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1)
一、陳成子弒簡公
如果國君是桀紂之君,成為危害百姓的獨(dú)夫民賊,那么,為了救民于水火,為了維護(hù)仁道,像商湯、周武王一樣推翻暴君,不能說是弒君。大臣為了個人的私利而篡權(quán)奪位,謀害國君,便是以下犯上的弒君,這是“人倫之大變,天理所不容,人人得而誅之”。如果有天子、方伯可以憑道義進(jìn)行討伐,就應(yīng)該由天子下令討伐。因?yàn)榇呵飦y世,上無天子,下無方伯,為了維護(hù)道義,魯國作為一個諸侯國就可以出兵討伐。如果按照《春秋》中假托魯國是“王”所在的地方,那么,就必須對這樣的亂臣賊子加以討伐了。這是“春秋大義”的體現(xiàn)。
二、孔子告于哀公、三子
有大事不稟告是失為臣之道,所以,孔子當(dāng)時雖然已經(jīng)不再擔(dān)任官職,卻仍算是魯國之臣,聽說此事之后,就沐浴齋戒,然后去稟告國君,表現(xiàn)出對事情的鄭重其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討伐弒君的亂臣賊子是為了維護(hù)道義,是為了天下的相對穩(wěn)定??鬃幼鳛槌甲討?yīng)該明確臣子的職責(zé),而且要盡到自己的職責(zé),不能出于敷衍塞責(zé)之心。盡了職責(zé)之后,事情需要由國君決定,臣子所應(yīng)當(dāng)稟告的是事情本身和道義原則,而不是做決定的人。鄰國大臣弒君篡位,本國國君大權(quán)旁落,執(zhí)掌于三家大夫之手,魯國也因此而危險了。張岱《四書遇》中引袁了凡的話說:“孔子非不知哀公不能討,亦非不知三子之不欲討,而必以告者,欲明大義于三家也??v無益于齊,而君臣之大防,猶可默奪強(qiáng)臣之魄。” 因此,孔子鄭重其事地稟告此事,也是為了警告魯國的三家大夫。
(18.5)
一般說來,只有君王圣明,才能使圣賢君子大有作為;如果君王無道,圣賢君子就會自己退隱。這里把鳳比喻為孔子。“比孔子于鳳鳥,鳳鳥待圣君乃見。非孔子周行求合,故曰衰。”
圣人不必等待有圣明君王之后才大有作為,也不會因?yàn)榫鯚o道而放棄作為。楚狂知道孔子之“圣”,但認(rèn)為只能待“時”而后“圣”。在圣人來說,不得“時”,便需要“雪中送炭”;既得“時”,則需要“錦上添花”。
(18.6)
天下滔滔,如洪水浩蕩而渾濁,并且危險重重,在此情況下,世人或者被淹沒在洪水之中,或者在洪水之中掙扎沉浮,或者雖有心救民救世卻因?yàn)楝F(xiàn)實(shí)黑暗而失去信念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躲避到?jīng)]有危險的地方去。只有圣人之心在洪水之上,親身周游于天下,試圖改變混亂的現(xiàn)實(shí),救民救世于滔滔之中。救民救世是執(zhí)政者的責(zé)任和義務(wù),然而,執(zhí)政者無道,圣賢卻不能因此而只知怨恨執(zhí)政者,卻不盡自己之心力去營救。張岱《四書遇》中引顧涇陽的話說:“天下有一毫不可為,豪杰不肯犯手;天下有一毫可為,圣賢不肯放手。”
但是圣賢的作為,卻難以得到人們的理解,有誤解孔子是為了謀求功名富貴的,比如譏笑孔子“累累如喪家之狗”的;有認(rèn)為孔子是徒勞無功、不自量力的,比如這一章中的長沮、桀溺;有根本不知圣人志向,卻按照普通人的要求來衡量孔子的,比如下一章中的老年人;有雖然贊成孔子卻認(rèn)為孔子不知時機(jī)的,比如上一章中的楚狂接輿??鬃硬皇?#8220;辟人之士”,因?yàn)榭鬃硬皇嵌惚苄∪说娜?,而是力圖改變或減少小人、增加君子的人。如果天下多君子,那么,天下也就能有道;天下有道,百姓也就不會掙扎于水火之中。 “辟世之士”雖然不能救天下,但不是孔子的志向之所在。“辟世之士”是“與鳥獸同群”的人,這里的“鳥獸”不是咒罵,而只是指他們只知道保存自我,雖不害人,卻也無益于人,無益于世。不管天下之人如何充滿小人,如何充滿邪惡,圣賢都不會遠(yuǎn)離人類而只顧保存自我,卻要盡心盡力使“天下有道”,這才是圣人之心,這才是圣人之志,這才是天下蒼生的希望之所在。
(18.7)
