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曹雪芹家族在南京經(jīng)營近六十年,尤以曹寅為代表,為南京留下許多物質(zhì)、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與南京有關(guān)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有明孝陵;而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則有昆曲、南京云錦和雕版印制(由廣陵古籍刻印、金陵刻經(jīng)、四川德格印經(jīng)捆綁)。這些“世遺”的申報成功除得力于政府的重視和人民的參與外,還得益于前人的保護(hù)和傳承,這些“前人”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曾任江寧織造兼兩淮巡鹽御史的曹寅(1658—1712)。本文以此為線索,以紀(jì)念曹寅為南京“世遺” 作出的“歷史性貢獻(xiàn)”。
位于南京東郊鐘山南麓獨龍阜玩珠峰下的明孝陵,是明太祖朱元璋與馬皇后的合葬處。洪武十四年(1381)開工興建,至永樂十一年(1413)建立“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為止,整個孝陵工程的建設(shè)前后達(dá)三十余年。明孝陵規(guī)模之宏大,規(guī)制之奇特,古今中外罕見。然而,由于歷史的原因,到了明末清初,明孝陵已破敗不堪。康熙六次南巡到江寧(今南京),有五次親自祭奠明孝陵,一次遣皇太子和大臣祭奠。康熙祭奠明孝陵。康熙二十三年(1684),皇帝第一次南巡。《清實錄》記載:“(十一月)癸亥,遣內(nèi)閣學(xué)士席爾達(dá)祭明太祖陵,御制祝文……”[1]“諭大學(xué)士明珠、尚書介山:'明太祖陵已遣官致祭。但朕既抵江寧,距陵非遠(yuǎn),其親為拜奠。’是日,上謁明太祖陵,過明故宮,慨然久之,御制《過金陵論》……”[2]康熙二十八年,皇帝第二次南巡,“詣明太祖陵,進(jìn)前殿行禮,復(fù)至陵前奠酒”[3],并賜守陵人白金百兩。康熙三十八年,皇帝第三次南巡,也是曹寅在江寧第一次接駕。《清實錄》記載:“庚戌。諭大學(xué)士等曰:'明代洪武乃創(chuàng)業(yè)之君,朕兩次南巡俱舉祀典,親往奠醊,今朕臨幸,當(dāng)再親祭?!髮W(xué)士等奏曰:'皇上兩次南巡,業(yè)蒙親往奠醊,今應(yīng)遣大臣致奠?!显唬?洪武乃英武偉烈之主,非尋常帝王可比,著兵部尚書席爾達(dá)致祭行禮,朕親往奠?!勺樱现撩魈媪甑炀?,閱視陵寢,諭大學(xué)士等曰:'朕今日往明太祖陵寢致奠,見其圮毀已甚,皆由專司無人,朕意欲訪察明代后裔,授以職銜,俾其世守祀事。古者夏殷之后,周封之于杞宋,即今本朝四十八旗,蒙古亦皆元之子孫,朕仍沛恩施依然撫育。明之后世,應(yīng)酌授一官,俾司陵寢,俟回都日爾等與九卿會議具奏?!盵4]“甲寅,命修明太祖陵并懸掛御書'治隆唐宋’匾額。”[5]康熙四十二年,皇帝第四次南巡,先后“遣大學(xué)士馬齊祭明太祖陵”[6],“遣皇太子詣明太祖陵”[7]。康熙四十四年,皇帝第五次南巡,先“遣戶部尚書徐潮祭明太祖陵”[8],后拒絕了大學(xué)士馬齊“祈停親詣行禮”[9]的建議,親自前往祭奠?!案I献越瓕幐畣⑿?,至明太祖陵。導(dǎo)引官行向中門,上命自東角門入,曰:'此非爾等導(dǎo)引有失,特朕之敬心耳?!热耄手T皇子及大臣侍衛(wèi)等行禮。”[10]康熙四十六年,皇帝第六次南巡??滴跸取扒泊髮W(xué)士馬齊祭明太祖陵”[11],后決定親自往謁,不顧大臣“自古加厚前朝未見如此者”“天氣驟熱”等勸阻,表示“天氣驟熱,何足計耶。朕必親往”[12]?!叭尚?。上詣明太祖陵。乘步輦由東石橋至大門下輦,由東門升殿行禮畢回行宮?!盵13]曹寅奉立“治隆唐宋”碑。康熙六次南巡,最值得一提的是康熙三十八年的第三次南巡,也是由曹寅首次接駕的那一次。其間,康熙曾命時任江寧織造的曹寅和時任江蘇巡撫的宋犖會修明太祖陵??滴醪⒂鶗爸温√扑巍彼拇笞?,交與曹寅制匾勒石,以垂永久?,F(xiàn)匾已不在,但碑尚存。碑上刻有“康熙歲次己卯四月望敬書”一行小字。另外,“治隆唐宋”碑后側(cè)還有兩塊臥碑,分列于東西兩側(cè)。