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中云:“字之巧處在用筆尤在用墨。'用墨是書法藝術(shù)重要的技法,用筆難,用墨更難,表現(xiàn)枯濕濃淡的技法尤為難。書之妙者,墨法的發(fā)揮是作品神采之關(guān)鍵,墨的枯濕濃淡,各有用場和妙趣。
古人作書,大多用濃墨,墨色變化不大,有少許枯濕變化也跟客觀條件有關(guān),如紙張的優(yōu)劣等,非刻意為之。到明代,墨法的意識才蘇醒,董其昌淡墨運用甚好,少用濃重沉厚的墨色。淡墨探花王文治雖用墨淡雅,但落入輕佻之弊;濃墨宰相劉墉雖用墨圓厚,但少雄強,顯臃腫。墨法表現(xiàn)最為淋漓盡致、爐火純青的,非王鐸莫屬,其枯濕濃淡兼用,開創(chuàng)主動運用漲墨法的先河,開拓并豐富了書法的用筆用黑空間,筆觸與滲暈交叉又豐富墨色層次,變化強烈,顯現(xiàn)出一種別開生面的筆墨趣味,形成了極盡渲染的視覺藝術(shù)效果,是巨幀長軸的表現(xiàn)需要,也是書法形式夸張對比的又一大功績。
王鐸的“漲墨”還在于它的虛靈透澈,絕不是死墨堆積,此法應是王鐸取法于畫,將繪畫的暈染技術(shù)引入書法的結(jié)果。王鐸運用墨法促進了后世對焦、潤、枯、濕諸般墨色技巧的探索研究與應用。
王鐸作品中,采用的墨法各不相同,可分成幾類:
其一,相對平和,墨法表現(xiàn)不強烈。如《題青陽山莊五律十首冊》(圖38-1)與前人墨法并無差別;
其二,墨色有枯濕但不加濃淡,如早期的《再游靈山詩》《行書軸》(圖29-1)作品,其間漲墨法運用不強,旨在表達枯濕;
其三,漲墨法運用非常強烈,枯濕濃淡并用,如《雒州香山作》《贈單大年家丈軸》(圖35-5)之類的作品從頭到尾不過蘸墨幾次,每次蘸飽墨,一經(jīng)落紙,墨便向四周自然暈化,不間斷書寫數(shù)字,漸次枯燥,直至墨盡,才重新蘸墨,墨色不斷變化。加上每次蘸墨,水和墨比例的不同、蘸墨量不一,寫的字數(shù)也不一,漲中有層次,枯中亦有層次,濃中有枯濕濃淡,淡中亦有枯濕濃淡,相互交錯,奇妙乃生。
枯濕濃淡等墨色變化對作品產(chǎn)生的作用有:
一、加強章法的層面對比,強化作品點、線、塊面的層次。漲墨法以墨的流動與漲瀋粘并筆畫,使局部的點線溶于一處,形成塊面,加強塊面的效果,既簡潔了形體,避免繁瑣,又加強塊面與點線的對比,增加表現(xiàn)力及視覺張力,靈動作品的神采。如《李頎詩》局部(圖38-2)。
二、豐富線條的表現(xiàn)手法。表現(xiàn)線條形狀、速度快慢,筆法多樣的同時,在墨色方面又豐富了線條一層。特別是漲墨效果,墨的瀋出,使線條原本的形狀若隱若現(xiàn),圓厚飽滿,如“荊”“山”“晚”等字(圖38-3)。
三、作為省減筆畫的方法。強烈漲墨法的運用,可合并一些不需要的小空間,調(diào)整空間疏密節(jié)奏。如“晤仲”、“憶君”、“野”等字。(圖38-3),大部分筆畫粘并,減少小空間,簡潔明了。
王鐸的成功之處不只是用墨大膽多樣、跨度大,關(guān)鍵是其協(xié)調(diào)到位墨色跨度愈大愈難協(xié)調(diào)。在臨摹或創(chuàng)作時,對于墨法須注意以下幾點:
其一,注意通篇作品枯濕濃淡的相互兼容滲透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做到通篇枯筆和濕筆中又包含許多層次,協(xié)調(diào)重墨的突兀;如《臨王筠帖》中明顯體現(xiàn)。
王鐸《臨王筠帖》
其二,注意墨色分段。蘸一次墨寫一段,每次蘸墨切忌一樣勻,墨和水量的變化也須有過渡協(xié)調(diào);如《臨王筠帖》及《西湖無駭浪猛嵂》(圖38-4)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
其三,注意每次蘸墨書寫一段的長度不能一樣。書寫多行時,還要注意每次漲墨的位置須錯開,枯筆的位置也要錯開,不可多行在平行一條線上斷開或重新蘸墨,否則作品易斷層。如《西湖無駭浪猛嵂》中墨色及分段的錯落排列。
其四,注意各種墨色在通篇中的分布。如果通篇重墨或淡墨皆集中于一處,無法協(xié)調(diào)和過渡,要做到各處皆有但又不能狀如算子,呈散點狀,須有疏密離合。如《為宿松書詩軸》(5-4)《雒州香山作》(34-4)中重黑在整篇中的分布。 王鐸在縱橫淋漓中又能顧及細微處,盡善盡美,渾然天成,實在高明。(節(jié)選自書法技法講壇《王鐸行書技法40例》,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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