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蒙特利爾到明尼蘇達(dá)——
7天穿越五大湖日記
?（原文標(biāo)題：讓內(nèi)海航行補全你對五大湖的認(rèn)知）
撰文 Porter Fox / 攝影 Sara Fox
背景知識：五大湖是位于加拿大與美國交界處的 5 個大型淡水湖泊，按面積從大到小分別為：蘇必利爾湖、休倫湖、密歇根湖、伊利湖和安大略湖。除密歇根湖全屬于美國之外，其它4湖為加拿大和美國共有。這 5 個湖泊所組成的五大湖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淡水水域，包括了世界地表淡水的 21% 。五大湖的總面積為 244,106 平方千米，總水量為 22,671 立方千米。五大湖有時也被有些美國人稱作北海岸或第三海岸。
從蒙特利爾圣拉姆伯特船閘（St. Lambert Lock）的休息室向外看，可以看到一段四百米左右的鐵絲網(wǎng)圍欄、六個監(jiān)控攝像塔、一架亮橙色的起重機(jī)吊臂和一間警衛(wèi)室。三名武裝人員正在那里盯著一段 230 米長的藍(lán)綠色平靜水道，等著把 3.3 萬噸的貨船送上圣勞倫斯海道（St. Lawrence Seaway）。
這座船閘位于美國最古老、游客最多的內(nèi)陸航道上——這條 3700 公里長的水上長廊連接著大西洋、五大湖以及密西西比河。自從 1959 年圣勞倫斯河對深吃水船舶開放以來，總共已有價值 3750 億美元、超過 25 億噸的貨物通過了這條航道。
我等了 20 分鐘，要搭乘的是一艘 225 米長、名叫 Algoma Equinox 的貨船。Equinox 號每個月兩次穿行于圣勞倫斯河和四大湖，把鐵礦石運往西部，再把谷物運回東部。就像全世界的很多貨船一樣，它偶爾也會載人。喜歡乘坐慢般的游客可以訂一個船艙，船上提供一日三餐，每次裝卸貨物或在某個船閘停留的時候，還允許上岸游覽。
在蒙特利爾接我上船后，Equinox 號船長羅斯·阿姆斯特朗（Ross Armstrong）告訴我，這艘船會穿過安大略湖、伊利湖、休倫湖和蘇必利爾湖，然后在安大略的桑德灣放我下船——那里位于明尼蘇達(dá)州德盧斯以北六小時。整個航程需要六天時間。
韋蘭運河（Welland Canal）七號船閘。
三名船員放下一個鋼制踏板連接到碼頭接駁處，我拖著自己的行李箱上了船。側(cè)面?？恐?Equinox 號和幾乎紐約 60 層的卡耐基大廈一樣大。長長的藍(lán)色船體露出水面的部分不足兩三米，貨艙里 3.3 萬噸的鐵礦石塊把它壓得入水很深。
三名船員都穿著工作服，頭戴安全帽。其中一名來自紐芬蘭的船員介紹自己名叫托尼（Tony）。他長得確實很像叫托尼的——濃密的黑色胡須、圓圓胖胖的臉以及一頭黑色卷發(fā)。“你住在主人艙里。最好快點，晚飯時間快過去了?！彼f。
這是一個溫暖的六月天，下午五點鐘。太陽仍然高高掛在頭頂，空氣里有河水和藻類的味道。熒光燈讓貨船內(nèi)部呈現(xiàn)出一種淡藍(lán)色調(diào)。大廳是一成不變的模樣，就像任何鋼鐵房間，比如牢房，一樣一成不變。我住的船艙在三樓，右舷一側(cè)。房間大得出人意料，那張大號床簡直像是從 Comfort Inn（美國一個連鎖酒店品牌）里直接搬過來的。單獨分隔的會客區(qū)里有一張膠合板書桌和一臺小冰箱，床角旁邊還有一間配套的浴室。房間的墻面上覆蓋著白色的塑料面板，窗簾是一種閃亮的塑料材質(zhì)，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窗簾后面有兩扇超大的舷窗，透過舷窗可以看到外面不斷流動的風(fēng)景。