東側(cè)是康熙二十三年第一次南巡的記事碑,西側(cè)是康熙三十八年張玉書撰文而由曹寅主持立碑的《駕幸江寧紀(jì)恩碑記》,縱144厘米,橫337厘米,碑陰刻有參與盛典者的名單,曹寅的署銜是“管理江寧織造內(nèi)務(wù)府三品郎中加五級臣曹寅”。立碑的年月是“康熙三十八年十月旦”。這塊碑刻的存在頗有史料價值,因為所有的《江寧府志》和《上元縣志》都把這件史事的年代錯成為康熙四十二年。如康熙六十年《上元縣志》:“康熙四十二年,上南巡至于上元,以織造府為行宮,遣皇太子祭明太祖陵,賜御書'治隆唐宋’四字額?!盵14]其后的乾隆《上元縣志》、嘉慶《江寧府志》、道光《上元縣志》、同治《上江兩縣志》均沿其錯記。雖然張玉書《文貞公集》卷六收有《碑記》,但曹寅主持刻石時對個別字號有改動,所以明孝陵現(xiàn)存的碑刻,既可以校對《文貞公集》,又可以確切地糾正方志上的誤記。此外,上述方志都稱“以織造府為行宮”云云,其實應(yīng)“以織造署為行宮”為確。康熙三十八年五月二十六日曹寅給康熙的奏折中云:“自皇上回鑾之后,臣寅恭送圣駕,返署時,江南眾百姓猶瞻望署前,感頌皇仁,不忍遽去。此皆恩德及人之深。”[15]如果說行宮是“府”,那江南眾百姓為何是“瞻望署前,感頌皇仁,不忍遽去”?這份奏折,康熙批了三個字:“知道了?!边@說明康熙南巡至江寧城中駐蹕的是“署”而不是“府”。曹寅奏報明孝陵塌陷。再說,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明孝陵西北角梧桐樹下陷塌一窟。曹寅即于五月二十五日向康熙上奏:江寧洪武陵冢上西北角梧桐樹下陷塌一窟,口面有五尺余寸,深約二丈余,下視如井。臣念洪武陵有御賜碑額,太監(jiān)看守,因民間訛言冢已塌下,臣隨即往勘驗,離地宮尚遠(yuǎn)十五丈余,毫不相關(guān),原系當(dāng)先培填之土不堅,日久值雨沖塌,水流寶城之外。當(dāng)有地方該管官員,即命陵戶挑土填平??种{言流播,訛傳失實,有廑宸衷,合先奏聞。朱批:知道了。此事奏聞的是,爾再打聽,還有什么閑話,寫折來奏。[16]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十五日,《江寧織造曹寅再奏洪武陵冢塌陷折》中云:該臣細(xì)訪得彼時民間訛稱,洪武冢陷下深廣十余丈,揚州、鎮(zhèn)江各處傳聞略同。有疑看守不謹(jǐn),盜發(fā)歲久致陷者;有說明朝氣數(shù)已盡天陷者;有疑前明初起工程不堅者。小人之談,紛紛不一。臣隨回省往看,陷處甚小,不過二丈余。實因日久土松所致,并無他故。且離冢甚遠(yuǎn),毫無關(guān)礙。隨令守陵人役,將寶城開放三日,許百姓縱觀, 咸知訛謬, 至今寂然, 遂無異說。隨后已經(jīng)填平, 打掃完凈。[17]康熙之所以通過曹寅不斷關(guān)注明孝陵的情況,目的是團(tuán)結(jié)和籠絡(luò)漢族遺民,消除漢滿隔閡,以求鞏固其統(tǒng)治地位。這樣客觀上促使明孝陵得以較好的保護(hù)下來,以至今天能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hù)單位。2003年7月4日,在法國巴黎舉行的第27屆世界遺產(chǎn)大會上,明孝陵以全票入選“世界遺產(chǎn)名錄”。昆曲,亦即昆腔,戲曲聲腔,劇種。清時多稱昆曲,解放后或稱“昆劇”,原系元代昆山一帶流行的民間戲曲腔調(diào)。明代經(jīng)過藝人的整理加工,創(chuàng)造了我國古代完整的民族戲曲表演體系,并逐漸流傳各地,對許多地方戲曲劇種的產(chǎn)生影響深遠(yuǎn),因此被稱為“百戲之祖”。明末清初,金陵梨園冠于全國,其倡導(dǎo)者中以李漁、曹寅為最。曹寅不只是一位戲曲鑒賞家,而且還是一位戲劇作家。他在出任江寧織造時,織造署中蓄有“一班小戲”(俗稱“織造班”),并有戲臺、看戲廳、內(nèi)戲房等。康熙南巡駐蹕織造署時,曹寅嘗于晚宴后為康熙獻(xiàn)戲。不僅如此,曹寅還創(chuàng)作有《續(xù)琵琶》《北紅拂記》《太平樂事》《虎口余生》等劇本,有時還粉墨登場,“有時自傅粉,拍袒舞縱橫”(張大受《贈曹荔軒司農(nóng)》),并搬演洪昇的《長生殿》和湯顯祖的《牡丹亭》以及自編的《續(xù)琵琶》等。據(jù)傳,曹雪芹繼乃祖遺風(fēng),“放浪形骸,雜優(yōu)伶中,時演劇以為樂”(善因樓版《批評新大奇書紅樓夢》上過錄乾隆年間人批語)。