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早在冷兵器時代，軍事家們就已經認識到了“火力”密度的重要性——雖然那時還缺少真正的火器。古代英格蘭軍隊弓箭手會列成密集的橫排投入作戰(zhàn)，每名弓箭手都會將成把的箭矢插在面前的地上，可以快速隨手拔起搭弓發(fā)射。“火力”密度的提高有兩種方式，其一是增加射手的數量，其二是提高武器的射速，前一種方式顯然比較容易實現，而后一種方式卻要求較高的技術水準。兩千多年前的中國西漢，已經出現了非常實用的連弩，根據三國時期的諸葛連弩推斷，漢代的連弩是采用了類似現代自動武器彈夾那樣的“箭盒”，依靠搖柄實現拉弦-搭箭-發(fā)射這一系列動作，從而實現快速發(fā)射。古希臘人也曾利用搖柄加上鏈條，實現過輕型弩炮的連續(xù)發(fā)射，其“供彈具”也是裝有大型箭矢的漏斗。中世紀的歐洲人，把許多原始管狀火器排列在一起，一次性或逐管擊發(fā)，以此來提高武器威力，作為堡壘防御武器。而源自荷蘭，中國明代曾廣泛引進的佛朗機，也是試圖依靠快速更換火器彈膛來提高武器射速。但這些方法，都沒能真正讓武器實現高速連射——畢竟戰(zhàn)爭的需求是永無止境的，雙方都希望能有一種自動武器像死神的巨鐮一樣，瞬間掠過所有敵人的脖子。
17世紀制造的多管排槍，多根槍管按水平發(fā)散排列，通過機構控制同時擊發(fā)多根槍管，常用于堡壘防御。這種原始排槍裝填非常麻煩，而且十分笨重，難以作為有效的步兵武器。
1718年5月15日，英國律師詹姆斯·帕克（James Puckle）為自己發(fā)明的多管轉輪式連射槍申請了專利，將其命名為“帕克槍”。通過搖動手柄，帕克槍可以可以很快地連續(xù)發(fā)射11發(fā)1英寸口徑的槍彈，非常適合作為艦艇上的輔助武器，清末中國也曾少量進口。從帕克槍到后來的法國排槍，其基本的連射思想并沒有太大的改進，無非是利用機械依次擊發(fā)彈膛里的彈藥，由于當時彈藥設計的限制（現代定裝彈尚未萌芽），武器射擊和裝填的自動化一直難以真正實現。真正的突破，要感謝后來的兩位自動武器大師——加特林和馬克沁。關于他們的事業(yè)，后文中我們會做介紹。
保存在故宮博物院的帕克槍，這種連射武器在中國稱作輪子炮，口徑1英寸（25.4毫米）可以連續(xù)發(fā)射11發(fā)槍彈。實際上，這種武器和當時尚處于萌芽階段的轉輪手槍如出一轍。
關于機槍，今天和昨天都存在著不少誤解，直到今天許多國產戰(zhàn)爭題材影片中，操作機槍的射手還常常以有悖于常理甚至規(guī)范的方式擺弄手里的武器。機槍的設計思想和使用戰(zhàn)術，極大地改變了戰(zhàn)爭武器裝備乃至戰(zhàn)場的面貌。它們對戰(zhàn)爭的改變力度，一點兒也不比英國人的鐵盒子——坦克來得更小。
更多的人喜歡談論二戰(zhàn)中諸多盛名之下的機槍。殊不知，讓機槍真正走向顯赫的舞臺，是九十多年前的那場被稱作Great War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正是在這個舞臺上，機槍扮演了許多讓人震撼的角色：血腥屠夫、無人區(qū)霸主、自動武器布道者，和步兵戰(zhàn)術的改革者。
一戰(zhàn)中被英軍機槍擊中倒斃在英軍陣地前的德軍士兵。在兩軍塹壕之間的無人區(qū)，冒著敵人機槍火力穿越裸露地帶無異自殺。
第一篇 從人力到火藥動力
