那么笑嘻嘻的是什么意思？你當(dāng)那條腿長我身上嗎？”
“如果一個發(fā)脾氣，一個在哭，不好看的。” 一連長瞪著他看，然后看他的腿，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
一連長說：“我不是來罵人，來探病的。商量一下往后的事情。這次的事情是個特例，團(tuán)部決定給予特殊照顧……”
伍六一：“師偵察營的高副營長是不是跟您說什么了？”
一連長：“何止跟我？他動了一切能用的關(guān)系。一連司務(wù)長，你意見如何？”
伍六一淡漠地道：“謝了，不合規(guī)矩吧。”
“別婆婆媽媽！”一連長轉(zhuǎn)身出去了。
一連長一走，許三多和成才這才靠近了過來。他們的手里買了很多的東西，他們把東西堆滿了伍六一的床頭。伍六一仍然在床上坐著，他看著他們兩人，輕輕地道：“你們倆都過了？”
許三多點(diǎn)點(diǎn)頭，說過了。他說：“準(zhǔn)備下周走。”
伍六一說：“下周好。下周來新人，你們也換個地方做新兵。你們要去的那地方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想起來我都躺不住了。”
許三多：“我沒這么覺得。說真的，我現(xiàn)在不想走。”
伍六一：“成才，我這會兒不方便，幫我Ｋ他。”
成才生硬地笑笑。
伍六一：“我說真的。”
成才只好應(yīng)付地在許三多頸根上拍了一下。
伍六一：“謝謝，成才。這趟跑下來真的挺值，發(fā)現(xiàn)我這兩老鄉(xiāng)是能交一輩子的人。”
許三多：“你的腿，怎么辦？”
伍六一：“裝一條鋼筋進(jìn)去，拿它當(dāng)韌帶使。許三多，以后跟我玩格斗要小心這只腿了，一腳夠你躺一天的。”
一時間，三個人都看著那條腿，有點(diǎn)發(fā)愣。最后，伍六一舒了口氣，說：“好了，你們走吧，做好你們那兵去吧。”
成才站起來就走了，到門口才回過頭來，看見許三多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伍六一的床上。伍六一問：“那是什么？”
許三多輕聲說：“錢。”
伍六一問：“多少？”
許三多說：“不多，三千。”
伍六一將信封往外一推，他說：“我不要行嗎？”
許三多說： “你先拿著吧，用不上了你再還我。”
伍六一這么一聽，不再推了，他說：“行。我知道當(dāng)兵的要攢這些錢多不容易。還有你，成才，我掏空了你們腰包。我會還你們的，走吧。”
伍六一的斬釘截鐵，噎得許三多和成才再無話可說，只好真的走了。許三多剛從門口消失，后邊的伍六一，突然大聲喊道：“許三多！到新地方別再從孬兵開始，沒人再寵著你了。”
他鉆進(jìn)了被窩躺下。許三多關(guān)上了門，把自己和成才都關(guān)在外面。
成才和許三多雙人成列地從團(tuán)大院走過，并不時被路兵投以羨慕的目光。
現(xiàn)在成才和我在三五三比六一更加出名，人們總是愛聽好消息而忘掉壞消息，不管愿不愿意，垂頭喪氣從營里走過的他們遮去了醫(yī)院病床上的六一。
成才：“你有沒感覺，他們怎么看我們的？他容光煥發(fā)，一切辛苦總算得到回報。”
許三多：“像看外星人。”
王慶瑞坐在他的辦公桌前，手邊放著許三多和成才的檔案，袁朗坐在他的旁邊。
這時，許三多和成才走了進(jìn)來：
“七連一級士官許三多報到！”
“三連一級士官成才報到！”
他們都看到了袁朗，但兩人的目光不敢斜視。
團(tuán)長翻翻眼前的檔案，再看看眼前的兩個戰(zhàn)士，好像直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奇地問道：“你們倆，是同鄉(xiāng)？”
“報告，是一個村的！”成才回答。
