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至今擁有2000座寺廟,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tái)煙雨中,舊時(shí)榮華,我國早已不存,京都卻仍歷歷地在。初到京都的中國遊客,不知有幾人,會(huì)抱著如此的思索與悵惘?darling,看著京都滿街暴徒一般爭先恐後狂掃日本百貨的吾國吾民,我是真的不敢想下去。
是如此春和景明的天氣,泡過朝湯,用完早餐,去不遠(yuǎn)處的酬恩庵。
落車,園子裡幽靜芬芳,一無遊人,風(fēng)華凜凜的春日朝陽,無限溫美地照耀於通幽曲徑。一步一步緩緩走入去,並不是很長遠(yuǎn)的山徑,卻因?yàn)榫爸绿钗?,而讓人戀戀不捨舉步維艱,幾百米的小路,竟走了久久。身邊陪我們前來的勝谷先生,65歲的初老男,一再地浩嘆,美啊,秋天,這裡的紅葉,京都第一名啊。我們並肩走著,他嘆一句,我心裡動(dòng)一動(dòng)。darling,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過一位65歲的男人,跟我如此地嘆美了。
酬恩庵的青楓,修剪得極是舒展佳美,滴翠裊娜於春日,春風(fēng)微微拂過,如溫存的掌,托你的靈魂飄舉。層層疊疊疏密有致的青楓們,到了晚秋,想必是艷妍的。勝谷先生說,這裡的紅葉,是赤紅的,丹霞彤雲(yún)彷彿。樹下厚積的青苔,豔冶明媚,那種殺人的濃翠,是過目難忘的。每年紅葉季,此地還會(huì)點(diǎn)一晚燈籠,暮色蒼茫中,滿徑的燈籠在腳下,一路蜿蜒迤邐,美得無法可想。勝谷先生一再叮嚀我今年晚秋點(diǎn)燈籠的日子,恨不得立刻打開手機(jī),將機(jī)票就地訂妥。
酬恩庵,別名一休寺,如今,倒是這個(gè)別名用得更多些。此地是一休和尚為紀(jì)念他的恩師而建造的,一休自己,晚年亦是定居於此,最後圓寂亦是於此地。一休是日本天皇的私生子,因?yàn)槟赣H地位低下,他從小被寄養(yǎng)在寺廟之中,以防日後爭奪皇權(quán)。聰明智慧多才多藝的一休,後來還被任命為京都名剎大德寺的住持。任大德寺住持期間,一休亦是起居於酬恩庵,每日往來於大德寺與酬恩庵之間。至今我們看見的酬恩庵三字,亦是一休自己的筆跡。
與可沁
酬恩庵的住持,田邊宗一和尚,靜靜立於禪堂門口,等著我們。今天,住持帶我們坐禪。
清素古樸的禪房,盤膝於榻榻米上,一坐下來,已覺身心靜謐寬敞,當(dāng)時(shí)沒有明白為何如此,這些年,坐過的,美妙絕倫的禪房,亦頗有一些,從未有這種一坐就有的感覺。事後,才明白,以前坐過的禪堂,大多是精工新建的,雖然堂皇精緻,卻輸在一個(gè)新字上。而此地的禪房,是素舊之室,連室外的園子,都是蒼古的,難怪氣場那麼安詳,一坐下,就有了。
住持和尚眉目清癯高古,完全是一幅古畫上走下來的容顏,以為他總有八旬甚至九旬年紀(jì),勝谷先生跟我說,才沒有,六旬之男而已。後來坐完禪,跟住持聊天,聽他告訴我,他出生就在庵里,20多歲就當(dāng)了住持,至今當(dāng)了40年了,一幅生於斯長於斯的天生天長樣子。是坐在陽光瀲灧的廊下,聽住持這麼說的,面前是一堂舉世無雙的枯山水庭園,一牆之隔,是一休圓寂埋骨的殿堂,重門深鎖,至今仍歸天皇家的宮內(nèi)廳管理。四周青天白日,靜謐安詳,活生生的桃花源。不免跟身旁的可沁講,這住持,過的,豈不是一輩子的神仙日子?如此的園子,如此的小天下,要錢有什麼用?哪裡有這等好日子過?可沁頻嘆,前世修得太好了。
於那條一塵不染的長廊下,靜靜坐了良久,一個(gè)人,對一堂枯山水,春陽柔軟,滿目清華。這麼好的此時(shí)此刻,darling,我是多麼想,執(zhí)子之手。
後來幾日,在京都晃書店,看到偉大的雜誌《Pen》,最近做了一期“一個(gè)人的京都”,提到京都四大最美寺廟,第一名,就是酬恩庵,以下分別是光明院,無鄰菴,西芳寺。
中午於寺內(nèi)午餐,一休寺自己的精進(jìn)料理,亦就是素齋,安坐於黯淡的木屋紙門內(nèi),默默吃一餐精潔飯食,只覺捲簾花雨滴,掃石竹蔭移,靜得萬古流芳。飯後移步至茶室,茶室朝陽,正午的春光洩滿半室,閉目捧飲一甌抹茶,伴茶的,是一休寺出名的納豆,滋味如濃郁的豆豉,酸而鹹,堅(jiān)實(shí)漆黑,僅供一粒,真的是禪意深沉,一服抹茶飲完,果然是空山無粒人的境界。
那半日,最難忘,是跟住持坐禪,坐至後半柱香,我的兩眉之間,有輕風(fēng)裊裊不絕如縷。真的是,美不可言。
感謝奚明兄、周益群兄精心策劃安排本次旅途
感謝可沁、張耀?、黃莉萍提供了照片
感謝題圖照片的攝影陸鶴齡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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