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七乳鏡的源起和發(fā)展
作者: 徐州工程學院美術系教授 楊金平
東漢七乳鏡是在東漢早期興起的一種銅鏡樣式，它和五乳鏡、六乳鏡一起從多方位折射出當時人們的社會生活和精神信仰。但是它又不完全等同于五乳鏡和六乳鏡的設計思想和畫面內(nèi)容；它代表了更為古老而深邃的七曜之說，并在此基礎上向世俗的人生越來越多的溶入，不僅在動物方面，也在人物方面，進而在動物和植物的結(jié)合，動物和動物的結(jié)合方面都作了新的探索和表現(xiàn)?？梢灾v，七乳鏡和五乳鏡、六乳鏡一起完成了中國古銅鏡從日月星辰、修道成仙的世界向普通的人世生活的轉(zhuǎn)換，盡管轉(zhuǎn)換的并不徹底，但是新內(nèi)容的出現(xiàn)邁出了極為可貴的一步；而且也首次出現(xiàn)了集圖像、文字于一體的單幅畫面。它們和東漢畫像石一起引發(fā)了以后中國繪畫史上兩大流派：一是民間藝術，如壁畫、圖案；二是水墨畫中圖文的結(jié)合。此外，它們也是繼承了中國最古老銅鏡樣式的鏡種，并把它們原始設計的理念推向極致。下面，本文即從它的起源和發(fā)展的過程，分析七乳鏡所蘊藏的豐富內(nèi)涵。
一、a：“七角星紋鏡”和“多圈凸弦紋鏡”
1976年在青海貴南尕馬臺的齊家文化25號墓出土了兩面銅鏡，一面是素鏡，另一面帶有七角星圖案[1]。它們的出現(xiàn)，把爭論已久的中國古銅鏡的歷史提到4000年前，也為傳說中黃帝“……帝因鑄鏡以像之，為十五面，神鏡寶鏡也”的記載提供了無可置疑的實物印證。有關它們的圖片和文章發(fā)表之后，立刻引起國內(nèi)外眾多漢文化歷史學家的極大關注和重視。該鏡直徑89mm，厚約3mm，平面、有鈕和素圓鈕座。鈕已殘，鏡邊緣有兩個梨形小孔，穿線后可作掛鏡之用。鏡內(nèi)鑄有七個三角形，繞鈕座分布，三角形之外的空白處用斜線條紋裝飾構(gòu)成底紋，右旋放射。雙圈夾凹槽收邊。另一面出土殷墟婦好墓的《多圈凸弦紋鏡》[2]圓形，直徑118mm，厚2mm，弓形鈕，素圓座，鏡面微凸，以鈕為中心分為六個逐漸增寬的圓圈，每個圓圈內(nèi)鑄有密排的短直線，形成全體向外放射的光芒紋飾。這兩面銅鏡原型取自太陽，比較中外各民族遠古對太陽的表現(xiàn)形式即可知如同一轍。例如在中國山東大漢口文化出土的一尊陶缸上刻有象征太陽“○”及月亮和高山的圖形[3]，再看現(xiàn)存英國倫敦南部新石器時期的用巨石搭契的“石垣”，“全體用巨大的石塊堆疊起兩個圓形陣，中間建一祭臺，臺上放一石頭，每年夏至太陽始出一刻，陽光都會準確穿過配制的其它巨石落到祭臺上的石頭”[4]，這些圖形清楚地表現(xiàn)了人類最早對太陽的崇拜。將它們同“七角星形鏡”和“多圈凸弦紋鏡”對照，不難看出這兩面銅鏡也是中國古人對太陽崇拜的實物之一。而黃帝的“鑄鏡以像之”，當以圓“像”太陽，附以七角星形和光芒紋飾為陽光，所以是“神鏡也”。中國原始銅鏡的設計摹仿太陽。
b：“云雷紋地連孤紋鏡”和“蟠螭連孤紋鏡”