自動武器的概念對于每個喜好軍事的人恐怕都不會陌生，這類武器最大的工作特點就是“自動”，也就是能夠在射擊動作中實現自動裝填和擊發(fā)；只要扳機扣下，它就能不間斷地連續(xù)發(fā)射，直到射手的食指離開扳機或者彈藥耗盡。雖然許多人把這類武器統(tǒng)統(tǒng)概括成“機槍”，但實際上這里所說的“機槍”包括三個各有特點的類別，即發(fā)射手槍彈的沖鋒槍、發(fā)射步槍彈的自動步槍/輕機槍——這類武器通常有類似步槍的槍托以便抵肩射擊，以及發(fā)射標準或特種高威力步槍彈藥、使用三腳架的重機槍。
1914年，當歐洲列強們開始那場歷時四年的殊死搏殺時，軍隊中已經裝備有能夠連續(xù)發(fā)射的武器，這種武器利用各種漏斗裝填方式，手搖曲柄驅動，投入使用已經近50年。雖然這類原始的連射武器在技術上還顯得笨拙，戰(zhàn)場實用性也并不算好，但它們卻全都體現了人們當時探索的睿智——希望在不增加人手的基礎上提高射擊火力的密度。1864年，南北戰(zhàn)爭中，北軍在圍攻匹茨堡的戰(zhàn)役中首次使用了一種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連射武器，這便是美國人理查德·加特林博士（Richard Gatling）發(fā)明的手搖擊發(fā)多管轉膛槍——這也是早期連射武器中最具盛名的一種。1898年的美西戰(zhàn)爭中，美軍又使用了加特林機槍，英國人在殖民戰(zhàn)爭中使用過這種機槍，這使該槍名噪一時。
其他較為著名的早期連射武器還有加德納（Gardner）機槍和諾登菲爾德（Nordenfeldt，中國早期曾譯為諾登飛）機槍。前者于1874年由前北軍軍官威廉姆·加德納（William Gardner）發(fā)明，不久普拉特-惠特尼公司（Pratt&Whitney）便開始制造該槍，加德納機槍擁有兩根后裝填槍管，射手每轉動一周搖柄，兩根槍管便能依次完成一次裝填、擊發(fā)和拋殼等動作。雖然加德納機槍沒能引起美國陸軍的興趣，但是卻在英國陸軍和海軍那里找到了銷路。和加德納機槍相比，諾登菲爾德機槍的性能稍差，1878年諾登菲爾德機槍申請了專利，該槍的設計者是瑞典工程師赫爾奇·帕爾姆克蘭茨（Heldge Palmcrantz），之所以將其冠名為諾登菲爾德機槍，是由于該槍有一位極為熱心而又猾狎無比的經銷商——銀行家道斯頓·諾登菲爾德（Thorsten Nordenfeldt）。
這是一尊制作于1880年的5管諾登菲爾德機槍模型，比例為1/12。這種諾登菲爾德機槍的射速約為每分鐘1000發(fā)，射程2000碼（約1800米），槍口初速1300英尺/秒（約400米/秒）。諾登菲爾德機槍為多管橫向并列布局，槍管數量從2到12 不等。英國陸軍曾裝備過使用三腳架的3管諾登菲爾德機槍，皇家海軍的艦艇甲板上則安裝5管諾登菲爾德機槍，專門用于打擊敵軍小型艦艇或其他水上目標。這座模型采用圓錐形底座，說明這是當年英國海軍裝備的甲板機槍。
1888年設計的加德納機槍，該槍使用重力滑軌作為供彈方式。
在機槍的群雄割據時代過去之后，最終這種自動連射武器的發(fā)展大勢還是被利用火藥氣體發(fā)射能量作為動作能源的機槍所統(tǒng)一。因為這種設計讓機槍徹底擺脫了人力的束縛，把射手真正從繁重的操作中解放出來。但在直接接觸這一主流之前，先來看看早期機槍發(fā)展道路上的幾個經典之作是大有裨益的。
