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何維護婚姻秩序,最低的成本便是道德。因了道德,這世間,便多了許多的冤假錯案。有些人,甚至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比如潘金蓮。她的那份殺夫的陰毒狠辣自不必說。但細細地想一想,她在婚姻里也是有著太多太多的委屈。
婚姻肯定和sex緊密相連,但每個人的體驗卻不同。電影《頤和園》里的余虹,她的情感里純凈地愛著一個人,然而,她的身體,卻可以和不同的人交流。她必然是拿著身體的交流,得到某種平衡。她壞嗎?她墮落嗎?顯然,都不是,她只是想找到自己。然而,《金瓶梅》則把潘金蓮永遠地釘在了淫蕩的恥辱柱上。
潘金蓮本是清河縣一大戶人家的使女,長相亮麗嫵媚,因為不肯依從男主人,男主人一怒之下,倒貼些錢財銀兩,以示羞辱,白白嫁給了武大郎。
潘金蓮既然不肯依從男主人,怎么說,也是有些骨氣和勇氣,有些膽量與不屈的。同時,也有著她自己堅定的人生預(yù)期。她并沒有因為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份而看輕自己。她是個正常的女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有自己的人生目標的女人。
嫁給武大郎后,兩個人從清河搬到陽谷,為的是躲避原來男主人的侵擾和刁難。有些評論里說,是因為潘金蓮私會浪蕩弟子,武大郎氣不過,才搬的家,這顯然是站不住腳的。若是武大郎真的知道她生性淫蕩,為什么又能每天里安心地出去賣他的燒餅?zāi)??他聽好友說自己的頭上長了草,便氣急敗壞地跑去捉奸。西門慶是武將出身,他明知自己這是以卵擊石,為何還非得找西門慶要個說法?他大可以帶著潘金蓮再次搬家,陽谷縣不行,去陰谷,陰谷不行,去天谷,地谷??傊?,天大地天,雖然顛沛流離,總有一處容身之處。如果武大郎這么做,后面就沒西門慶這回事了。如果潘金蓮止心于平淡的生活和婚姻,也便不再有后面這一攤子事兒了。
但是,人生總是有但是。但是有些不甘心,有些期望,就像心里種下的種子,總會長出來。
偏偏,潘金蓮除了婚姻,還有些愛情的需求。她當然有愛情的需要了。人人都有愛的權(quán)利,憑什么,潘金蓮她不能有?再怎么說潘金蓮也是從大戶里出來的女子,雖然只是個丫鬟,但那份見識,多多少少還是會比矮大粗的武大郎多些。正因為她有追求,才顯出她人性的本真來。
見了武松,潘金蓮傾情而動。被丘比特這箭射中了,她寢食難安。武松不解風(fēng)情,梁山里的好漢,喝酒吃肉是好手,一旦到了女人這里,便是各種的冷。前有宋江“于女色上并不上心”,后來武松面不改色直拒嫂嫂。這兩個人,塑造得簡單粗糙,不符合人性。反而是有靈有肉,有血有骨的潘金蓮才算飽滿的一個人物。
這個滿腹柔情蜜意的女人,在武松這里遇了冷,但也令她看到了自己內(nèi)心里燃燒的火焰。原來,她與武大郎的婚姻,如此不般配,原來,生活可以有另外一種選擇。愛情從此在潘金蓮的心里種下了種子。武松來了又走了,她的心也隨他走了。她的愛情黯淡了。遇到西門慶,她徹底淪陷,心底里的愛情又熊熊燃燒起來。
潘金蓮的追求,是一個正常女性對于情感的需求,對于生活意趣的追求,這是人的權(quán)利。而封建制度之下,人性被壓抑,欲望被擱淺,尤其是女性地位的低下,令心底里的追求在現(xiàn)實里無奈。古時候不是有休書嗎?呃,那也是男人休了女人。不公平的世道,那是一個女性為奴為役的世界。潘金蓮,潛意識里,是個異類。但我認為她更像一個自然正常的女子。
無知無畏的野蠻生長,更能令人長成一個純粹的人。潘金蓮便是這般。
假如她生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里,有父有母,說不定會三從四德,從一而終,又說不定,會嫁一個門當戶對人的男人,了此一生??傊?,那是中國五千年女性統(tǒng)一的模樣。潘金蓮不畏等級制度,不畏權(quán)貴,嫁給大郞,就嫁給大郎,也不愿意屈服于大戶男人。她有敢于說不的勇氣。當她看到了喜歡的人時,沒有委屈自己,直奔而去,飛蛾撲火也在所不辭。對于她來說,為了跟西門慶相守,任何的代價,她都愿意付。
結(jié)果,她被《金瓶梅》里寫成蕩婦,成了千古淫亂的天下第一女人。結(jié)果,她被那個自己曾經(jīng)鐘情的武松開膛破腹,挖心摘肝,當了祭奠。武松是整個水滸傳里相當兇狠的一個人物。動不動地要人性命,眼也不眨。他制造的血案,多了去了。武松暴力之下,無人能獨活。他對于殺人,有種癡迷,有種炫耀式的自信與追求。不妨猜測一下,他那方面真的不行吧,才會在無盡的暴力里,兇狠發(fā)泄,達到內(nèi)心的一種平衡。
世人罵潘金蓮的多,也不盡都那么大義凜然。我相信,沒有哪個男人能輕易拒絕得了潘金蓮,也沒有哪個女人能隨便做得了潘金蓮。那么,唯有借助道德的宣判,達到對潘金蓮的苛責。這道德綁架,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直到今天,人們還樂此不彼。
若是潘金蓮生在現(xiàn)代,她就有福了,不會偷偷摸摸,可以直接離婚再嫁,嫁給愛情?;秀敝校瑥堄昃_的樣子躍然而出,潘金蓮若是活在現(xiàn)代,該是有她那樣霸氣的愛情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