此外,他還是一位戲劇評論家,他的好友敦誠在《四松堂集》中有云:“余昔為白香山《琵琶行》傳奇一折,諸君題跋,不下數(shù)十家。曹雪芹詩末云:'白傅詩靈應(yīng)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亦新奇可誦。”[18]搬演洪昇《長生殿》。《長生殿》作者洪昇(1645—1704),清代戲曲家,字昉思,號稗畦,浙江錢塘(今杭州) 人。出身沒落世家,做過二十年國子監(jiān)生??滴跏四辏?679)作傳奇《長生殿》,劇本描寫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生活。當(dāng)時與《桃花扇》作者孔尚任有“南洪北孔”之稱??滴醵四暄莩龃藙?,適在佟皇后喪葬期間,觸犯禁忌,他和在場戲劇友好及演員都受到迫害,國子監(jiān)生籍被革。后人曾有“可憐一夜《長生殿》,斷送功名到白頭”之嘆。此后洪昇漫游江南,官宦名流爭相與交,江寧織造兼巡視兩淮鹽政曹寅,素有詩才,明聲律,并擅劇曲。他慕洪昇名,并將自撰雜劇《太平樂事》寄示,康熙四十二年癸未臘月洪昇為之序,稱曹寅“會風(fēng)咀雅,酌古準(zhǔn)今”,又說其劇中“漁樵耕牧,嬉游士女,貨郎村妓,花擔(dān)秧歌,皆摩肩接踵,外及遠(yuǎn)方部落……罔不羅列院本。其傳神寫景,文思煥然;詼諧笑語,奕奕生動”[19]。據(jù)清人金埴《不下帶編 巾箱說》中云:“甲申(康熙四十三年)春杪……時督造曹公子清寅,亦即迎致于白門?!氉寱P思居上座,置《長生殿》本于其席,又自置一本于席。每優(yōu)人演出一折,公與昉思讎對其本,以合節(jié)奏,凡三晝夜始闋。兩公并極盡其興賞之豪華,以互相引重,且出上幣兼金贐行,長安傳為盛事?!盵20]曹寅并有《讀洪昉思稗畦行卷感贈一首兼寄趙秋谷贊善》詩云:“惆悵江關(guān)白發(fā)生,斷云零雁各凄清。稱心歲月荒唐過,垂老文章恐懼成。禮法誰嘗輕阮籍,窮愁天亦厚虞卿??v橫捭闔人間世,只此能消萬古情?!盵21]《紅樓夢》第十八回:“那時賈薔帶領(lǐng)十二個女戲,在樓下正等的不耐煩,只見一太監(jiān)飛跑來說:'作完了詩,快拿戲目來!’賈薔急將錦冊呈上,并十二個花名單子。少時,太監(jiān)出來,只點了四出戲: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22]這《乞巧》就是洪昇《長生殿》中之《密誓》一出。顯然,這一情節(jié)的原型就是當(dāng)年曹家“三晝夜”演出《長生殿》故事的一個片斷。贊“湯家殘夢偏好”。《紅樓夢》第十一回“慶壽辰寧府排家宴”,吃酒聽?wèi)?,尤氏叫拿戲單來,讓鳳姐兒點戲,鳳姐點了一出《還魂》,它是湯顯祖《牡丹亭》的第三十五出。第十八回元妃命太監(jiān)出來點戲。第四出是《離魂》,又道:“貴妃有諭,說'齡官極好,再作兩出戲,不拘那兩出就是了’?!辟Z薔“因命齡官作《游園》《驚夢》二出”。第二十三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寫十二個女孩子在梨香院演習(xí)戲文,偶然兩句吹進(jìn)黛玉耳內(nèi):“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毙南伦运嫉溃骸霸瓉響蛏弦灿泻梦恼?,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lǐng)略這其中的趣味。”第三十六回寫有一天寶玉因各處游得煩膩,便想起《牡丹亭》曲來,自己看了兩遍,猶不愜懷,因得梨香院的十二個女孩子中有小旦齡官最是唱得好,就去找他,“陪笑央他起來唱'裊晴絲’一套”。它是《牡丹亭》中《驚夢》的第一出。第四十回“金鴛鴦三宣牙牌令”,行酒令時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到了第四十二回,寶釵“審問”黛玉道:“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么?我竟不知哪里來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昨天失于檢點,那《牡丹亭》說了兩句,不覺紅了臉。在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十首,最后一首《梅花觀懷古》。