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的惡名聲背了幾百年了,今年才有人要超越一下,“欣欣向蓉”兩位女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潘金蓮到底處在一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才變得那個樣子?
今天我們就試著分析一下。
潘金蓮在嫁給西門慶之前,西門慶娶過四個老婆,確切說其實是六個。正妻死了,吳月娘作為繼室進門。三老婆死了,孟玉樓頂了三老婆的位子。
所以潘金蓮在西門慶的所有妻妾里面,是老七。
潘金蓮認識西門慶,其實比三老婆孟玉樓要早,但是為什么卻在孟玉樓之后才進門?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潘金蓮窮。
人們印象中好像西門慶是個大色鬼,其實錯了,重色并不是他的主要特征,重利才是。
看看他先前娶的幾個老婆就知道了。
正妻沒交代,不知啥樣子,但想必也一般,因為娶正妻的時候,他家還不行,也就是個小康。這樣的門戶,不會有太高貴的太太。
但是正妻死了,繼室吳月娘就有點地位了。吳月娘是清河左衛(wèi)吳千戶之女,吳千戶這個官職,擱現(xiàn)在,相當于一個縣里的小局長。
小局長的女兒不漂亮,書里說她:“長著一張圓嘟嘟的大臉巴子,櫻桃小口,眼如杏子,細細的眉眼兒?!?/span>臉大,剩下啥都是小的,比例好像不大協(xié)調(diào)。
這應該是有權(quán)人家的丑千金和上升期間的小商人的組合。有權(quán)人家需要給女兒找個經(jīng)濟有保障的家庭,小商人需要往權(quán)力上靠靠,典型的實利婚姻。
西門慶的二老婆李嬌兒,更丑,書上說她:“肥肥的,矮墩墩的,身子很重?!笔莻€矮胖子。
為了突出她胖,書上說,別人蕩秋千,她只能站一邊兒,都不敢上去,怕壓斷了。
怎么也得二三百斤吧,一個二三百斤的矮胖子,肯定跟美搭不上邊兒。
但是西門慶為什么還娶了呢?
因為她姐姐有錢。
李嬌兒的姐姐是本縣最有名的一個媽咪,開著一個大娛樂城,每天流水驚人。稍有點社會常識的都知道,在一個小地方,娛樂場所的老板,都不是吃干飯的,都有點黑白兩道的關(guān)系。
所以西門慶搭著這個大姨子,應該有很多實惠。
西門慶的第三個老婆,就是死去的那個,叫卓丟兒,也挺丑的,這個老婆最大的特點是瘦,體重不到九十斤,還病秧秧的。
他娶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個名妓,雖然她不漂亮,但是可能在一個小地方,出現(xiàn)李師師蘇小小那樣的姿色也難,所以矬子里拔將軍,就把卓丟兒拔成名妓了。名妓的收入比普通妓女要高很多。
卓丟兒帶著私房錢嫁給西門慶,西門慶是不虧的。但是自打嫁給西門慶,西門慶也沒給過她好臉色,基本不搭理。最后生病了都不聞不問,每天還是照樣出去喝酒吃肉,等到死了,也不傷心,也不提,就跟沒這個人似的。
卓丟兒有點杜十娘的意思。西門慶是最最重利的一個人。
也就是在這個卓丟兒死后,西門慶認識了潘金蓮。
潘金蓮比那幾個可是好看太多了。后來潘金蓮進門,吳月娘看她,曾有段描寫:“吳月娘上上下下地打量,頓時被她的美貌和掩飾不住的風騷所驚呆,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
這是個風騷美人。
但是西門慶勾搭完她,卻一點也不想娶她,他和王婆商量的計策是“挨光計”,“挨光計”就是偷情的意思,只偷不娶,以最低的成本,換最大的享受,哪天玩夠了,一丟開拉倒。
這跟我們現(xiàn)在社會很多男人喜歡勾搭小少婦一樣,反正也不用負責任,還能白白享受。
后來潘金蓮和西門慶偷情被武大撞見,不得以這幾個人毒死了武大,也不想把潘金蓮娶家去,反而這時候,西門慶消失了。
