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初我家從駐馬店鎮(zhèn)的臨時住處搬到了一個叫安樓的小村子，住在生產(chǎn)隊的牲口圈旁邊的一個三間連通的空房子里。房子門向東，南面是敞開棚子，里面放著幾輛破舊的馬車。門前就是拴馬的樁子，旁邊是牲口圈，東南不遠(yuǎn)處有個水塘，屋后面便是一片麥地。家在這里安頓下來之后，父親就天天參加隊里的生產(chǎn)勞動（干部下放勞動改造），母親為一家人做飯、操持著家務(wù)，而我則天天上學(xué)去。
春天來了，天氣漸漸變曖。母親喂養(yǎng)的那只老母雞漸漸地不吃也不動了，紅著臉整日賴在窩里不出門，像得了雞溫病一樣怠倦。母親見此情景說：“這雞要‘抱窩’了，我要給它找些蛋來。”于是母親就忙起來，把僅存的幾個雞蛋拿出來，對著燈泡照來照去，那是在挑選可以用來孵化小雞的受精蛋。然后把不能孵化的雞蛋向鄰居換，同時又借來了一些雞蛋，一共有十好幾個。母親還專為雞窩鋪了一層破棉絮，把十幾個雞蛋放進窩內(nèi)，那混身發(fā)燙的懶母雞咯咯地輕輕叫著，小心翼翼地晃動著身子把爪子伸到合適的地方，迫不及待地用嘴整理著雞蛋，然后輕輕地趴臥在上面，用雙翅緊緊摟抱著“即將出世的孩子”，眼睛警惕地看著外邊。
俗話說“雞，雞，二十一。”這是母雞抱窩期間，也是小雞出殼的日子。這些天，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母雞孵蛋。終于等到了這天，放學(xué)后我顧不得排路隊就飛奔回家了，急著要看小雞要出殼的樣子。我悄悄地來到雞窩前心里怦怦直跳，老母雞看到我又警惕地發(fā)出咯咯的叫聲，我探頭一看，只見母雞肚子下邊有露出兩片淡淡黃色，想伸手摸一摸，不料被老母雞狠狠地啄了一口，縮回的手背上已經(jīng)腫起了一個小紅包。母親見我又到雞窩邊便走過來問道：“怎樣？看見小雞出來了嗎？”我說：“好像孵出來了。”這時母雞站起身子低下頭用嘴翻動著雞蛋。兩只黃色的“小絨球”清晰地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還聽到細(xì)而輕的嘰嘰叫聲。我指著小雞大聲喊道：“媽，已經(jīng)出來兩只了，你看！”母親輕輕地將小雞拿出放到一個大紙盒里，我在一旁靜靜地觀看。又有幾個雞蛋在晃動，隨即聽到了“嗶剝”的一聲，蛋殼上面出現(xiàn)了一個小洞，接著從洞內(nèi)冒出一個尖尖的乳黃色的小嘴，像蠶吃桑葉一般啄著蛋殼，慢慢從洞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雞頭頂著殘存的蛋殼嘰嘰歡叫著來到了這個世界。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所有的雞蛋都變成了可愛的小雞。母親一只只地把這些小雞都放到大紙盒里，它們搖搖晃晃、擠擠挨挨占據(jù)了整個紙盒，絨絨的，黃黃的，嘰嘰聲不斷，十分好看。這時母雞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個個被拿出窩顯得有些慌，不停地咯咯直叫，但仍不離開那個窩。
小雞真是一天一個樣。剛開始，母親喂小雞泡熟的小米，沒幾天功夫它們就硬實多了。嘰嘰喳喳，忽前忽后地繞著母雞跑，母雞則挺胸昂首，格外自豪地領(lǐng)著一大群孩子，那情形十分壯觀。母雞領(lǐng)著小雞來到房子前面的空地，它舒展著自己的身體，撲打著翅膀，伸張著腿爪，可以看出它經(jīng)歷這二十一天煎熬后的幸福與自豪。只見它在地上扒了幾下咯咯地低聲鳴叫，小雞便立刻涌上來。雞群從這里移到那里，又從那里轉(zhuǎn)到別處，恰似一個個絨球在地上來回滾動。有時候小雞跑散了，或是母雞發(fā)現(xiàn)有什么危險就會高叫了一聲，那群小雞就像聽到了集合令一樣，立刻跑向母雞，有的還躲在母雞翅下。
在母雞的呵護下小雞們成長很快，慢慢地它們的絨毛被漂亮羽毛所代替，跑到離家更遠(yuǎn)的地方去覓食。傍晚，母親呼喚它們回窩，你看那景象才叫壯觀呢！雞群聽到召喚一個個飛也似地跑，煽動著翅膀能飛出好遠(yuǎn)，然后圍著母親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吃完食就乖乖地一個接一個地進入房子里的雞舍里。又過了一陣，母雞對小雞不再那么親了，有時還啄上它們幾下。而小雞們也長大了，它們獨立覓食、玩耍各奔東西。晚上合居一個雞舍，過著輕松快樂的生活。