我把行李放下，直接去了食堂。里面空蕩蕩的，廚師麥克·紐威爾（Mike Newell）似乎對此感到很滿意。兩個房間大小的用餐區(qū)和廚房都是麥克的地盤，不過看起來他好像很想用這兩個地方交換一張回家的機(jī)票。雖然如此明顯地討厭自己的工作，麥克做的飯卻很豐盛。第一晚的菜單包括：咖喱雞、米飯、肉排、意面、肉丸、牛小排、新鮮時蔬、沙拉、派以及十幾種無酒精果汁和飲料。
麥克用一個擦盤子的毛巾拍打著自己，給我講了很多乘坐湖船的故事。他今年 62 歲，已經(jīng)在船上工作了 41 年。他有著一雙混沌的藍(lán)眼睛，灰白頭發(fā)，襯衫敞開了好幾個扣子，領(lǐng)口開得比其他船員都要低。以前他做過助手，也曾是甲板上干活的普通水手。他被解雇過，又被重新雇傭，然后再次被解雇。
麥克說，過去這個食堂一天 24 小時都是人滿為患。水手們在這里打撲克、賭博，喝得大醉就會掏出刀子打架。在船上工作的有前科犯、地獄天使幫（Hells Angels，一個摩托車黑幫組織）成員、精神病人以及躲避法律制裁的幫派成員。時不時地，半夜里就會有人消失在船舷外。那時對人手需求很大，如果你今天被解雇，明天就能馬上被競爭對手雇傭。麥克工作滿 25 年之后，公司獎勵給他一座裝在黃銅船舵上的時鐘。麥克卻說：“能活到現(xiàn)在，你們應(yīng)該給我一塊國會榮譽勛章（Congressional Medal of Honor）！”
過了一個小時我溜出食堂去看日落，麥克還在那里大說特說。羅斯船長允許我在船上閑逛，只要我在外面的時候戴上安全帽，并且不掉到水里就行。太陽仍高懸在樹梢上，東北方向 16 公里外蒙特利爾市的摩天大樓剪影看起來就像是鉛筆畫出的影子。貨船向圣路易斯湖（Lac St.-Louis）方向行駛著，9400 馬力的發(fā)動機(jī)聲響徹甲板和外面每一個地方。
突然一陣狂風(fēng)吹起，帶來一場陣雨。五分鐘之后就過去了，然后落日的余輝照上甲板。作為乘客，我從來沒有如此緩慢地移動過，不知道在接下來的六天時間里會不會無聊到發(fā)瘋。不過這種速度有助于沉思。站在 20 米高的舵手室里，你會觀察到岸上很多東西，都是乘坐汽車、火車或飛機(jī)時會忽略掉的。比如在一個干涸的溜冰場里玩曲棍球的孩子們，一個用無人機(jī)窺視鄰居家窗口的少年，還有一只紅色的狐貍蜷起后背，在一塊修剪得漂亮整齊的草坪上休息。
運河通向圣路易斯湖，河口附近有將近六公里寬，然后在接近 le Perrot 的河段再次變窄。我們已經(jīng)到了紐約正北近五百公里的地方，與俄亥俄州的波特蘭處于同一緯度。微風(fēng)中輕輕擺動的榆樹和棉白楊在水面上投下模糊的身影。白杉木和美洲梣木生長在靠近河流的地方，那里每秒都有 9900 立方米的水流經(jīng)過。冰川與平緩的鼓丘沿著河畔連綿起伏，形成了由紅橡木和糖楓覆蓋的微型高地景觀。其間還能見泥炭沼澤，里面點綴著不少倒下的樹木骨架。
兩名騎手騎自行車沿著堤壩超過我們絕塵而去，很難相信我們能在六天內(nèi)到達(dá)明尼蘇達(dá)州。在我心里本來就很難想象通過水路連通蒙特利爾和明尼蘇達(dá)。我太習(xí)慣于開車或乘飛機(jī)，美洲大陸的形狀對我來說已經(jīng)扭曲了。你在紐約上飛機(jī)或駛上州際公路，然后在明尼阿波利斯下飛機(jī)，或是在芝加哥，或洛杉磯。大部分人根本就不是旅行，他們只是到達(dá)而已。除非你乘坐這種慢船，這樣才可以欣賞到每一公里的風(fēng)景。
紐約千島群島中的一座島上，一所占據(jù)了大部分面積的房子。
五大湖流域跨越了 10 個緯度和 18 個經(jīng)度，幾乎是正好位于赤道和北極圈之間。五個湖泊的周長連起來有 16900 公里，接近環(huán)世界一周的一半距離。掉落湖底的沉積物平均每秒就有 5600 多立方米。
