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以來北京電視臺正熱播《潛伏》，深受廣大觀眾好評。欣賞之余，禁不住浮想聯(lián)翩，無法入睡，半夜坐到電腦桌的鍵盤旁，敲擊這些感言。
剛看過的電視劇中一些虛構人物的傳神畫面，和真實歷史中一些前輩的言談笑貌，都活生生地在我腦海中不斷迭合、交相輝映，幾乎化為一體了！
本文不想重復別人對于該劇的贊揚。但是，這部號稱“大制作、大明星、大宣傳”的北京衛(wèi)視年度大戲，以它的歷史的真實性，感悟的深切性，情節(jié)的曲折性，深深激動了我，讓我回憶起童年時代就熟知的幾位老前輩“地下工作者”形象。當然，如李克農、潘漢年、錢壯飛等屢立奇勛的地下工作者，他們的傳奇故事幾乎家喻戶曉了。我要說的不是他們，而是幾位一直以電影話劇明星身份周旋在舞臺、銀幕、政界和社會上的、貨真價實的地下工作者——特別是聞名于20世紀中期的“話劇皇帝”金山。
孫紅雷扮演的地下工作者余則成，使我立即聯(lián)想起長期跟周恩來單線聯(lián)系的地下黨員趙默（藝名金山），不僅在個性氣質上、而且在外貌造型上，都是如此驚人的相似；至于 “知識分子和村姑的組合”，即姚晨扮演的鄉(xiāng)下女翠平，使我不由得聯(lián)想起30 —40年代的地下黨員、“影劇四大名旦”之一、“李雙雙”扮演者張瑞芳。這可能是出于巧合吧。然而，30 —40年代中共地下黨員們的忠貞不屈、堅忍不拔、臨危不懼、機智靈活、泰然自若、自我克制、以及帶有浪漫色彩、重友誼重感情的一些人格特征，也成為他們這個群體的共性了。
金山原名趙默，字緘可。1911年8月9日生，祖籍湖南沅陵，隨父輩遷居江蘇吳縣。他的父親是富商，但不幸早死。幼年喪父，趙家遭慘變，母親與府上一朱姓管家再蘸，朱姓管家（即金山繼父）人面獸心，不僅霸占家產，且染指金山的姐姐，并生了私生子。而他的大哥、三哥，卻投身國民黨，后來成為國民政府高官。在這殘缺的、畸形的家庭中，少年金山非常壓抑而富于反抗精神。17歲離家出走，來到上海灘十里洋場，尋找他的大哥、三哥幫助，開始一生的傳奇。
1932年白色恐怖時期，21歲的金山在上海秘密加入中共，成為地下黨員，受中共特科潘漢年直接領導。同年冬天，奉命調到中國左翼戲劇家聯(lián)盟，組織并領導幾個劇社和劇人協(xié)會等進步團體。他憑著趙家大哥、三哥在國民黨任職的特殊關系，結識三教九流、其中包括叱詫風云的黑社會頭子杜月笙，成為杜非常信任的“關門弟子”。
1934年，金山被任命為中共上海左翼文化總同盟委員。他跟中共地下黨員田漢、夏衍、陽翰笙、胡也頻、丁玲、王瑩、陳波兒、金焰、關露等攜手完成了許多秘密使命（本文因篇幅限制不能一一詳述）……金山善于化裝，在上海市地下黨機關被叛徒出賣破壞時，曾巧妙地掩護夏衍周揚等領導人免遭逮捕。而他的公開身份是顯赫一時的著名演員。當時金山號稱“話劇皇帝”、金焰號稱“電影皇帝”，豈不知這兩大明星都是中共地下黨員！
金山轟動一時的影片，就是田漢編劇、冼星海作曲的《夜半歌聲》，金山主演藝術家宋丹萍。直到現(xiàn)在，有些老人還念念不忘這部杰作的許多經典鏡頭和主題歌……
1937年8月13日，上?？箲?zhàn)爆發(fā)，金山奉中共中央之命參與上海救亡演劇隊，帶領第二隊從上海出發(fā)，輾轉千里沿途演出救亡戲劇。到武漢后，在周恩來葉劍英領導的八路軍武漢辦事處文藝組，負責戲劇電影工作。1938年，與愛人王瑩等組織“中國救亡劇團”赴東南亞，向海外僑胞做抗日宣傳并募集捐款。1941年12月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脫險，輾轉到達重慶。（此時王瑩隨同另一地下黨員謝和庚即李宗仁秘書、遠赴美國）1942年金山主演郭沫若名劇《屈原》，贏得很大成功。以后，金山參與籌組“中國藝術劇社”任總干事。并利用大哥、三哥的關系，得到當局贊助，建立專用劇場，成為大后方一個進步文化陣地。