團(tuán)長惋惜地嘆了口氣，然后看看袁朗，說：“你看，又讓你們占個便宜，兩個同鄉(xiāng)兵在戰(zhàn)場上至少頂六個異鄉(xiāng)兵！”袁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團(tuán)長拍拍手上說：“這是你們倆的檔案，我把它交給這位少校，你們就得跟人走了。”
兩人默默地看著團(tuán)長轉(zhuǎn)交出去的那份檔案，好像看到他們的命正從一個人的手里轉(zhuǎn)到了另一個人的手里。他們立正著，動也不動。
“你們舍得機(jī)步團(tuán)嗎？”團(tuán)長忽然問道。
成才的回答是：“報告，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團(tuán)長看了看許三多：“你呢？”
許三多說：“報告！……可以不去嗎？”
王慶瑞苦笑，看袁朗。
袁朗：“可以。我早說過不會強(qiáng)令要人。”
許三多于是看著王慶瑞，而成才側(cè)眼看著他，那表情像要踢他一腳。
王慶瑞：“不去你又參加選拔？”
袁朗笑了，那是因?yàn)樗澈蠹⒘怂?div style="height:15px;">
許三多：“不是。因?yàn)槲蚁?#8230;…去了，可以跟大家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
王慶瑞：“是了，你一個人看守營房已經(jīng)半年了，是我的安排。那時候你做得好兵，可做不好人。而改編后的部隊里，我需要這樣的人，他一個人能帶動一群人。”
許三多：“我……一直不會做人。”
王慶瑞：“不不。我糾正，人不用做，自己活出來的。我想這半年，你不光在看營房，也在看你自己。”
許三多：“是的。”
王慶瑞：“你已經(jīng)是了。成了我最尊敬的那種兵，這樣一個兵的價值甚至超過一個連長。”
他看著許三多，看了很久，他是真舍不得放走這個人，然后轉(zhuǎn)過身——向著袁朗。
王慶瑞：“他跟你走吧，他有飛的能耐。平心而論，你們那里，這樣的兵天地更廣。”
袁朗：“這樣我會派幾個部下來協(xié)助三五三的訓(xùn)練。”
王慶瑞：“這事求之不得。”
許三多和成才仍立正著，看著王慶瑞最后在手上拍了拍那兩份檔案，然后給了袁朗。成才松了口氣，許三多眼里的失落越發(fā)沉重。
王慶瑞：“去吧。你們這樣的兵有一天會讓我們也望塵莫及。”
許三多和成才敬禮，沉默著，團(tuán)長說話就已經(jīng)是不可違抗的命令了。
袁朗：“那就告辭了。”
王慶瑞：“再見。……許三多，這個拿去。”他鄭重把窗臺上那輛手鑄的戰(zhàn)車模型拿起來，向許三多送過來。
許三多：“這不行，團(tuán)長。”
王慶瑞：“我說過送給你的。”
許三多：“您說做了值得的事情才送給我。我什么也沒做……您做它用了一年。”
王慶瑞：“不是因?yàn)橐患滤徒o你，是為了你這人送給你。拿著！”
袁朗：“拿著吧，許三多。如果我拿花費(fèi)了一年時間的禮物送人，他不接受一定會讓我遺憾又一個一年。”
許三多茫然地接住。
三人出了團(tuán)長辦公室。袁朗身后跟著許三多和成才，他站住轉(zhuǎn)身：“一天時間夠嗎？”
成才：“報告，夠！”
許三多：“一天時間，干什么？”
他看著成才，試圖在成才那里找到一個答案，可看來斬釘截鐵說夠的成才也并不知道答案。
成才沖他使眼色。
袁朗笑笑：“收拾，告別。你們師招了三個兵，那一個現(xiàn)在都到基地了。”
成才：“夠了！五分鐘之內(nèi)就可以出發(fā)！”
許三多：“我想去看六一，還有去草原看看五班，還有……”
袁朗：“那可都不成了。就是明天上午。”
許三多不再說話。
袁朗：“現(xiàn)在，請你們吃飯，怎么說我讓你們餓了兩天。”
吃飯的時候，許三多仍在望著那輛步戰(zhàn)車出神，或者說望著難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