梅花觀是《牡丹亭》中杜家為守護(hù)杜麗娘墳?zāi)苟ㄔ斓牡烙^。柳夢梅寄居觀中,拾得麗娘生前自畫像,引來麗娘游魂,并挖墓開棺,救活麗娘,結(jié)為夫妻。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叫芳官唱一出《尋夢》,它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第六十二回寫香菱、芳官、蕊官、荳官等人,坐在大觀園花草堆中斗草:“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span>綜觀一部《紅樓夢》,有這么多處寫到《牡丹亭》,絕非偶然。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江寧織造任上,曾收藏有《玉茗堂四種傳奇》二函八冊[23],并召著名演員朱音仙演過《還魂記》(即《牡丹亭》),并有《念奴嬌·題贈曲師朱音仙,朱老乃前朝阮司馬進(jìn)御梨園》詩中云:“湯家殘夢偏好。”[24]可見曹家與《牡丹亭》之間淵源甚深。這大概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對《牡丹亭》著墨甚多的重要原因吧!創(chuàng)作《續(xù)琵琶》傳奇。自宋代以來,曹操都被貶為“奸雄”,到元末明初羅貫中著《三國演義》而登峰造極。然而,清康熙年間曹寅《續(xù)琵琶》傳奇,一反其“正統(tǒng)”,在《開場》中開宗明義地說:“'琵琶’不是這琵琶?!币虼藙≈猩釛壛恕度龂萘x》中割須棄袍、左慈戲弄等足以損害曹操形象的狼狽相,在寫到禰衡擊鼓時也突出了曹操寬厚的一面,而且還從向來是戲曲中的奸雄形象曹操口中說出了“今各路諸侯合兵百萬,足以寒奸賊之膽,動忠義之心”[25]這樣的話。第三十一折《臺宴》,一支【大紅袍】更概括了曹操的《觀滄海》《龜雖壽》《短歌行》《讓縣自明本志令》等詩文的內(nèi)容,從而塑造了一個有智謀、有魄力、求賢若渴、愛才如寶的英雄形象,可以認(rèn)為這是我國戲曲史上一部替曹操翻案的戲。據(jù)說此與曹寅為“魏武之子孫”有關(guān)。與曹寅相識于康熙四十二年,有機會看過《續(xù)琵琶》劇本的劉廷璣在他的《在園雜志》中扼要地記錄了該劇的劇情:《后琵琶》一種,用證前《琵琶》之不經(jīng)。故題詞云“琵琶不是那琵琶”,以便觀者著眼。大意以蔡文姬之配偶為離合,備寫中郎之應(yīng)征而出,驚傷董死,并文姬被擄作《胡笳十八拍》,及曹孟德追念中郎,義敦友道,命曹彰以兵臨塞外,脅贖而歸。旁入銅爵大宴,禰衡擊鼓,仍以文姬原配團(tuán)圓,皆真實典故,駕出中郎女之上,乃用外扮孟德,不涂粉墨,說者以銀臺同姓,故為遮飾。[26]遺憾的是,《續(xù)琵琶》傳奇雖然由曹寅的家庭戲班排演過,但并沒有廣為流傳。不過,曹寅乃孫曹雪芹在著《紅樓夢》時卻將《續(xù)琵琶》寫入第五十四回之中。賈母指湘云道:“我像他這么大的時節(jié),他爺爺有一班小戲,偏有一個彈琴的湊了來,即如《西廂記》的《聽琴》,《玉簪記》的《琴挑》,《續(xù)琵琶》的《胡笳十八拍》,竟成了真的了?!辈苎┣墼跁杏浫搿独m(xù)琵琶》,似可以認(rèn)為是他對爺爺曹寅為曹操翻案的認(rèn)同。2001年5月18日,昆曲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收入“人類口述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在昆曲的新浪潮下,曹寅《續(xù)琵琶》也被搬上舞臺。2010年10月,在北京曹雪芹學(xué)會會長胡德平先生倡導(dǎo)下,昆劇《續(xù)琵琶》首次在北京公演。《紅樓夢》中多次提及江寧織造所出品的云錦。南京織錦始于六朝,至元明清三朝都在南京設(shè)有官辦織造,而清初由曹雪芹祖輩三代四人主政的江寧織造,是伴隨著康熙六十年盛世的,因而它是我國織錦史上最為輝煌的一頁。而在織錦中,江寧織造主要以云錦織造為大宗。其挑花結(jié)本、通經(jīng)斷緯、控花盤織、逐花異色等織造工藝和藝術(shù)風(fēng)格所代表的流派在我國獨樹一幟。南京云錦就其品種來說,主要有庫緞、織金、庫錦和妝花,都是“上用”之物。曹寅在他二十二年的江寧織造生涯中,對南京云錦的繼承和發(fā)展,可謂是不遺余力。因此他深受機戶們的愛戴?!