四體不勤,也就不能分別種植五谷。雜草不鋤,五谷無法很好得生長。只顧把自己的土地種好,是應(yīng)該的。但是,如果只顧種植自己的莊稼,鋤去自己土地上的雜草,而不顧天下百姓,不顧國家大局,那就是違背道義。做一個隱士容易,救助天下困難,如果有道德修養(yǎng)的人逃避困難,甘心做一個自生自滅、自飽自足的隱士,那么,天下之人如何能夠安寧幸福?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天下百姓如何跳出苦海?國家的雜草由誰來鏟除?天下無道,固然最高執(zhí)政者有最主要的責(zé)任,但是,天下君子也自當(dāng)擔(dān)負(fù)起自己應(yīng)擔(dān)的責(zé)任。
本章中的隱士,不是不明事理的,起先因?yàn)閷鬃拥牟焕斫獠艑ψ勇凡焕聿?。子路的恭敬禮讓,使他認(rèn)可了子路的賢德。留下子路住宿在家,并且用雞肉和黃米飯招待子路,顯示出這位隱士的真誠。讓自己的兩個兒子與子路相見,顯示出他的親密友好和知禮。
子路的話開章明義:具有士的修養(yǎng)卻不從政救世,也就談不到道義。然后分別加以說明:明白家庭的倫理不可廢,不能不明白君臣的倫理更不可廢;只知保持自身的清潔,卻眼看著國家混亂而旁觀不顧,反而是破壞了更大的倫理原則。接著說出了具有原則性的話:君子從政,是為了踐行道義,而不是為了功名利祿,為了功名利祿而做官。最后,子路說明了孔子對時局的認(rèn)識:大道不能通行于現(xiàn)實(shí)的天下,孔子不是不知道,但是,孔子只是在踐行道義。 (14.38)
張岱《四書遇》說:“不知不可為而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賢人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圣人也。” 所謂“不可為”,不是不能去做,而是在一般人看來沒有實(shí)現(xiàn)的可能性,是“費(fèi)力不討好”的事情,所以認(rèn)為沒有必要去做??鬃硬灰?yàn)槭欠癯晒Σ艣Q定做不做,而是因?yàn)閼?yīng)該做就去做。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14.39)
能夠從孔子的擊磬聲中聽出孔子有心事,從這個角度來說,此人可以說是孔子的“知音”。然而,孔子的心事是什么?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卻又不能說是完全的知音了。因?yàn)榭鬃右苟Y崩樂壞的社會重新恢復(fù)正常的秩序,從而是國家百姓能夠從符合道義的治理上獲得幸福安定,但是,這個聽出孔子有心事的人所主張的是獨(dú)善其身,所以,才會說孔子擊磬的聲音太粗陋。誠然,“水深了就要防備有危險,水淺了就撩起衣服趟過去”,他所理解的“水深了就要防備有危險”,是只管防備個人的危險,這是容易理解也容易做到的,然而百姓的危險、政治的危險又如何防備呢?“水淺了就撩起衣服趟過去”,是自己“趟過去”,然而百姓與國家如何“趟過去”呢?隱士可以避開危險而存身,賢人可以避開危險而自正,圣人卻要“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圣人之憂為天下,而不是為個人而憂。
(9.9)
明君與圣人同時出現(xiàn),那么,明君用圣人之道,圣人之道由明君落實(shí),那必將是天下太平的理想社會??鬃影褮v代圣賢的大道傳下來,堪稱至圣,但可惜明君未出現(xiàn),圣人之道也就沒有人賞識并應(yīng)用于平天下。圣人一方面認(rèn)識到自己此生無緣見到天下太平的理想社會了,另一方面也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責(zé)任,也就是把圣人之道傳遞下去,著書立說以等待明君的出現(xiàn)。圣人沒有因此而放棄自己的責(zé)任,他仍然傳道濟(jì)世,正言正行。圣人不會為圣人之道不被識用而絕望,卻為天下而憂,為天下百姓而憂。因此,圣人整理《易經(jīng)》、《春秋》,為后世明君提供平天下的大體大用。圣人傳授《詩》、《書》、《禮》、《樂》,為后世明君留下圣賢的良種??鬃訒r代,明君固然沒有出現(xiàn),但是,孔子絕不是悲觀失望的心態(tài),實(shí)際上,他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同時擔(dān)當(dāng)起了圣人和明君的雙重角色。因此被后世尊為“至圣”、“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