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盧悅（新浪微博@盧悅_心之助）
心悅君：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最苦：一種是不敢過苦日子的人，一種是不敢過好日子的人。
最近在追《請回答，1988》。
都講的什么啊？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胡同里，五個家庭之間大人和孩子們的故事。
什么樣的故事？
再簡而言之：就是各種情感表達(dá)障礙的故事。
很多中國人都愛看這個劇，豆瓣評論區(qū)里都說，韓國和中國太像了，簡直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其實(shí)，因?yàn)橹腥枕n都身處儒家文化圈，所以有共同特點(diǎn)也很正常。
現(xiàn)在中國人尤其認(rèn)同韓劇，可能就是因?yàn)樗鼘嚯y、虐愛的偏愛，這一點(diǎn)，對中國人很有吸引力，因?yàn)橹袊酥挥薪瓴砰_始過上好日子。
這部劇好就好在，讓我們看到了到底有多少種情感表達(dá)障礙。
什么是情感表達(dá)障礙？
就是沒法交心，沒法說出心里話。
沒法說出心里話，怎么辦？
憋著。
或者用行動來表達(dá)。
情感是一定要表達(dá)的，其實(shí)就是這三個渠道。
一是行動，二是身體，三是語言。
而前兩者副作用最大。
比如一個人失戀了。他可以到街上和人打一架，這是通過行動宣泄他的挫敗感。也可以喝酒，把自己灌醉，然后生一場大病，通過對身體的施虐，來宣泄自己對自己的失望。
一個是通過找心理咨詢師或者哥們聊天，表達(dá)自己的悲傷，獲得深度的共情，情緒得到了表達(dá)，由此可以安然度過失戀期。
情感表達(dá)障礙們，最大的困難，就是難以用第三種方式表達(dá)（就是語言）。于是他們的人生就遇到了各種“沖撞”。
沒有任何人可以評判什么樣的感情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就像是人類進(jìn)化總有一個方向，我們在情感世界，也有一個進(jìn)化的方向，那就是往更高情商的世界發(fā)展。
在這個電視劇里，大概有三種，另外還有兩種沒有呈現(xiàn)。
今天我就大概說這三種。
1胳膊肘往外拐式的情感
比如成東日，作為一家之主，他每天只會做三件事：
1）喝酒，醉醺醺回家；
2）散財童子，路上遇到鰥寡孤獨(dú)者，一定會憐貧惜弱地散光口袋里的錢，哪怕自己家都揭不開鍋了；
3）和老婆吵架，對孩子瞪眼。
這樣的男人主要特點(diǎn)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所有人都喜歡這樣的男人，他們有趣、幽默，待人接物方面幾乎無可挑剔，他甚至可以對自己的孩子做到包容溫柔。
但他們的鍋，一定是自己的妻子來背。
因?yàn)樗麄兊娜松褪菫榱艘粋€“面子”而活。
打腫臉充胖子，也要“驢糞蛋表面光”。
他可以照顧這世界上所有人，但卻唯獨(dú)對妻子呼來喝去。
和鄰居家夫妻一起吃飯，對面姐妹的丈夫每道菜必先夾給妻子，而自己的老公卻可以把你飯碗里的飯倒在自己碗里，然后瞪眼說，你自己再去盛一碗。
住在半地下室，卻活得像個慈善家。
沒有本事，還對妻子的辛苦不聞不問。
全世界都說這樣的男人好，而燈下黑只有自己知道。
這就是成東日妻子的痛苦。
為什么成東日可以對全世界跪舔，卻對自己的妻子趾高氣昂？
因?yàn)槠拮邮俏ㄒ豢梢宰屗宦蹲约赫鎸?shí)一面的人。
他不敢拒絕別人，但可以拒絕妻子。
他不敢在外面無所顧忌，但卻可以對自己的妻子視而不見。
因?yàn)樗嘈牌拮硬粫λ?，但同時也把妻子當(dāng)成無所不包的“媽”。
什么樣的女人，才可以接受這樣的男人？
其實(shí)成東日的妻子李日花是劇中歐巴桑里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但是她卻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yùn)，不敢換老公，只能看著隔壁桌上，互相喂食的浪漫甜蜜夫妻吞口水。
一句話，低自尊。
所以只要成東日稍微對這個女人好一些，她就陰轉(zhuǎn)晴，可以靠著這一瞬間的善意，再去堅持一段時間。
這就是情感表達(dá)障礙：
男人不敢面對自己的脆弱，只能到婚姻中找個圣母妻子幫他承擔(dān)所有的爛賬。
女人不敢面對自己的價值，只能到婚姻中找個loser丈夫幫她承擔(dān)所有的爛賬。
男人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做熊孩子的地方了。
女人終于可以對自己說，我這輩子就是命苦，苦就苦在選了這么一個loser丈夫。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最苦：