督瓕幐尽酚性疲骸皣滴蹰g,尚衣監(jiān)曹公寅深恤民隱,機戶公吁奏免額稅,公曰:'此事吾能任之,但奏免易,他日思復(fù)則難,慎勿悔也?!谑堑弥加烂狻C戶感頌,遂祀公于雨花岡,此織造曹公祠所由建也?!盵27]曹寅歿后,里人又將他祀于江寧府名宦祠。《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就是誕生在江寧織造這個“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耳濡目染了這個織造世家所發(fā)生的一切。因此,他后來創(chuàng)作《紅樓夢》即《石頭記》亦即《金陵十二釵》時,有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就是以江寧織造署中的人和事為藍(lán)本的,其中不乏以南京云錦為服飾。不僅如此,雪芹還在書中直截了當(dāng)?shù)貙懙健吧嫌脙?nèi)造”的卍字錦,這正是康熙年間江寧織造曹家為皇室織造的。而書中所寫榮禧堂的對聯(lián)“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則正是隱含了曹家顯赫的織造世家這一事實,因此,脂硯齋在此處批云:“實貼?!?/span>2008年12月中旬,為南京云錦入選《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造勢,中央電視臺“探索·發(fā)現(xiàn)”欄目專題拍攝云錦,筆者有幸接受采訪,重點講述了江寧織造曹家出品的云錦與《紅樓夢》的關(guān)聯(lián)。次年9月30日南京云錦順利入選《名錄》。“賈史王薛”用南京云錦做服飾。第三回“林黛玉拋父進(jìn)京都”中,王熙鳳前往賈母處會見林黛玉時,“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桃\”。此服飾為百蝶穿花紋飾的大紅織金緞?wù)硪\??椊鹩置麕旖?,因織成后輸入宮廷的緞匹庫而得名。同回寫到寶玉會見黛玉時,“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第八回寫寶玉在梨香院探望寶釵時,見寶釵穿著“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二色金,全稱二色金庫錦,花紋全部用金、銀兩種線織出。一般以金線為主,少部分花紋用銀線裝飾。紋飾圖案為百蝶穿花。玫瑰紫:紫玫瑰花色。第十五回寫寶玉舉目見北靜王水溶時,水溶“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江牙海水:“牙”又作“崖”。龍袍、蟒袍下端斜向排列的彎曲線條稱水腳,水腳之上有波濤翻滾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寶物,俗稱江崖海水紋。除表示吉祥綿續(xù)以外,還寓有一統(tǒng)山河、萬世升平之意。坐龍:盤成圓形的龍紋統(tǒng)稱團(tuán)龍,其中頭部在上者稱升龍,頭部朝下者稱降龍,頭部呈正面者稱正龍,頭部呈側(cè)面者稱坐龍。蟒袍:又名花衣,因袍上繡有蟒紋而得名。關(guān)于龍蟒區(qū)別,歷來并不明確,一說“五爪為龍,四爪為蟒”。第四十九回寫史湘云“里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lǐng)袖秋香色盤金五彩繡龍窄裉小繡掩衿銀鼠短襖,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紅妝緞狐肷褶子”。水紅:比粉紅略深而鮮艷。妝緞,即妝花緞,是云錦中最華麗最具代表性之傳統(tǒng)品種。此外,第三回中還寫到王夫人耳房內(nèi)“正面設(shè)著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金錢蟒是一種織有小團(tuán)龍紋樣的蟒緞。上述織物均為江寧織造局所生產(chǎn)。“上用”織品為江寧織造局所產(chǎn)。《紅樓夢》中還直接寫到“上用”織物之事。第四十回,賈母介紹織物“軟煙羅”時說:“那個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晴,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倾y紅的又叫做'霞影紗’,如今上用的府紗也沒有這樣軟厚輕密的了。”