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項靜
多年前王曉明先生在談臺灣朱文小說的時候,提到過一個非常重大的精神問題——無聊。重大時代的末端生活是一塘滋生無聊感的死水,它逼迫許多人疲于生計,無暇去體味無聊;同時也確實制造出許多利欲熏心的人,全神貫注地追逐權力、財富、性欲的發(fā)泄和虛榮心的滿足,活得非常起勁;更值得思考的是,它更將許許多多衣食暫時無憂、利欲卻尚未熏心的人,趕進了深廣的無聊之中。
大陸魯敏的小說也有一些癥候相似的人群——他們基本上是中年女人,無聊但疲倦,尚沒有處于對無聊坦率玩味的階段,大概是介于疲于生計與深廣無聊的過渡段上,生活得沒有情緒,隨時隨地感受著周遭壓抑的氣氛,但又不是承受著無邊無際地孤獨寂寞的革命者。小說《一道眉》、《小徑分叉的死亡》、《煙》幾乎都有一個面目相似的主婦的早晨,她們做著相同的動作,起著大同小異的功能,被家庭、單位、朋友、親人包裹成整齊劃一的粽子。她們無一例外地想象著逃離出去,她們尋找各種各樣打破壓抑的方式,比如有人處心積慮地出去應酬晚回家一次(《一道眉》);有人精心準備地給經(jīng)常見到的郵差寫一封匿名信,不過這封信被疲于生計的郵差隨手扔掉,打破了她的浪漫幻想(《致郵差的情書》);有人每天準時去接送一個身心疲憊無心搭理她的電臺DJ(《小徑分叉的死亡》);有一對夫妻居然放棄治療疾病,以示對壓抑和無聊生活的拒絕(《耳與舌的纏綿》;最極端的要屬在死亡中體味刺激,小說《煙》中的城市女人在被煙販扼住脖子的時刻,拒絕了求救,陶醉在被扼住的刺激里……
魯敏還有一篇小說的題目《取景器》,恰如其分地概括了當下小說的功能:生活的車輪所碾過的地方,非偉大的作家看不到她的肉中刺,也許只能圍觀它、接近它,或者像她的小說這樣從各式各樣的取景器里偷窺它——無論如何,只要在它旁邊就是短兵相接。
——《楚天都市報》品讀周刊·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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