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Q84》中,村上春樹借著女主人公青豆的心聲,道出了那句流傳甚廣的話:
“肉體才是人的神殿,不管里面供奉的是什么,都應(yīng)該好好保持它的強(qiáng)韌、美麗和清潔?!?/span>
村上春樹經(jīng)由自己的小說,構(gòu)建出一個極富想象與象征的文學(xué)世界。但更多讀者是通過隨筆集《當(dāng)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認(rèn)識了一位隱藏在小說背后的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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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生于1949年,即使已經(jīng)70歲,卻依然維持著一種罕見的“少年感”,很難想象他在三十多歲的時候,也有過晝夜顛倒、煙酒不離手、贅肉纏身的人生。
改變他的,正是跑步。
“三十三歲的秋天,生活變得規(guī)律。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寫作五六個小時,跑十公里。后來改為早上九點或十點,結(jié)束工作后跑一個小時。每天六十支煙的習(xí)慣改了,腰間的贅肉也消失了。”
△在跑波士頓馬拉松的村上,迄今為止參加了六次
開始作家生涯之際,村上春樹也開始長跑。
從夏威夷的考愛島,到馬薩諸塞的劍橋;從村上市的鐵人三項賽,到希臘馬拉松長跑古道。
在村上春樹的筆下,跑步是一種和吃飯、睡覺、看書、聽音樂一樣自然的日?;顒?,說起來似乎很簡單,“只要有一雙適合跑步的鞋,有一條馬馬虎虎的路,就可以在興之所至?xí)r愛跑多久就跑多久”。
但幾十年如一日堅持下來,把跑步演變成一種人生圖騰,激勵成千上萬的案牘勞形者擁抱另一種生活方式的人,這世間其實并不多——
跑步進(jìn)入我的日常生活,準(zhǔn)確說來是一九八二年的秋天,那時候我三十三歲。
作品獲得了新人獎,還推出了單行本。我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一名新晉小說家。
不過,剛剛成為職業(yè)小說家那會兒,我首先面臨的問題卻是如何保持身體健康。
我是那種放任不管便要長肉的體質(zhì),由于每天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體重才控制在穩(wěn)定狀態(tài)。過上了從早到晚伏案寫作的生活,體力逐漸下降,體重則有所增加。
因為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知不覺香煙便抽過了頭。那時候一天要抽六十支煙,手指熏成了黃色。
打算作為小說家度過今后漫長的人生,就必須找到一個既能維持體力,又能將體重保持得恰到好處的方法。
開始跑步之后,有那么一段時間,我跑不了太長的距離。二十分鐘,最多也就三十分鐘左右,我記得就跑這么一點點,便氣喘吁吁地幾乎窒息,心臟狂跳不已,兩腿顫顫巍巍。
跑步的時候被鄰居看到,也覺得有些難為情,就像為那個偶爾加在姓名后面的“小說家”頭銜難為情一樣。
但堅持跑了一段時間,身體積極地接受了跑步這事兒,跑步的距離一點一點增長。跑姿一類的東西也形成了,呼吸節(jié)奏變得穩(wěn)定,脈搏也安定下來。
速度與距離姑且不問,我先做到堅持每天跑步,盡量不間斷。就這樣,跑步如同一日三餐、睡眠、家務(wù)和工作一樣,被組編進(jìn)了生活。
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習(xí)慣,難為情的感覺也變得淡薄了。我到體育用品商店去,買來了合用而結(jié)實的跑鞋、便于奔跑的運(yùn)動服、秒表,還買來專為初練跑步的人寫的入門書。
如此這般,人漸漸變成了跑步者。
寒冷的季節(jié)跑馬拉松,夏季里便參加鐵人三項賽,這逐漸形成了我的生活循環(huán)。說起每天都堅持跑步,總有人表示欽佩:“你真是意志堅強(qiáng)啊!”
但老實說,我覺得每天堅持跑步同意志強(qiáng)弱并沒有太大關(guān)聯(lián)。我能堅持跑二十年,恐怕還是因為跑步合乎我的性情,至少“不覺得那么痛苦”。
人生來如此,喜歡的事自然可以堅持下去,不喜歡的事怎么也長久不了。
你有沒有在一天之內(nèi)跑過一百公里?世間大多數(shù)人(或說精神正常的人)恐怕都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普通的健康市民一般不去干這種魯莽的事。而我只有過一次,從清晨一直跑到傍晚,跑完了一百公里的賽程。
從五十五公里至七十五公里之間苦不堪言。自己仿佛鉆過運(yùn)轉(zhuǎn)緩慢的絞肉機(jī)的牛肉一般,雖然有努力向前的意欲,整個身體卻不聽調(diào)配,就好比將汽車的手閘拉到了底去爬坡。
身體散了架,好像立刻就要分崩離析。速度急劇下降,被趕上來的跑者一個個超過了,甚至還被一位年約七旬的矮小女子超過了?!凹佑桶?!”她為我鼓勁。唉,接下去會怎么樣呢?后面還有四十公里啊。
不管怎樣,我百般努力,總算咬著牙跑完了充滿苦痛的二十公里,用盡一切手段熬到了盡頭。
“我不是人,是一架純粹的機(jī)器,所以什么也無須感覺,唯有向前奔跑?!?/span>
就這樣,我堅持又堅持,總算跑了下來。跑到七十五公里處,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倏地出竅了。
除了“出竅”一詞,我想不出還有什么好的表達(dá)。簡直就像穿透了石壁一般,身體一下子鉆了過去,來到了另一面。
身體消耗當(dāng)然十分劇烈。比賽后好一段時間,心里對跑步都產(chǎn)生了抗拒情緒,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干這種事了。
然而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zhǔn)。
也許我好了瘡疤忘了疼,有朝一日還會再度挑戰(zhàn)超級馬拉松。明天將運(yùn)載著什么東西而來,不到明天,誰也不知道。
我今年冬天可能還要去世界的某處,參加一次全程馬拉松賽跑。明年夏天恐怕還會到哪兒去挑戰(zhàn)鐵人三項賽。季節(jié)周而復(fù)始,歲月流逝不回,我又增長一歲,恐怕小說又寫出了一部。
勇敢地面對眼前的難題,全力以赴逐一解決。將意識集中于邁出去的每一步,同時還要以盡可能長的眼光去看待問題,盡可能遠(yuǎn)地去眺望風(fēng)景。我畢竟是一個長跑者。
注:壹/貳/叁部分來自《當(dāng)我跑步時我談些什么》
一直跑在路上的村上春樹,想對你說——
??不論到了多大年齡,只要人還活著,對自己就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別人大概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靈卻無法蒙混過關(guān)。違背了自己定下的原則,哪怕只有一次,以后就將違背更多的原則。
??當(dāng)受到無緣無故的非難時,或是覺得能得到別人的接受卻事與愿違時,我總是比平日跑得更遠(yuǎn)一些,讓肉體更多地消耗一些,好重新認(rèn)識自己是個能力有限的軟弱人類。而且跑的距離長于平日,便是強(qiáng)化了自己的肉體,哪怕只是一點點。
??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點,才更為重要。在長跑中,如果說有什么必須戰(zhàn)勝的對手,那就是過去的自己。