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烈》:硬漢電影是干出來的
文/基督山伯爵
人煙罕至的蠻荒戈壁,四個粗曠的男人為了信仰誓死緝兇,萬里奔波換來的是揪心的榮耀與消逝的生命,他們孤獨,他們堅韌,他們無視一切傷痛仰天長嘯,瀟灑地縱橫與天地之間。
——基督山伯爵 題
說起動作片,多數(shù)影迷的第一反應都會是80年代的好萊塢傳統(tǒng)硬動作。以施瓦辛格、史泰龍、史提芬·西格以及尚格云頓為首的老一代動作片巨星曾經(jīng)在90年代的錄像廳中生猛地闖進中國觀眾的腦海,也正是在那個時期,觀眾對于這種彪悍的類型片才有了一個明確的認識。此外,同時期的香港警匪片也扮演著類似的傳教士作用,但香港警匪片又有別于好萊塢的動作片,以英雄片與黑社會片為主要類型,劇情的篇幅往往要多過動作戲的篇幅,其故事的立足點也有獨特之處(至于這點稍后詳談)。
《西風烈》就整體的動作片風格而言更偏向于傳統(tǒng)的美式動作片,以純正生猛的動作戲為主打,整個故事的起承轉合也全部通過動作場面來完成。如此一來,大量的動作廝殺無疑就成為了整部影片中最關鍵的核心,而要利用動作戲來支撐起整部電影,恰恰也是動作片制作過程中的一大難事,畢竟密集的動作就意味著可能要犧牲所有觀眾都懂得的影片節(jié)奏。眾所周知,好萊塢動作片里面的打斗雖然也是此起彼伏,環(huán)環(huán)相扣,但是他們往往會在中間插入大量的垃圾時間對節(jié)奏進行調節(jié)。然而,這類垃圾時間在《西風烈》中根本就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干一場,一干到底的生猛動作。運用這種拍法并且最終取得成功的案例,在好萊塢也就只有《諜影重重3》一部而已,但是這次高群書的《西風烈》也同樣做到了。
在密集的動作戲中想要令影片的節(jié)奏持續(xù)遞進,這對于導演的功力有著相當高的要求,并且是需要天賦與精心設計的。這種天賦便是對于每一場動作戲“賣點”的靈活掌控。比如保羅·格林格拉斯接替道格·里曼后,《諜影重重》2、3兩部瞬間就比第一部強硬了數(shù)倍,他利用大量的手持攝影與流暢的快速剪輯來營造真實性極強的紀實感,以至于從頭到尾只看到伯恩在拼死奔波,最終的動機并不是觀眾所關注的首要問題,如何挨過一輪又一輪的廝殺才是真正令觀眾揪心的關鍵。而沒有天賦的導演即便拿著上億美金的投資,最終出來的動作戲也全部都是雞肋,喬恩·費儒的《鋼鐵俠2》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影片從頭到尾沒有停止過激烈的打斗,但是節(jié)奏上完全沒有半點遞進,平穩(wěn)的讓人昏昏欲睡,這就是對于每場動作戲缺乏整體策劃的體現(xiàn)。
之前的《千鈞·一發(fā)》與《風聲》都證明了高群書在節(jié)奏與氛圍的把握上有著天生的一流水準,而《西風烈》則是進一步延續(xù)了他在這方面的長處與天賦,并且借助了動作片這個合適的類型得到了完美的釋放?!段黠L烈》中的第一場高潮戲“夜襲營地”就是出彩在對于氣氛的營造上??諘绲幕囊霸谝股囊r托下原本就令人感到不安,在遇到突如其來的襲擊后,大量的鏡頭全部都聚焦在“四大名捕”身上,他們在這種突發(fā)情況下所透出的“壓迫感”與行蹤不定的殺手所表現(xiàn)出來的“沉穩(wěn)”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前者動,后者靜,一動一靜之間,緊張的氣氛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不帶一絲刻意的做作。
而之后的第二場高潮“卡車追逐”則是以動作取勝。車輛追逐戲永遠都是好萊塢動作片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而最擅長這一點的當屬邁克爾·貝。無論是《勇闖奪命島》還是《絕地戰(zhàn)警》,貝大叔永遠都喜歡用大動態(tài)的搖擺鏡頭來拍攝車輛之間的追逐,用運動的攝像機捕捉車輛對周圍環(huán)境造成的細節(jié)破壞,同樣的一組鏡頭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長度會聚焦在輪胎、碎片、火星等周遭場景上,而這也是諸多好萊塢動作片導演拍攝追車場面時的一個習慣。因此在看這類電影時觀眾更多地是在期待出現(xiàn)更大的爆炸場面,很少能與劇中人所遭遇的危機融為一體,這也是為什么說好萊塢動作片是通過視覺沖擊來刺激腎上腺素的原因所在。
然而,高群書在《西風烈》中依靠一輛卡車與一輛吉普,就在茫茫戈壁中完成了一段激烈追逐。在整個追逐過程中幾乎全部的鏡頭都是圍繞著劇中人的動作展開的,在空曠的戈壁中也沒有什么多余的場景可供劇組人員進行破壞,有的只是四個血肉之軀面對一輛橫沖直撞的卡車時,那種以卵擊石的非凡魄力。同時卡車本身也成為了一個制造驚現(xiàn)的舞臺,段奕宏在卡車的縫隙中穿梭而過的鏡頭著實令人為他捏了一把汗,而這種實打實的動作風格也總是比電腦CG更具沖擊力,拍攝的難度也反而更高。此外,整個追敵過程中四大名捕之間的配合也被擰成了一股繩,神槍手與大力士之間的配合,吳京與段奕宏的搭檔,為四大名捕阻擊殺手的卡車增添了一份令人期待的可能。