戰(zhàn)國時期出現(xiàn)了將原始的“七角星紋鏡”演變?yōu)椤捌邇?nèi)向連孤紋”的銅鏡。《中國銅鏡圖典》記載了一面“云紋地連孤紋鏡” [5]圓形，直徑151mm，三弦鈕，素圓鈕座，座外圍一周凹面圓。同七角星紋鏡一樣，這面鏡中圖飾的底邊離開鈕座，七個內(nèi)弧形角尖連接鏡邊，用云紋作其底紋。七個角尖內(nèi)鑄七個桃形紋飾，素卷邊。在另一面“云雷紋地連弧紋鏡”[6]中主體依舊是七內(nèi)向連弧圖形，地紋是用圓渦紋和三角雷紋組成的細密云雷紋。主體圖形外的區(qū)域內(nèi)各鑄一小圓，寬素卷邊。比較這兩面銅鏡，前一面更接近“七角星紋鏡”的圖形，地紋中的桃形圖案似一株剛冒芽的植物徐徐開放。它把象征太陽，陽光和天空的不同紋飾做了有意味的連接，同時增加了象征大地上植物的紋飾。而后一面鏡中出現(xiàn)的七個小圓，同長沙《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一件絲織品上的圖案一致[7]，也是中心為七內(nèi)向內(nèi)弧紋外置七個小圓，“這一種特殊的幾何形紋是在一個七角星紋中有兩個同心圓圈形紋，外面環(huán)列著七個小圓圈紋飾，與某些陶器蓋部的花紋近似，可能代表太陽和列星”[8]。它們再現(xiàn)了中國古人“七曜之說”的宇宙觀，并且也在這種圖形的布局中完成了早期的人類和太空的對話。
用這種七內(nèi)向連弧紋飾為主體圖案的銅鏡一直流行到西漢。在湖北光化西漢墓出土的一面“蟠螭連弧紋鏡”[9]圓形，直徑121mm，鈕殘，鈕座為凹面圈帶紋外繞一周弦紋。地紋為不規(guī)則的渦紋及螺旋紋，上有兩種蟠螭紋，一種為奔馳狀的蟠螭，一種為連接狀的蟠螭。這種被“有的學者稱為龍紋，是指盤曲的龍蛇圖案”[10]，龍作為四大圖騰之首在中國人的思想里，具有上天入海無所不能的神性，蛇為爬行在大地上的異獸為中國古人崇拜的玄武神之一，為什么中國古人將它們結(jié)合在一起構(gòu)成蟠螭紋，也應和當時人們的信仰有關。在此鏡中出現(xiàn)的蟠螭紋則把天空和大地之間活動的生靈作了開創(chuàng)性的嘗試，它們出現(xiàn)在這里的意義非同一般。
和七角、七星有關的銅鏡還有西漢的“星云鏡”。例如筆者收藏的一面“星云鏡”（圖1），圓形，直徑112mm，七乳連峰鈕，內(nèi)弧鈕座；中圈飾四顆大乳釘隔開四區(qū)，每區(qū)內(nèi)鑄有祥云紋連接的五顆小乳釘。中圈兩側(cè)各有一道窄條光芒紋，鏡緣用十六個內(nèi)弧紋收邊。全鏡采用高浮雕鑄造工藝。該鏡重要的變化就是將上述七角形圖案演變?yōu)榫酆显谝黄鸬钠呷檫B峰鈕，它取代了以往象征太陽的圓形。鈕座外的眾乳釘繞它而列，恰似夜空中的群星環(huán)列北斗七星。以七乳連峰鈕為中心，還有多種星點組合，從五顆至十一顆不等。它們體現(xiàn)了古銅鏡從太陽開始直至星辰的轉(zhuǎn)換。其中鏡內(nèi)出現(xiàn)的用乳釘劃分區(qū)域的表現(xiàn)手法也和前述“云雷地紋連弧紋鏡”中帶小圓的銅鏡及隨后的“疊壓纏繞四蟠螭鏡”、“草葉鏡”、“四乳四神鏡”和“規(guī)矩鏡”一起將傳統(tǒng)圖像過渡到天空、大地和神靈共為一體的奇異境界。
二、東漢早期的七乳鏡