第一章 Mitrailleuse——法國排槍
葡萄彈與多管連射武器
南北戰(zhàn)爭中，南軍大量成功運用了發(fā)射葡萄彈的輕型火炮，給對手造成了沉重的傷亡，這引發(fā)了針對火炮使用中的薄弱問題的一輪發(fā)明和改進。當時的火炮還是滑膛炮，精度非常有限，當時的火炮射手幾乎無法控制每一發(fā)葡萄形炮彈的落點。經過分析，人們發(fā)現，如果一發(fā)葡萄形炮彈中含有50枚鐵彈，由于炮彈落點過于分散，其殺傷效果僅相當于20枚鐵彈，至少有30枚鐵彈會被白白浪費，如果能夠采用密集而精確的射擊方式，那么使用同樣的葡萄彈情況下，火炮的殺傷力會大大增強。
南北戰(zhàn)爭時期的葡萄彈，這種炮彈實際上屬于比較先進的榴霰彈，對步兵具有極大的殺傷效果。葡萄彈的出現讓步兵武器全線處于下風，迫使人們開始大力開發(fā)速射步兵武器。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人們采取了兩條發(fā)展路線。其一是就是在軍事裝備史上頗為著名的排槍系統(tǒng)，這類武器并不算復雜，就是把許多槍管水平排列在一個平面上或堆疊在一起，它們可以同時擊發(fā)并能夠快速裝填。排槍的概念被歐洲許多國家所推崇。另一種路線則是美國所專有，這種概念采用一根或多根槍管，但槍彈并不是同時擊發(fā)，而是通過簡化機件運動實現較高的射速。和歐洲排槍相比，美國“排槍”發(fā)射的是不折不扣的如注的子彈。
為了引起軍方的注意和好感，歐洲發(fā)明者將自己的排槍發(fā)射系統(tǒng)稱作“mitrailleuse”，意為“葡萄彈發(fā)射器”，他們希望這個名字能夠讓軍界明白，這種系統(tǒng)可以有效地減少葡萄彈的散布范圍。
其實這種理論并不算新奇，早在1851年，比利時上校法肯姆普斯（Fafschamps）就曾經發(fā)明過類似的武器。他把自己的樣槍和機構設計圖提供給了比利時著名的工程師和軍械設計師約瑟夫·蒙蒂格尼（Joseph Montigny）。得到了設計方案之后，蒙蒂格尼制造了一些排槍提供給比利時軍隊用作要塞防御武器。1867年，蒙蒂格尼說服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為法軍裝備改進型法肯姆普斯排槍（當時已經被稱作蒙蒂格尼排槍）。拿破侖三世對蒙蒂格尼排槍十分鐘意，下令讓繆頓（Meudon）兵工廠秘密制造該槍。蒙蒂格尼得到了另一位比利時軍械工程師路易斯·克里斯托弗（Louis Christophe），后者為蒙蒂格尼排槍增加了一些獨特的特點。
蒙蒂格尼排槍由37根槍管組成，裝填工具是一塊帶有37個圓孔的鋼板，每個圓孔內插入一顆子彈，每顆子彈的位置對應一根槍管。擊發(fā)機構由一個手柄驅動，順時針轉動手柄一周，全部37發(fā)子彈會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全部射出。如果射手愿意，他也可以通過控制搖動手柄的速度讓每根槍管以任意速度依次擊發(fā)。按照當時的記錄，一個操作嫻熟的蒙蒂格尼排槍操作組的平均射速為每分鐘12次齊射，即444發(fā)子彈。
比利時軍隊裝備的37管蒙提格尼排槍
