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胄（1925-1997），長安畫派代表性人物；生于河北蠡縣，后居西安。早年參加革命，后從事部隊美術(shù)工作。1981年任中國畫研究院副院長，1991年建立炎黃藝術(shù)館并任館長。先后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常委、書畫室主任，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等。
我們現(xiàn)在書畫行業(yè)內(nèi)劃分近現(xiàn)代和當代，就是以黃胄先生離世的1997年來確定，這是為什么？因黃胄不僅是一個藝術(shù)家，社會活動家；重中之重的是中國人物畫發(fā)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式的畫家。他的人物畫結(jié)合素描與中國書法的筆墨，用書法的筆性手法和中國美學思想的意境，創(chuàng)造并奠定了一個中國水墨畫的新時代；這就是黃胄，作為書畫美術(shù)史劃時代的繪畫大家精髓之處。
我們以花鳥繪畫來解讀黃胄先生的繪畫風格和筆性，更多地從書法角度和用筆的習性來分析；因為花鳥畫的寫意，更多融合書法技法的優(yōu)勢和水墨泛嵌的特點。黃胄先生在人物畫的創(chuàng)作上不用說成就非凡，但他在花鳥的繪畫領(lǐng)域進行的探索和創(chuàng)作，可能不會引起大家的關(guān)注。先生曾說過中國傳統(tǒng)筆墨技法，在歷代的花鳥畫作品中體現(xiàn)最為充分；作為一個要想學習傳統(tǒng)筆墨技法的畫家來說，學習花鳥畫是必須的旅程。
圖1
黃胄先生的書法以顏體和趙體為主，大字看起來比較信手洋洋灑灑，結(jié)字介于中宮偏緊四散放射，側(cè)鋒明顯有些肥腴。筆性不是很講究中規(guī)中矩，沒有專業(yè)科班書法家“起收頓按”的那些套路；而是長線條的側(cè)鋒，快速有度卻鋒芒畢現(xiàn)。正是這種特點，起筆沒有藏鋒和回轉(zhuǎn)，收筆因速度過快，略顯毛糙，沒有專業(yè)書家那樣的停頓和提筆；但絲毫不影響每字與每字之間的架構(gòu)協(xié)調(diào)以及整體作品，一氣呵成的暢達。這就是一個畫家具有深厚書法功底的優(yōu)點，當他將這種筆性融入繪畫時，所傳達給我們觀者的感官享受，這也是古話中“一個畫家，就有半個書法家”的由來。黃胄先生這種書寫用筆的習性在他繪畫世界里，中鋒用筆和側(cè)鋒折筆，這些都是鑒賞黃胄先生作品的顯著特點。我們來形容黃賓虹的法高，白石老人的意高；那么黃胄先生就是氣高。
1944年拜趙望云為師，解放后美術(shù)界權(quán)威徐悲鴻發(fā)掘了西北“黃畫胄”。來京后，故宮、琉璃廠等是黃胄先生經(jīng)常去的地方。在50-70年代中，他臨摹了大量的古畫；加之作為“徐派四大門生之首”，黃胄必然會受到西畫造影和速寫的影響，我們現(xiàn)在他作品中，還是能見到西畫的造型和層次。其次他吸收白石老人等繪畫先賢寫意水墨的技巧，逐步逐漸解決了筆墨上的造型問題。
圖2
圖2畫面的背影，柳枝用淡墨渲染以及麻雀們的穿插層次，均是得益于徐派西畫。柳枝的迅速有力地一筆揮灑，尤其部分枝干落筆與收筆的頓挫迅捷，則是黃胄先生的中鋒用筆最為典型的代表。畫面麻雀們的造型非常成功，不僅動態(tài)形態(tài)各異，且每個麻雀的方向以及瞬間的表達，也都豐富精彩。其實黃胄先生不僅人物繪畫的藝術(shù)成就非凡；他筆下的毛驢、馬、駱駝、狗、麻雀、喜鵲……。其實這一切與他有著極高藝術(shù)天份有關(guān)，還有他超人的勤奮密不可分的。熟悉他的人都了解，他的繪畫草稿是以麻袋來計算的，這在當時畫壇上也是極其少見的。
圖3
圖4
圖3《雙清圖》，先中鋒大筆畫梅花的粗枝干，在用側(cè)鋒淡墨畫竹葉，后用稍濃一點的淡墨穿插補寫竹葉和梅花枝干，再細筆勾寫梅花的花朵和濃墨的花蕊，最后淡墨冷色來點綴處理梅枝上的融雪。整體畫面布局非常到位，尤其書法落款的位置，將這種梅竹雙清的書卷氣和鐵骨錚錚的寒氣，完美地表達出來。但是給我們最直觀的感受，則是這種繪畫用筆的速度和流暢性（圖4）。尤其圖4的梅花枝干和竹葉，就是瞬間一揮而過，蜻蜓點水似的迅捷有力；這種功夫不僅僅是速寫的技巧，更多的則是熟能生巧“麻袋式”熟練的味道。在鑒賞黃胄先生的作品中，這些筆性是最為顯著的特點。
圖5