在筆者撰寫“淺析東漢五乳鏡和六乳鏡”一文查找到的十六面五乳鏡和六乳鏡，屬東漢早期的僅為一面，而在《中國銅鏡圖典》一書中記載的七乳鏡就有22面，屬東漢早期有五面。它們不僅在時間上，也在數(shù)量上遠遠超過五乳鏡和六乳鏡，且內(nèi)容和工藝上也比五乳鏡和六乳鏡更為豐富、新穎?，F(xiàn)藏上海博物館一面東漢早期的“七乳禽獸鏡”[11]圓形，直徑183mm，圓鈕，圓鈕座，鈕外圍九乳間以云氣紋裝飾。中圈圖飾帶鑄有雙圈底座的七顆乳釘，間置青龍、二朱雀、蟾蜍和三組云氣紋。鏡緣邊飾為一周三角紋外繞雙線波浪紋。另一面早期的“七乳羽人禽獸鏡”[12]圓形，直徑160mm，鏡鈕座為四蒂葉紋，外繞兩道窄條光芒紋，間有一圈寬凸紋。中圈圖飾鑄有雙圓底座的七顆乳釘，七組圖像為擎花羽人、青龍、朱雀、鳳鳥、白虎、獨角獸和蟾蜍。用一圈光芒紋環(huán)繞。鏡緣邊飾為兩條素圓間鑄雙線波浪紋。在這兩面早期的七乳鏡上，均采用了三道光芒紋做基本布局，和雙圓座的乳釘；其次各組圖像略有變化和增加。除這兩面相對簡單的七乳鏡外，另外兩面早期的七乳鏡上出現(xiàn)的紋飾和畫面卻表現(xiàn)的十分成熟。
廣州東漢前期墓出土的一面“尚方七乳四神鏡”[13]圓形，直徑182mm，圓鈕，圓鈕座，座內(nèi)圖飾分為兩組，第一組用十棵小乳釘間置火焰紋；第二組用兩道凸圈間鑄勾連S形云紋；兩組邊界和鈕座外、銘文帶外都有一圈窄條光芒紋。中圈圖飾帶里的乳釘，其底座為八角連孤紋，外圍一圈小圓。七乳間鑄有四神，獨角獸、羽人騎鹿圖。鏡內(nèi)銘文“（尚）方佳竟大毋傷，（青龍白）虎（辟不）羊，朱鳥玄武順陰陽，子孫備具居中央，長保二親樂富貴，壽敝金石如□□”，銘文起首“尚方”可斷定此鏡是官坊制造的銅鏡。鏡緣邊飾由一組三角紋加連續(xù)云氣紋組成。鏡內(nèi)各組圖像采用線工塑形，邊飾為平面剔地工藝。
在廣東韶關東漢前期墓出土的另一面私家鏡坊制造的“張氏七乳禽獸鏡”[14]圓形，直徑185mm，鏡鈕座圖飾和中圈圖飾各占鏡內(nèi)二分之一面積。鈕座內(nèi)一龍二虎繞鈕而居，其中一龍一虎對峙，龍尾后隨另一虎。座外鑄一道光芒紋飾。圖飾帶里七乳座為四蒂葉紋，順青龍右旋；白虎、朱雀、大眼怪獸、狐貍、雙角獸、瑞獸。繞眾獸一周的銘文是“張氏作鏡宜候王，家當大富樂未央，子孫備具居中央，長保二親世世昌，為史高口帶青黃”，銘文外飾光芒紋一周。鏡緣邊飾為龍、虎、鳥、魚、虎等。從該鏡圖片來看，采用了不同設計手法，鏡鈕座的龍虎和中圈圖飾帶里的群獸排列的密不透風，而鏡緣圖飾里的群獸安置的疏朗有致。它們形成了“張氏七乳禽獸鏡”的獨特風格。從這兩面七乳鏡的構(gòu)圖和眾圖像比較，“尚方七乳四神獸鏡”和早期銅鏡有著較密切的承繼關系：其一如同類的神獸，其二是同字的銘文。而后一面“張氏七乳禽獸鏡”變化甚大，不僅出現(xiàn)了魚、狐貍，連不知名的大眼異獸也成為該鏡的圖飾內(nèi)容。更有趣味的是它的銘文內(nèi)容帶有明顯的討好達官貴人的字眼，從側(cè)面反襯出這類私家七乳鏡的市場價值肯定不菲。
從上述四面東漢早期流行的七乳鏡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它們始出現(xiàn)時就呈現(xiàn)出相對成熟的樣式，沒有明確的探索過程，而且尺寸都在180mm以上，這也是七乳鏡和五乳鏡、六乳鏡不同之處。其次它們鏡面的圖像、紋飾也較五乳鏡和六乳鏡豐富多彩，從中可以清楚的領悟其對五乳鏡和六乳鏡的影響：第一是在思想理念方面從日、月、金、木、水、火、土的七曜之說的宇宙觀細變?yōu)槭⑿袞|漢的五行之說和南斗六星、六天及六元的生命觀。第二在圖畫內(nèi)容方面也給予了五乳鏡和六乳鏡新穎的啟示。