第五十六回中寫到江南甄家的禮單,“上用的妝緞蟒緞十二匹,上用雜色緞十二匹,上用各色紗十二匹,上用宮綢十二匹,官用各色緞紗綢綾二十四匹”。而雍正三年二月十五日《內(nèi)務(wù)府奏曹送來緞匹如數(shù)收訖折》中云:“臣等查收,看得上用滿地風(fēng)云龍緞一匹,大立蟒緞六十九匹,蟒緞十一匹,片金十四匹,妝緞一百四十匹,倭緞二十匹,金團(tuán)龍緞三匹,金字緞十九匹,大立蟒紗十四匹,蟒紗二匹,金團(tuán)龍紗一匹,緞四百二十四匹,石青緞四十一匹,宮綢十七匹,寧綢六十八匹,文綢一匹,金線紗一匹,碎小花緞五十一匹,洋緞八十八匹,總共緞匹等項九百八十五匹,已如數(shù)收訖。”[28]顯然《紅樓夢》中江南甄(真)府“進(jìn)宮朝賀”的“上用”云錦其原型出自江寧織造曹家“上用內(nèi)造”之云錦。南京云錦研究所尚存“卍字錦”。《紅樓夢》第十九回寫茗煙按著一個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訓(xùn)之事,被寶玉撞見,茗煙忙跪求不迭。寶玉因問:“名字叫什么?”茗煙大笑道:“若說出名字來話長——真真新鮮奇文,竟是寫不出來的,據(jù)他說,他母親養(yǎng)他的時節(jié)做了個夢,夢見得了一匹錦,上面是五色富貴不斷頭卍字的花樣,所以他的名字叫卍兒?!?/span>第四十回賈母要替黛玉換窗紗,鳳姐兒道庫房“大板箱里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也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云卍?;拥?,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接著賈母和王夫人、鳳姐就談?wù)撈稹吧嫌脙?nèi)造”,顯然這是指江南三織造為“上用”而織造之事。“卍”作為一種圖案花紋,在建筑業(yè)、絲織業(yè)中被歷代藝人所廣泛采用。現(xiàn)在南京云錦研究所尚保存有“江寧織造局制”石青色底不斷頭卍字花紋的“織金錦”。再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補雀金裘”,寫到賈母將“一件烏云豹的氅衣”給了寶玉,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灼。賈母笑道:“這叫作'雀金呢’,這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其實這是地地道道的正宗國貨。用孔雀羽制作錦緞,我國古已有之。明末清初詩人吳梅村在《望江南》十八首之十中云:“江南好,機杼奪天工??状溲b花云錦爛,冰蠶吐鳳霧銷空,新樣小團(tuán)龍?!盵29]就是有力的佐證。它以詞記事狀物,說得相當(dāng)明白,孔雀毛嵌在絲里編織,增添了云錦的表現(xiàn)效果,并且交代了衣料上的圖案——翔鳳與團(tuán)龍。這不是南京云錦又是什么呢?如今,南京云錦研究所早已研究恢復(fù)了這一技藝,在為定陵復(fù)制的龍袍等古代服飾上就根據(jù)原物要求織入孔雀羽拈線和純金線等,而且還大量用于云錦工藝品和現(xiàn)代時裝上。曹寅藏書極富,又喜刻書。曾匯刊前人文字音韻書為《楝亭五種》、藝文雜著為《楝亭藏書十二種》,??本珜彙?nèi)廷御籍多命其董督,雕鏤之精,勝于宋槧。后世稱“康版”者,即曹寅首創(chuàng)。康熙于四十四年三月十九日,在蘇州發(fā)《全唐詩》一部,敕命曹寅為“校閱刊刻官”,??度圃姟贰2芤苊?,立即委派名家籌劃并在揚州天寧寺開局,至康熙四十五年十月初一日書成,其間康熙曾在曹寅的奏折上朱批:“刻的書甚好,等細(xì)細(xì)看完序文,完時即打發(fā)去。”[30]康熙四十六年四月十六日,康熙為書作序并題額,因名之曰《御定全唐詩》。《全唐詩》面世后,康熙又命曹寅和蘇州織造李煦、杭州織造孫文成商刻《佩文韻府》。為此,曹寅做了大量的準(zhǔn)備工作。令人遺憾的是,康熙五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曹寅在天寧寺書局病歿。然而,《佩文韻府》的刊刻工作并沒有因此而停頓,而是由李煦繼續(xù)完成??