一天晚上，我聽到雞舍里亂作一團，急忙打開燈，雞咯咯地叫個不停驚恐萬狀。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雞窩上邊盤著一條紅白色的長蛇，趕忙找來棍子，蛇也發(fā)現(xiàn)了我，迅速向雞窩下逃竄，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就眼睜睜地看它鉆進墻洞之中，瞬間即逝，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第二天早上我找來東西把那個墻洞給堵上了。
又過一段時間，仍然是在晚上，雞舍里又亂作一團，我急忙打開燈察看了很久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雞不再慌亂，我也就睡下了?？傻诙焱砩先耘f是這個情況，這次我沒有開燈，而是睜大眼睛仔細(xì)地看，雞仍就亂作一團咯咯直叫如臨大敵。我仿佛看一個黑影，猛地一下打開燈，嗖，黑影不見了。我過去又仔細(xì)察看，還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是聞到一股難聞的臊臭味，啊，難道是黃鼠狼？
天亮了，母親打開雞舍，那群掙命的雞像一窩蜂一樣爭先恐后竄出來，擠擠擦擦，連飛帶叫，又開始了一天的生活。我也上學(xué)去了。在學(xué)校心里老想昨晚的事，不行，要找一找，決不能讓黃鼠狼把雞給叼走。于是放學(xué)到家就在雞舍前面堆放雜物的地方翻騰起來。當(dāng)我把那些東西搬開，好像聽到類似老鼠的尖利叫聲，挪開墻角處的一個破木箱，突然看到四只一拃長、毛絨絨的小黃鼠狼，它們驚恐萬狀。我也嚇了一跳，不敢用手去抓，順手操起一小鐵鏟向黃鼠狼戳去，一下子就按住一只。哧，一股白色刺鼻的臊臭氣體從黃鼠狼尾部噴出來，嘴里發(fā)出咔咔的尖叫聲，其余三只迅速從墻角的洞口鉆出，溜之大吉了。嗨！這房子也太舊了，那用土垛成的墻早已是千瘡百孔了，不然，一只也跑不掉的。消灰了黃鼠狼，我開始整修房基上的洞，和了泥又找了些小石塊，挨著一個個地往墻上洞里塞，然后用泥糊好，忙活了好大一陣才弄完。這下，家里的那群雞就安然無恙了。
兩個多月過去了，那群雞都長成了，有三只公雞，其余的都是母雞。那些公雞真是好看。這只我叫它“錦衣衛(wèi)”的公雞，冠子紅通通的，像頂著一朵紅花，嘴巴下的肉瘤耷拉著，像掛著一對耳環(huán)，身上長滿油亮的花羽毛，好像披著一件錦衣似的。那只白公雞，頭戴紅冠，身披銀甲，腳穿黃靴，我叫它“白袍將軍”。第三只尖尖的嘴，一身紅的發(fā)亮的羽毛，黑尾上翹，暫且就叫它“黑旗上校”吧。這三只漂亮的大公雞現(xiàn)在雞群里可都算是首領(lǐng)了，時不時的相互爭斗。斗架時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怒氣沖沖伸著長長的脖子箭似的沖向?qū)Ψ剑戎岚?，騰踢腳爪，煞是令人生畏。勝利者活像凱旋的將軍，失敗者落荒而逃。每天早晨你別想睡懶覺，三只公雞像比賽似的引吭高歌，一聲接著一聲的啼鳴此起彼伏，恰似一支清晨曲迎接著黎明的到來。
說也奇怪，它們之間相互爭斗起來毫不不留情，但對那群母雞卻都表現(xiàn)出溫情一片像個紳士一般。它們領(lǐng)著母雞在田地間覓食，一但發(fā)現(xiàn)食物就咯咯地叫著吸引母雞來到它的身邊，低著頭咯咯地輕聲叫著，圍著母雞轉(zhuǎn)一圈兒后就獻給它吃。接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啄住母頭上的羽毛，噌地一聲躥到母雞身上，兩只爪子穩(wěn)穩(wěn)在抓住搖動著身子，尾巴向下使勁地勾著。而母雞則溫順地蹲下張開兩翅，翹起尾巴迎接著，很快公雞就跳下來，步伐矯健地踱著慢步，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展現(xiàn)著自己的魅力。母雞起來抖擻一下羽毛，又悠閑地散步、覓食。
群雞們在草地上覓食、嬉戲、玩膩了就開始休息。公雞又咯、咯、咯唱起歌引來不遠(yuǎn)處玩耍的母雞，母雞聽到叫聲，看到高大健美的公雞便紛紛趕來，一起分享與公雞同伴的快樂。臥著的、站著的，有的東張西望，有的慢條斯理地啄著羽毛，公雞則昂著頭警惕地看著四周，這情景是那樣的和諧與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