三、東漢中后期的七乳鏡
東漢中后期的七乳鏡存世量較多，其中不乏精品。本文僅對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七乳鏡作分類比較。先看筆者收藏的一面“宜孫七乳鏡”（圖2）圓形，直徑181mm，圓鈕，鈕座直徑65mm，座內(nèi)用一圈光芒紋界定兩組圖飾帶。第一組為九乳間以九字，順鈕孔一端下方“宜”字右轉(zhuǎn)為“宜子孫宜孫宜孫宜孫”銘（圖3）；第二組為兩道凸圓間置平面剔地的X形云氣紋，外置第二圈光芒紋。中圈圖飾帶內(nèi)置七棵四蒂葉紋座的乳釘，按上述同一“宜”字起向左轉(zhuǎn)為青龍、奔鹿和一株斜傾的植物（圖4）、犀牛、青龍、騎在公羊身上手持鐸形的猿猴（圖5）、鳳鳥和綿羊，全部圖像采用線工造型，用二條細圓環(huán)繞，外鑄第三圈光芒紋。鏡緣為20mm寬的邊飾帶，依舊順第一“宜”字，鑄有虎、熊相對，子鼠、玄武相對，羽人、九尾弧相對和飛鳥，奔鹿等群獸，采用平面剔地工藝，同鈕座內(nèi)的X形云氣紋工藝一致。此鏡中出現(xiàn)了動物和植物、動物和動物結(jié)合一起的畫面，及鏡緣邊飾的群獸、羽人對稱布局的構(gòu)圖，證明了它是東漢中晚期的七乳鏡。而它采用的三道光芒紋飾同早期及同期眾多七乳鏡上的光芒紋一致，這種設計透露出它們和遠古“多圈凸紋鏡”之間的淵源關系。類似的設計在其它七乳鏡上屢屢出現(xiàn)。
第二類的七乳鏡是以銘文見長的銅鏡?！吨袊~鏡圖典》一書中記載了一面“善銅七乳神人禽獸紋鏡”[15]圓形，直徑204mm，全鏡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為鈕座，座內(nèi)圈有九乳隔置“宜子孫”三字銘文和云氣紋；外圈雙凸圓內(nèi)有第二道銘文“角王巨虛，日得熹，廷年益壽，去惡事，長樂萬世，宜酒食，子孫具，家大富”字樣外繞單線圓。第二部分為中圈圖飾帶，用七棵四蒂葉紋套外圓組成鈕座的乳釘分為七區(qū)，內(nèi)鑄四神、羽人鼓琴瑟，羽人戲禽獸的七幅畫面，每幅畫面里的神獸，羽人變化生動，形態(tài)多樣。外區(qū)再繞第三道銘文：“漢有善銅出丹陽，煉治銀錫清而明，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龍右虎辟不羊，朱鳥玄武順陰陽，子孫服具居中央，長保二樂口昌，壽如金石之侯王。”三道銘文和眾畫面圖像均采用線工塑形。鏡緣邊飾為一圈三角紋加連續(xù)云氣紋構(gòu)成，平面剔地工藝。此鏡別具一格的是用三組銘文，從“宜子孫”開始至“延年益壽”、“家大富”再至“煉治銀錫清而明，巧工刻之成文章”。這種由祈福子孫和富貴轉(zhuǎn)向銅鏡的質(zhì)量和布局的長篇大論式的贊美銘文同早期的“張氏七乳禽獸鏡”銘中的“宜侯王”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為貴族階層所制。以鏡銘見長的七乳鏡還有《合好七乳禽獸鏡》[16]圓形，直徑195mm，圓鈕，鈕座為龍虎對峙圖。中圈用同類七棵乳釘分界，各置青龍、白虎、朱雀、雙角獸、鳳鳥、二羽人射獵、虎頭與鳥。