消失了好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干什么去了呢。先是嫁女兒,然后經(jīng)人介紹又相了一個親。
這個親,就是后來的三太太孟玉樓。
孟玉樓也不簡單,她是個有錢商人的老婆,老公楊老板販布,死后給她留下一大份家私。僅現(xiàn)金就有一千兩銀子,折合成現(xiàn)在的人民幣大概一百萬左右,還有南京八步床兩張。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
南京八步床,是明清時期的高檔家具,很值錢的。
西門慶和孟玉樓相親,一相就中了,孟玉樓也不漂亮,并且還老。書上說,她都三十六了,“精心妝扮后,不肥不瘦,是個大個子身材,長相也還可以,就是有些麻點兒雀斑?!?/span>
關(guān)于孟玉樓的年齡,書里很有趣,媒婆薛嫂跟西門慶說媒時說二十五六歲,真相親那天,孟玉樓自己說:“奴家三十歲了”,其實她三十六。
西門慶是28歲,孟玉樓36歲,大了整整8歲,這在那個時代,是很不匹配的,一個長著麻子的36歲婦人,肯定沒二十多歲的潘金蓮好看。
那西門慶也沒嫌棄,只裝糊涂說:“哦,大我兩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把孟玉樓娶了。
插一句,牛B的作家寫作,尤其寫人相貌,都不會把作品中所有人物寫得完美無缺。只有三流作家寫作,才會把每個人物的外貌都寫得無與倫比,讓人目瞪口呆。長著麻子的一個人物,《紅樓夢》里也有,司棋就是。
正是因為這些不完美,才覺得作品真實,才覺得作品完美。
西門慶娶孟玉樓,娶得是嫁妝。
這也是西門慶第一次靠女人實現(xiàn)財富跨越式增長,在這之前,他是沒有什么錢的,像孟玉樓一樣拿出一千兩現(xiàn)銀來,他拿不出來。
娶了孟玉樓后,家里就穩(wěn)當了,開始正正經(jīng)經(jīng)過日子,他給妻妾們進行了分工,吳月娘這個大老婆,主要起坐鎮(zhèn)作用,統(tǒng)籌全局。二老婆李嬌兒主要負責財務,迎來送往啊,采買采賣等等,孟玉樓主要負責享福。后來又覺得一家子吃飯是個事兒,就把死去大老婆的陪房丫鬟孫雪娥提拔成小妾了,這個小妾肯定是廚藝方面比較精湛。本來這個職位,應該是孟玉樓的,但孟玉樓帶著那么多嫁妝進門,讓人家管廚房也說不過去呀,就干脆提拔個家里人吧。
就這,也沒想到外面的潘金蓮。
潘金蓮在那傻老婆等漢子,望眼欲穿啊,都快瘋了。書上說:“那婦人每日門兒倚遍,眼兒望穿,使王婆往他門首去尋,門首小廝知道她是潘金蓮使來的,都不理她?!?/span>
等不來,給西門慶寫信,西門慶也不理。“那婦人每日長等短等,如石沉大海,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月,等得杳無音訊,不禁銀牙暗咬,星眼流波?!?/span>
最后實在沒辦法,只好讓王婆到他常年玩樂的娛樂城巷子口堵他。有一天終于堵住了,開始還想裝醉混過去,被王婆揪住了馬嚼環(huán),不得以去見了潘金蓮。
到潘金蓮家,潘金蓮看他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抒發(fā)了很多感情,那也不想娶。
到最后終于還是把潘金蓮娶回去了,是因為有了外力。
武松要回來了。
武松來了信說要回來,西門慶嚇得慌了手腳,猶如一頭涼水澆下來,不知道怎么辦。
王婆趁勢出主意,說你把她一頂轎子抬進門,人證就消失了,武大已經(jīng)火化,物證也沒有,剩下的我來對付他。
西門慶一聽,趕緊把潘金蓮一頂小轎子接進去了。
潘金蓮如果不是跟西門慶一起謀殺了親夫,根本沒機會進西門慶的門。西門的每一次婚姻都是一場投資,不會娶這種沒賺頭的女人。這一次娶潘金蓮,不是為了增值,是為了防范風險。