最早航行在五大湖的船是經(jīng)典的歐洲縱帆船、單桅帆船和雙桅橫帆船?！斑\河船工（canallers）”指的就是 1980 年代中期船上的苦力，到 1860 年，共有 750 名在船上干活的船工。蒸汽機(jī)帶來了更大的船，以及更大型的船閘。蒸汽駁船被稱為“冒煙船（smokers）”，彼此間可以用“汽笛語”交流。然后來的是漁船、鯨背甲板拖船和散貨船，最后鋼鐵遠(yuǎn)洋貨輪沿圣勞倫斯河溯流而上，現(xiàn)代湖船時代開始了。
如今，礦砂船、直甲板船（straight deckers，一種為滿足五大湖區(qū)貨輪需求而專門設(shè)計的船型）、散貨船、sternender 船、自動卸貨船、長船和湖船每年要運送 1.8 億噸貨物往來于各個湖之間。其中大部分貨物進(jìn)出于電氣廠、鋼廠、建筑企業(yè)、采礦公司以及工廠和農(nóng)場。由于貨船用一加侖燃料就可以運輸一噸貨物行駛 927 公里——相比之下火車只能行駛 665 公里、卡車 249 公里，所以船運在載人和運貨方面往往也是更加環(huán)保的一種方式。
達(dá)飛輪船（CMA-CGM）、加拿大海運（Canada Maritime）、瑞克麥斯輪船（Rickmers-Linie）和格里馬迪海運（Grimaldi Lines）等很多船運公司都會在特定航線上提供客艙。前往大部分重要國際港口的航程票價平均一天一百美元左右。在 Maris 和 “貨船旅行點單（A la Carte Freighter Travel）”等專業(yè)旅行社可以預(yù)訂橫跨大西洋或環(huán)游世界的航程，其它像 ZIM 國際航運服務(wù)公司等也會接受藝術(shù)家的隨船申請。
五大湖區(qū)貨船比較特別的一點是，幾乎所有船票都是通過非盈利組織資金籌集者來出售的——所得基本上都用來資助船運博物館，所以想訂到一個房間并不容易。
穿越千島群島。
我比較幸運，在研究一本介紹美國北部邊境的書時遇到了彼得·溫克利（Peter Winkley），他是阿爾戈馬中央船舶公司（Algoma Central）的副總裁。北部邊境分開了圣勞倫斯河與四大湖，Equinox 號幾乎整個航程都是沿著這條邊境線路的。唯一近距離欣賞這一段邊境的方式就是坐船，于是溫克利先生為我提供了一張船票。
Equinox 號是五大湖區(qū)最為先進(jìn)的散貨船。阿爾戈馬公司的船長、工程師和造船技師共同設(shè)計了它，讓它比阿爾戈馬現(xiàn)有船隊的燃油效率提高了 45%。他們還增加了一個計算機(jī)控制的無傳動引擎（占據(jù)了發(fā)動機(jī)艙四層空間）以及一個安裝在煙囪上，可以去除 97% 排放硫的氣體過濾裝置。最終造出的就是這艘在五大湖航行的最快、最大、能效比最高的船。
盡管如此，第二天早上還是有芥末黃色的廢氣從煙囪落下來，飄浮在離水面不到兩三米的地方。厚厚的云層遮住了太陽。Equinox 號甲板是暗紅色的，所有把手都被漆成了白色，安全提示則都是明黃色的。
穿著 polo 衫、牛仔褲和卡洛馳拖鞋的羅斯船長，掌舵時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退了休出來度假的警察，而不是一艘價值 4000 萬美元貨船的船長。他父親一輩子都在五大湖上做船長，在他 27 歲的時候把他從加拿大魁北克市叫出來，問他愿不愿意在船上當(dāng)一名普通水手。35 年后，他為自己任船長三十周年而慶祝。