裝填彈板插入到位后，子彈就會對正各自的槍管，此后射手會用左手搖動裝填手柄，排槍的尾座會向前移動，推動供彈板向前運動，直到其中的子彈插入對應的槍管，此時，供彈板的圓孔就變成了彈膛。此時排槍完成閉鎖，彈簧驅動的擊針也后行并被阻鐵卡住，準備擊發(fā)子彈。在蒙蒂格尼排槍完成閉鎖前，擊針無法后行到位，因此就避免了意外走火的情況。蒙蒂格尼排槍使用的子彈彈殼帶有一個收縮的頸部，這部分伸入槍管尾座，可以很好地起到密封火藥氣體的作用。
現在射手就可以離開裝填手柄，來到排槍的右側擊發(fā)手柄一邊。他可以迅速搖動手柄一周，擊發(fā)全部子彈，也可以緩慢地搖動手柄一發(fā)一發(fā)射擊。在最后一根槍管也完成擊發(fā)后，射手會把裝填手柄反向搖動，讓排槍尾座后移，然后他還要反向轉動擊發(fā)手柄，讓阻鐵復位，然后把裝填彈板向后拉，此時裝填彈板又變成了一個抽殼器（也可以說是37個抽殼器）?，F在只要把裝填彈板向上提起，就會把彈板和37枚空彈殼一起取出，然后射手要做的就是重新裝上一塊插滿新彈的裝填彈板，并重新進行裝填和擊發(fā)程序。
蒙蒂格尼排槍的外觀看起來很像輕型火炮，連同前車和2100發(fā)特別設計的夏賽波步槍彈（Chassepot）總重量大約為兩噸。法軍使用的排槍發(fā)射的夏賽波步槍彈采用厚紙作為筒體，彈底為黃銅，內裝黑火藥，配用錐形彈頭和中心發(fā)火雷汞火帽。整顆子彈帶有一個錐形的頸套，可以更牢固地固定彈頭。子彈外部還要涂上一層薄薄的動物油脂，以防發(fā)射藥和火帽受潮。夏賽波步槍彈全長為4.11/16英寸，其彈頭重量為776格令（約50克），發(fā)射藥重185格令（約12克）。
秘密中的秘密
法國的利飛（Reffye）上校對蒙蒂格尼排槍進行了某些改進，也正是因此這種排槍在法國更多地被稱為利飛排槍。利飛排槍的槍管被從37根減少到25根，彈藥也換成了夏賽波步槍彈。在兵工廠里，排槍以相當嚴格的保密規(guī)定進行生產，在制造完成后，排槍會立即被用油布蒙得嚴嚴實實，然后由武裝衛(wèi)兵押解前往武庫存儲。這種保密制度達到了離譜的地步，只有從事排槍制造的人員才有機會看到和學習使用它們，大多數法國官兵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這種玩意兒。而事實上，除了法國人自己，排槍這種東西在歐洲并不算稀奇，這種由比利時人發(fā)明的武器曾經得到過歐洲不少國家的關注——直到今天筆者也不能理解法國人出于何種目的進行如此不切實際的保密。
保存在巴黎博物館中的法國25管利飛排槍
法國25管利飛排槍后部特寫，可見后部的操作機構。
法國25管利飛排槍側視圖
也許法國人考慮的是一旦排槍裝備法軍的消息公開，會引起鄰國普魯士的警覺。1866年普魯士在普奧戰(zhàn)爭中大獲全勝，憑借的就是普魯士人約翰·尼古拉斯·馮·德萊塞（Johann Nikolaus von Dreyse，1798-1868）發(fā)明的德萊塞步槍——這是世界上第一種閂動擊針式步槍，在當時可謂是極具開創(chuàng)性的步兵武器?？吹讲捎玫氯R塞步槍的普魯士軍隊所向披靡，歐洲各國立即高度關注這種新式步槍，很快紛紛效仿采用，前裝式步槍很快在歐洲銷聲匿跡。