滴跷迨昃旁鲁跏?,李煦在給康熙的奏折中說“竊臣與曹寅、孫文成奉旨在揚州刊刻御頒佩文韻府一書,今已工竣”云云,康熙當(dāng)即在此奏折后朱批:“此書刻得好的極處。南方不必釘本,只刷印一千部,其中將樂紙二百部即足矣?!盵31]曹寅首創(chuàng)的“康版”,為我國雕版印刷的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它對廣陵古籍刻印和金陵刻經(jīng)都有著極其重要而深遠(yuǎn)的影響。1866年,楊仁山與同事王梅叔等人合組金陵刻經(jīng)處,借以流通佛經(jīng)。楊仁山曾委托日本佛學(xué)家南條文雄在日本代為搜購中國的佛學(xué)典籍,南條寄回二三百種,其中包括許多有名的佛學(xué)典籍。楊仁山從中選出一部分,交金陵刻經(jīng)處刊刻。他籌劃刻印并親自勘校、論疏《大藏輯要》?!洞蟛剌嬕酚伤拈T人歐陽漸等最后完成,共有465種,3300多卷,并有許多畫像。金陵刻經(jīng)處刻成的佛經(jīng),以準(zhǔn)確、清晰出名,流通于國內(nèi)及印度、斯里蘭卡等東南亞國家和地區(qū)。1911年楊仁山病故,其弟子歐陽漸繼承楊的衣缽,經(jīng)營金陵刻經(jīng)處。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歐陽決定??谭鸾?jīng),而選刻岳飛的《滿江紅》和文天祥的《正氣歌》等愛國詩詞,廣為散發(fā),因以激勵民眾,鼓吹抗戰(zhàn)。淞滬戰(zhàn)事發(fā)生,南京危急,歐陽率弟子運遷歷年所刻經(jīng)版入四川江津。隨后金陵刻經(jīng)處慘遭災(zāi)燹。金陵刻經(jīng)處先在南京北極閣,后遷常府街,1897年遷延齡巷、淮海路口楊仁山宅院,占地面積11667平方米,房屋132間?!拔幕蟾锩敝校探?jīng)處再遭破壞,瀕臨毀滅。1973年,美籍華人、楊仁山的孫女楊步偉和孫婿、著名學(xué)者趙元任回祖國觀光,在周恩來總理接見他們時,提出了恢復(fù)金陵刻經(jīng)處的請求。周恩來總理極為重視,當(dāng)即將金陵刻經(jīng)處“恢復(fù)舊觀”的任務(wù)交給中國佛教協(xié)會負(fù)責(zé)人趙樸初,趙樸初當(dāng)即陪同趙元任夫婦到南京規(guī)劃刻經(jīng)處的恢復(fù)。此后,趙樸初多次到刻經(jīng)處督辦恢復(fù)事宜,到1980年初初具規(guī)模,恢復(fù)刻經(jīng)和對內(nèi)對外的佛學(xué)交流。現(xiàn)在金陵刻經(jīng)處占地4286平方米,建筑面積2143平方米,主要建筑有深柳堂、祇洹精舍、經(jīng)版樓、楊仁山墓塔等,再次成為我國佛學(xué)研究的出版中心。金陵刻經(jīng)處繼承了“康版”的傳統(tǒng)技藝,因此對雕版印刷入選“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起到了關(guān)鍵和不可替代的作用。2006年5月20日,雕版印刷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09年9月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口頭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1]《清實錄》第五冊《圣祖實錄》(二),中華書局1985年影印本,第225頁。[2]《清實錄》第五冊《圣祖實錄》(二),第225—226頁。[3]《清實錄》第五冊《圣祖實錄》(二),第525頁。[4]《清實錄》第五冊《圣祖實錄》(二),第1042頁。[5]《清實錄》第五冊《圣祖實錄》(二),第1043頁。[6]《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144頁。[7][清]宋犖:《西陂類稿》卷四一,民國六年宋恪寀重刻本。[8]《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220頁。[9]《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220頁。[10]《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221頁。