一種是不敢過苦日子的人，一種是不敢過好日子的人。
這對夫妻，屬于后者。
只有互相投擲垃圾桶，他們的人生才可以暫時往下走。
成東日寧可選擇酒瓶和花錢，也不能跟妻子說一聲：“我真的感覺很失敗，我真的對那些無視我的人，很憤怒，我真的很不知所措……”
而李日花寧可選擇怨婦式的抱怨和苦苦忍受充滿漏洞的襪子式的生活，也不能和丈夫說一句：“老公你如果能喂我吃一口菜，我會多幸福?！?/p>
他們各自的人生中，少有這樣溫情款款的時刻，少有人教會他們放松說話，所以他們只有如此粗糙，如兩面互相折磨的砂紙一樣活著。
很有趣，但也很艱辛。
2“一錐子扎不出個屁”式的情感
這個胡同里有一個鰥夫（ɡuān fū：成年無妻或喪妻的人），也有一個寡婦。他們各自都有一個特別出息的兒子。
鰥夫的兒子是圍棋天才，小小少年，已經(jīng)是打遍天下無敵手，賺錢無數(shù)。寡婦的兒子是學(xué)霸兼學(xué)生會主席，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大家都會猜想，既然大家各自空窗，為什么不搭幫過日子呢？
寡婦說，我和他過？還不得悶死啊。
這個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像做慢動作，往往他說了第一句話，大家就以為他說完了。
后面的話，他可能要很久才能說出來。
有個來訪者告訴我。
他最大的痛苦就是和一個嘴巴很快的老婆說話。往往他還在應(yīng)對第一句話，妻子已經(jīng)說了100句話了?？偸歉簧咸说慕Y(jié)果，就是他干脆不說話了。
于是妻子就會因?yàn)樗菒灪J，而加大對他的攻擊力度，逼迫他開口。最后就變成了惡性循環(huán)。
你越是攻擊，我越是死機(jī)；我越是死機(jī)，你越是攻擊。
男人想，我要被你逼死了。女人想，我要被你悶死了。
鰥夫的天才兒子也如出一轍。
一向無敵的他，居然敗給了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新手，他持久地沉浸于沮喪之中，徹夜復(fù)盤，其實(shí)只是為了補(bǔ)償他的崩潰心情。
大人們的應(yīng)對方式是：既然這孩子心理脆弱，那么所有人都不要提這件事，大家都小心翼翼像捧著世界上最脆弱的瓷器一樣，假裝一切沒發(fā)生。
但他的那些小伙伴卻沖到他家，一進(jìn)門就說：“你輸了吧，這下好慘。聽說你居然輸給了一個新手，是不是好丟臉！”
天才少年脹紅臉說：“人總有一敗?！?/p>
小伙伴說，“你不能敗，你要永遠(yuǎn)贏下去，這樣才能對得起國民，對得起我們所有人，你必須永遠(yuǎn)一輩子贏下去。”
天才少年怒了。
小伙伴就逗他：“想不想罵人?！?/p>
天才少年說：“怎么罵？”
這群熊孩子就一起說：“他媽的。”
“真他媽的，真混蛋……”
一天云彩滿散。
這段劇情，其實(shí)告訴我們，一個脆弱的人是怎么制造出來的。
父母一輩把自己無法面對失敗的恐懼和受傷感，投射在孩子身上，大家的小心翼翼其實(shí)是在暗示這個孩子：你攤上大事兒了，大到連大人都不敢碰！
那些不敢和他人爭斗，反應(yīng)遲緩的人，往往內(nèi)心是極度脆弱的。他們的脆弱很多時候，來自這種夸張的想象。
他們害怕自己的攻擊性，要么小時候他們反抗的時候，父母立刻就歇斯底里地打壓或者變得脆弱——“都是你不聽話，媽媽才發(fā)燒感冒！”、“你居然不聽話！找死呢？”
他們要么就是夸大了他人的脆弱，要么就是夸大了自己的脆弱，或者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都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
他們其實(shí)最需要的，就是從這樣的催眠中走出來。
去發(fā)現(xiàn)，其實(shí)那些都是矯情病。
對這樣的人，就是應(yīng)該學(xué)習(xí)“去他媽的”粗糙化地活著。
太粗糙地活著，缺乏細(xì)膩的表達(dá)。太細(xì)膩地活著，缺乏真實(shí)的生活。
總而言之，分裂地活著，就意味著我們失去了現(xiàn)實(shí)感，活在自己夸大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心魔世界里，活在保護(hù)層式的世界里。
3第三種：熊孩子式的情感
這個胡同里最奇葩的家庭，莫過于羅美蘭，金成鈞一家。
金成鈞就是一個逗逼。
見人打招呼，一定要像小丑一樣上躥下跳，大呼小叫。
雖然家里因?yàn)橘I彩票而暴富，但他依然保持著過去那樣小氣的習(xí)慣，買橘子都是按家里人的個數(shù)買，永遠(yuǎn)都穿著地攤貨的外套。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他各種搞怪的言行，家里常見的就是他到處耍寶，但母子三人對他不是白眼就是忽略。