法國人原本想給本國步兵裝備夏賽波步槍，這是法國原定用來在軍備競賽中制衡對手的裝備，但法國人發(fā)現在新的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的環(huán)境里，讓全部法軍換裝新式步槍根本來不及。1867年的一系列政治事件預示著普法之間的大戰(zhàn)已經不可避免，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一心想要擊敗普魯士，成為歐洲大陸的軍事霸主，他認為法軍的士氣受到了普魯士新式裝備（即德萊塞閂動擊針式步槍）的威脅，必須通過采用自己的新裝備來加以制衡。當時美國加特林機槍曾引起過拿破侖三世的注意，該槍的性能也贏得了他的好感，但法蘭西的民族榮譽感使他無法容忍法軍裝備一種外國武器。但盡管如此，拿破侖三世在1867年巴黎世界博覽會上看到加特林機槍后，還是命人將該槍帶到凡爾賽當著自己的面進行測試。當時的加特林機槍已經經過了加特林的部分改進，但法國的彈藥設計卻比較落后。測試結果不能令人滿意，拿破侖三世也就沒能堅持考慮列裝加特林的問題，而是繼續(xù)把蒙蒂格尼排槍作為法軍標準武器。3年后普法戰(zhàn)爭爆發(fā)時，法軍已經裝備了190挺蒙蒂格尼排槍。1870年7月15日，普法戰(zhàn)爭爆發(fā)，法國軍隊開始了略帶混亂的動員。尖銳的問題很快擺在了法國排槍部隊面前，雖然在紙面上法軍已經組建了排槍連，但戰(zhàn)爭爆發(fā)時，這些排槍都還儲存在各地的武庫里。一些人員已經接受了排槍的使用訓練，但數量不多且相當分散，大部分人還對這種武器一無所知。法國早在1870年1月就已經印制了詳細的排槍操作手冊，但在普魯士兇相畢露時法國人還沒有把這要命的玩意兒分發(fā)下去！另外，法國人對排槍的保密也實在過了頭兒，沒幾個炮兵指揮官懂得如何有效使用這種武器，大多數人甚至壓根兒不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在普法宣戰(zhàn)兩個月后，法國沙龍軍團（Army of Ch?lons）指揮官麥克馬洪元帥（MacMahon）還不知道自己的部隊里有這樣的東西——直到1870年9月2日色當戰(zhàn)役（Battle of Sedan）期間親眼目睹一挺排槍經過自己面前，才算是“開了眼界”。
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大力支持排槍的發(fā)展，在普法戰(zhàn)爭中，排槍本應作為一種步兵武器發(fā)揮出不錯的效果，但由于法軍把它做為輕型火炮使用，結果遭到普軍炮兵的優(yōu)先打擊，損失較大。
普法戰(zhàn)爭的教訓
普法戰(zhàn)爭是排槍發(fā)展史上的一次重要事件，成為排槍走向沒落的一個重要轉折點。蒙蒂格尼排槍在作戰(zhàn)時需要許多手工操作步驟，這些工作必須準確無誤地順序完成，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被忽略都可能導致排槍無法射擊。在搖動裝填手柄讓尾座退到后面之后，必須將發(fā)射手柄扳回原位，否則擊針就無法被阻鐵固定。在用新裝填彈板換下擊發(fā)過的空彈板后，還要再次搖動裝填手柄讓尾座前行復位。相比之下，加特林機槍的操作就較為簡單，只需要搖動一個手柄就能完成連續(xù)擊發(fā)；而蒙蒂格尼排槍則需要幾個不同的操作步驟：射手必須前后搖動兩個不同的手柄，而每連續(xù)發(fā)射25發(fā)子彈就需要更換彈板。當時一些人都認為這種復雜的排槍怎么能取得法國人的好感，要知道法軍一向是以要求裝備使用簡單而著稱。