圖5展示給我們是草叢中的兩只螳螂和三只小雞，兩只小雞神情關(guān)注在尋找地面的食物；而另一只白雛雞仿佛與其中一只螳螂在決斗的神情，讓我們細致觀察后，忍俊不已。先生對動物細節(jié)神韻的把握和拿捏，是非常到位的；不僅僅是這幅作品，更多地是從他刻畫憨態(tài)可掬的毛驢那里得到印證。右上角黑色的小雞和書法落款的黑色筆墨遙相呼應(yīng)，這也許是黃胄先生在畫此幅作品尾聲的最后補筆。先生美學素養(yǎng)非常至高，我們從畫面的色彩對比和空間留白呼應(yīng)，包括書法落款和鈐印位置，都能感受到先生這種唯美的美學修養(yǎng)，在當時那個年代的畫家中其實也不多見的。
圖6
從圖6中可以感受到黃胄先生在繪畫草叢的用筆速度和力度，非常的流利和迅捷，起筆很快收筆一筆到位，這種中鋒長槍直矛地狠辣用筆，給我們的感官不光是熟悉和熟練，還有這種洋洋灑灑、信手天成的豪邁筆性，這種筆法在近現(xiàn)代畫家中黃賓虹是獨此一家，想必黃胄先生也是由此而來。
圖7
圖7雛雞的右翼翅膀和頭部用筆的線條，也是熟練準確，出入有度的迅捷。這種速寫的筆性講究線條質(zhì)量，沒有一定的功力，一筆下去是很難準確到位的。在刻畫動物細節(jié)上的每一筆，其實都是你捕捉的對象，因為你看到的生活中物象的美，生活的美反映在你的腦子里，只是通過你的手刻畫在紙上而已。黃胄先生曾謙虛的說：“我沒有受過專業(yè)美術(shù)訓練，主要靠師承，但更主要的是靠來自生活細致入微的觀察和體驗”。
圖8
圖8給我們是非常普通的生活氣息，就是河邊一景。在黃胄先生作品中，值得我們回味的，不僅是捕捉細節(jié)的刻畫、熟練速寫的技巧，準確到位的瞬間以及豐富熾熱的墨趣。還有不曾留意的，就是點綴畫面的書法題跋和鈐印。圖8的“黃胄”題跋和鈐印的藏款位置，上面留白給了我們產(chǎn)生了很多想象的空間，譬如河邊無限的遠景或微波不興？這才是中國畫的味道，重在于感官刺激，即由此產(chǎn)生豐富的想像空間，這才是與西畫最大的區(qū)別；所以說中國畫其實是哲學式思想繪畫，而不是平面設(shè)計。
圖9
圖10
圖11
圖9為贗品，所畫梅花枝干的側(cè)鋒居多，用筆力度纖弱而輕浮，枝干也是輕輕地落筆而又輕輕地收筆，從紙面輕輕地劃過，為何？這就是如用扎實的筆力和迅捷的速度，就掌握不了何處落筆何處收起？根本是筆力的功夫不到。在看梅花的花瓣和點苔，極其呆板和僵硬，完全就是死墨。再看書法的落款（圖11），一看就是按有出版物或有原跡來臨摹的；每個字都很呆板，字浮于紙面而無墜石的力度。細看字與字之間也不貫氣，且部分字與字之間的接筆，也是笨拙可愛；譬如“梅花意氣”四個字、“辛酉之夏”的連筆和接筆。
圖12
圖12雖簡單，著墨設(shè)色均逸筆寥寥，但是能出神韻和筆法之精髓。黃胄先生的筆力無論在花鳥、動物、人物畫中，均是這樣一致的筆性風格；偶爾身體微恙，只是筆力的速度和力度有所纖弱，但不會出現(xiàn)原則性的錯誤，這是鑒賞先生繪畫的最主要根本特點。之所以開篇是花鳥系列，因為花鳥繪畫中會融合更多的書法筆力和用墨的技法。該作品中的書法線條和筆墨設(shè)色以及落款鈐印，都是極其唯美協(xié)調(diào)的，不曾一處與畫面相沖突；唯有梅花根處這枚藏章，實乃炫耀之，建議現(xiàn)藏家挖去重裱。
圖13
圖13中無非背景一片天空和幾多淡墨渲染，但是下面的三個塊體（雙鷹，款識）；如去了任何一個，畫面都將是空白無力，缺少呼應(yīng)的感受。如調(diào)換位置或款識變換位置，均不是這樣的對比效果，所以黃胄先生的美學思想是那個年代畫家中，也是不多見的。這種美學，在今天亦是奢侈品了，更別談宋代的美學了。
在黃胄先生所有作品中，都會有以下三個共性特點：一是畫面作品唯美和氣息暢通是最大的特點之一，包括書法落款和鈐印，以及畫面留白空間甚至色彩的對比，這是最為顯著的。二是“以書入畫”的書法用筆特點，就是以書法中的線條來構(gòu)建繪畫中每一筆的線條，中鋒快速有力和側(cè)鋒的迅捷。三是有著西畫的層次和景深堆疊，用于國畫理解就是墨色分離和用墨層次豐富，他的用墨更多學習融合了白石老人和老師趙望云。
通過以上簡單的梳理，我們在黃胄先生的花鳥畫中能感受這些明顯的特征，他的這些繪畫的筆上功夫和勤奮的速寫實力以及美學的思想修養(yǎng)。才是一個被歷史認可，并被作為中國繪畫史劃時代的人物畫家特征，這就是黃胄。1997年自此后，我們再見到當代書畫家們，在人物、動物和靜物上刻畫入微彰顯神韻，捕捉打動觀者內(nèi)心世界的。出其左右，還真的沒有……；當然，我們期待可以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