《西風烈》一猛到底但又不讓人厭倦的原因在于每一段動作戲之間的遞進都不存在任何的重復,在經(jīng)歷了“氣氛懸疑”與“動作高潮”后,最后的決戰(zhàn)則是一種雙雄對峙的模式,這也是動作片千百年來恒久不變的收尾方式。正邪雙方最終總是要面對面地在同一平臺上來一番殊死搏斗,在相同的條件下公平對抗,直至一方倒地不起,方能罷休。“空城大戰(zhàn)”中段奕宏與吳鎮(zhèn)宇之間的較量有一些回合制的味道,盡管這個段落中充斥著大量的爆炸場面,但是最牽動觀眾的始終都是他們雙槍對峙的那一剎那。
在如此生猛的動作設置下,《西風烈》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講述案情的來龍去脈,畢竟所有硬派動作片都是難逃劇情薄弱的魔咒,但是劇情薄弱并不代表著沒有劇情。四大名捕追普逃犯,逃犯又遭雇主所派殺手追殺,警察一心要把逃犯活著送上法庭,這樣一條簡單的線索對于動作片而言其實已經(jīng)足夠了,畢竟整部影片的重點是在于追捕過程中的較量,而不是破案的過程,如果花了大量的時間去講述案情的來龍去脈,那就不是硬派動作片該干的事了。
但是在人物的塑造上,《西風烈》卻沒有絲毫的放松。以往國產(chǎn)電影中最大的敗筆就是臺詞的浪費,兩個主人公說了半天話,出來的臺詞對于劇情發(fā)展與人物塑造都沒有什么直接的作用。然而《西風烈》中的臺詞短小精悍,極具爆發(fā)力,尤其是吳京對著段奕宏大罵的那一段,令人大呼過癮,“羊倌”這個綽號與“輔警”的職務一直都是憋在他心中的一口氣,短短幾句話就把人物的來龍去脈交代了出來,十分務實。而吳鎮(zhèn)宇飾演的殺手在片頭那句“這是我所向往的生活”也很好地解釋了他之后某些行為的原因。
內(nèi)陸電影向來缺乏明確的類型片概念,而這一狀態(tài)直到《西風烈》的出現(xiàn)終于得以正式打破。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院線工作者也都是用“故事片”這樣一個寬泛的類型來為廣大本土電影進行類型劃分的。從上世紀90年代一路走來的影迷們只要翻一下當時院線的排片表,幾乎都可以迅速地找到這個奇特的稱謂。
高群書一直都有著一種做類型片的意識,法庭片《東京審判》,密室片《風聲》均是內(nèi)陸電影所不曾有過的電影類型?!段黠L烈》作為硬派警匪片的開山之作,在內(nèi)陸的警察形象上具有一定的顛覆性,至少他們在這以前從來沒有如此粗獷彪悍過。除了吳京頭上的公安帽外,這四個警察從頭到尾就沒有穿過警服,他們就像是行走在茫茫戈壁上的牛仔,在這樣一片充滿自由和潛能的天地中,個人英雄主義和他們所信奉的社會法制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西部的環(huán)境更是為之蒙上了一層浪漫的面紗。
《西風烈》的故事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著真實的原型,但是在電影中出現(xiàn)也難免有些意外。回想一下好萊塢傳統(tǒng)硬派動作片的誕生是基于里根時代的政治文化背景,相較于先前卡特執(zhí)政時期的“柔弱”,里根時代的“強硬”在八十年代末與九十年代初令“硬漢”形象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以至于出現(xiàn)了《虎膽龍威》與《潛龍轟天》一類的標準硬漢電影,并且直接影響了整個90年代的動作片風格走向,這也是好萊塢硬漢電影誕生的溫床。
然而內(nèi)陸卻并不存在這種類似的硬漢電影誕生條件,即便是曾經(jīng)高產(chǎn)的香港警匪片嚴格來說也與硬漢電影有著一定的差距。八、九十年代的香港警匪片若是細分的話基本上無非就是英雄片與黑社會片兩種,故事的發(fā)生背景通常都是基于黑社會這種特殊的環(huán)境之中,說穿了便是一種極具香港本土意識的浪漫悲情故事,而充斥在影片中的核心也基本上離不開武俠片中的“義”,在大量槍戰(zhàn)打斗過程中,難免會涉及到很多以情動人的情感戲,遠不像傳統(tǒng)美式動作片那么干脆與直接。因此香港警匪片的故事性其實要遠遠好于影片本身的動作戲,這也就與以動作為主的標準硬漢片有著一定的區(qū)別。
內(nèi)陸的環(huán)境不存在以一敵百的美式個人英雄主義,也不存在港式的江湖情義,因此以港式或者美式警匪片的劇情要求來指責《西風烈》是一件非??尚Φ氖拢斎灰矐c幸《西風烈》沒有走他們的那條路。在戈壁大漠中,四個充滿毅力的警察拼死追捕逃犯,沒有好萊塢的影子,也沒有港片中的英雄味,這才是具有本土性的標準硬漢電影,是一槍一槍干出來的純爺們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