不久，金山與“影劇四大名旦”之一張瑞芳正式結婚。張瑞芳當時也是由周恩來單線聯(lián)系的中共地下秘密黨員。金山家族成員的各種社會關系，成為十分招搖的國民黨、政、軍、商、文人的大雜燴。黑幫頭子杜月笙是主婚人，這位大流氓為“關門弟子”感到臉上增光、得意非凡呢！金山在這些人里面從容穿梭，張瑞芳說“那是他生活的另一面”。
金山周旋于這些復雜的社會關系中，有著一層來自“山上”（周恩來所住紅巖村）的派遣。他做了很多實際工作。習慣于官商熱鬧場合與夜生活———抽煙、喝酒、搓麻將、打“梭哈”（賭博）、跳舞、嘻笑，半夜三更都鬧哄哄的。金山對這種生活，表面上傾情投入，虛與委蛇。金山還在擔任國民黨高官的大哥、三哥的支持下，得到國民黨當局的支持和信任，借以執(zhí)行了中共一系列秘密任務。
金山接著又打入國民黨政權內部，1946年，他以“國民政府接收大員”的官方身份，和張瑞芳等人一起，到東北長春接收敵偽“滿洲映畫”電影廠, 還借此機會編導、拍攝了影片《松花江上》,被認為是中國電影史上的一部杰作。這個“滿洲映畫”電影廠，就是后來長春電影制片廠的前身。
1948年金山又以“杜月笙大弟子”的身份活躍在上海市和國民黨首府南京兩地。
1949年初，解放軍三大戰(zhàn)役勝利后，蔣介石被迫“下野”。南京政府李宗仁代總統(tǒng)向中共求和。先是推舉章士釗、邵力子組成“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團”，去北平談判南北通船、通郵問題。時任全國航業(yè)工業(yè)理事長的杜月笙，特派金山以國民黨隨員身份陪同，前往河北平山縣西柏坡村。金山得以同章士釗、邵力子一起受到毛澤東與周恩來的接見，并領受毛主席委托將有關國共兩黨談判的親筆信，轉交給南京政府的李宗仁。此行期間，金山辦事精細干練的才能，深得章士釗、邵力子二位國民黨元老的賞識。
1949年4月1日，由南京政府李宗仁總統(tǒng)圈定以張治中、邵力子、黃紹弘、章士釗等人組成的“和平談判代表團”，特請金山為顧問。同乘飛機去北平，與中共代表團談判，下榻于西郊民巷的六國飯店。金山在白天同國民黨代表團一起研究談判提綱，或聽取南京政府李宗仁總統(tǒng)的密電指令，商定談判對策；到了晚上則設法秘密向中共李克農做情況匯報，使中共代表團處處操縱著談判桌上的主動權，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立下新功。
4月4日，南京政府李宗仁拒絕在《國內和平協(xié)定》上簽字。張治中等代表團成員決定留在北平，不再回南京。直到這時，方才明白金山竟是入黨17年，從不暴露身份，智勇雙全的中共地下黨員。
很長時期內，絕大多數(shù)人根本不知道金山曾經是周恩來親自領導下的“特科”資深成員，絕密的中共地下黨員，是潛伏在國民黨心臟內的中共特工！……
[后事]
1982年7月金山在北京去世。迄今已過27年，幾乎沒有人再提起他了！
……欣賞電視劇《潛伏》之余，我激動地連夜坐在電腦桌旁，用鍵盤敲擊出這些文字。
深深感謝這部北京衛(wèi)視年度大戲，讓我追憶起童年時代就熟知的幾位老前輩“地下工作者”形象——以影劇明星身份周旋在舞臺、銀幕、政界和社會上的、貨真價實的地下工作者——特別是聞名于20世紀中期的“話劇皇帝”金山，和“影劇四大名旦”之一張瑞芳。
30 —40年代中共地下黨員們的忠貞不屈、堅忍不拔、臨危不懼、機智靈活、泰然自若、自我克制、以及帶有浪漫色彩、重友誼重感情的人格形象，永遠是后輩緬懷的神秘傳奇。而他們許多不為人知的功勛業(yè)績，卻如煙霞云彩散去，消逝在時空的遠處，渺無影蹤。
窗外天光破曉了。金山老伯！愿您在天國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