有個讀者曾給我的文章留言,說“成功”的男人,都是娶一個女人上一個臺階的,這世上,男人的現(xiàn)實,比女人一點都不差。
通過這一系列事件,潘金蓮進了西門慶的門,到家再看看這幾個老婆的質(zhì)量,就很清楚西門慶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她綜合地評判了一下自己,眼前這幾個老婆,有權(quán)的有權(quán),有財?shù)挠胸敚屑嫉挠屑?,她什么也沒有。
更大的挑戰(zhàn)還在后面,后來的李瓶兒刷新了以前所有老婆的實際價值。
李瓶兒的身世和潘金蓮也差不多,都是從小被賣,在梁中書家里做過幾年妾,后來李逵在翠云樓殺害梁中書一家,李瓶兒趁亂帶走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后往東京投親,又被花太監(jiān)看上,花太監(jiān)為掩人耳目,把他娶給了自己的侄兒花子虛為妻,實際就是給自己當老婆。
跟著花太監(jiān)幾年,李瓶兒攢下了萬貫家私?;ㄌO(jiān)是個有權(quán)力的太監(jiān),皇宮的東西沒少偷。到死的時候,明著一部分財產(chǎn)給了花子虛,暗著又給了李瓶兒一大筆。
李瓶兒跟西門慶勾搭上后,間接地氣死了花子虛,到最后也嫁給了西門慶。
李瓶兒是個地地道道的大富婆,她的財產(chǎn)有多少呢?
書上說:“房中箱子搬出六十錠大元寶,共三百兩,床后還有兩箱蟒衣玉帶,帽頂絳環(huán)。還有茶葉箱內(nèi)的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蠟,兩罐水銀,八十斤胡椒?!?/span>
這些東西的價值有人給換算過,到現(xiàn)在得有上千萬之多。
潘金蓮也是和李瓶兒一樣被賣來賣去的命運,但是她沒李瓶兒命好,李瓶兒是走一處就能有所收獲,她是走一處被欺負一處。在張大戶家里,被張大戶的老婆打,到武大郎那也是跟著賣炊餅,沒什么大收入。
最后,她成了西門慶家的女人里,最窮的一個。本來有點美貌,李瓶兒也不差。
這樣一來,她就地位堪憂。她很清楚,在這個家里,窮女人沒活路。跟她差不多的一個孫雪娥就經(jīng)常挨打。西門慶要拿一個人作筏子的時候,就挑她出來打一頓。
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她沒有出路,只好苦練技藝。
當然指的就是床技。
整個《金瓶梅》里,寫潘金蓮和西門慶的情色段落最多。這些東西不適合在這談講,請感興趣的自己去查。她最嚇人的一回是那事兒完了之后喝西門慶的尿,還甘之如飴的樣子。那種賤奴嘴臉,讓人憤恨。
當然這也不是潘金蓮就必須淫蕩的原因。有人要說,她也可以不淫蕩啊,她可以選擇像鴛鴦一樣高傲地死去。
可是一個人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能產(chǎn)生出高貴的價值觀是很難的。
我們看慣了歌頌窮家烈女的文章,看一個這樣的,會怒其不爭??墒?/span>窮且益堅是美德,窮人不堅才是常態(tài)。邏輯變過來,正是因為窮且益堅難得,才被人大肆歌頌啊。
《金瓶梅》的作者也沒把她描寫成那種人們喜聞樂見的窮家烈女,而是把她描寫成了骨子里帶淫蕩基因,又不得不淫蕩的女人。
這符合真實。
看《金瓶梅》,經(jīng)常看得觸目驚心,為那里的女人們活得卑微和委屈。看這種書有一個大好處,就是能平和心態(tài),現(xiàn)代的女性天天覺得自己苦啊苦啊,男女不平等啊,不夠自由啊。看了這種書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不平等,那些幾百年前的女人,活得真的螻蟻不如。
我們與她們相比,已經(jīng)進步好幾個臺階,簡直就是在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