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把“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兩個高潮放在一起來寫,把黛玉、寶玉包括寶釵三個人的悲劇,擰在一起,力量攢足,一下子把情節(jié)拋向高潮。這種矛盾沖突的形成是人物思想、情節(jié)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
此時黛玉病情急轉(zhuǎn)直下,她吐出的痰,都帶著一縷紫血,簌簌亂跳,這是生命在一塊一塊地分割。黛玉顏色如雪,并無一點血色,神氣昏沉,氣息微細,賈母安慰她說:“好孩子,你養(yǎng)著罷! 不怕的!” “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閉上了?!弊嚣N等在旁苦勸;“姑娘不信,只拿寶玉的身子說起,這樣大病,怎么做得親呢?”“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一生只以眼淚洗面的林姑娘,這兩次微笑是續(xù)書者的神來之筆! 他找到了最自然真切的表現(xiàn)方法。試想黛玉不笑,而像平常一樣流淚的話,又怎么能表現(xiàn)出大驚、大怒、大悲、大憤之后,對人生的完全絕望的冷靜態(tài)度!?這“笑”的內(nèi)涵是追悔、辛酸和悲憤的混合體,而核心乃是對死的堅定。黛玉的哭,表現(xiàn)的是這個貴族少女對風刀霜劍的憤憤不平,她還要活著奮力的抵擋,“哭”還說明她對人生,對寶玉愛情的留戀和執(zhí)著。她在人生這個苦海中浮沉時還能看到燈塔上那點微光,她即使痛苦還要掙扎著游過去,游過去。而現(xiàn)在她突然發(fā)現(xiàn)那點微光消失了。只看見洶涌的波濤咆哮著,再也沒有了那樣痛苦的期待,再也不需要這樣艱難的跋涉了。這樣冷靜的面對死,唯求死,寫絕望還有什么比“笑”更好的辦法呢。是的,這“笑”字奠定了“焚稿”的基調(diào),它像一根紅線把后邊珠璣般的文字串了起來。
彌留的黛玉,決意不給負心的寶玉以及這冷酷的世界留下任何一點兒屬于自己的東西。她還有一個詩本子和題詩的手帕,現(xiàn)在她雖然沒有氣力再說什么話,但她的心是清醒的,仿佛它在輪子下碾著,痛苦地淌著血。燒毀詩本子、詩帕,這是何等簡便易行之事,但是,現(xiàn)在黛玉卻連舉手之勞的事也無力完成了。紫鵑怎忍心燒掉她們姑娘的心血結(jié)晶,必然會竭力勸阻,那么,黛玉連堅持、爭辯的力氣也是沒有的,現(xiàn)在黛玉要攢足最后的一點點力量,了卻這樁心愿。“焚稿”鮮明地表現(xiàn)出她的性格,這里黛玉一邊喘息著,一邊命雪雁“點上燈”、“籠上火盆”,并點頭示意把火盆挪到炕上?!镑煊襁@才將方才的絹子拿在手中,瞅著那火,點點頭兒,往上一撂”,那絹子立刻燒著了。黛玉回手又把那詩稿拿起來。瞧了瞧,又撂在火上,待雪雁從火里抓出來時,已所余無幾了。黛玉心無牽掛,眼一閉,往后一仰,詩稿焚了,詩帕焚了,這是她對寶玉,對那一個惡濁世界的最徹底的決裂,她把最后的點滴微弱的精力心血聚攏起來,完成了最后的反抗,“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林黛玉那踽踽兮獨行、煢煢兮孑立的悲劇形象如“高懸在藝術(shù)天空里的一輪明月,跟隨著每一個《紅樓夢》的讀者走過了他們的一生。人們永遠在它的清輝里低徊沉思,升起感情的旋律”(蔣和森《紅樓夢論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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