排槍的方向射界很窄，而其發(fā)射速卻又較快，25發(fā)子彈射擊間隔極短，幾乎相當于齊射，射彈非常集中，在遠距上水平分布較為密集，缺乏覆蓋性。這在作戰(zhàn)中成為一個突出的問題：在近距離作戰(zhàn)中，常常有普軍士兵身中數彈，而其旁邊的戰(zhàn)友卻毫發(fā)無損。普法戰(zhàn)爭初期的1870年8月6日，普軍和法軍在阿爾薩斯（Alsace）的弗爾巴克（Forbach）交戰(zhàn)，作戰(zhàn)中普魯士將軍馮·弗朗索瓦（Gen. von Francois）就被法國排槍打倒，當時他身上連中四彈。根據普魯士步兵團的報告，這四枚子彈是從600米外打過來的。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法國炮兵（當時法國人是把排槍作為火炮使用的）曾經開發(fā)過一枚子彈中裝有三枚彈頭的特種槍彈，以便提高近距離點防御的能力。
普法戰(zhàn)爭中法軍在許多重大戰(zhàn)役中都使用了排槍，但動用的數量非常有限——只有190挺左右——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其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的作用。戰(zhàn)斗中排槍的缺點暴露無遺，雖然它們的射擊精度不錯，但在對遠距離目標射擊時常常不能快速鎖定目標。更糟糕的是，擊發(fā)機構非常易損，缺乏經驗的新手常常會不慎造成損壞。在長時間連續(xù)發(fā)射后，黑火藥燃燒導致的積碳和閉鎖困難也是該槍使用中的重要問題。
如果用排槍來對抗敵人的步槍火力，那肯定能取得成功，因為排槍發(fā)射的就是步槍彈藥，其射程也和輕武器相當。但法國軍界卻堅持用它來對抗地方的野戰(zhàn)炮，這項工作根本就不是排槍所能勝任的。
比利時曾經試圖向中國出口37管蒙提格尼排槍，當然是作為陳舊軍用物資，中國清政府經過考察之后，最終沒有決定大量引進。
1870年8月2日，法軍在薩爾布呂根（Saarbrucken）首次動用排槍投入作戰(zhàn)，雖然這只是一次小規(guī)模戰(zhàn)斗，法軍卻認為排槍將是一種能幫助他們贏得勝利的武器。但后來的戰(zhàn)爭表明，這種信心的結果是災難性的。和法軍火炮同處開闊陣地的排槍立即就成了醒目的靶子，被普魯士炮兵摧毀殆盡。
除了法國人自己，歐洲各國大都知道排槍的底細，普魯士人也不例外，他們很快找到了對付排槍的辦法。就在第一次和排槍交鋒時，普魯士人在整整一個法國步兵師的前進路線上只安排了幾百名藏在掩體里的士兵，而更多的士兵則是分散構成防線，這就讓排槍極難發(fā)揮威力。
兩天后在維森堡（Wissembourg）的戰(zhàn)斗中，法軍用排槍來對抗普魯士第11軍前衛(wèi)部隊的野戰(zhàn)炮兵。法軍在Chateau of Geisburg的陣地遭到了普軍的轟擊，為了還擊，法軍立即將一個排槍營調往前沿，設置在一個沒有防護的土臺上。普魯士炮兵很快發(fā)現了法國排槍陣地，在隨后的炮擊中，法軍排槍的一輛彈藥車被普軍炮火炸上了天，排槍營指揮官杜埃（Douay）將軍也受了致命傷，法軍排槍營只能被迫撤退。
固執(zhí)的法軍并沒有吸取教訓，繼續(xù)讓自己的排槍和炮兵同時參戰(zhàn)，普魯士人的克虜伯大炮可以靠不費力地摧毀它們；而Parisian報紙卻還在繼續(xù)這樣的畫面麻痹法國人：敵人像野草一樣被排槍射出的子彈擊倒——而實際上這完全是臆想出來的景象。