圖像外繞一周銘文：“二姓合好，□如□□女貞男圣，子孫充實，姐妹百人，□□□□□夫婦相隨，□□□□□□□月吉日造此信物?！辩R緣邊飾為一組三角紋和一組動物紋，用日、月、二枚五株錢紋劃分四組，每組內(nèi)鑄有眾多的動物，其中大象、蛇纏魚、人物斗獸、羽人乘舟，趕馬鮮見。比較這兩面帶有分組大段文字與內(nèi)容的銅鏡，從中可以再次清楚的看到東漢中后期的七乳鏡的變化和發(fā)展。第一面“善銅七乳神人禽獸紋鏡”中的圖像、鏡銘已出現(xiàn)了新的內(nèi)容，不僅頻頻以常見的動物入鏡，也以生活中的彈琴、戲獸作畫，有此意還未盡；第二面“合好七乳禽獸鏡”，更以家居生活中乘船趕馬入圖，再作以大量的詞語陳述子孫、姐妹和夫婦。它們共同表現(xiàn)出這類七乳鏡的制作大師們在追求神仙樂景的同時，也越來越向世俗生活關注。
第三類的七乳鏡即是以單幅畫面附榜題文字的銅鏡。先看“柏師七乳神獸鏡”[17]圓形，直徑202mm，依貫例分為三部分構(gòu)成；鏡鈕座圖飾帶、中圈圖飾帶和鏡緣圖飾帶。組成鈕座紋飾的圖像為常見樣式。中圈圖飾帶采用四蒂葉紋底座的乳釘隔開七個小區(qū)，每區(qū)內(nèi)鑄有榜題銘文的圖畫；以龍為首有“柏師作”銘的回頭后顧龍、“辟邪”二字銘的回頭后顧虎，“銅柱”銘的熊和柱子，“赤誦馬”銘的低頭進食馬、“王喬馬”銘的又一匹低頭進食馬和無榜題銘的兩羽人相對的陸博圖。這里的“柏師作”等文字是從齊家文化的“七角星形鏡”以來首次出現(xiàn)在一面銅鏡各組畫面中的具體題銘?！鞍貛熥鳌碑敽推渌陪~鏡中以姓氏開頭的銅鏡一樣，標明出自何人之手。而各組具體畫面加題銘的做法即把傳統(tǒng)中佑護人類的神獸用文字再次加強它們的身份和力量。新出現(xiàn)的俊馬加“赤誦馬”、“王喬馬”的題銘當是名重一時的好馬，而好馬在古代戰(zhàn)爭和運輸中的作用無可爭議，它們往往決定了一場戰(zhàn)爭的勝負。漢武帝時第二次用兵西域大宛，起因就是“大宛國隱匿著良馬，不肯奉獻”[18]。好馬對朝廷的重要，既為鞏固權(quán)力，也為穩(wěn)定社會。所以中國歷朝歷代，朝野上下無不對好馬愛之、寶之。因此，“柏師作”的銅鏡中為這兩種馬塑形題字也是當時社會風尚所致。該鏡邊飾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及同它們配置的魚、羊、鹿、馬、和羽人?，F(xiàn)再看另一面“柏師作”的“富貴壽宜神獸鏡”[19]圓形，直徑245mm，分三部分構(gòu)成。該鈕座圖飾分兩組，內(nèi)組有九乳八字銘文“富貴壽宜子孫大吉”，外組為勾連云氣紋，鈕座內(nèi)紋飾，銘文均為線工鑄形。中圈圖飾帶用七棵凹形花辨座乳釘分隔七區(qū)，其中鑄有兩組回頭對望的青龍、兩側(cè)各有榜題字銘（不清楚）；另有兩匹低頭進食馬，兩側(cè)榜題字銘為“赤誦馬” 和“王喬馬”；第五組為一獸戲蛇，后有立柱，榜題字銘“辟邪”，第六組鑄一形似麒麟的動物，無榜題字銘；第七組還是羽人博陸無榜題字銘的畫面。七組圖中的動物、羽人均采用浮雕手法塑形，刻畫生動細致。圖飾帶外飾光芒紋一圈。鏡緣用一道三角紋和一圈蟠螭紋間隔X形迭加扁圓紋飾組成，平面剔地工藝。這兩面“柏師作”的七乳鏡，開創(chuàng)了中國傳統(tǒng)藝術里字畫結(jié)合一體的表現(xiàn)方式，也因此成為歷代壁畫、水墨畫中以文字入圖的開山鼻祖。它們以看似媚俗，實則飄逸的深層內(nèi)涵為后世文人畫開掘了生機勃勃的先河。除上述多種七乳鏡外，東漢后期還出現(xiàn)了形同戰(zhàn)國時期的“七內(nèi)向連弧紋鏡”的簡化“七角星鏡”（圖6），其象征意味和眾多七乳鏡源出一處。