為了給老婆舉辦生日party，他煞費(fèi)苦心定了最貴的餐廳，可是母子三人卻連合影都沒興趣。
他的心慢慢涼了。
他從躁狂變?yōu)橐钟簦@反而讓家人擔(dān)心了。
兒子問小伙伴，“我爹現(xiàn)在性情大變，我有些擔(dān)心了?！?/p>
小伙伴睿智地說：“要想讓他恢復(fù)，你需要配合他搞怪一次?！?/p>
于是，兒子也開始跳起逗逼的舞蹈跟自己爹打招呼。
這對于長了一個面癱臉的兒子來說是多么的不容易。
這個家庭的問題也是兩個字：分裂。
過度的熱，和過度的冷。
過度的躁狂，和過度的壓抑。
父親像一個永遠(yuǎn)生活在舞臺上的小丑，媽媽則像個永遠(yuǎn)充滿怨念的尼姑；爸爸永遠(yuǎn)在跪舔，媽媽永遠(yuǎn)在嫌棄。
作為孩子，大兒子就沉浸在各種收藏的游戲里，遠(yuǎn)離家里這種窒息的冰火兩重天世界，小兒子則站在媽媽身邊，一起鄙夷自己的爸爸。
但是雖然站在媽媽這邊，母子之間的距離卻如隔山隔海。
羅美蘭無比羨慕寡婦母子之間無話不談的關(guān)系，而自己孩子的鞋子被流氓搶走，她居然毫無覺察。
最后她忍無可忍地找兒子，卻只有一句生硬的話：“你有什么想跟媽媽說的嗎？”
兒子說：“沒有。”
往往就是這么一個回合，雙方就擦肩而過了。
但這次媽媽做的，就是再努力一次：“兒子，其實(shí)媽媽很羨慕鄰居家母子倆的親密，就算你做不到他們那樣，我也希望你能挑一兩件跟媽媽說，我不希望從別人的媽媽嘴里聽到自己兒子的事兒，自己卻一無所知。”
兒子這次更長時間地注視了媽媽。
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
媽媽轉(zhuǎn)身要走，忽然停住再回來抱抱兒子，那姿勢生硬僵直，笨拙而小心翼翼。
此時我們就明白了，為什么一個永遠(yuǎn)都是嫌棄臉色的女人，會選擇一個逗逼男人做老公。
因?yàn)樗龥]法柔軟，她不能“賤”，對她來說，所有的溫柔，所有的情感表達(dá)，都意味著可怕的結(jié)果。
只有在太極端的家庭里生活過的人，才會有永遠(yuǎn)的面癱臉。
太過冷漠的家庭，會因?yàn)槿鄙儇S富的情感，導(dǎo)致很多人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外面的世界。
太多刺激的家庭，會因?yàn)橐恢倍继幱诖碳ぶ?，以至于我們的表情神?jīng)像被折騰斷的彈簧一樣，失去了反應(yīng)的能力。
對羅美蘭這樣的人來說，她太渴望柔軟地活著了，但她自己無法做到，就找一個極端鬧騰的人。
為什么她不能找一個溫度適當(dāng)?shù)哪腥藧勰兀?/p>
因?yàn)槊鎸@樣的人，她會不知所措。
一個逗逼的男人可以給她兩樣?xùn)|西：
一個是不斷跪舔她，可以讓她生活在一個有豐富情感表達(dá)的世界里。
一個是因?yàn)樘[騰，她可以用最習(xí)慣的方式對這個男人，而不必冒險走出舒適區(qū)。
換句話說，她需要被需要，但也討厭被需要?？拷鼤屗郎嘏?，但靠近也會刺傷她。
因?yàn)樗恢廊绾尾拍苊鎸ψ约旱谋健１饺诨?，她就失去了保護(hù)層的殼。如果冰山太厚，她又會一直生活在孤獨(dú)里。
不知道如何接受自己，不知道如何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攻擊性，不知道如何袒露脆弱和柔軟。
都是因?yàn)槲覀冊缒隂]有足夠好的溫室、培養(yǎng)皿。
這足夠好的容器，就是恰到好處的接受和挫折。
人世間大多數(shù)的痛苦，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這樣的容器，但卻尋而不得，得而不對。
原生家庭的父母，讓我們失望了；
婚姻中的夫妻，讓我們失望了；
親子關(guān)系的孩子，也會讓我們失望。
因?yàn)樗麄兌际恰皹I(yè)余的治愈者”，所以人類才會發(fā)明宗教、心理學(xué)這樣“專業(yè)的、共享的治愈者”。
在這樣共享的容器中，我們就會循序漸進(jìn)地、系統(tǒng)地學(xué)會如何處理好人生那些分裂的碎片。學(xué)習(xí)用言語尋求共情，用言語表達(dá)共情，真正地和自己在一起，以及真實(shí)地和他人產(chǎn)生交集。
但這一定是一個再生的過程。
而這個再生的過程，就猶如一場十月懷胎，需要無數(shù)次地試驗(yàn)，才能懷孕；長時間的學(xué)習(xí)，才能孕育；以及最后面對痛苦的分娩，才能誕生。
你的不知所措，是再正常不過的。
就像是那個媽媽用僵硬的姿勢擁抱自己的兒子一樣，我們都需要有一個開始。
而這個開始，往往是從增強(qiáng)自己的情商能力開始。
愛是需要學(xué)習(xí)，而幸福是需要訓(xùn)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