他說船長這份工作比看起來要求高得多。五大湖坐落在落基山脈和阿巴拉契亞山脈之間，很容易出現(xiàn)危險天氣。這里風(fēng)速能達(dá)到 40-50 海里/小時，掀起的水浪高達(dá) 7.5 米。那些輕便靈活的湖船需要尋找庇護(hù)所或者逆風(fēng)停船才能在風(fēng)暴中幸存。據(jù)五大湖船難博物館（Great Lakes Shipwreck Museum）估算，整個湖區(qū)一共損失過六千艘船以及三萬人的生命。其中最有名的埃德蒙·菲茨杰拉德（Edmund Fitzgerald）沉船就在我們航線前面幾百公里的位置。
在舵手室，指揮 225 米長的 Equinox 號通過安大略的易洛魁（Iroquois）船閘。
舵手站在羅斯船長后面，握著一個小得出奇、由計算機(jī)控制的船舵。他戴著駕駛手套，每過幾秒鐘就按照船長告訴他的把 Equinox 號轉(zhuǎn)到一個方向。船舵、電腦顯示屏以及看起來像是服務(wù)器群組的設(shè)備——這些充斥在舵手室里的東西都表明了航運業(yè)的變革。二十年前操控一艘湖船需要 35 名船員?，F(xiàn)在 Equinox 號上有 16 人，而且每次值班的只有幾個人。
航行到齊佩瓦灣（Chippewa Bay）的時候我登上舵手室甲板欣賞紐約的千島群島，一個半世紀(jì)以來這里都是百萬富翁的避暑勝地。短短 80 公里的一段水域中共有 1864 座小島，其中大部分都是鍍金時代（Gilded Age）商業(yè)大亨或電影明星的休養(yǎng)處。一座由勝家縫紉機(jī)公司（Singer Sewing Machine Company）第五任總裁弗雷德里克·吉爾伯特·布恩（Frederick Gilbert Bourne，1851-1919）建造的城堡就在右船舷的幾百米之外，可以看到它 18 米高的高墻和赤陶屋頂。再向前幾公里，我們在距離不到幾百米的地方經(jīng)過了另一座由紐約原華爾道夫酒店（Waldorf Astoria）業(yè)主喬治.波特（George Boldt）建造的城堡，以及耶魯大學(xué)骷髏會（Skull and Bones club）的一個休養(yǎng)地：鹿島（Deer Island）。
紐約灣海峽（American Narrows）的河道非常狹窄，Equinox 號幾乎就把它填滿了。水上摩托車和紅木小型汽艇就在船首和船舷邊上十來米遠(yuǎn)的地方飛快駛過。甚高頻（VHF）船用對講機(jī)里傳出一條緊急信息，說一條私家船失去了動力飄到我們的航道上，我問舵手 Equinox 號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停下來?！安挥猛５?，”他說。然后又說，“你應(yīng)該看看這地方晚上或者有霧的時候什么樣。”
那天晚上我們經(jīng)過了沃爾夫島（Wolfe Island）的風(fēng)車和農(nóng)場，然后闖入了一片深藍(lán)色的平靜水域。站在船首看過去，安大略湖就像一條無邊無際的銀色天際線?？諝忪o止無風(fēng)，面前的視野太過開闊，我仿佛能看到地球表面的弧度。唯一的陸地標(biāo)志就是南方湖岸上 30 公里遠(yuǎn)的一個煙囪。
第一次這樣看著五大湖，我明白了法國探險者為什么會以為它們與太平洋和中國相通——正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幾個“甜蜜的海洋”，并且基本上標(biāo)出了美國與加拿大的邊界。17 世紀(jì)大部分制圖師估算北美大陸只有 480 公里寬，而安大略湖岸邊的每一處跡象都表明，它好像會永遠(yuǎn)延伸下去。
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尼亞加拉大瀑布。