結(jié) 言
東漢七乳鏡源于中華古鏡之源頭，發(fā)展在殷代，戰(zhàn)國和西漢。從最早的對太陽崇拜轉(zhuǎn)至日月星辰，它們呈現(xiàn)出早在道教五行、六天學說之前的七曜圍繞大地運轉(zhuǎn)的宇宙觀；并在此基礎上發(fā)展起對天、地、神靈的組合表現(xiàn)，尤其是對傳統(tǒng)內(nèi)容作了空前未有的拓展，使得東漢時期眾多的飛禽走獸（圖7）、市景民俗都成為鏡內(nèi)的面畫。它們的銘文內(nèi)容雖然還沒有發(fā)現(xiàn)愛國佑民的祈福語和宜古市的廣告詞，但是從一個個具體的家庭出發(fā)，表現(xiàn)出別具一格的關注民生；而宜侯王的詞語含蓄地傳達了某些七乳鏡的金錢價值。最后是圖文結(jié)合的單幅畫面，更是把七乳鏡推向中國傳統(tǒng)古銅鏡的高峰，使它和“青銅規(guī)矩鏡”、“神人神獸鏡”和“畫像鏡”一起成為東漢眾多銅鏡樣式中的代表鏡種之一。就是在當時，七乳鏡即古人稱之“七子鏡”已經(jīng)受到朝野上下普遍的歡迎和喜愛。南朝梁簡文帝一首“望月詩”道盡其光彩：“流輝入畫堂，初照上梅梁，形同七子鏡，影類九秋霜”。應當講東漢七乳鏡和五乳鏡、六乳鏡一起完成了中國古銅鏡史上的重大轉(zhuǎn)折；不僅在鏡面的設計觀點、表現(xiàn)內(nèi)容，還是在鑄造工藝方面，它們都將中國古銅鏡推向一個空前繁榮時期。所以它們對歷代銅鏡的發(fā)展影響重大，其中私家鏡坊制造的七乳鏡，更以內(nèi)容新穎、手法多變引導了時代的潮流。就是今天，東漢七乳鏡也仍是眾多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和愛好人士繼續(xù)研究和搜集珍藏的瑰寶。
（選自《文博》2006年6期）
注釋：
[1][2][5][6][9][11][12][13][14]
[15][16][17]孔祥星、劉一曼：《中國銅鏡圖典》，文物出版社，1992年版。
[3]洪再新編：《中國美術史》，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年版。
[4]by H.w Janson and Samuel cauman，本村重信，遷成史譯，《美術的歷史》，日本創(chuàng)元社，1980年版 。
[7][8]張正明：《楚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10]孔祥星，劉一曼：《中國古銅鏡》，臺灣藝術出版社，1997年版。
[18]張蔭麟：《中國史綱》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19]張金明、陸旭春：《中國古銅鏡鑒賞圖錄》中國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