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長沙一中讀高中時,我們的女副校長鄺碧琴是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成員,在參加擬訂簡化字方案會議后回來給我們學生作報告。這位女副校長曾經(jīng)過問過的作文,專門看過,還意味深長的提過希望。不知為什么這種關心后來變成一種擔心,擔心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在我后來被選進“留蘇預備部”,沒有學文的機會。已經(jīng)將要過去六十年了,她報告中講的幾個問題仍然深深地記在我的心底。其中一個就是漢字太難,小孩要學到會讀會寫起碼需要上完中學。不象拼音文字,只要會說話,又掌握26個字母,就可以讀可以寫了。好像還舉了高爾基這個例子,沒有上過學,卻可以成為著名作家。我在這里提到她,一方面是她在我心中留存下的漢字是不是落后文字這個疑問,另一方面表達對她的懷念,更是對一生中難得的幾次深刻的、抹不去的記憶的紀念。
大學時,大概是60年,我們班不知是誰聯(lián)系的與郭沫若在頤和園中慈禧休息的一個房間里座談。那天是廖漢生陪同他來的。似乎是隨便聊一聊。后來就講到毛主席的偉大,大談起毛主席詩詞來。我們這些學生只是靜靜地聽著。當他講到“今日長纓在手,何日縛住蒼龍”時,突然問我們,你們誰知道,這個蒼龍是指誰?停了好一會兒我看沒人回答,就隨便說了一句“指小日本”?!盀槭裁词侵感∪毡?,不是蔣介石?”“因為這是北上抗日,想的當然是抗日的事。而且在毛主席眼里,蔣還算不得龍吧!”“為什么要說日本是蒼龍?”“在我們的傳統(tǒng)中,蒼龍是惡龍,顯示要與惡龍搏斗的艱苦和決心吧?”“問什么用蒼龍而不用惡龍?”我一看,這樣下去這次座談就要變成單獨談話了,我也確實不知道蒼龍還與日本有什么聯(lián)系。就說不知道。郭老就自己解釋起來。日本在我們中國東邊,在中國文化中,東邊是用青色來代表的,東青龍、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瓕ξ疫@個學工的來說,這個國學也太玄了,方位與顏色都能聯(lián)系到一起,這是一項什么樣的工程啊。也許是后來工作關系,也許是這次座談的影響,我再也沒有進入過國學這個領地。
直到我退休時,聽到華裔諾貝爾獎獲得者又談起漢字的落后、漢文化是中國近代落后的根源時,把我小時候存下的問題翻騰了出來,激起我研究漢文化的激情。當時一個老同志武衡權找到我說,他們有幾個人想研究《易經(jīng)》,要我當他們的研究會的組長。我猶豫的時候得知自己身患癌癥,只好婉言拒絕。后來我大難不死,心想我可能與國學有緣,決心把她看個仔仔細細明明白白。
再回到文字上來?,F(xiàn)在知道的古老的文字系統(tǒng),有埃及的圣書體、美索不達米亞的契形字,和中國的漢字。它們的共同點都是象形和表意的文字系統(tǒng)。文字發(fā)展到今天,除漢字以外,其他古老文字都已漫滅,或為純拼音文字所取代。因為中國近代的落后挨打,漢字無辜被推出來頂罪,被武斷判斷為落后的文字,而拼音文字被吹捧為最先進的文字,是文字發(fā)展的高級階段。我記得我老伴的一本中學語文教師手冊就是這么寫的,她是不是這么對學生說的,我就不得而知知了。
所以近代,特別是二戰(zhàn)之后,東方原來使用漢字圈的國家,紛紛行動起來,廢除漢字而采用拼音文字,有人就把韓國和越南當作這種做法的“成功”范例。 中國也熱心尋求文字改革,興起一股拼音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