海鷗環(huán)繞著煙囪飛翔，上一場風(fēng)暴留下的柔和水波輕輕搖晃著貨船。太陽像一團(tuán)篝火，離地平線只有三指距離了，整個天空的景象精準(zhǔn)地倒映在水面上。大副調(diào)節(jié)油門把船加速到 27 公里/小時，Equinox 號船首破浪前進(jìn)。打在船體上的泡沫變成了綠色，仿佛沿著船的兩側(cè)在滑行，然后在船尾處分開成一個寬廣的 V 字。
第二天早上天色很暗。陸地上也一片陰暗?；鹧嬖趫A柱型的高大煙囪上燃燒，給 Equinox 號上面罩了一層橙色的光。水邊有 ArcelorMittal Dofasco 鋼廠堆放的煤炭和鐵礦，像是黑色的金字塔形山丘。我的表顯示已經(jīng)早上九點鐘。我們?？康牡胤绞羌幽么箐撹F之都，安大略省的漢密爾頓。
卸貨大約需要花費一天時間，所以羅斯船長給了我直到晚上十點鐘的上岸時間。我打了輛出租車直接前往 Jamesville ——漢密爾頓最近興起的一個不太可能出現(xiàn)的藝術(shù)區(qū)。只在北詹姆斯大街一條街上我就發(fā)現(xiàn)了六間畫廊、三間咖啡店、一個奶昔吧、八家餐館和兩個精品酒吧。這個地方看起來并不像曼哈頓的切爾西，但也不像是一個鋼鐵城市。
我一整天都在各個商店和公園之間閑逛，看過了手工木版畫、油畫、錄音棚、多媒體藝術(shù)中心以及漢密爾頓農(nóng)貿(mào)市場——它是加拿大最古老的室內(nèi)市場，成立于 1837 年。那天晚上在一家名叫 Brain 的酒吧里，老板正和來自柏林的藝術(shù)家朋友一起狂歡，有一位穿著黑色緊身牛仔褲的客人炫耀地拿出送往紐約的一幅印刷品，那是一個由來自五大湖船上的 28 個救生圈胡亂組合而成的網(wǎng)格畫。
夜里我乘出租車返回岸邊的時候，路過的街區(qū)越來越陰暗和貧困。鋼廠上空盤旋著一團(tuán)橙色云團(tuán)，火焰就在 Dofasco 煙囪上方跳躍著。在 15 號大門里面，重型推土機(jī)一邊咆哮，一邊推動著周圍成堆的鐵礦和煤炭。
安大略省漢密爾頓，沿街的商店和餐廳。
Equinox 號一切如常。強(qiáng)制通風(fēng)系統(tǒng)在呼呼作響。熒光燈讓走廊和船艙里顯得明亮而冷漠。唯一能聞到的味道來自于食堂的意面醬汁，只有一個船員孤單地坐在那里看著自己的食物。
早上我醒來的時候，Equinox 號已經(jīng)卸完貨物，穿過了安大略湖，通過了韋蘭運河上的兩個船閘——韋蘭運河是一個繞過尼亞加拉大瀑布的工程奇跡。第一條韋蘭運河是 1829 年在伊利湖和安大略湖之間挖掘的。現(xiàn)在這一條則超過 43 公里，有八個船閘，能把船只抬升到尼亞加拉懸崖以上 99 米的垂直高度。
羅斯船長讓我在三號船閘下了船，說我有六個小時時間去參觀尼亞加拉大瀑布，然后再從八號船閘登船。我沿著一條繩梯爬上了船閘，走向一輛出租車，讓司機(jī)帶我去往大瀑布加拿大一側(cè)的 Table Rock 接待中心。一面帶有華麗鐵欄桿的石墻阻斷了 1200 名正盯著這座世界第二大瀑布看的人。在看過一千次照片之后，親自站在這個世界奇跡面前的時候感覺會有點奇怪。我花了半小時時間觀看河水流過礁石和被淹沒的樹木，然后突然加速，激流向前，落下、濺起、汽化為一團(tuán)白色水霧，最后凝聚成一層泡沫。
你在照片上無法看到的是，所有人都在看著瀑布的景觀，這里游客的激增就像大瀑布本身一樣驚人。我在星期五餐廳（TGI Fridays）吃著紐約客牛排（New York Strip Steak）配杰克丹尼威士忌，暫時接受了這種人多雜亂——餐廳就在吉尼斯世界記錄博物館、雷普利信不信由你博物館（Ripley’s Believe It or Not）、顛倒屋、樂高城玩具博物館（Brick City toy museum）、明星電影蠟像博物館（Movieland Wax Museum）和鬼屋附近。然后我打了一輛車，去往韋蘭運河的另一邊，科爾本港一片較為古老的區(qū)域。