[11]《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291頁。[12]《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292頁。[13]《清實錄》第六冊《圣祖實錄》(三),第292頁。[14][清]唐開陶纂修:(康熙)《上元縣志》卷二,清康熙六十年刻本。[15]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一冊,檔案出版社1984年版,第42頁。[16]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江寧織造曹寅奏洪武陵冢塌陷折》,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2頁。[17]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十五日《江寧織造曹寅再奏洪武陵冢塌陷折》,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第58頁。[18][清]愛新覺羅敦敏、[清]愛新覺羅敦誠:《懋齋詩鈔 四松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影印本,第409頁。[19][清]洪昇:《太平樂事題詞》,見[清]曹寅《太平樂事》,清康熙刊本。[20][清]金埴撰,王湜華點校:《不下帶編 巾箱說》,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36頁。[21][清]曹寅:《楝亭集·楝亭詩鈔》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影印本,第185頁。[22][清]曹雪芹著,[清]無名氏續(xù),[清]程偉元、[清]高鶚整理,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紅樓夢》,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第247—248頁。本文引《紅樓夢》原文均據(jù)此本,不另注。[23]金毓紱主編:《遼海叢書·楝亭書目》,遼海書社1985年版,第174頁。[24][清]曹寅:《楝亭集·楝亭詞鈔》,第610頁。[25][清]曹寅著,胡德平、趙建偉箋注:《續(xù)琵琶箋注》,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42頁。[26][清]劉廷璣撰,張守謙點校:《在園雜志》,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23頁。[27][清]蔣啟勛、[清]趙佑宸修,[清]汪士鐸等纂:(同治)《續(xù)纂江寧府志》卷一五,清光緒十年重印本。[28]雍正三年二月十五日《內(nèi)務(wù)府奏曹送來緞匹如數(shù)收訖折》,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第166—167頁。[29][清]吳偉業(yè)著,李學(xué)穎集評標(biāo)校:《吳梅村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36頁。[30]康熙四十五年七月初一日《江寧織造曹寅奏報全唐詩集本月內(nèi)可以刻完折》,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第41頁。[31]康熙五十二年九月初十日《蘇州織造李煦奏進(jìn)佩文韻府樣書并請示刷釘部數(shù)折》,見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關(guān)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第1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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