普法戰(zhàn)爭中，只要排槍是用來加強步兵火力，就一定會獲得成功，但這些少數作戰(zhàn)實例并未得足夠的重視，法國人從骨子里把排槍當作火炮，這其中也有隱情——排槍過于沉重，實在難以隨步兵作戰(zhàn)。
在當時的報紙上，福斯伯里（Fosbery）少校曾經談論過法國排槍和野戰(zhàn)炮之間交鋒的問題。他認為如果野戰(zhàn)炮和排槍都完成了裝填，而火炮的首次發(fā)射又沒能命中排槍陣地的情況下，火炮是沒有機會完成第二次裝填的，面對排槍的反擊火力，炮兵陣地上幾乎無人能夠幸免。盡管如此，福斯伯里也承認這種情況極少出現，因為這種情況的前提是排槍和野戰(zhàn)炮都相互處于對方的射程之內，而在大多數時候，野戰(zhàn)炮都是在排槍的射程外就開始發(fā)威了。
1870年8月18日，法軍排槍在格拉夫洛特戰(zhàn)役中（Battle of Gravelotte）首次得到了成功運用。這次戰(zhàn)斗中，法軍把排槍配置在步兵射擊陣地上，而且還用樹干制成了防護墻，這回普魯士步兵在排槍面前遭到的沉重打擊。在排槍的打擊下，普魯士人甚至丟掉了一門野戰(zhàn)炮倉皇后撤，這也成為整個普法戰(zhàn)爭期間法國人繳獲的唯一一門普魯士火炮。但遺憾的是，法國人并沒有認真分析這次勝利，也沒有認識到排槍的這次勝利完全是由于采取了恰當的戰(zhàn)術的緣故。
普法戰(zhàn)爭中法軍排槍似乎并沒能發(fā)揮什么重大作用，在色當戰(zhàn)役中幾乎有一半的法軍排槍都被普魯士人繳獲。其余的也都在梅茨（Metz）包圍戰(zhàn)中被困。利飛上校本來希望增加排槍的產量，但此時國外的機槍已經開始進入法國。美國向法國提供了里奎式速射槍和一些加特林機槍，但法國人對這些外國機槍的操作卻知之甚少。
對于法國排槍，作為交戰(zhàn)一方的普魯士，其觀點顯然是藏在有色眼鏡后面的。普法戰(zhàn)爭中，普軍裝備的排槍類速射武器極少，為了保持部隊在對手新式武器下的士氣，普軍有意貶低了法國排槍的效果。普魯士軍隊把法國對手的排槍喚作H?llenmaschine，意為“見鬼的機器”。雖然“從戰(zhàn)略上藐視敵人”，普軍還是沒有忘記“在戰(zhàn)術上重視敵人”，他們把法國排槍視為重要的威脅，普軍炮兵總是把法軍排槍陣地作為優(yōu)先目標進行打擊。
1871年1月，憑借加特林機槍，法軍在一次防御作戰(zhàn)中成功頂住了普軍攻勢。法軍發(fā)現，這類機槍只要配置在有防護的陣地并且在盡可能短的距離內射擊，則總能取得良好的戰(zhàn)果。有趣的是，法國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們只知道，排槍在十次作戰(zhàn)中有九次都以失利告終，法國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促成了第十次作戰(zhàn)的勝利，只記住了排槍在戰(zhàn)斗中的不利，他們也就此失掉了改進排槍設計和使用戰(zhàn)術的機會。
排槍余音
在普法戰(zhàn)爭結束后的1872年，蒙蒂格尼和克里斯托弗（Christophe）還為自己的IV型排槍申請了新專利，該槍改進了閉鎖機構，使用一種聯動手柄進行驅動，裝填/發(fā)射準備時間縮短了將近一半。裝填彈板的也經過了改進，厚度大大降低。但由于普法戰(zhàn)爭中排槍的糟糕表現，排槍作為一種武器已經開始衰落。普法戰(zhàn)爭后，排槍很快遭到各國的拋棄，不久即在各國裝備中銷聲匿跡。但法國人對排槍的開創(chuàng)意義依然念念不忘，直到今天法文中仍然把機槍稱為mitrailleuse，這也許是排槍留給速射武器的最大貢獻。