科爾本港位于伊利湖，是一個充滿地方傳奇的城鎮(zhèn)，比如有一名在美國冰球聯(lián)盟（NHL）打球的高中生，還有一艘以城鎮(zhèn)名字命名的二戰(zhàn)時期的加拿大戰(zhàn)艦。漢密爾頓、科爾本港等地已經(jīng)成為時髦的周末度假地點，市里到處都是禮品店、咖啡館，還有三代經(jīng)營的不可思議的 Minor Fisheries 自助餐廳——你在這里吃到的裹著面包屑的炸鱸魚每天都是直接從當(dāng)?shù)貪O船隊運過來的。
安大略省科爾本港八號船閘。
大約在傍晚六點鐘，Equinox 號緩緩駛?cè)氚颂柎l。我上船之后，羅斯船長指揮著它駛?cè)胍晾?。夕陽慢慢籠罩五大湖區(qū)。水面仿佛變成一面古老的鏡子映出云霞，又不時泛起漣漪。不久之后，遠(yuǎn)處的陸地變成了一片指甲大小的陰影，僅剩下標(biāo)志性的十幾座豎立的高塔和煙囪。
穿過休倫湖和蘇必利爾湖的最后一段航程速度最快。在休倫湖和蘇必利爾湖之間的 Soo 船閘有過一次?？?，其余路程船都在以最高速度航行。倒數(shù)第二天早上我睡醒時，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入底特律河。用過咖啡加煎蛋的早餐后，底特律就像一座鏡子房出現(xiàn)在船首左舷處。從那里我們又經(jīng)過貝爾島（Belle Isle）進(jìn)入圣克萊爾湖（Lake St. Clair），期間還穿過了圣克萊爾河和休倫湖。那天晚上我們有段時間轉(zhuǎn)向北方，沿圣瑪麗河而上到達(dá)蘇圣瑪麗（Sault Ste. Marie）的 Soo 船閘，然后繼續(xù)向西穿過蘇必利爾湖。
最后一天晚上起了霧，我看不到船頭。站在甲板上，濕氣和冷氣穿透了我的夾克，我睫毛上都結(jié)出了水珠。四周沒有浮標(biāo)，也沒有船或礁石。你可以在雷達(dá)上發(fā)現(xiàn)它們，但透過擋風(fēng)玻璃卻看不到?！艾F(xiàn)在湖上太冷了，”舵手說。
我在半夜醒來，透過舷窗向外看。霧已經(jīng)散去，蘇必利爾湖平靜而黑暗。這個湖泊平均水深 147 米，格蘭德島（Grand Island）附近的湖底深達(dá) 406 米。那里某處下面就有北美洲中大陸裂縫（Midcontinent Rift）貫穿而過，它是一條由硬化巖漿形成的巨大裂痕，在二十億年前把北美大陸一分為二。深水白鮭魚在湖底最深的壕溝里游動，天然的湖紅點鮭和湖白鮭圍繞在它們周圍。羽毛光滑的黑色潛鳥、銀鷗、丑鴨和長尾鴨都在湖面上潛水捉魚，老鷹、獵鷹、燕鷗和鸻鳥（plovers）則在天空盤旋。
上床之前我打包好了行李。我無法想象乘船三個月是什么感覺，而這比職業(yè)水手的 30 年可少得多了。我盯著天花板有一個小時，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睡著。我想象著正在經(jīng)過的蘇必利爾湖北岸 30 米高的懸崖，還有灰狼和黑熊在紙皮樺和松樹叢之間游蕩。
半睡半醒之間，我夢到籠罩在湖面上柔軟的白色云團(tuán)。云團(tuán)上方的天空中現(xiàn)出了一彎新月。船在霧中劃出一條長長的軌跡，只有煙囪露了出來。天上是晴朗的夜晚，下面則白霧茫茫。燈光在岸邊閃爍，汽車沿著高速公路疾馳。巨輪在銀白色燈光中向前滑行，北美洲一如往常。
來自：另辟蹊徑 / 2017-12-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