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沐梵
看電影的初衷是反抗平庸。
生活乏味了，要看個浪漫愛情振奮神經(jīng)；缺乏激情了，想在熱血青春片里代入一把；世俗壓力不堪重負了，渴望在超級大片的狂轟亂炸中釋放；覺得人心冷漠了，則要在天倫人常中走一遭，非得用淚水才能將冷硬心腸浸泡得柔軟。
以家庭親情為主線的倫理片因其獨特的人文關(guān)懷成為天倫人常故事的最佳代言。尤是韓國家庭倫理片，以娓娓道來的敘述手法和細致入微的觀察描摹著稱，既尊崇儒家文化傳統(tǒng)，也關(guān)注社會現(xiàn)實，觸及單親家庭、留守兒童、婚外情、未婚生子、養(yǎng)老等社會癥結(jié)。這類故事即便沒有強情節(jié)、重感官、名演員，但也常因其人文情懷與現(xiàn)實力度而備受關(guān)注，成為充斥著暴力情色和低俗笑料的商業(yè)電影熱潮中的一股清流。
基于東西方家庭根基的差異，韓國家庭倫理片不似歐美多聚焦于夫妻關(guān)系和婚姻問題，其題材選擇非常廣泛。新世紀以來富有代表性的作品中——
表現(xiàn)父子情的有《不要告訴爸爸》 、《拉面人生》、《我的父親》、《兒子》；
講述父女情的有《家庭》、《七號房的禮物》；
展現(xiàn)母子情的有 《遠路》、《馬拉松》、《我愛你， 末順女士》；
刻畫母女情的有《我媽媽是美人魚》、《愛子》、《婚紗》、《娘家母親》；
展示手足情的有《 噢！兄弟》、《我的哥哥》、《再見，哥哥》；
渲染祖孫情的有《愛，回家》、《奶奶一年級》；
講述老年伴侶故事的有《我愛你》、《長壽商會》；
而綜合展現(xiàn)家庭各成員各層次間羈絆的有《世上最美的離別》、《素媛》、《奇怪的她》等。
這些家庭倫理電影以好口碑流傳，有幾部上映期間在人口僅五千萬的韓國收獲了數(shù)百萬甚至上千萬觀影人次，足見這一電影類型在韓國的市場競爭力不可小覷。
《季春奶奶》便是今年韓國家庭倫理電影的代表之一。
（據(jù)稱本片在劇本企劃階段就已被中國公司買下翻拍版權(quán)。韓國原版將于下半年在中國上映。）
顧名思義，這是一部祖孫情電影。在所有倫理關(guān)系中，祖孫之間因隔代生長的緣故，有著天然的矛盾隔閡。因而展現(xiàn)祖孫之情的影片常在代際關(guān)系、城鄉(xiāng)差異、文化背景上爆發(fā)沖突，
《愛，回家》、
《奶奶一年級》是如此，《季春奶奶》也不例外。電影講述了季春奶奶奇跡般地找回了失蹤12年的孫女慧智，但兩人相處卻變得陌生，回來后的慧智心事重重，她的秘密和怪異行徑漸漸引起周圍人的好奇與懷疑。
在處理孫女失蹤這一情節(jié)上，本片與常規(guī)“失孤”題材有所不同。首先是快速入戲，12分鐘即完成鋪墊，失蹤發(fā)生。這場戲采用慢動作+消音，只留由“嗡嗡嗡”的電流配樂映襯季春奶奶的內(nèi)心的空茫與失措，確實，面對一場有預(yù)謀的“誘拐”，任何聲嘶力竭的詢喚都顯得徒勞無力。另一不同是淡化尋孤過程，孫女失蹤后，下一鏡頭便是12年倏然而過，失孤已經(jīng)長成花季少女，流落都市，秘密勾當。期間12里奶奶的苦心尋找一概略去，但顯而易見的，奶奶再次出場時，驟老的面容讓一切昭然若揭。正如王菲的歌詞所言：“時間是怎樣爬過了我皮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br>
從首爾回到濟州島鄉(xiāng)下認親的孫女，與年邁的奶奶開始了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常，兩人代際關(guān)系、城鄉(xiāng)差異、文化背景上的隔閡不可避免，衣飾審美、如廁陋習(xí)、洗澡隱私、睡覺呼嚕等都讓孫女尷尬不適，就在要以為這是一個消弭祖孫代際隔閡的情感磨合故事時，情節(jié)發(fā)生轉(zhuǎn)折。
大多數(shù)叫《兒子》（
達內(nèi)兄弟版、
山田洋次版、
張鎮(zhèn)版、
張元版）的電影多數(shù)都在講父親，而本片雖然叫《季春奶奶》，情節(jié)推動卻主要靠孫女完成。她在首爾的犯罪糾紛尚未解決，在濟州島已然構(gòu)筑一個新的世界，這里有行事處世以她為第一準則的奶奶，還有重拾的學(xué)業(yè)、示好的男生、未知的繪畫征程，同時還遭受著舊家庭揮之不去的糾纏。她的心事重重，她的矛盾與猶豫，讓她在面對奶奶及其他人的憐愛時不知所措。一個不曾被世界溫柔以待的人，每一次當愛在靠近，都不自覺地逃避。而金高銀，一個從小在中國生活了十年、因看了陳凱歌的《和你在一起》才受啟發(fā)立志入電影行當?shù)?0后小姑娘，將這個角色的怯懦、歉疚、煎熬詮釋地淡而不化，而這淡而不化恰是這一角色冷漠外表赤子心的最佳演繹。
雖然孫女是情節(jié)推動力，但影片的向心力無疑還是季春奶奶。奶奶恰似一根定海神針，讓這個雜糅了犯罪、懸疑元素的家庭倫理片立得住。誠然，這一角色有著世上所有疼愛孫女的奶奶必備的無私品質(zhì)，但她最讓人動容的無疑是看透一切后的包容。奧爾珂德曾在《小婦人》中寫道：“眼因流多淚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飽經(jīng)憂患而愈益溫厚。”正是這雙被淚水洗刷至清明的眼，看穿了女孩的苦難與冷漠；正是這顆被滄桑打磨得溫厚的心，理解了女孩的恐懼與脆弱。在理智與慈悲之間，奶奶永遠選擇慈悲。飾演奶奶的韓國國寶級演員尹汝貞，真正做到了每條皺紋都會說話、每塊老年斑都是戲。如果說金高銀是淡而不化，尹汝貞則的后半段則是含而不露，這含而不露卻依舊無損于那些催人淚下的動情瞬間。
家庭倫理片常因動人的情愫和代入感讓人心生憐意，但不可否認的是《季春奶奶》主要還是靠表演帶戲，劇作層面瑕疵不少，比如真假孫女的設(shè)定過早地被細節(jié)暴露，幾乎未起到應(yīng)有的誤導(dǎo)作用，懸疑氣氛大打折扣。再者，幾個年輕人的犯罪事實本來可以成為一顆影響祖孫關(guān)系的定時炸彈，最后卻游離于奶奶之外被過于順利地解決。其他幾處亦是理想主義，生活窘迫的孤女無來由地一身天上掉下來的繪畫天分；鄉(xiāng)民個個心地善良，連貪財?shù)姆慨a(chǎn)中介都二話不說好心地歸還了房子，主角外掛滿天飛。
PS.
這份祖孫之情，讓人不由聯(lián)想到前幾日剛剛?cè)ナ赖谋硌菟囆g(shù)家金雅琴曾經(jīng)主演的
《我們倆》，同樣超越血緣，同樣平凡之處見真淳。
每個慈悲的靈魂都值得歌頌，愿金雅琴奶奶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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