保存在羅馬尼亞的比利時37管蒙提格尼排槍
普法戰(zhàn)爭中普軍在圍攻巴黎、盧瓦爾戰(zhàn)役（Loire）以及奧爾良戰(zhàn)役中還使用過另一種機槍——菲爾德機槍（Feld），這種機槍也和排槍類似，主要裝備巴伐利亞陸軍，但該槍的機械可靠性較差。菲爾德機槍使用24根槍管，上下兩層水平排列，也是通過手柄驅動，每分鐘可以發(fā)射300發(fā)。菲爾德機槍最大射程為1300～1400米，配用普魯士步兵制式步槍彈，但這種子彈用在排槍上并不合適，結果在使用時常?？ぃ瑯尲軆鹊臉尮芤部偸沁^熱變形，只能換掉。Feld機槍的表現同樣打擊了普魯士人對排槍的信心，普法戰(zhàn)爭后許多年，德國人都對機槍不抱好感。
1871年5月和普魯士停戰(zhàn)之后，利飛排槍最后的一次使用記錄是鎮(zhèn)壓巴黎公社；當時阿道夫·梯也爾（Adolphe Thiers）下令動用一個排槍連在布勞涅森林（Bois de Boulogne）處決捕獲的公社社員。
法國排槍在戰(zhàn)場上欠佳的表現讓許多人以為速射武器沒有什么用處。在普法戰(zhàn)爭中擔任觀察員的美國陸軍將領威廉姆·巴伯考克·哈澤恩（William Babcock Hazen）認為，“法國的排槍表現很差，普魯士人對它們不屑一顧。它很難成為一種長期存在的武器”。
1880年法國制造的杰爾手槍，這種手槍由艾特內（A. Etienne）和杰爾（PJ Jarre）合作研制的，并且申請了專利。杰爾手槍最大的特點是配有10根橫列式7毫米口徑槍管，配備邊緣發(fā)火式槍彈，每次扣下扳機，槍管組件便從右向左移動一次，擊錘抬起落下擊發(fā)一根槍管中的子彈。如此繼續(xù)扣動扳機，直到10發(fā)槍彈全部發(fā)射完畢。嚴格地說，這種連射方式仍然沒有擺脫早年法國排槍的影子，無非是在輕便化和實用化上做了相當改進。
法國排槍在許多方面和現代意義上的機槍有著很大區(qū)別，但它卻是重大戰(zhàn)爭中首次作為制式武器投入使用的速射武器，這個意義非比尋常；由于其作戰(zhàn)使用和設計方面的局限性，利飛排槍沒能成為一種實用的戰(zhàn)術武器，它留給法國人更多的是一種開創(chuàng)性的火力應用理念——直到今天，法文中的機槍一詞仍然寫作mitrailleuse——這也許就是排槍對于現代速射火器的最大貢獻。
鏈接：法國和比利時制造過的部分排槍數據簡表
名稱
槍管數
槍管布局形式
口徑
開發(fā)時間
裝備使用情況
伯利（Bollée）
30
內外同心圓排列，內圓12管，外圓18管
13毫米
1870
普法戰(zhàn)爭中法國盧瓦爾軍團曾經使用
夏沃利·格倫涅（Chevalier et Grenier）
16
上下兩排布局，每排8管
11毫米
1870
加伯特（Gabert）
4
不詳
11毫米
1870
使用獨特的三腳架作為槍架
蒙提格尼（Montigny）
37
正六邊形排列
11毫米
1863
主要供比利時軍隊裝備
利飛（Reffye）
25
5排5列布局
13毫米
1865
法軍在普法戰(zhàn)爭中大量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